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突然觉察到把什么东西落在了过去的某个地方？
就象你一直在前行，却忘记了给自己的身体补充食物和水，然后你的舌头苦诉它告别已久的滋味，你的胃抗议你自私的心和双腿。
就象你在某个地方不小心被擦破，未曾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也就是你感到疲乏无力的时候，你身体里的血液已快流干。
你想回到那个地方拾起那个东西吗？你又是什么时候想到的？你还能回到那个地方吗？
那个地方，自由，温暖，幸福，美好。那个地方的那个人，可爱，温柔，体贴。而且总是主动。主动地找你说话，主动地找你玩耍，主动地为你分忧，主动地偷她爸爸的烟来给你抽，主动地拿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给你吃……
主动，太主动，让一个人变得廉价而可有可无。
主动，孩子的主动，是喜欢的最直接的表达。
那个叽叽喳喳的麻雀曾跳跃在谁的窗棂？谁又曾熟视无睹？
后来你一个人走了好久，心里突然有一种空空的感觉，少了点什么，麻雀吗？飞走了吗？又飞到哪里去了呢？
拖着自己疲倦的身体和心灵，还能回到那个地方吗？还能再看见以前的那个她吗？
上篇梦的嘱托
第一章
2011年1月5日，早上我早早起床，准备在校门口集合去南昌县的一所医院见习。
清早，天色灰苍苍的，看不见太阳，空气清冷着。事先雇好的面包车在七点钟，可是司机开车到达我们出发点却整整晚了两个钟头多。在这两个钟头的时间里，我用身上仅剩的四个硬币买了一盒红梅抽着，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踱着步，消磨难熬的等待时间。我害怕嘈杂的人群，似乎我早已和其他人失去了交流的能力，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心情就会越来越糟糕。杨威和徐思林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聊得最投机的两个朋友，他们俩老说我是伤感的人，所以总是会找一些难过的不如意的无奈的往事来摧残自己。我很喜欢和他们两个呆在一块，跟他们在一块的时候，我们也总是会讲出一些笑话，在无聊的时间里制造出很多的乐趣。可是，他们两个已经于四天前回到家，在自己家旁的两所医院里见习。总是同进共出的三个朋友，现在只剩我一个被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心里不由生起很多的凄凉和乏味。在角落里，有时我会通过仔细观察偶尔经过身旁的小狗小猫，似乎在找寻着某种趣，借此来把我从这种凄凉乏味的感觉中拉出来，可是好象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并没有感到情绪上有任何的改观，就这样，我一个人在这个角落里踱了两个多小时的步。有人说，当一个人内心感到孤寂无助的时候，一定是因为这个人心里有了什么样的缺失，只要这个人能填补他的那个缺失，那种感觉就会消失。那我呢？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会如此呢？半个月前，我曾向一个自己暗恋很久的女生表白，得到的却是无声的拒绝。前几天我对一个叫葛楠的发小说“我又表白了。”葛楠说“你一天把表白当饭吃里。”
我是不是有向别人表白的瘾？大概吧。
可我竟当真有了史无前例的勇气。所以我即使是看陌生的女孩子也敢正大光明地看，当她看见我时，我也不会躲闪。
我心里定是有着什么样的缺失，才会有这样自以为不必大惊小怪的肆无忌惮。
我只觉悲哀。有时候我会发神经向杨威徐思琳和别的朋友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样可以让我的心里舒服一点，杨威说她根本就不是我内心里真正想要的女孩，他说我是一个人过的日子久了，想要找一个人陪伴，所以才会总是突然地向某个女生表白，他说真正适合我的女孩还没有出现，但一定会出现的。他告诉我说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大自己。我也曾反复地思考着他的这些话，“真正适合我的女孩还没有出现，但一定会出现的”。未来对于每个人都是难以捉摸的，谁也不知道在以后的路上会碰见什么样的人，谁也不知道在以后的路上会遭遇什么样的事情，一个人或许会碰到一个美妙的机遇，然后让自己灰色的人生扭转局面，又或许一个人总是在自己的空想里碌碌无为，了此一生。二十二岁的我，已经失去了在人生里胡乱幻想憧憬的能力，所剩的只是挖空心思地在冷漠尖酸的世界里自我保护的本能。有人说，成功的人总是喜欢回想曾经的苦难辛酸；而失败的人，则总是追忆过去的得意荣耀。这句话是有些道理的，我总是会想起她，在她的眼里，我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一想到她看着我时欢喜的眼神，我总是会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很有意义，突然间感觉自己强大了很多。细细想来，我已经有五年多的时间未曾想起过她了。我们是在一起六年的小学同学，那时我是班里学习最好的班长，她是学习成绩优异的副班长。她总是会找一些题目来问我怎么做，总是会在我面前说一些自认为很好笑的笑话让我高兴，总是会跑到我家里来和我一起写作业，总是会在和很多人玩耍时叫上我，总是会把自己的好吃的分一半给我吃。
