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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笔家相比,苏家人口较少,相对冷清些。见笔夫和女儿苏娅回来了,两个老年人就有了精神。苏母忙给女婿泡来一杯茶,送到他手上:“来,笔夫,喝杯茶,是上好的龙井。”接着,便指使苏父道:“快去把压岁钱拿过来呀?!”
苏父起身走进房间里,不一会儿,取出一张银行存单来递给苏母。
“笔夫,我知道你们的家低殷实,上班收入又高,不缺钱,但未婚女婿春节时进家门都要给些压岁钱,这是规矩。表表心意吧,别嫌少,收下,啊?!”她将那张存单递给笔夫,“不多,两万块。”
笔夫没有推辞,收下了,并顺手将存单交给了苏小姐。
尽管苏父母因此唠叨了女儿几句,但打心眼儿里赞扬女婿的举动,也对女儿能嫁给这个懂事明理的大男人感到放心,他们脸上流溢出了喜悦,心想,女儿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一个踏实的依靠。
“弟弟呢?”苏小姐这才发现屋里缺了一个人,问道,“今天都不在家里陪陪你们?”
“去女朋友家里了。”苏父回答,并唠叨,“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你妈还等着给压岁钱哩。”
“唉,我们也没想着今后靠他。”苏母显然有些不太满意,“儿子大了,就不是妈的人了。”发现苏父在使眼色,意识到唠叨儿子有些不妥,于是,转换了口气:“等他吧,平日里陪女朋友也不多,过年陪陪人家姑娘也好。”
苏小姐被逗乐了,数落起了母亲:“妈,你怎么这么不耿直,对弟弟一会儿阴一会儿又晴,真是滑稽可笑。你怕笔夫多心,是吧?他有那么小心眼儿呀?为了不让你们孤单,都搬来住了,他们家可是新买的别墅,知道不?”
“你又要贫嘴了?!”苏母唠叨女儿,“我不知道!?死丫头,你也该懂事了。今后要是欺负笔夫,妈可不饶恕你。”
“什么,我欺负他!?”苏小姐来劲儿了,一边拿右手指着笔夫,一边把眼光集中在母亲的脸上,蹙着一对柳叶眉,“胳膊肘往外拐呀?有你这么当妈的?今后,笔夫真的欺负我,我还能找地方伸冤?只有跳府南河了。”
“死丫头,说话又没边儿了,大过年的说啥丧气话?”苏母堵女儿嘴道,“不说了,没大没小的。”
见没趣,苏小姐佯装生气了:“我正好有事哩。笔夫,走,我们进屋上网去。”她站起来,调皮地给父母做了一个飞吻:“老爸、老妈,拜拜,拜——拜——!”随后,走着模特式的猫步,进了笔夫的房间。
“ecse。xidian。edu。cn。”打开电脑后,苏小姐一边念叨着英文字母,一边在键盘上输入一个网站的地址。当敲击了“Enter”键,等了几秒钟,电脑屏幕上提示了登陆失败的信息,她便呼喊起来:“笔夫,无法登陆,找不到服务器?!”
笔夫这才走进房间,也试着登录几次,得到了同样的结果。他有点生气了,“啪”的一下打在了键盘上,声音立即传到了客厅。
苏母听见键盘极不正常的响声,误以为是女儿在撒野,便招呼:“疯丫头,你轻点不行?”
