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狗撞车的闹剧刚了，却又发生了车撞人的悲剧。
杨正伟这一阵子心情不太好，就想找几个朋友一起狠狠地喝一顿，加之，想到华大夫这一向为帮杨正格治病花了不少心思，出了不少力，就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喝酒。没想到，华大夫居然关机了。再给华大夫的连襟黄教授打，才知道华大夫被车撞了，正在医院救治，生命垂危。
杨正伟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真他妈见鬼，好端端的怎么被车撞了！”便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赶紧到医院去探视华大夫。
华大夫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在特护监控室里。杨正伟根本见不着他。
当时，华大夫坐在黄教授的车上，黄教授也受了伤，但只是鼻梁被弄断了，出了很多血，把大家都吓坏了，不过问题不大，也在医院治疗。
杨正伟见到黄教授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搞的！”
原来，星期天，华大夫和连襟黄教授一起去钓鱼。他俩是连襟，更是钓友。这次，他俩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去野钓。野钓的关键就是要找到一处野塘，钓里面的野生鱼。现在，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得往非常偏远的乡下去找。
天刚蒙蒙亮，黄教授就开着车，接上华大夫，一起奔乡下去找野塘钓鱼。由于，头天晚上，参加了一个会诊，搞得很晚，尽管乡下的土路非常颠簸，但华大夫还是在车上睡着了。黄教授紧张地开着车，在路上摇摇摆摆地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后面有一辆车紧跟而来。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下坡，而且是个岔路口。岔路的右边在浇注水泥路面，不能走，黄教授赶紧往左边打盘子，以便驶到左边的岔道上去。没想到，就在这时，后面的那辆车却从右边紧贴上来，好像想挤过来超过去，并就在即将相撞的一刹那，猛地按响喇叭。黄教授心中一惊，往左一放盘子，车的右侧被挤擦一下后就顺势冲向左边的沟里去了，并在中途翻了一个筋斗。
“后面那辆车呢？”
“跑了。”
“肇事逃逸？”
“公安已经介入调查。老华还没醒过来，哪有心事去了解调查情况！”
其实，公安部门经过现场勘查，发觉这起交通事故颇为蹊跷。
按照常理，在下坡的地方，又是岔路口，而且还是施工路段，后面的车辆本应减速慢行，怎么会反倒从右边的一侧硬挤过来，并猛按喇叭，把前面本来就处于谨慎行驶而根本无法让路的车辆挤下路边的沟里去？从后车的行为来看，不仅明显存在故意，而且，还好像胸有成竹地专等这样一个时机来加害前面的车辆，属于故意制造车祸。公安部门出于这样一个判断，果断地把案子从交通部门转移到刑侦部门办理。
刑警接到案子后，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进行侦破。当时，受害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车辆，而且偏远乡下的山路上根本没有监控设备，肇事车辆在把前车挤翻后一溜烟跑了，好像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无法找到那辆车和车上的人。他们只好按照一般侦破程序，首先从摸清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然后才好判断作案动机，再去寻找具有这种动机的嫌疑人。刑警认为，嫌犯真正想加害的对象应该是黄教授，因为，车是黄教授的，华大夫只是坐在黄教授的车上。于是，就围绕黄教授展开了调查。
黄教授，其实，并没有正儿八经当老师，教书。他只是一个具有教授头衔的大学行政人员，负责成教学院的招生工作。简单地说，就是和各个单位部门的头头脑脑，当然主要是“一把手”建立起一种关系，让其每年把自己单位部门和系统的干部职工分期分批地送到成教学院去学习培训。有的是处长班，有的是科长班，有的是专业技术人员班，有的是新录员工培训班；有的几十人，有的几百人；有的是短训，有的是轮训，有的是长训；有的是学个十天半个月，有的是一个月、几个月，有的甚至半年、一年，有的是一批一批轮着来，没完没了。这种招生，实际上就是拉生意。只要跟单位“一把手”把关系搞好了，有事没事就在自己单位找一些人送到那里去学习、培训。至于学什么，怎么学，通过学习培训要解决什么问题，达到什么效果，单位并不太在意，而成教学院则更不在意。所以，成教学院不仅对外招生形成了非常复杂的社会关系，而且本身也乱的很。
