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白驹过隙,明日便已是中考。今朝借宿客栈,感慨无情岁月飞快流逝的同时,更多的便是于姣子的牵挂......带着思念,倦意与睡意齐上心头,梦境与梦乡却又朦胧。(2008年6月19日星期四)
次日悠悠梦醒,揉着惺忪睡眼,穿妥衣服,洗漱完毕,便向餐厅而去。这时,却见姣子在其班主任和同学的搀扶下,轻迈着步履,略低着脑袋,缓缓地走了过来。我乍见此景,心中“咯噔”一跳,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姣子不会是生病了罢?”思忖之间,已在餐厅落座,姣子则在其班主任搀扶下无精打采地坐在了我右侧的餐桌旁。只闻其班主任道:“姣子在这个时候生病,这可如何是好?”便有带队的老师忙了开来,围在姣子身畔嘘寒问暖,奔走寻药......我静静坐在其侧,内心却波澜万千。默默凝望着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的姣子,好不着急,却又能怎样?唯有替姣子默默祈祷:“如果可以,我情愿生病的是我而不是姣子,只希望姣子可以健康地,快乐地去迎战中考,考取自己理想的学校,便不再奢求甚么。”如嚼泥土般吃罢早餐,距开考的时间已不甚长,带队的老师带各个考场的考生前赴站台,奔赴各个考点。古人戎马一生盼一朝凯旋,今者十年寒窗盼金榜题名。这一刻,不是投戎,却胜似投戎!然而,姣子却如此不争气!怎教人放心得下!每走一程,几番回首,竟已眷顾如斯!
与姣子不在同一个考点,却在同一站候车。晨曦拂过姣子苍白的面颊,微泛红晕。姣子环顾着喧哗的城街,嘴角若有若无有一丝笑意,竟似病已稍好。我看在眼中,登时略感欣慰。这当儿,通往姣子考场的客车徐徐行至,缓缓停下,姣子踏上车厢,车既驶向远方。我的目光透过车窗,静静凝望着姣子,心底默默地祝愿着:“姣子,一定快些好起开,相信你!”客车渐远,却带走我的牵挂,无极无尽......
考场,钟声嘀嗒,挥着笔墨,对姣子的牵挂,却未曾停过。脑海久久浮现着姣子静坐考场,挥笔作答的场景......怀着这份忧愁,煎熬苦盼,当收卷的铃声响起,我如获赦免,飞一般冲出考场,奔往站台,踏上客车,驰向客栈......这一程,脑海中反复地想着一个词:康复。也许,我的担忧只是多虑;抑或姣子本就如曾经一样好。但既然没见到姣子,哪怕只分分秒秒,这份顾虑也终难释怀。思着,想着,客栈已然在望,我匆匆下车,走进客栈,偌大的客栈好不冷清,竟是借宿在此的考生都尚还未归。我徘徊在庭院中,貌似悠闲,但内心的焦虑,更有谁能懂?正思索间,客栈外喧声倏起,已有考生陆续归来,却独不见姣子。又待沈久,蓦见一行人走进庭院,其中一位神采奕奕的女孩笑意两颊生,不是姣子却又是谁?姣子一如往日好,哪似生病的样子?我登时长舒一口气,连日来的愁云,亦随之飘散在风里。
下午考罢归来,晚饭后待在客栈,百无聊赖,躺在床头,心猿意马的看着电视,昏昏欲睡。这时,忽然电话铃悠悠响起,我探手提起话筒,问道:“找谁?”对方道:“四班的罢?也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一下今天的考试情况。”我道:“还行吧,但自然及不上你了。”对方笑道:“怎么说来,你已知道我是谁啦?”我道:“一班的彤罢?”对方笑道:“嗯。那你是谁呢?”我当下报了名姓。彤轻声笑道:“在我映像中,你说话可没怎么快。”我笑道:“那该是多么快?”彤笑了,却是答不上来。我笑道:“你不好好复习,还看电视。”电话中有电视节目的声音。彤道:“我没看啊,姣子在看呢。”我颇觉意外,故作淡然的笑道:“你们住在一起么?今天姣子生病,也不知道影响到考试么?”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彤轻声笑道:“这丫头生病都挑日子。”我不便追问,当下只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却不是滋味,隐隐作痛。