苏小姐没有辩白,走到门边,把头伸进客厅,向父母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房门关闭了,折回笔夫身边,小声地说:“记住啰,又替你背了一次黑锅。”
笔夫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苏小姐的头:“谢谢,娅子。”
“不行,得来真的。”苏小姐指点着自己的脸蛋儿,“亲一下这儿?要有激情啊?偷工减料得返工。”
笔夫依言亲了苏小姐透着樱桃红一样秀色可餐的脸蛋。苏小姐将笔夫抱住,一个劲儿地抱怨没有动真格,闹着要返工。于是,笔夫再也抑制不住憋屈着的激情,把苏小姐抱上了床。
“笔夫,我……”苏小姐陷入了欲火难以克制的境地。
“娅子……”他喃喃地回应着,但管束住了自己,松开苏小姐,说:“原谅我,娅子,我非常渴望那样,但现在我不能占有你。”
苏小姐没有纠缠,知道他不愿随随便便地去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在激情燃烧得让人利令智昏时,她责备过甚至恶骂过笔夫不让自己早早地偷尝到人间的禁果,但激情消退后又感觉到害怕,并继而感谢他没有让她从处女草率转变为女人。
“那怎么办呢?”在恢复正常后,苏小姐又提起了照片上那个女人的事。
“通过百杜网搜索一下,看能不能成功。”笔夫说,并动手操作。他搜索出了那个网名,但点击后,仍然无法登陆。
“给她打个电话?”苏小姐把自己的电话递给笔夫,“用我的打吧?”他苦涩地摇了摇头,从身上摸出一包“芙蓉王”香烟来,吸着。
农历正月初二的早晨,笔夫和苏小姐带着尧丫儿,乘着自己家公司的宝石捷牌小轿车,踏上了回北川市的路。对女儿来说,此行是给外婆、外爷和妈妈拜年,而笔夫和苏小姐此行可以说是陪尧丫儿去拜年,也可以说是去北川市旅游,还可说什么都不是。
“宝石捷”上了成渝高速公路后,驾驶员小罗将车速提高到了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苏小姐便有些受不了,靠在笔夫的肩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没过多久,笔夫也觉得有点儿头晕,便眯上了眼睛,然而,怎么也睡不着,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
一九八九年的春节刚过,北川市政府第一秘书室的于红便得知了一个机密消息:市政府有较大人事变动,夏波将由一个县委书记荣升为副市长。她悄悄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夏茜。“知道。”夏茜并不觉得于红提供的情报是机密,所以表情极为平淡,“我老爸早就做通了上面的工作。”
于红讨了没趣,便不再言语了。
“红儿,我还是得谢谢你的关心。”见于红有些难堪,夏茜后悔了自己不近人情的表现,于是提议说:“今天我请你和笔夫跳舞怎么样,算是提前庆贺我爸的升职,可以吗?”
于红觉得不好推辞,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行,去哪儿?”
“夜来香舞厅。”夏茜安排道,“我和朋友们经常去那儿跳舞,感觉特棒!”
晚上七点刚过,一男二女便进了“夜来香”舞厅,和笔夫跳了一曲后,于红便将男朋友让给了夏茜,就这样他们玩到了深夜,才停下来休息。
“喂,红儿,商量个事儿,行吗?”夏茜突然提问道。看那样儿,她好像遇上了一件难事,需要帮助。
于红很爽快:“说吧,什么事?”
夏茜讲述了自己今年要参加成人高考的事,她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说:“我好久都没有复习过高中的课程了。你也知道,最头疼的是高中数学,能不能帮我补习一下?要不,今年的成人高考我又没戏了。唉!都已经连续考了三年,总是过不了关,烦死了。”说完,恨铁不成钢地嘟起了嘴,骂自己:“读书干嘛就这么笨呢?你们怎么就那么会读书呢?要是有你们一半的聪明才智,就好了。”
于红感到很为难,因为工作很忙,加之,自己的高中数学并不过关,无法胜任对夏茜的辅导工作。她又觉得自己和笔夫都曾经得到过夏茜父亲的鼎力帮助,这也许是报答人家恩情的最好机会,于是,问男友道:“笔夫,你是学理科的,高中数学没全部忘掉吧?能不能帮夏茜补习一下?”
笔夫回答说:“这么多年了,肯定有些忘了,不过,还能应付。”他把自己的顾虑直接向夏茜讲了出来:“夏小姐,我怕误人子弟。你还是找一个数学老师辅导更加稳当。”
“别谦虚了,笔夫。”夏茜露出了笑颜,“即便真的被你误了,本小姐也无怨无悔,决不责怪你这位高才生。放心好了,只要尽力就行。”
“那行嘛。”笔夫也很干脆,“不过,得把我的想法完完全全告诉你的家长们。我可不愿招惹谁?”