从社会各界，各个单位、各个部门招来的不同年龄、不同经历、不同职务、不同素质、不同观念、不同价值取向、不同生活方式的男男女女都集聚到这里，就像一锅饺子，平时被放在冰柜里冻着，却突然一下给倒进了沸水之中，立即膨胀起来，翻腾起来。一时间，单位不管了，工作放下了；学校则只要按人头收取了培训费就可以了，学不学也没有硬指标，没有任何压力了；借口住校学习，家也可以不回了，既没有了头上的“紧箍咒”，也没有手中的“风筝线”了，等于是孙猴子变成了一个脱线风筝，可以兴风作浪，翻天覆地了。如果说大学里的少男少女是在爱情的旗号下滥尝禁果的话，那么，成教学院那些从围墙里溜出来的男男女女则是赤裸裸地乱性，寻求刺激。于是，学员与学员之间、学员与老师及教职员工之间、甚至来自本单位的同事之间，尤其是那些30多岁的女人和40岁左右的男人之间，就像一夜之间一起回归到了原始社会一样，尽情释放动物本性和本能。
肖冰婕就曾经被送到成教学院学习过3个月，结果，不仅和这个负责招生的黄教授勾搭上了，而且，还交结了其他4个男友并一直还断断续续地保持着那种关系。那期间，她不仅熟悉了全市好多家宾馆以及在宾馆幽会的套路，而且就是在成教学院学习期间学会了野战。那是一个比她小的小伙子，在一个令很多人眼馋的权力部门当科长。结婚不久，老婆移民去了加拿大，而他自己则舍不得在国内的优越地位和肥厚实惠，不愿随妻一起移民过去，而是一年才去探一次亲。尽管老婆远在大洋彼岸，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却从来没有闲着过，由于夜生活过度消耗能量精力，30出头头发就都花白了，但仍然看到“猎物”就两眼放光，被大家戏称为“花哥”。“花哥”喜欢傍晚时分把肖冰婕带到湖边的傩神公园去干苟且之事。
傩，是一种原始宗教的巫文化。从这个字的构成来看，就是难看的人。人们通过夸张的手法把人的形象弄成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扭曲、难看的面具，用来驱鬼的，看起来怪吓人。傩文化是一种远古的原始文化，是远古先民在征服自然中渴望超越自我的一种浪漫心理的释放。“傩”乃人避其难之谓，意为“惊驱疫厉之鬼”。巫傩活动在生命意识上满足了广大信仰者的心理要求。远古时期，巫傩之风的传承与流布融入习俗之中，即使在现代，仍以传统文化的形态存留于民间。傩起源于原始狩猎活动，所以，其表现形式原始而粗犷，尤其是在傩俗信仰中至高无上，被尊为人类始祖的傩神----傩公傩婆，则更是直接与性和繁殖相关。相传，傩公、傩婆原本是亲兄妹。在很早很早以前，天下发大水，淹没了人间房屋、庄稼，千千万万的人畜被洪水吞噬，身体健壮的兄妹俩人因逃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才幸免于难。兄妹二人，眼见田地、房屋、人与牲畜惨遭灭顶之灾，人类面临灭绝的危险，心中十分焦急。一再商量，为了繁衍子孙后代，重建人间的美好生活，干脆结为夫妻。可是，世上没有兄妹结为夫妻的规矩，怎么办呢？兄妹二人商量了个办法，每人抱一扇石磨，从东西两边滚下山去，如果二人滚到一起，两扇石磨相合，就结为夫妻；如果滚不到一起，说明无缘，不能成亲。于是兄妹二人各抱一扇石磨从山上滚下，滚到山下平地时，恰好两人滚在了一起，石磨也完整相合，说明老天爷赞成他们婚事，属于“天作之合”，兄妹便顺其自然成了亲。从此，二人耕地种田、纺纱织布、生儿育女，一代又一代的繁养生息，人间大地，又是一派生机。所以，后来人们奉傩公和傩婆为人类始祖，是人类救星，为人类带来平安、五谷丰登、儿孙满堂、凡事兴旺的福星。依照民间习俗，凡婚久未育子女者，便向傩公、傩婆祈求，并许下信愿，以后身怀有孕或生了子女便请端公做法事一堂，或演戏酬谢。如遇家有凶事或遇猪瘟、鸡瘟、家人多病，便祈求傩公、傩婆保佑，年终隆重祭祀。在农村，此种酬神方式，人们统称“还傩愿”。
傩神公园本来是对这种傩文化的一种展示，但人们在公园里看到的却只有到处兀立着的怪模怪样的面具雕塑，在黄昏之时，让人感到神秘，而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则给人一种恐惧感。“花哥”和肖冰婕要的就是这种原始的神秘和鬼怪的恐惧所带来的强烈刺激。第一次，还有点提心吊胆；第二次、第三次就狂放销魂，之后，就总想去那里寻乐，而且还要换不同的人去那里，去回归原始。
肖冰婕和“花哥”去过几次傩神公园后，在一个晚上就把本单位经常和自己在一起喝夜酒、说荤段子、动手动脚的一个年轻男同事引到那里。在朦胧的月色下，那位本来还算英俊的男同事有点激动加紧张，全身颤抖着，猛地抱住她，张开嘴巴就向她啃过来。肖冰婕突然看到他露出一口灰色的“四环素大牙齿”，就像一具面目狰狞的可怕的傩神向自己扑来，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尖叫，惊得夜鸟一阵乱飞。可怜那个年轻同事当场吓出了缩阴症，再也不敢去傩神公园了。
黄教授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把这些红男绿女召来，并和他们一起鬼混。尽管为成教学院拉了生意，赚了钱，自己也混上了一个副院长的位子，但是，家庭矛盾日益突出，他老婆经常扬言要找人教训他。有一次，黄教授带着肖冰婕到成教学院的后山上脚下的一段“鼠尾”路上车震，恰巧被他从武警部队转业的小舅子碰到，结果挨了一顿好打。不过，黄教授并没有因为老婆经常闹，小舅子也会逮着机会揍他而有所收敛，仍然快活着自己的快活。据说，最近，黄教授又和一个自费到成教学院来养气提神的富婆好上了，并且不是闹着玩一玩而已，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
