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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蒲公英

  1

  沃尔玛超市里叶小蒲,哦,不,是叶琳,面无表情的把货架上一包包卡夫饼干放在自己的购物车里,接着又走到巧克力区将盒装的袋装的巧克力也一个接一个的扔在自己的购物车里。

  叶琳喜欢这种不看标价就把自己看上眼的东西随意扔在自己购物车的感觉,这种带有丝丝痛苦回忆又夹杂着报复快感的快乐感觉。她每往车里扔一件东西就会想自己证明一次,她不是十几年前可怜巴巴望着货架却买不起自己想吃的东西的小姑娘了,现在她有足够的资本将自己的购物车塞得满满的,然后面无表情的付账,拎着几大包大步流星的走出超市。做有钱人,真的很好,至少叶琳从小照现在这样大都是这样认为。

  叶琳原来叫叶小蒲,她的家,不,她以前的家在河南的某个小镇。叶小蒲的爸爸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叶小蒲偏偏是个女儿,于是叶爸爸很不满意,连给叶小蒲取名字的心思都没有。等到要给叶小蒲上户口时叶爸爸才不得已去想个名。那是叶家小院里三星两点的开这些蒲公英,叶爸爸就说叫她叶小蒲吧,丫头片子和蒲公英一样命轻贱。叶妈妈那时正热衷于麻将,大概心里也蛮赞同叶爸爸的说法,所以听来叶小蒲的名字后说,叫什么都行,有个名儿就行。于是,叶小蒲就叫叶小蒲了。

  叶小蒲长到7岁该上小学了,叶妈妈答应给她买个书包,不用再像幼儿园那样提着塑料袋子上下学了。叶小蒲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新书包的光临,可直到开学的前一天,书包还是没有来。叶小蒲等搓完麻将回家的妈一问才知道给它买书包的钱到麻将桌上给叶妈妈助兴时助没了。哇的一声,叶小蒲哭了,边哭边说叶妈妈不守信用。叶妈妈那天输了钱本来就心情很糟,被叶小蒲这么一闹更是怒火冲天,啪的抬起胳膊赏给叶小蒲一巴掌,哗的叶小蒲跌在地上,手腕磕在一个四方凳子的棱角,从此叶小蒲的手腕上留下个小疤,直到现在那块疤还张在叶林的手腕上。第二天,叶小蒲还是提着塑料袋上下学,就这样过完小学六年。

  2

  叶琳现在坐在自己宽敞的办公室里,对面落地玻璃窗中透过的阳光暖洋洋的撒在她身上。叶琳闭着眼睛靠着椅子,嘴里嚼着饼干,“嚓,嚓”她喜欢听嚼饼干的这种声音。

  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于景程发来的短信,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做一会儿,叶琳回复说自己没有时间,于景程说只是一小会儿,就在你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叶琳想想回复说,可以。

  叶琳赶到咖啡馆时于景程已经在那儿等了。叶琳坐下后于景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一杯椰奶。叶琳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太苦。两人相对坐着,无言了很久,终于于景程说,叶琳,你,28了,应该想想终生大事了,那个,我也单着呢,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爱你,那你能不能考虑咱俩一块过。我不敢说给你的什么都是最好,但我会给你我的全部。叶琳略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我们现在的关系挺好的,再说我习惯一个人过。于景程说,不,叶琳,我想了很久……。叶琳打断了他,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起身,拎包,向外走。于景程颇为遗憾和失望的叫了几声叶琳,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叶琳走在黑夜的风里,这个城市的夜晚繁华的可以流出光彩来,不像她以前的小镇,到了晚上路上只有一两盏路灯亮着,她上初中的时候为了省几个住宿费选择了跑校,初三晚上要到10点才下晚自习,她一个人骑车走在冬天的路上,风呼啸在耳边让她想起小时候的鬼故事,呜呜的,她不敢回头看,只能拼命的向前骑,所以摔倒是寻常事,有一次下了雪,路上结的都是冰,叶琳不敢骑车,可她推车的手上只带着一双毛线手套,都冻得没感觉了。路上黑乎乎的,叶琳没有手电,推着车走一段下坡路时脚下一绊连人带车都滚下去了。然后的事情叶琳就没感觉了。

  叶琳醒过来的时候,叶妈妈正准备出门打牌,见她醒了,扔给她一句,没本事就别骑车,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别人添事儿,午饭在锅里,饿了自己吃。说完就去见麻将了。叶琳爬起来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几口饭就踉踉跄跄的走着去学校了。第二年中考叶琳以全县第三的的成绩考易县一中。

  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来,叶琳感到有些冷了,她拿出手机给于景程发了个短信,问他,你说你会给我全部,你知道全部是什么吗?