“为什么?”两个女孩都不明白笔夫的意思,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不为什么,就怕你自己不努力,再考不上,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扛不了?”看着夏茜,笔夫用开玩笑的口吻强调自己只能起辅助作用。
“喂?”夏茜不依不饶,“干嘛不相信我?我就笨得让你退避三舍?那我先写个保证书,彻底打消你的顾虑,可以吧?”
“不必了,我这个人喜欢先小人后君子。”笔夫进一步阐明了观点,“说实在话,学知识,老师只是引路人,关键是自己要努力。什么时候开始哩,夏小姐?本人甘愿效劳。”
“明天。”夏茜转动着两颗眼珠子,想了想,回答,“可以吗?”接着,她补充道:“如果没有思想准备,可以推迟两天。不过,只能推迟两天,因为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老师犹豫的时间太长了,学生的时间就缩短了,那时就真的是老师误人子弟,而不是学生不努力学习了。你们说,对不对?”
“那明天就开始吧,笔夫?”于红决定了,看着笔夫,“这也是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好不好?”
“ok!”笔夫慷慨地回答。
三月二日下午,平民窟里长大的笔夫第一次跨进了副市长夏波家的门。跃式建筑结构的夏家豪宅与自己家的贫民住房有着天壤之别,较为气派的室内装潢与大气的房间协调地展示出了夏家“小康生活”的氛围。让笔夫记忆犹新的是,夏家已经在向着鲜花消费的时代发展,一簇簇白的、红的、黄的、紫的鲜花布置在不同房间里,显示出了经济社会进步的优越性;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电,当时只有极少数人家才能拥有的东西,在夏家却一应俱全,这使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托熟人才为自己家购买回一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的窘境。
“喂?!”夏茜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招呼,将笔夫从梦境界中拽了回来,“你走神了,干嘛呢?”
“大概……”笔夫本想说出内心的感慨,但却欲言又止了。
“大概是我家太豪华了,感觉有些不适应,对吗?”夏茜揣摸到了笔夫的心思,“豪华吗?我可不那么认为。你还没有真正见过豪华的家哩,不信,哪天带你去一个真正豪华的家里看看?”
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一对少男少女,笔夫才显得有些放肆,他做出一幅不屑于顾的样子来:“你认为你们家豪华么?就这些没有生命的物质?”他的话显然刺伤了夏茜,见她脸上绽出了不悦神色,便闭上了嘴。
“喂,你不是来挖苦我的吧?”夏茜强忍住了怒气,制止道,“我不希望你挖苦我,明白吗,笔夫?”
“对不起。”笔夫有些后悔了,低下眼光,道歉。
夏茜用双手拽着笔夫的胳膊,拉了拉,说:“今天,不需要补习高中数学,让你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我爸我妈要见你这位老师,他们还要宴请你咧,当然是在满意的前提下。等会儿,他们也许会有审查性的谈话,我请求你不要介意,行吗?!”
“能通过吗?”笔夫有些紧张,“我有资格做你的辅导老师吗?”
“能,当然有资格啦!”夏茜毫不含糊,“别计较他们的谈话方式,行吗?我求你。”夏茜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在笔夫的肩头。
“求我干嘛?没有必要吧,你说哪?”笔夫的信心有所恢复,反问道,“再说,你爸还帮过我和红儿哩,我尽力而为,好么?”他把头微微偏向夏茜,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计较审查的。虽然这对我有点不公平,但看在你和红儿是好朋友,你父亲又是我恩人的情分上,不往心里去。”
“谢谢你,笔夫。”夏茜展现出了女孩儿极为温柔的一面,“我是真心的。保证只委屈一次,不会让你第二次再受同样的委屈。”
“谢谢你!”笔夫用右手托起夏茜的左手,学着西方绅士,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半个小时后,夏家父母像约好了一样,几乎同时回到了家里。见了面,他们用对熟人的极为平常的方式,向笔夫打招呼。“来啦?坐吧。”夏母第一个打招呼,并责备女儿怠慢了笔夫,“小茜,干嘛不给客人拿水果吃?”