便在这时,电话中仿佛有笑声传来,飘飘渺渺,只那么一瞬之间,便风般轻,水般静,无了声息。我却质疑起自己的耳朵来,那笑声依稀就似姣子,莫不会只是幻觉?彤忽然笑道:“姣子这丫头,看甚么也可以笑,真佩服她。”我心间似有清泉淌过,甜甜的感觉,不禁莞尔。(6月20日星期五)
翌日午后,就要启程赴考,伟倏然丢过一个书包:“准考证忘带了,帮我拿一下书包啊!”这下可急坏了我,眼看众人渐远,我追去一程又折了回来,正见伟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庭院中急着乱转呢。我笑着喊道:“你的书包,接着!”当下将臂拢圆,尚隔两丈有余,已将书包划一道弧,正好落在伟的手中。我不敢稍滞,便于就行,就在转首的一瞬间,一位悄立于楼亭之畔的女孩掠入了眼帘。女孩白色的短袖,齐整的刘海,素净而愈显焕然,朴素又不掩秀气。不是姣子更会是谁?姣子静静地望着这幕,抿嘴甜甜地微笑着,浑然一个懵懂女孩。我不觉笑了,原来快乐就怎么简简单单。
是日考罢归来,吃过晚饭,已是玄月初生。我住着的客房电视坏着,百无聊赖之下,便到一班的客房闲逛。一班的几位朋友正围坐在电视机前,闯荡在江湖之中。我径直走入里间,倚于床头,总有姣子在心头,荡起涟漪。好想拨通姣子所住客房的电话,却无论如何鼓不起勇气。想到明朝一别,从此天涯无际,再难相逢;抑或纵有邂逅,却只比路人。那将是何等的憾事,怎般的无奈......犹豫良久,终于拎起话筒,拨通了电话,而心底却默默期盼着:“接起电话的,一定要是姣子啊。”电话响过两声,终于有人接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飘过:“喂,找谁呢?”我的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接起电话的,正是我梦系魂牵,萦系心间的小小姣子!
一时间我怔于当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姣子轻声问道:“说话了,找谁呢?”我支吾半晌,却只问道:“你是谁呢?”姣子笑道:“你是谁呢?”我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坦言说道:“你是姣子么?”姣子略一错愕,既而“噗嗤”笑了:“嗯。”我却明知故问道:“真是姣子么?”姣子正色道:“嗯。小狗骗人。”我本想说“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究竟说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姣子便更不会知道。姣子问道:“你找彤么?”我忙道:“没有,随便聊聊。”姣子笑了,笑得很甜,甜到心里,便觉氛围融洽很多。
半晌沉默。姣子沉吟着道:“芳很钦佩你,经常提起你,说你会写会画,爱好很多。”我淡淡地笑了,浓浓地甜着,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更知不便冷场,只得将话题转移:“你在做什么呢?”姣子答道:“我啊,看电视呢。”我舒一口气,问道:“看什么呢?”姣子不假思索地答道:“杀人。”我颇觉意外,姣子却笑了。我道:“杀人不好。”姣子笑道:“挺好看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复道:“杀人不好。”姣子依旧笑着说道:“挺好看啊。”我见姣子如此执着,执着的懵懂可爱,不觉哑然失笑。姣子问道:“那么你做什么呢?”我轻声答道:“我们客房的电视坏了,现在在你们班男生的房间里呢,也就是你的头上这间。”姣子笑着问道:“真的么?”我轻轻地踏了下地面,问道:“听到没呢?”房中两位朋友跟着也踏,顿时脚步之声大作。姣子天真地笑道:“听到啦!快别踏了,楼蹋了可都怪你。”我却如何左右得了?待脚步声落定,姣子这方又道:“你也在看电视么?”我笑道:“没看啊,和你聊呢。电视也没那么好看罢?”姣子幽幽说道:“好看,我家还没安蝶形天线,回家就看不成了。”我静静地倾听着,心中却想:“我家又何曾安了呢?”
