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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夜月(第一章)

  烧红的天空之下,四周寂静无声,土地炙热得仿佛要焚烧起来,空气中也弥漫着浓烈的火的气息,但百米之外的树林却毫发无损,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林中依稀可闻的鸟鸣声。这一切与中间的空地大相径庭,气氛显得怪异而压抑。

  

  “你到底是什么人?”站立西边的女子警惕地盯着对方。这名女子一头漆黑的齐腰长发下,点缀着浅黄的红色和服衬托着她的高贵纯洁。她手中有一把修长的剑,剑上还整齐地刻着一些字符。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剑身上激发出一阵阵寒冷的战斗气息。

  

  “安平冬夜。”对方回答道。女子有些吃惊,这名字听起来挺温柔的,但对面这个人却十足的冷静,甚至有些冷漠。飘逸的黑发,给那张成熟冷静的脸增添了几分帅气,但他的黑色双目却很明显地用冷静替代了帅气。身穿白色和服,简单却不失风度,看似是个阴阳师,但他的气息告诉她这个人绝不单纯。事实也告诉她,手持长剑战斗又使用符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阴阳师?!

  

  “你是凤族的守护者?”虽是问句,但安平冬夜的语气毫无波澜。

  

  “没错,我叫夏舞。”这名女子的视线依旧紧盯对方,“这里是凤族的土地,你为何入侵?”

  

  凤族,实际是神之一族。神族,是龙、凤、虎、鹰、蛇、牛、玄武、冥鱼、金雀等九族的统称。普通人看不见他们,只有灵力足够强大的阴阳师才可以看得见。若打败神族中的人并获得对方的承认的话,就可以收服他作为自己的式神,这对阴阳师来说无疑是增长了双倍或三倍的力量。夏舞虽不认为眼前这人很普通,但来这儿的目的肯定就是要找一个式神。

  

  可对方的回答使她大感意外。

  

  “我不是来降服凤族作式神的,”安平冬夜说道,“我只是来打败你的,为了让自己更强大。”

  

  竟然挑战到神族第二的凤族头上来,夏舞不觉握紧手中的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唯有死路一条!”举剑直刺,剑发出激烈的怒鸣。

  

  安平冬夜偏过,提剑扫向夏舞。夏舞手腕一转挡住了剑并推了回去,瞬间交锋后两人又面对面站着。

  

  “你的剑叫弦月?”夏舞想起挡剑时看到对方剑身上的两个字,而且她可以感觉到是这两个磨灭不掉的字让剑带有了灵性。

  

  “你手上的那把离天炎剑足以与我的弦月相抗衡。”安平冬夜平静如水,但夏舞却怔了一下。

  

  “你看得懂凤族的字?”夏舞剑身上的那些字符实际上是以凤族语言写的“离天炎剑”四个字,除了神族,极少有人知道。他居然看得懂,夏舞对他实力的评估和警戒又提高了一层。

  

  但她还是马上稳住了心神,足下轻点,欲举剑再刺,安平冬夜丝毫未动,夏舞抬手将刺改为砍。就在她冲向安平冬夜之时,愕然发现她左边突然出现一个紫色的诡异光球。还未来得及反应,光球便砸中了她。安平冬夜的下一步动作也在这一刻停止,未弄清状况前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飞扬起来的尘土落地后,安平冬夜也微微吃了一惊。夏舞被困在紫色的半球里,每当她一动,球面上流动着的紫黑色暗流就会停下,仿佛一双大手压着夏舞无法动弹,然后才继续流动。夏舞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安平冬夜感觉到她的灵力越来越弱。不仅会抑制对方的行为还会吸收灵力,安平冬夜的眉头微皱了一下。

  

  从夏舞身后的林中出现了一个人,他嘲笑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十分满意这个场面。蛇族,安平冬夜的脑中立刻出现这两个字。虽然蛇族与凤族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屈于龙族的威严,两族向来也算和平相处,几乎不存在攻击对方的行为。这次蛇族攻击凤族必有原因,安平冬夜选择静观其变。

  

  夏舞一见此人,愤恨之意涌上心头:“亚奇,果然又是你,你这叛徒,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招?”