  3

  于景程坐在叶琳家的客厅等着给叶琳解释什么是全部。叶琳在于浴缸里竖起胳膊看着玫瑰花瓣几片几片的从胳膊上滑落到脸上。叶琳喜欢泡玫瑰浴,玫瑰花的香味着实神奇,芬芳中带一丝甜味,一丝妩媚,一丝诱惑,复杂不纯粹,但那么有吸引力。

  玫瑰花天生就是高贵的花,大捧大捧开在豪华舒适的房间或凝成一滴滴精油绽放在富家小姐和贵妇的肌肤上。不像蒲公英,长在贫瘠的原野或角落,悄无声息的开着,随风飘着,然后不自主的落下生长,再做下一个轮回。

  叶琳换上浴袍走出来,她的头发还没有干,朦朦胧胧氤氲着的湿气和身上的玫瑰花香气混在一起,很自然的让于景程想起了贵妃出浴的情景。叶琳浅浅一笑,说,要说什么就说吧。于景程顿了顿喉咙说,全部就是把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你。叶琳笑的深了一些,问他,你有什么?能给我什么?房子?我有,不需要。车子?想有我也会有,不需要。钱?我更不需要。那你还能给我什么?于景程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叶林说,那爱情呢,你也不需要吗?叶琳笑出声来,略带一丝悲凉的说,我长这么大连亲情都没需要过,爱情,喝,多么虚幻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需要虚幻的东西?于景程说,琳琳,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快乐吗?我们一起去滑雪,去坐摩天轮,去对着大海尖叫,那样的日子你一点都不怀念吗?为什么不愿一放下以前的伤,卸下你一层层的防备,去迎接你的感情,你的幸福,你的生活呢,难道……“以前”你知道什么是我的以前?你在我24岁的时候认识的我,24岁一个我可以把自己装扮的至少外表像公主的时候。可在那之前的4年,再四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吗?景程,你爱的只是现在外表金光闪闪的我,至于我的别的,你不会懂,更不会爱。叶琳,舒了一口气,接着说,回去吧,景程,就做朋友,真的很好,别多想了。说罢她站起来转身想卧室走去。于景程也站起来,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喃喃地说,不,琳琳,我爱你的全部,也能给你我的全部。叶琳用了很大力气挣开他的怀抱,她大喊道,不要再说什么全部全部的了,我不相信,那些虚幻的东西我也相信不起,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有梦幻虚幻的人,从来都不是。说完疾步回到卧室,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于景程愣在客厅里,空气中弥漫着叶琳的玫瑰花香,于景程的双臂也残留着叶琳的玫瑰花香,可也只是弥漫着,残留着。

  4

  一个有灿烂阳光的下午,叶琳坐在书店看书,难得的空闲,她拿着一本张爱玲的小说,看《多少恨》里面的女主角虞家茵逃离(距离上的)出家的阴霾,在上海努力工作,遇上爱情,本以为幸福接近,一切会苦尽甘来,她和夏宗豫可以一步一步走到一起,一起组成一个家,一气呵护夏宗豫的女儿。可虞家茵的爸爸来了,这个撕碎自己女儿童年,少年的人,同样撕碎女儿还在萌芽的幸福。最后,家茵只能含恨离开。