姣子倏然说道:“我们班要聚会呢!”这下转得太快,我颇为诧异:“还没毕业,就要聚会了?”姣子笑着解释道:“不是初中,是小学。”我恍然大悟,笑道:“我们也可能聚会的。”姣子问道:“哦,你是哪里的呢?”我轻轻地作答,姣子便淡淡地发问:“你们小学时同学多么?”我摇首道:“不多,还不到二十个呢。你们呢?”姣子喜道:“我们小学有两个班,每个班都将近有四十个呢。”顿而笑道:“我们两个班还要篮球比赛呢!”我好奇心起:“那个班胜算大呢?”姣子几乎脱口而出地答道:“当然是我们班啦!小学时,就数我们班最厉害呢。三年级时分班后,便不行了,班主任就管不住我们。”我笑道:“这段历史,听你们班鹏讲过。”姣子笑了。我感慨道:“但你初中这个班却没小学时那般风采。”姣子轻叹一声,说道:“哦。还是那时好,好想回到小学的时候呐”一阵沉默,电话那头的姣子,许是憧憬在过去的回忆中。而电话这边的我,便成了默默的聆听者,聆听姣子无言的心声,与姣子陶醉在姣子美好的流年中......
过了良久,姣子忽然问道:“你在听么?”我恍惚间听到姣子的声音,登时回过了神儿,笑道:“听着呢。”姣子在电话那头莞尔笑了。我略一沉吟,换了话题:“昨天生病,影响到考试没呢?”一颗心却没由来的“怦怦”作跳起来,莫名所以。姣子轻轻地笑了,说道:“也没什么影响啊,就是感觉作文跑题了。”我松一口气,道:“写这次汶川地震就可以啊。”姣子认真的说道:“嗯。考试前我们还去网吧查过呢。有个老师正在讲课,地震时不顾学生安危便先自逃了,人们都叫他是‘慢跑跑’(范跑跑)呢!”我会心一笑:“一点也不仗义。”顿而续道:“既然写了汶川地震,想来不会离题太远,放心好了。”姣子笑了,轻轻应了一声。孰不知我正是跑题高手呢?
忧虑即除,我有问道:“你还上网么?”姣子“嗯”了一声。“上网不好。”姣子笑着反问到:“过来春节到现在,我就只去过一次网吧,这也算上网么?”我登觉欣慰,笑道:“应该不算罢?不过以后也不应该去的。”姣子笑而不言。
晚风拂过窗棂,暑气稍弱;夏蝉长鸣不息,夜色渐笼;星宿悬于霄汉,寒光入帘。
我望着窗外,问道:“估计可以考多少呢?”姣子淡淡地答道:“咱这差生,三四百分罢矣。”“想要上个甚么学校呢?”“三四中罢。”姣子略微一顿,倏而犹豫不决的悄声问道:“把你的照片给我和彤一张好么?”声音之轻,方可耳闻。我颇觉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但又唯恐是自己听错,不禁问道:“真的么?”姣子幽幽应道:“嗯,彤要问问。”我笑道:“好啊,但你们也得给我一张你们的相片。”姣子笑着答道:“嗯。可惜我不会照相。”我由衷地说道:“我感觉你照得真的挺不错啊。”姣子轻轻地笑了,淡淡地道:“我只给了你们班两个人。”我笑了,甜意淌过心间,荡起来梦的涟漪,原来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半晌沉默,姣子轻而恬静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现在电视很好看,我们有空在聊,好么?”我笑道:“嗯。祝你明天的英语考试顺利!”姣子莞尔笑道:“嗯,你也一样。”微顿续道:“和你聊了怎么久,都让我们宿舍的人等急啦,我得赶快挂呢。”“早点休息。”姣子笑道:“嗯,那我挂了啊,再见。”拿着“嘟嘟”作响的听筒,耳畔仿佛依旧萦绕着姣子甜美的笑声,脑海又浮现出姣子单纯的容颜,宛然痴了。
走出客栈,行至庭前石阶之上,席阶而坐,仰望着寂静的夜空,任凭凉风席卷而过,只觉人生如梦!试问:夏日漫漫,堪如此夜般唯美,却又更曾几许?(6月21日星期六)