在进入房间换掉衣服后,他们回到客厅,在既接近而又不显得过分亲近的位置上,坐下来。“如果没记错,你就是笔夫吧?”夏波不愧为在官场中久经磨练的人,第一句话就让笔夫品味到了“有恩必报”的成分,他问,“工作上还顺心吧?”
“感谢市长的关怀。”笔夫觉得自己唯有如此回答才妥当。
“你家父母年岁也逐渐高了吧?”夏母紧跟着问道,“身体怎么样?”
不了解夏母在单位上的职务,笔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夏母。“六十多岁,结实着哩。”在为难之时,夏茜替他解了围,“大哥在日本留学,读博士。”
“哟嗬,你们家不错嘛,一个个都很有出息。”夏波一下子变得和颜悦色了许多,“你大哥去日本留学是公费,还是自费?”
“公费。”夏茜又替笔夫回答,“他家哪儿有……”她正准备做更进一步解释,但突然觉得有点伤笔夫的自尊,便用手捂上了嘴,忙向笔夫解释道:“对不起,笔夫,我……”
“没关系。”笔夫有自知之明,把话补充完毕,“夏市长,夏茜说得对。我家的确没有私费留学读博士的经济能力。”
“你看看。”夏母便故意用批评女儿的方式,转移了话题,挽回逐渐不祥和的气氛,“小茜,人家那才叫家穷志不短,今后笔家一定会翻身。你和你弟弟多跟人家学点吃苦精神。让你读个电大,连续三年都通不过成人高考,你们……”说到这里,便嘎然而止了。她突然意识到贬低自己的女儿非常不妥,于是再次转移话题,提起了正事:“笔夫,小茜的高中数学补习就请你多费心了,不会让你白干,一个月给你三十块钱的酬金。”
三十元?!对笔夫来说,相当于每个月的一半工资收入,具有一定吸引力,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收钱,于是,拒绝道:“不,你们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还没有机会感谢哩,就算我是报答你们吧,我不要钱。”
“我们不是给你的,支援你在国外读书的哥哥。”夏母机灵地辩解道,“中国的收入水平本来就低,你哥哥在高消费国家求学,再怎么也要一笔钱支撑才行。你人年轻,没有当过家,所以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再说,来我们家是要劳动的,凭劳动获得一些收入,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妥当,也没什么不心安的。笔夫,你的思想观念需要转变,不能总是在一种感激的氛围中为人处世,那样你会放不开,缺乏一种灵气。”
夏波也想开导一下仍然有着浓浓书生气的笔夫,但妻子已经将他的意思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所以,没有再发表意见。他用近乎告诫的语气,提醒笔夫道:“一个人仅仅有才气是不够的,还必须培养出灵气,这样,今后才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作为长辈,我们的劝慰对你今后的发展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年轻人,多用脑子去思考问题,相信你是一个极聪明的才子。”
夏波夫妇的一席告诫让笔夫回味无穷,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夏波夫妇对话,想了想,用近乎立军令状的语气,说道:“谢谢长辈的信任,我将尽心尽力地辅导夏茜!”
“好!”夏波铿锵有力地赞扬道,“拜托,也谢谢你,年轻人!”
