七
一夜未合眼，今天一早八点整，她先拨通班主任章鱼的电话。
“老师，这样不行啊…”
“真没事儿，您甭想多了。
“可俺心里难受，堵得慌。俺想给北大发邮件，就说俺儿那个707分是月考的分儿，期末的分儿其实是686。俺儿没考707。”
电话那边，章鱼很严肃地说，“您要是这样做，就是毁了一中，毁了您老师的声誉！咱们不是单质，咱们是化合物。”
化合物？也就是说，假如高考没有监控，孩子们就得传卷子，对答案，抄？！
嗯，如果世世代代所有的女人都裹脚，你作为女人拒绝裹脚，你就不对，不是别人不对…
嗯，如果大家都改分换分，你要是诚实地拒绝改分换分，你就不对，你就是争名夺利。
老天，这个自主招生怎会有这么窝心的事儿？
她觉得心口被压得喘不上气来…下沉，下沉…快淹死了…
就这么改不过来了？！
可是，后果呢？后果呢？后果会是什么？！
有人说过，人的命运是一环扣着一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你的未来有着神秘的必然的联系！
怎么办？！
八
峥儿妈掏出手机，给他爹打电话。手直哆嗦。
人世间，峥儿爹最恨的就是弄虚作假。他一定会怒骂她！
起初，他好像没听明白，“学校问你的意见，你就说不同意。”
“可是我当时就答应了…填完表，孩子签字，然后上传了，…”
“什么？！你不知道，孩子也不知道这是帮人家作弊吗？！”
“学校说，反正咱能参加北大自招，给人家一个机会…”
“月考能代替期末考试，月考就能代替高考！每个人都挑个最高分填，就都能上清华北大？！”
峥儿爹气得挂了！
马上又打回来。
“这事儿恶心死我了！不管怎么着，你给我改回来！学校要是不给改回来，我就上北大亲口说这个事儿！你跟学校说，我就在北京！”
“嗯！嗯！”
“我问你，你是不是得谁的好处了？”
“那个省优秀不是给咱儿了么。”
“是省优秀就给你第二，不是省优秀就给你第一，哟，还有第22条军规！”
“什么是第22条军规？”
“上网查查去！”
“还有就是，孩子参加的那些培训班，学校总共出了好几万呢…”
“我不是都把钱打给你了吗，你怎没交？”
“交了，有的退回大部分，有的没让交…”铮儿妈只想哭！
“不管怎样，你干的好事儿！你给我改回来！”
九
峥儿妈终于走出小树林，鼓足勇气进校门。
看大门的拦住她，问她找谁。
“我是家长，我找校长。”
“他出去了。”
不能确认青蛙是不是在学校，她斗胆拨通他的电话。
她想说他年轻时是多么多么诚实，有人听课他都不作弊，可是他不叫她开这个口。
“无论对谁讲，我都说林峥儿是第一，学习最好！当时那个省优秀啊，多少领导跟我要，我都没给他们！…”
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说，既然省优秀是你们给的，那你们拿走！我儿子的分数，你们不能动！可现在…
她急得抹了一把眼泪！
我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改过来！
她有的是劲儿。如果去省里参加个自行车赛，大概能拿个名次。她骑自行车送牛奶，每天少说90里呢。
十
忽然她想起峥儿初中时的班主任沈老师。沈老师人挺好，挺关心峥儿的发展。初中时峥儿不太活泼，沈老师为了锻炼他，还叫他主持联欢会，鼓励他演讲呢。
电话里她把这事儿一说，沈老师沉吟着说，“要是谁家有两个孩子，都会这样做吧？这叫利益最大化。“
“老师，您不是经常讲，教育无小事吗？月考成绩能当期末考试成绩填进档案么？“
“这个，一中校长不是您老师吗？您直接跟他讲不行吗？”
峥儿妈苦笑，真是的，跟沈老师讲有什么用？！
她深吸一口气。
她感觉好像不小心掉到一个深坑里，现在必须抓住根藤，或者树枝，使劲跳上去，否则再也出不来了！
北大老师问她具体改什么。
她编不出瞎话。
“改分。改回原来的分数。请问老师这会影响我们学校的声誉吗？”
“不会。您改过来，怎么会影响呢？”
“太好了，谢谢老师！”
然后，峥儿妈给章鱼发短信。
“章老师，您好！
我已咨询北大招办。我们上传的资料北大尚未审核，现在改过来不会影响一中的声誉。
让孩子在身份证复印件上签上名，发传真过去，然后申请系统解锁，就可以改了。
如果上清华北大——中国最好的大学，孩子必须改分换分；如果清华北大自招进去的学生都改过分换过分，我为他们汗颜。”
想了想，她把最后一两句抹掉，换上八个字：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