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四,我刚沉入梦乡,一阵电话铃声将我吵醒。
是小小。
她发什么疯?我不高兴地拧紧眉头,接起电话,语气不善:“什么事?”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弱弱地说:“打扰你了吗?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还以为你没睡……”
“现在听见了?”我依旧没好气。
凌晨一点半,除了喜欢闲逛于各种网络聊天室的人外,还有谁能不睡觉!
“恩。”声音依旧弱弱的。
我倒不好意思再继续发威了。语调降了下来:“那我挂了?”
“好。”
这时候,睡意渐消,我不禁想到,这么晚,她打来电话就只为了听听我的声音?
我犹疑地又问了一句:“真没别的事?”
“没有。”对方答得干脆。
我一颗心放了下来:“那我挂了。”说完,断了线。蒙着被子继续刚刚的未完的休眠。
天气实在太热了。六月底、七月初正是一年最暖的时候。屋子里燃烧的蚊香也有着淡淡的淡淡的刺鼻。隔壁屋子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鼻息声。
总之,我睡不着了。
小心走到客厅,看了看父母的房间,没什么动静。也没开灯,就着顺着窗外斜射进来的月光,倒了杯水。端着来到窗口。
今夜的月亮很圆。莫非又到一个十五?
小小打电话,为了什么呢?她平时虽然有点不着调,不过倒不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么晚打电话来,是应该有些事情的吧!
我实在担心。看了看表,二点整。
咬了咬牙。大不了吵醒她,就说是小心眼的报复吧!
拨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小小的声音:“寒。”
没什么特别的。还是弱弱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哭音,似乎也没有什么风雨欲来的征兆。
我呼出口气,装得调侃着:“没事。骚扰你一下,当做回馈你吵醒我的礼物了。”
“抱歉。”
“没什么。那我挂了。”
“等一下,寒。不困的话,聊聊好吗?”
“聊什么?”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了起来。
父母的卧房里,传来了翻身的声音。我怕吵醒他们,明早他们还要去上班。日复一日,只为我。他们很累。
我贴近话筒,压低声音说:“我不说了。下次再聊。”
“哦。”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失落。我顾不得许多,挂线,喝了杯水,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高考结束半个多月了。明天等着发成绩。倒没什么好担心,跟着答案对了对,考上理想中的大学是没问题的。考上我想学的法律专业,也没有问题。
头痛的是敏。我想去浙大,她偏偏爱南开。第一志愿都不同,她是一定会如愿的。看来,分手是无可避免的话题了。
倒也不用约出来彼此细谈。感情这回事,不联系,一切都结束了。
小小呢?我知道,她是报了浙大的。她的志愿书就是copy我的。她要去浙大的决心,我倒不担心。不过,实力,我实在不敢太抱有期待。
我甚至都有点不忍心想象,明天她发现自己没考上浙大时的失望。
她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并非全无感动。我实在希望她能快乐。
倦意袭来。先睡吧!明天,一切都有了答案。
明打电话告诉我,我考了五百九十七。意料之中,只比我估算的高了七分。
“敏呢?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肯定没上五百六。榜上登着五百六以上的人,没有她的名字。”
“啊?不会吧!”我不置信。估分那天,她还那么有把握。
“事实如此。”
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给敏打个电话?她绝不需要这种安慰。当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残忍。
心乱如麻。
只有等,等敏自己打来电话向我诉苦。我届时安慰几句。
我的坐立不安在中午吃饭时,传染给了父母。父亲向母亲丢了个眼色,母亲想了下,缓慢地开口了:“寒。高考只是人生分叉口上的一条道路。我们的选择还有很多。考不好没关系。”
我疑惑地看着母亲,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见我没明白,进一步解释:“今天,我和你爸听说,你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因为考得不理想,喝安眠药自杀了。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你考不好,我们不怪你。”
我了解他们的小心翼翼了。我笑着想安慰他们:“我考得很好,不用担心。”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惊叫着:“妈,你刚刚是说,我们班有一个女同学自杀了?”
母亲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身体弦箭似的飞出去。我要去找敏,我真该死。如果我不顾忌那么多,给敏打个电话,也许,敏就不会想不开了。
我奔到敏家,大力敲门。她母亲开了门,看见我很惊异。
我管不了地问:“阿姨,敏在呢?”
“在呢。你稍等下。”她转身进去叫敏。
我又能呼吸了。敏没事,太好了,敏没事。
敏出来,用着十二万分的敌意,抗拒着她以为我会说出来的安慰。
“我没事。我考不上南开,还是能考个A类。你回去吧!”
门被摔上。
我不以为意。最重要是她没事。
但我们完了,我知道。又或者,我刚刚的担心,也不过是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已,其实无关于爱情的。
骤然想起小小。既然已经出来了,顺便看看她吧!
她应该满脸愁容吧!她的表情总是丰富而善变。快乐烦恼转换太快,但很纯真。和她在一起,我不用考虑那么多,很随兴的说话或做事。她需要,就是最原始的关心,和最原始的恼怒。
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开。
中午,家里应该有人啊,这是去了哪里?
算了,再晚些时候给她打电话吧!
正要走,邻居开门了。见是我,问:“你要找他们家的什么人?”
问得很客气,我也客气地说:“我要找小小,我是他的同学。”
“小小啊……”那人露出一副惋惜之色,“可惜了这么懂事的孩子了。昨天晚上,吃安眠药死了。”
“父母离异,没人管,孩子一个人住一个房子,是很容易走上极端的。还是我今早多熬了点粥,想给她送去才发现的。唉!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她每天笑得过于放肆,和她怎么开玩笑她都不生气,她喜欢我,我因此肆无忌惮。
她为什么会死?她昨晚打电话,是想和我说什么呢?
这一切不得而知了。不得而知了。一切随风而逝,包括她的生命。
一星期后,我参加了她的葬礼。九月,我去了心爱的浙大。收拾行礼时,我特意往皮箱里放进了唯一一张有她的照片__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