自第二天起,笔夫便成了夏家的常客,并且日渐被夏波夫妇看好。他们甚至提出了笔夫每天至少要到夏家吃一顿饭的要求,理由也非常充分:成人高考渐渐逼近,需要增加数学补习时间。笔夫还自己花钱,从书店买来了近三年成人高考的数学试卷,对夏茜进行了训练。
功夫不负有心人,夏茜的高中数学知识有了较大进步,也可以说发生了质的飞跃。于红松了一口气,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叮嘱男朋友要对夏家负责,不要让人失望,因为自己还欠着人家的情。她尽量地减少和他零距离接触的频率。尽管住在笔家而且自己的房间紧挨着笔夫的房间,但进入他房间的次数却非常有限,晚上睡觉时也将自己的房间拴上。慢慢地,一对无话不谈的恋人,退化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尽管有时她也非常难过,但还是忍住了寂寞。她想,只要能够还上夏家的人情,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感情,她心里好像有杆秤,要在今后的日子里用整个生命去补偿。
七月的气温,像沸点时的水,开始汤人了。夏茜成人高也考榜上有名了,自己男友的任务完成了,不再与夏家尤其是夏茜有任何联系了,所以她决定全身心地去享受爱情阳光的沐浴,甚至决定和笔夫在近期结婚,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一个阵雨后并不太热的八月夜。于红洗完澡后,便催促笔夫也去洗澡,像一个已婚的女人一样,她发出了一种欲望需要被满足的信号。等了一会儿,笔夫便也进入了卫生间,放飞出洗澡时的“哗啦啦”水声。
夜,在笔夫洗澡的水流声中,走向了令人欣奋的黑色。然而,当进入子夜十二点后,于红虚掩着的房门并没有被笔夫推开,她内心升腾起的欲望之火越燃越烈。实在按奈不住了,便披着一件薄如蚕翼的睡衣,悄悄地溜进了他的房间。他睡得正香,一阵又一阵鼾声,显示出了疲惫,这表明今夜他根本没有占有她的意思。
她内心燃烧起来的欲火,像突然被一阵暴雨淋过一般,渐渐地熄灭了。虽然有些怨气,但她还是为他着想:的确,这几个月来,他太疲惫了,这源自于还夏家的人情。她本想退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可是脚步没有往后退而是往前跨,一直走到了他的床前才停下来。她轻轻地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等待着爱人苏醒过来。她用一只手,摸索着他的脸蛋,一股占有的欲火在她的内心里熊熊地燃烧起来,实在控制不住,便钩下头去亲吻他的脸蛋。他被一种感觉电醒了,疯狂地翻身,将于红压在了身下,一阵接一阵地狂吻……
“笔夫,要你,我要你!”于红喘吸着呼喊,“想要我吗,你要我吗?”
“红儿,我要。”笔夫喃喃地回应,“红儿,你后悔吗?会后悔吗?”
“不——”于红早已经想好了,“这辈子,我就是你的人,你的——”
此时,笔父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像瓢泼大雨一般,强制地将两个激情澎湃的青年冷却了。紧接着,笔母起床取药的一连串动作,将他们的欲火扑灭殆尽。
在取药时,母亲见于红房间的门大开着,无意中用眼光看了一下房间里,发现那架床上空无一人,便断定她偷偷地溜进了儿子的房间。其实,这也是老人心里所盼望的。如果两个年轻人发展到了这一步,说明结儿媳妇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为了不让两个年轻人感到尴尬,也为了不让全家人尴尬,她没有磨蹭,催促着让老伴吃下药,继而催促老伴再睡一觉……
“红儿、老二儿,按说,不该催促你们结婚。但为你们着想,妈还是要问问,准备得怎么样了?”一天傍晚,一家人围着方桌吃晚饭时,母亲提起了儿子的婚事,“都老大不小了,你们的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红儿,你是咋想的?”
笔夫和于红的脸几乎都同时被羞红了,他们相视一笑后,不约而同地低了头。
“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们早日成了亲,好立业。”母亲苍白无力地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害羞干啥?”
这时,父亲提出了反对意见:“看你说的什么话?老二今年才多少岁,还不到二十一,红儿也不满十九岁,民政能出结婚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不可以去通融一下?”母亲不依不扰,“这点事,你都办不了?”