  

  亚奇保持着那诡异的笑容:“没有,只是帮个忙。”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平冬夜。

  

  夏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仇恨地看着安平冬夜,居然与亚奇合谋来害自己,说什么也不可原谅!

  

  安平冬夜清楚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仍旧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亚奇,离他还有两步之遥时,安平冬夜突然上冲挥剑,亚奇急退,脸上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夏舞惊愕地看着安平冬夜跳上半球的顶部,只听他说:“不要拿合作名义诬陷我”,便见他将剑直插入半球。沾有亚奇鲜血的剑锋刺进半球后,紫色半球立刻发生异变,随即爆炸开来。亚奇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破解方法?”

  

  “是‘夺削之法’吧,蛇族的中级术法,以夺取对方的行动力、生命力和灵力。”安平冬夜蹲下查看夏舞的伤势,果然灵力被抽走了大部分,此时的夏舞虚弱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对亚奇来说已无攻击性可言。笑容又回到了亚奇的脸上,安平冬夜知道,现在他的敌人,是这个蛇族叛徒——亚奇。

  

  “没想到这招会被你破解,不过你和凤族不是敌人吗?为什么要救她?”

  

  “我反对别人干预我的战斗,尤其是利用我达到自己的目的。”安平冬夜站在夏舞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

  

  夏舞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安平冬夜,不过安平冬夜的立场是什么,她越来越糊涂了。

  

  亚奇往后退三步,“那让我的手下先和你们玩玩吧。”只见四周突然冒出成百上千的蛇一齐围攻他们。夏舞准备提剑却被安平冬夜按住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闭上双目,银白色的光晕便以他为中心散开了,所到之处,蛇群俱灭。当最后一群蛇所灭时,亚奇出其不意地挥舞着一根蛇鞭猛冲过来,安平冬夜提剑急挡。蛇鞭收回,又似一支箭直冲向对方。安平冬夜以剑对鞭,在蛇鞭改道时刺向亚奇,却不得不转身抵挡已到身后的蛇鞭。夏舞一惊,大叫一声“危险!”,但为时已晚,在安平冬夜剑挡蛇鞭的瞬间,一条巨蟒猛地窜出,起码袭他的后背。来不及躲避,巨蟒的尖齿在安平冬夜的后背啃出三道鲜红的又长又深的伤口,亚奇又趁机在他肩上鞭上了一个伤口。安平冬夜退到夏舞面前,左手捂着右肩的伤口,右手紧握弦月,两眼注视着正笑得灿烂的亚奇。夏舞看着安平冬夜背后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和被完全染红的白衣,心里一阵抽痛。她虚弱地说:“安平冬夜,你赶紧走,这是我们神族的事,与你无关。”安平冬夜没有任何反应,亚奇却笑道:“真想不到你们凤族也会关心一个人类呀,不过即使他离开也活不了多久了,我那巨蟒有慢性剧毒,加上蛇鞭上沾着的有腐蚀之效的毒药,两个时辰他就会没命。怎么样?我给的待遇不错吧?”

  

  “你……”夏舞一时不知用什么词来骂这个狂妄的家伙。

  

  亚奇站着不动,四周又出现上万只蛇。安平冬夜知道不能用相同的办法对付了,否则自己的灵力会消耗殆尽的。此时的他没有比夏舞好多少。后背血流不止,毒素已漫延开来,麻痹、酸痛、发热等中毒症状越来越严重。右肩几乎没有感觉了,手臂虽能动,但如举千斤。不一会儿,骨骼被腐蚀的痛感重重打击着他的神经,他一时感到眩晕。安平冬夜转头与夏舞对视,在极为掩饰其痛苦之下,他问:“你信任我吗?”