踏上回家的路,沿途风景依旧,心情却已大不相同。来时每个人都使足了劲儿,跃跃欲试;归时每个人都无事身轻,谈笑风生。姣子和来时一样,坐在靠着车窗的位置上,偶尔参与众人的争执,多数时候都在静静凝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致,忧喜便尽形与眉宇之间,却又稚气十足,甚是可爱。我呢,则回顾着初中三年里一路走过的欢喜忧愁。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初二那个仲夏的午间,姣子一句蛮若无礼的话语,我一个匆匆忙忙的回眸,那一映像,那一感觉,便从此永远映在脑海,淌过心里。与姣子没有过点点滴滴的交往,只言片语的倾谈,但姣子给我的感觉,却是那么亲近,那么甜蜜,像自幼相识一般,总觉懵懂......为我初中平添了多少的欢乐与美好!本以为这就是结束,谁曾想临了临了,与姣子又得以结识!然而此刻又相对却无言。有谁能知,这是缘生缘起的今生,抑或是缘灭缘落的隔世?(6月22日星期日)
次日回校填报志愿,在人海茫茫的教学楼前厅中,与同学相随着正向楼内走着,正见姣子也与同学相随着迎面而来。姣子的目光掠过我时,略一迟疑,嘴角微动,似有话讲。我一颗丹心“怦怦”作跳,忙将目光移开了,内心却如似刀绞:“姣子,你也许是要询问我相片的事么?我在心中铭记着呢!下午洗好,就取来送给你!”明明那么眷恋,却依旧装作满不在乎!尽管即将阔别,却依然不能坦然相对!矛盾,无奈,也许只有岁月,方可横跨的鸿沟!
中午,到相馆取出相片,尔后回家找出曾经画好的一幅《龙飞凤舞》图,又寻来纸笔,书写好一纸留言。下午到校后,托朋友将相片等物捎给姣子,姣子亦将自己的相片等物转交于我。我捧在手中,望着相片上姣子熟悉的容颜,读着留言上姣子娟秀的字迹,一时间是百感交集。恍惚间抬起头,像曾经多少次一样,隔着长廊,遥望向曾经将目光停留过多少次的位置,正见姣子也坐在那儿,一手支着下颔,一手执着相片,留言,图片,静静地凝望着呢。一瞬间,漫天飞舞的传单,喧哗鼎沸的人声,都仿佛随空气而定格,凝固,与天地浑然一体,化作了亘古的天宇!偌大的世界,便仿佛只姣子与我,世界两极......
我是最后一批填报完的志愿,走出教学楼时,太阳已经西沉大半,余霞穿透层层彩云,折射下来万缕金芒,为空旷寂静的校园,平添了几缕萧条,给人强加上无限感伤。这里,三番风雨三度秋;这里,一花一草皆是情;这里,留得人生多少记......伫立良久,触景伤怀,不禁喟然长叹。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在这挥别校园的最后时刻,又见到我梦系魂牵的懵懂姣子。姣子走在我身前丈处,与自幼的玩伴并肩而行,不知倾谈这什么。我与我童年的伙伴默默相随,攀谈过什么,已然淡忘,依稀记得的,只是当时那个场景下,心中那几缕平静与坦荡......
空寂的黄昏,偌大的校园,只我们两两相随。正行间,姣子一个轻轻的回眸,我不再像曾经多少次一样,匆匆避让,也不再像往昔多少次那般,静静凝望。只迎着浮动的清风,踏着如雪的夕阳,平静地推着单车,出了校园,一前一后驶上长街,无语而别......当时场景,当时情感,正如我在回忆录中写到的一样:“填报志愿那天,我初中生涯最后一纸留言赠写给了这位久识方交的可爱朋友,当踏着如雪的夕阳,骑单车在清风浮动的校园无语而别,那一刻,放正真悟出‘相识恨晚’的无奈与幸酸。”此一别,直到高二那个仲夏,才得以邂逅。不过这为后话,在此不提。
曾几何时,忽想起写给姣子的那首藏头诗《临别赋》——
翰墨挥书谱春秋,秉烛夜读逐城隍。
喜迎中考姗姗至,欢庆金榜赫赫章。
晦气袭来即别离,教人无奈亦心伤。
世间无处不相逢,言辞还叙日方长。
留言的内容已然淡忘,只有这首诗,刻骨铭心!
夕阳西下,蓦的倏觉挺冷,起风了...... (6月23日星期一)
(下续《人生若只如初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