  叶琳看这篇小说的时候总有种想掉泪的冲动,也许是因为她和家茵之间有不少相似的经历,也许是悲叹家茵的结局。她一直在想这个“恨”应该理解为古意“遗憾”,还是今意“仇恨”。她觉得两个都可以,甚至两个都必须。家茵仇恨着那样的家庭毁掉她近在咫尺的幸福,也抱着太多的遗憾离开那个爱自己也被自己爱的男人。是谁说人生而平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不平等的,而且这种不平等甚至会影响人的一生。像虞家茵,像她自己。其实她和于景程认识4年了,那时她刚在这家服装公司立稳脚跟,而于景程已经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准副总了。而且,于景程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她的爸爸是医生,妈妈在水利部门管理财务。这么优秀,这么有条件的于景程,叶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和家茵一样,无福去……。

  叶琳正在想着,一个近中年的男子手持一根大棒闯进来,说么都不说抡起棒子件东西砸东西,见人砸人。叶琳呆了一下,回过神想往外跑,可这时那个男人的棒子已经向他砸来了。叶琳想,完了,比虞家茵更胜一筹的不幸和悲哀,当她等着那重重的一棒子落在自己身上时,却感觉有一双手臂紧紧的扣在自己身上,然后是棒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然后她感觉那双手臂颤动了一下。叶琳真愣住了,直到赶来的警察制服了抡棒子的男人,叶琳才回过神来,才看清楚那个为自己挨棒子而缓缓倒地的人,是于景程,他轻微地呻吟着,却对叶琳微笑,也把他扶靠在自己怀里,多年来第一次滑落的眼泪掉在于景程的脸上。

  去医院检查以后,叶琳拿着药陪着于景程回家。一路上,在出租车里,于景程紧握着叶琳的手,叶琳也将身体微微靠向于景程。一路无言到家。叶琳交待于景程各种药的服用数量和次数,又嘱咐他要按时去换药。于景程看着低头翻看药品的叶琳,柔声说,一直能看着这样的你真好。叶琳顿了顿,抬头看着于景程说,其实你刚才那样做太傻了,你都不知道那个人值不值得你去保护。于景程扶起叶琳的肩,很坚定地说,我当然知道,那个人值得我拿命保护。叶琳仍望着于景程,望了很久她说,我从生下来就是一个不幸的人,我不知道能不能逃得了命运的魔咒,能不能抱得住幸福。于景程笑了,刮了一下叶琳的鼻子,说,原来是个傻丫头呀,看看你现在做成的一切,还有什么是逃不出的,相信吧,你会幸福,因为有我替你挡棒子。叶琳也笑了,于景程做到紧挨着叶琳的位置,俯头带着一丝坏笑问她,那你现在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再做我的妻子呢。叶琳仰头答道,试试。于景程说,试试。

  5

  在换药回来的路上,于景程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叶琳看了他好几次他居然都没有感觉。叶琳忍不住问,在想什么?于景程扭头看着叶琳说,琳琳,你住没注意到,那天在书店发疯的人其实看上去挺斯文的,穿着也挺讲究。你说他怎么会发疯砸人砸东西呢?叶琳说。人不能只看外表,谁知道心里受着多大的压力呢,看不见的压力比看得见的压力更让人窒息。于景程摸着叶琳的头发笑着说,我决不会让我的琳琳受任何一点唔健康无益的力。叶琳含笑带嗔地看了他一眼。于景程说,咱们去一下超市吧,冰箱快要空了。

  超市里叶琳还是将一包包卡夫饼干放在购物车里。于景程说,你很喜欢吃这种饼干呀,每次都买这么多。叶琳说,知道吗,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种饼干叫卡夫时我15岁,刚上高一。每次下课我同桌都会吃它来解闷。它的香味儿飘到我鼻子里让我想流口水。后来我去超市,知道一包卡夫饼干的标价为4块钱。4块钱,对于当时的我可以对付两顿饭了。所以我只能望着它们,而不能买。叶琳的眼神似乎飘了很远。于景程拍拍叶琳的肩,说,琳琳,以前的事请别再想了,都已经过去了。向前看,前面路上的花都开满了。叶琳微笑着看他,问是什么花。于景程笑答,当然是玫瑰了。

  晚上,于景程带着叶琳去看烟花,一团一团,绚烂到极点,整个夜空明媚的让人心醉。于景程说,以后我们也会像烟花一样灿烂。叶琳想说,烟花虽然灿烂,却很短暂。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她实在不忍心拂了这个30岁却像20岁色男孩一样给她纯真浪漫的男子的美意。