  

  夏舞看着他的双目,知道他在忍耐,也在期待。她微微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平冬夜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画了几个字符,贴在弦月上,把弦月直插入土地,并念动咒语。一张恰好容纳他们两人的大网泛着金光,罩住了他们。蛇群们立即退避三舍,唯恐退之不及,然而迫于亚奇的命令,它们只好在百余米外停下了。

  

  然后,安平冬夜将沾有自己鲜血的符纸贴在夏舞的手腕上。这个人太神秘,夏舞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隐隐觉得他在赌博。

  

  是的,安平冬夜在赌博,他赌的是时间,还有夏舞,如果时间足够,那么这场战斗的关键点就在夏舞身上了。孤注一掷并非安平冬夜喜欢的作法,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这么做。

  

  亚奇盯着安平冬夜,虽然他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却可以看得出他在拖时间。亚奇冷笑一声,从掌中发出一道紫色的火焰,蛇群们立刻四下逃走。火焰撞上光壁,擦出几点火花。亚奇又发出第二道更强大的火焰。当第三道火焰撞上光壁后,光壁发出一丝微弱的破裂声,同时,安平冬夜感到胸口一阵疼痛,随即口吐鲜血。事情有些不妙了,安平冬夜撑着剑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摇晃。一直坐在地上的夏舞却在这时感到一股暖流从右腕流入,所到之处灵力便恢复了些。这难道是……“快停下!你不能这么做,否则你会……”夏舞急忙大喊。

  

  “只要你不动,不说话,我就不会死。”安平冬夜背对着她说道。

  

  夏舞顿时明白了。安平冬夜一方面将自己的灵力传送给她补充,一方面用防御光壁拖时间,为的就是尽早让她恢复灵力,击杀亚奇。夏舞闭上眼静心恢复,千万不能死啊,安平冬夜,她在心中暗暗念道。

  

  半个时辰的攻击过后,防御光壁轰然破碎,一大口鲜血从安平冬夜口中喷出。他终究也支持不住而单膝跪在了地上,右手仍死死地抓握着弦月。在他身后,夏舞被长方体光壁保护着,丝毫不受影响。

  

  双重保护,看来太小看他了。亚奇的眼神又冷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前两次攻击凤族失败,让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让自己称霸神族的计划不断破产。原以为这次可以顺利成功,谁知多出了这么个拦路虎,怎能不让他恼火?!

  

  “你为什么要帮凤族?你们不是敌人吗?”

  

  “我们只是对手,敌人是你。”

  

  “你以为救他们就可以得到一个强大的式神吗?”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不需要式神。我只要弦月就够了。”

  

  亚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这人不要式神,那来这儿干嘛?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快死了。另一边,夏舞的气息越来越强大,让他心里十分不安。他拍拍巨蟒的头,然后甩鞭冲去。

  

  夏舞此时灵力已恢复了九成,她清楚地感觉到外面的不祥气息。当她睁开眼时,看到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扑向虚弱无力的安平冬夜,而亚奇则持鞭袭来,被快速抖动的毒鞭笔直尖锐得如同一支长枪,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阵阵杀气,那是亚奇鞭技中的“流枪”!如果光壁此时破裂,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夏舞知道事情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夏舞睁开双眼,惊愕地看着挡在光壁面前的安平冬夜。他的右胸被毒鞕直贯而入,左手抓着鞭身,右手上的弦月却刺入了亚奇的左肩。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放手。而在安平冬夜刚才站过的位置上,巨蟒被砍成两段,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你、你怎么会……”亚奇惊得话都说不出口。

  

  “我只要弦月就够了。”安平冬夜尽力让话说得明白,“我不允许这场战斗因我而失败。”

  

  这时,光壁剥落,一点点地消失,夏舞已经完全恢复了。亚奇自知局势已被逆转,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对安平冬夜说:“可惜你要死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安平冬夜却淡淡地笑了:“反正我一直是一个人,无所谓,只要弦月陪着我就行了,不过,死在你手上还真意外。”