“这哪里是通融的事儿?”父亲反驳道,“红儿都住家里了,不就说明了态度?再说,老大在日本留学还没订婚呐。老大没结婚,倒让老二儿先结婚?”
笔夫赞同父亲的观点道:“对,至少也得到了年龄再办吧?”他把目光投向于红,请示道:“红儿,你的意见呢?”
“妈,”于红看着笔母,“我赞同笔夫的意见,到法定结婚年龄再办,好吗?我不会变心的,就怕笔夫变心呐。”
“不会的。”笔母替儿子回答,“我们家没有变心的条件。他大哥在日本留学,弟弟在读大学,经济上过不了关,还得靠你们……丫头,妈只怕亏了你。想早点结婚单过,是指望你们自己去挣钱,过好日子。你哥和你弟不能再连累你们了,他们花钱是大人的责任。”
“妈,别拿我当外人行吗?”于红撅起了小嘴,“我们家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喜欢的不是你们家的钱财,而是笔夫这个人。”说着,将头靠在笔夫肩上,脸上溢满了幸福。
“妈,红儿说得对,你就甭瞎操心了,好不好?”笔夫摸着于红的脸蛋,“大哥和弟弟读书都需要钱,老爸一个人的工资,能行吗?把我的工资加上,还没法维持呐,等哥哥毕业后我们再结婚也不迟嘛。还有,红儿的钱你得给她好好存着,不能当着我们家的钱随便就用了,啊?”
“喂,笔夫,你啥意思?”于红把头翘起来反对,“为什么要说这话来伤我心?你不拿我当你家的人,变心了?”
“红儿,别胡思乱想,行吗?”笔夫解释道,“我理解你的好心,但是,你目前毕竟还没有嫁给我,不是笔家的儿媳,因此现在的钱归于家,不应该归笔家,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再说,你老爸、老妈把你养大了容易吗?现在你不为他们挣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知道吗?”
“对,老二儿的话在理儿。”父亲支持儿子的观点,“做人,就要这样,泾渭分明。”
“妈明白。”见一家人要争论起来,母亲便灭火道,“红儿和老二儿的钱我都存在一边。你们结婚时,妈一并给你们。”她从身上掏出两个存折来:“看,都在这上边存着,没有动一分一厘。”接着,便把两个存折交给于红:“红儿,你把这两个存折拿去,领了工资就存上,今后过日子需要。”
“妈——?”于红有点生气了,“我们家暂时能过,就算我对大哥和三弟的支持,好吗?”
“闺女,妈心里领了你的情分,还是自己捡好吧,啊?”母亲对未来的儿媳妇充满了感激之情,“老二儿不花钱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见僵持不下,笔夫只好折衷处理:“这样,我的存折由妈保管,红儿的存折由红儿自己保管,算是我们的私房钱。”他对于红说:“其实,我们应该想办法购一套大房子,为今后结婚用。你看现在住的这叫房子嘛?!只是个窝棚。”
于红心里神会,不再说什么,将自己的存折收捡了起来,一边说:“妈,大哥和三弟要钱就说一声,啊?”
母亲的心里甜滋滋的,像欣赏最美的风景一样,欣赏着于红……
二00五年的春节,对住在北川市政府家属院的夏家来说,并不十分愉快。春节前,夏波退居了二线,成为了一名普通市民。之前,他下定决心不像其他老同志那样退居二线后就唠骚满腹,一定以好的心态去对待平淡的生活。但最终未能做到,他整日里心情浮躁,总认为别人干事没有自己好。他尤其关心自己从前分管工作中的负面性新闻报道。通过关注负面报道,来评价接替自己工作的新副市长。负面报道收集多了,就愈加认为接班人是败类,也丢尽了自己的脸面,因此,心情越来越糟糕。同时,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在位时,大年三十都有人邀请他参加社交活动,而今年连吃饭都没有人请。
他一直不希望人走茶凉在自己身上出现,但最终还是发生了。市政府的秘书们尤其是退居二线前跟随自己的那位秘书也同样势利眼儿,春节前没到家里来踩个脚印,直到初二了也还没见个人影儿,往年,即便是到了大年三十,不赶,他就不离开。
“唉,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了,人都是趋利的。”夏波在家里生起了闷气。
见他像一只热锅上的大蚂蚁,来回转悠着,老伴儿便开导:“明天到乡下亲戚家去走走?”