  半夜的烟火,繁华之上再生繁华,梦境之中再现梦境。叶琳好高兴,也有些莫名的悲伤,她觉得现在这繁华也有些像一个梦境。

  6

  混沌,一片混沌,是梦?是醒?叶琳看到自己还是叶小蒲的样子,考上大学,离家很远的大学。爸爸说学费自己想办法弄,弄不上就别上了。18岁的叶小蒲自己去申请贷款,去厦门打工,去做很多份工作,去拼了命的读书,去做很多本不该是那个年龄的女孩儿做的,从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起,她再没踏足过河南的那个小镇,甚至再没踏足过河南。她的父母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应该也没有兴趣知道。她也同样。在学校整理图书馆,打扫卫生,在外面做家教,洗盘子……她好累,好想哭,却不能哭。瞬间,一排排书架倒了下来,她站在中间却无力阻止,倒下,落下。“啊”一声尖叫,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于景程关切的脸。做噩梦了吗,琳琳?“哇”叶琳抱住于景程哭了起来,不要了,再也不要那种日子了。爱我好不好?疼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累,好难受。叶琳抽泣着。于景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再也不会有那种你不想要的日子了,以后会一直有我,去爱你,去疼你,不会再让你哭了。两个人紧紧相拥,清晨的阳光给两个人披了块薄薄的金纱。

  叶琳现在常笑,不是以前那种机械性的笑,而是真的很快乐的笑。她和景程一起布置新房。她说于景程以前的装修风格就很和她的心意。他们一起买回很多小东西,一缸金鱼,一盆植物,一个双喜字。叶琳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幸福,暖洋洋的幸福。

  一个周末两人要拍结婚照了,叶琳穿好了白纱,于景程也换好了礼服。摄影师要给他们定格着美好的一幕时,于景程的手机响了。他所在的公司的保险柜被盗了,作为公司的副总,他需要马上返回。于景程让叶琳等他一下,叶琳说,好的,路上要小心,不要着急。于景程走了。叶琳一直等,到中午,到下午,一直到自己的手机也响起来。是于景程的好朋友打过来的,他让叶琳马上来第一医院,或许还能见着于景程最后一面,叶琳呆了,什么,啊,她还穿着白纱,疯了一样的奔向医院。

  重症监护室里于景程身上插着好多管子。在他回来的路上,他的车和一辆重型卡车相撞,开卡车的男子因为失恋纵酒开车。于景程被送到医院是脑电波都快没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只是于景程的妈妈哭瘫在地上不许任何人拔管。

  叶琳走过去,去碰于景程的手指,这个要和她拍结婚照的男人,这个说以后不会再让她哭的男人,这个陪她去看半夜烟花的男人,现在躺在这儿,缠裹着纱布,白森森,硬邦邦。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没有呼吸。天啊,究竟是为什么。

  叶琳还僵在那儿,于景程的妈妈却扑过来扇了叶琳几个耳光,她原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现在她被人拉开却仍指着叶琳大骂,骂她是个丧门星,骂她害死她的儿子,骂她会遭天谴。叶琳的脑袋既喧闹又沉寂。世界,你算什么世界。四周全是黑的,叶琳没了知觉。

  7

  于景程的葬礼叶琳没有来,因为于景程的妈妈不想再让这个不祥的女人打扰她儿子的安宁。墓场上的人都走光后,叶琳来到于景程的墓碑前,放了就多白色玫瑰。或许遇到她真是于景程的不幸,可她是真的希望她和他之间拥有的花是玫瑰。从他向她表白的那天,或许更早,他就那样希望了。可是现在。没了,空了,烟火的繁华还真是一场梦境。

  或许,有些是从你一到这个世界就注定好了,就像叶琳,从她爸爸给她取名叫叶小蒲,说她的命格蒲公英一样轻贱时,就注定她不可能幸福。即便她努力挣到了想要的物质的一切,即便她不再踏回那个家门,即便她改名叫叶琳,可蒲公英最终还是变不成玫瑰。

  她走了,什么都没带走,一切关于她和于景程回忆的东西,她都锁起来了。一个人走了,纯纯粹粹的一个人。起风了,这是什么季节,怎么还飘着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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