  

  最后的话,几乎用尽了安平冬夜残余的力气。当光壁完全消失时,安平冬夜也随之倒下,亚奇急忙后退,抽走了自已的蛇鞭,也挣脱了弦月。夏舞一把抓住安平冬夜,怜惜地看着他:“这个笨蛋,明明说过不会死的。”突然她发现安平冬夜还有游丝般的气息,又惊又喜,又有些犹豫。现在唯一救他的办法就是让他喝下自己的凤凰之血。但这是族规严厉禁止的。注视着安平冬夜苍白如纸的脸,夏舞果断割开手腕,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了,怎么能因族规而见死不救呢?

  

  凤凰之血一滴滴地落放安平冬夜的口中,他的脸色逐渐出现了生气,但仍未摆脱危机,毕竟身上的剧毒并非凤凰之血能解得了的。亚奇定了定,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人类,眼神中尽是仇恨的火焰。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败到这种地步?!“去死吧!安平冬夜!”亚奇大吼一声,流星般地扑过来。

  

  夏舞将安平冬夜放在地上,迅速起身进入战斗状态。她大力一挥,一团烈焰熊熊燃烧,直击亚奇。发了怒的亚奇挥鞭打散,丝毫不在意夏舞的攻击。夏舞见状,退步闭目,结印念咒,周围忽起大风,扬得衣襟哗啦作响,全身泛起金色光芒的她眉间忽现一点猩红,隐隐有火焰之态。亚奇一惊,忙止住自己的进攻,想要设防,可还是慢了一步。夏舞清啸一声,震得亚奇连退几步,跌倒在地上,他的五脏六腑因啸声而受损,身上多处骨骼碎裂。千米之内的动物们全都四下逃散,一时间林中鸦雀无声。空气也被啸声震到,不安分地微微颤动着。

  

  啸声持续了一刻钟。亚奇吃力地爬起来,努力稳住身形。没想到她会发动“凤音传霄”,这可是凤族的高级术法。亚奇咬了咬嘴唇,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保护那小子?他可是个人类!”

  

  夏舞平举离天炎剑,直指亚奇:“我不过是为神族清剿叛徒罢了。”话音落定,飞身扑去。亚奇挥鞭应战。夏舞轻巧地旋转身子绕开蛇鞭的攻击轨道,抓住对方露出的空隙。亚奇片刻间被伤了四五处,他开始喘气了。一声哨音,四周俱现蛇群,齐击夏舞。夏舞毫不理会,再次袭向亚奇。蛇群一近她身,立即在炎热中化为灰烬。亚奇防不胜防,只好拖着受伤的身体连连后退。夏舞哪肯放过他,不消多久便使对方负伤累累。亚奇看了看夏舞,又看了看远处的安平冬夜。今天真是倒霉,事事不顺,还是走为上计。亚奇这样想着,开始寻找逃跑路线。夏舞正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击,忽然一声爆炸,眼前腾起白雾,将亚奇的身影完全遮掩起来。夏舞急忙挥去白雾,哪里还有敌人?忽然,右前方响起尖厉刺耳的喊声,她一看,一条蛇被一团无声燃烧的青色焰火困住,正声嘶力竭地挣扎着。过了一会儿,焰火渐熄,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不管是灰烬,还是焰火燃烧过的痕迹。

  

  “夏舞,你的修炼还不够,回去要多加训练。”身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夏舞转身,恭敬地跪下:“是,长老。”长老走到安平冬夜身边,查看了下他的伤势,然后毫不费力将他带起。夏舞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苍炎燃烧的地方。能让长老用苍炎杀死的蛇,只有一个解释:那条蛇是亚奇,是亚奇的本体。

  

  亚奇死了。夏舞拾起安平冬夜的弦月,跟随着长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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