富婆，叫潘金花。
这个潘金花，本是一个苦命女子。她出生在一个残疾人家庭，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加之自己长得又矮又胖又黑又驼，年轻时找不到老公，也找不到工作。于是，十几岁就在街边杀鸭子买，以养家糊口。因为，手勤脚快，动作麻利，每天杀了很多鸭子，往往不能全部卖出去。潘金花为了不至于让卖不出去的鸭子坏掉，亏本，就把卖剩的鸭子腌制起来，做成酱鸭。不曾想，就像当年那个英国人做出三明治来卖一样，本来出于无奈，却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中，大受欢迎，生意异常火爆起来。于是，潘金花干脆就不杀鸭子了，而是改为专门做酱鸭卖。潘金花做的酱鸭很好吃，大家就习惯性地把她做的那种酱鸭叫着“金花酱鸭”，以至远近闻名。当年市政府正千方百计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决定全力扶持潘金花把“金花酱鸭”做成一个品牌。经过十几年的努力，“金花酱鸭”不仅成为了本省一个知名品牌，而且在全国各地都开有连锁店。潘金花则早已是金华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成了一个闻名遐迩的亿万富婆，还当上了省政协委员。潘金花尽管咸鱼翻身，在社会上有钱有地位，但自己仍然还是那么土里土气，自己的企业也需要提升文化品位。这就吸引了到处揽活拉生意的黄教授的眼球。他三番五次地登门做潘金花的工作，并向她灌输一个理念，人的长相是天生的，但气质是养成的。正如曾国藩所言，要改变自己的面貌，唯有养神，而养神唯有读书。潘金花正因为大字不认识几个，所以对读书人格外崇拜，尤其是对一个经常找上门来鼓动自己的能说会道的教授，更加觉得真是了不起。于是，一来二往，她喜欢上黄教授了。她决定把自己在本省企业的所有员工花3到5年时间分期分批都要送到黄教授那里去轮训一遍。黄教授一听大喜过望，竟然和那个长相确实有点困难的富婆拥抱了起来。
潘金花第一次感到男人的拥抱居然那么舒服，简直比吃酱鸭享受100倍都不止，于是，经常想得到黄教授的拥抱。黄教授本来是为了揽活拉生意，和潘金花逢场作戏，没想到，被这样一个丑女人不依不饶地缠上了。黄教授和很多不正经的女人玩过，也就是玩玩而已，没想到潘金花居然要来真的。黄教授一开始还以为她有亿万家财，虽说丑一点，但身价不菲，曾经也动过心。但过了一段时间，黄教授发觉潘金花的神提起来了，而自己却蔫了。每当他关掉所有的灯，把她搂在怀里，拼命地去幻想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产生任何冲动。黄教授只好借口老婆的缘故，不能给潘金花任何指望，要求不再往来。潘金花则开口给他老婆500万，以求得两人在一起，看到黄教授摇头，又承诺再给一栋别墅。黄教授心想，你越加码，我越是硬不起来，在一起又有个屁用？于是依然摇头。
潘金花发现自己在黄教授眼里居然是这样一文不值，把心给他，把钱给他，都不能赢得他的好感不说，甚至连一阵男女之欢都求不到。她感到很伤心，一时间竟然觉得活着真是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就在一个周末弄了一瓶安眠药吃下去后，躺倒在成教学院的学员宿舍里睡着了。大概睡了一、两天，有一个小偷在晚上翻进了成教学院的学员宿舍，昏暗中发现一个女人躺在床上，竟一时性起，用枕头盖住她的头脸，以行不轨。当小偷慌慌忙忙地一下顶进去时，潘金花竟舒服得大叫一声：“天啦，谢谢你，教授！”一下就醒过来了。吓得小偷翻跌到床下，提起裤子落荒而逃。
这件事，当时不仅在成教学院，而且在全市全省都有传闻。不过，有关方面担心企业受到影响，对所有媒体都严加控制，加之当时还没有微博，人们只能在街坊之间得到一些道听途说。
警方把黄教授的情况作了一番了解之后，发现他有可能因男女关系混乱而遭到报复也难说。不过，没有迹象表明他的小舅子会因为他和自己的姐姐不和而制造车祸，毕竟，车祸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他小舅子会揍他，但不至于要他的命。而曾经为他要死要活，差一点吃安眠药闹出人命来的潘金花，那也只是一时憋气，一时冲动，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知名企业家，不会为一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去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去干那种蠢事。
尽管在黄教授的周围找不到有理由撞他车的嫌疑人，但他的车事实上已经被撞了，而且受害人正躺在医院里，那到底是谁干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