“走走,走走,走谁家!?”夏波一脸的愁苦,一肚子的牢骚,“现在是退居二线了,能走走吗?人家怎么想?要是问起以前干嘛就不走走呢?我们家还有亲戚可走吗?”
“看你这话说的?”老伴儿顶嘴道,“你哥哥家不可以去?以前走得少,那是你在台上工作忙,没有多余时间,现在清闲了,走走,有啥不好?”
“算了,都他妈的势利眼。”夏波气愤地骂道,“还是不走,再等等看,不相信没人搭理我这个老头子了!”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突然间来了精神,忙躲进自己的书房,像往年一样,做好让来客主动进屋打招呼的准备。
老伴心领神会,待他进了书房后,才去开门。打开房门后,她欢叫了起来,眼角还涌出了热泪:“宝贝儿孙女,外婆可想死你了!”紧接着,冲夏波喊:“老头子,快快快,外孙女尧丫儿回来了!?”
从天而降的外孙女无疑给夏家带来了惊喜和欢乐。夏波像只兔子似的从书房里蹦出来,抱着外孙女一个劲儿地亲着脸蛋,一个劲儿地流着泪水:“宝贝儿,乖孙女儿,干嘛就回来了?外爷可是想死你了,知道吗?知道吗?”
尧丫儿一边擦外爷脸上的泪水,一边劝慰:“别哭,外爷,男子汉不能流泪,爸爸从不流泪。”
“噢,对了,你爸爸也回来的,是吗?”夏波问,“在哪儿?怎么不来呀?快,快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住,外爷这儿也是他们的家。”
“我妈妈呐,外爷?”见自己的母亲一直未露面,尧丫儿便问,“我妈妈呐?”
夏波没有回答外孙女,将她放下来,用无助的眼神看着老伴儿。老伴儿想了想,把外孙女儿拉到身边,坐下,说:“你妈妈走亲戚家拜年去了。孩子,要过几天才回家,你要着急走吗?”接着,用近乎央求的眼神,看着外孙女儿:“陪外婆外爷多住几天好不好,乖孙子?”
其实尧丫儿的妈妈夏茜在节前被送到了戒毒所,他们没法将这个消息告诉外孙女。为了不至于使外孙女继续追问,他们一个劲儿地要她给笔夫打电话,邀请他和女友苏小姐到家里来住,以转移外孙女的注意力。尧丫儿只好依外婆外爷所言拨通了自己父亲的电话。
“喂,尧丫儿,到了嘛?”见电话里显出的号码是从前岳父家的,笔夫便知道女儿已经到了夏家,但他还是用证实的语气和女儿通话,“见到外婆外爷和妈妈了嘛?他们怎么样,节日还过得好吧?算了,我和你娅子阿姨就不过去了,带问他们一声好。什么?你外婆外爷要我们也过去住?不不不,孩子,不合适,你解释一下,好吗?”他捂了电话,看着苏小姐,小声地问问:“娅子,尧丫儿的外婆外爷要我俩也过去住,你的意思呢?”
苏小姐摇摆着手,表示不妥。征求完意见后,笔夫又对电话那端的女儿说道:“尧丫儿,告诉外婆外爷,我和娅子阿姨谢谢他们的好意,还是不过去住较为妥当,明白没有?好,好好,你就在那儿,有事就打电话。”
挂机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见是夏波家的号码,笔夫打开翻盖,接听:“喂?哦,是夏副市长?我同意尧丫儿在你家住。小茜,还好吗?什么?你要单独给我谈一件事情?好吧。我们住金翎饭店518号房间,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