怎么形容小学的时光呢？记忆里总是透过蓝天白云的明媚阳光和脑海里稀奇古怪的想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奔跑和嬉笑，前方好像有永远也走不完的路，渴望长大然后去开始大人的生活但自己好象永远也不会长大似的，总是感觉到达二十二岁的地方需要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总是感觉在二十多岁的地方里有着丰满得用不完的欢乐幸福。
如今，二十二岁的我，却忽然间站在了以前那遥不可及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迷失着自我，在这个地方挖掘着自己不知还能不能实现的梦想，在找寻着自己该去的方向。就这样，我在二十二岁的生命路上孤独无助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第二章
等到司机开车到来的时候，我把所带的吃住行李物品塞进车里，和包括司机在内的六个人窝在堆满东西的面包车里，从阳明校门口出发，然后在无聊的沉默里开始对话，我感觉索然无味，外面的天空透过密封的灰色车玻璃更显阴沉压抑，我更觉心情沉重疲惫，不想对外界有任何的感知和反应，就倒在车后座上眯着眼睡觉，大概经过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达了那所医院。
一群人就又忙着把行李搬到六楼的寝室。对于寝室，我倒是没有多大的计较，只要是个房间有张床就行了，我真的很累了。
我未能如愿地上床睡觉，而是被同乡的武鹏玉和一起见习的两个男生拉去吃饭逛街。
见习的两个男生是本地人，对这里的地理方位也都很了解，其中一个爱说话的圆脸白面微须的男生叫陈伟光，他总是对我和同乡的武鹏玉指着哪个地方有网吧，哪里的饭菜既好吃又便宜，哪里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要是无聊散步到哪个地方会比较好，偶尔推推他鼻梁上黑色方框的近视镜。另一个男生相对来说不怎么太爱说话，只是随着我们三个一起走着看着。
等我们走到一个开阔安静的墨绿色的湖时，阳光已经转到了正南方的头顶，从湖边笔直的步行路两旁栽种的高挺的樟树里流泻下来，从这条路望向宽阔的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水的另一侧，一座建造典雅略带西方教堂色彩的建筑庄重地屹立着。在这样的小县城里，能有这样优美的地方，真的很让我惊讶和兴奋。
走过这座建筑，我们一直朝横在湖中间的一座拱形石桥走近，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我们站在桥上望了望更远端更开阔的湖面，此时已起了风，湖面上的浪被风吹得荡来荡去，阳光在浪里被揉得银光闪闪，亮丽无比。
拱形石桥的桥面很宽，大约是三十几个人并立而成的一排列队的宽度。
不多久，从桥的另一端出来很多骑单车放学的初中和小学学生，越来越多，杂乱而热闹。
我们也开始移步走向另一端，在快要到达石桥顶端的时候，我被一个女孩吸引了----大概初中生摸样，衣履光鲜，领口抹一圈黑色绒毛的小风衣在阳光下流动着银灰色泽，下身是一条亮蓝色牛仔裤和一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干净乌黑的长发梳向头后，扎着一个优雅的淡紫色的布结，露出洁白嫩滑的前额。面容姣好，还化了淡淡的妆，眼球黑亮黑亮的，就象在清澈的湖水里经阳光照射着的黑宝石。俨然一个高贵的小公主！
我不禁看得出了神，她也看了看我，然后骄傲地微微一笑，好像我的反应在她看来是本该的很自然的表情一样。她已经和我擦身而过，我的心中却萌生了一种想要和她认识的冲动，又怕我这个陌生人这么做会让她感到有什么企图，我想了想该怎样和她搭讪然后追上她说：“我叫王小笑，也是一个学生，想和你做朋友，明天我还会来湖边玩的。”如我所想，她的眼神露出惊讶，显然被我这个突然冲上来的陌生人给吓到了，她缓了缓神然后从嘴里发出轻轻的“哦…”的一声，对我的用心还是很怀疑的，也不想对我有多少理睬，又继续迈着步子走路，这种反应我当然能够理解，也不再去做任何解释了，她不时地回一下头看一下我，脑袋里好像充满了疑问，我就静静地看着她，走向远处，这时太阳已经隐没在了冬日天空里一片淡薄的云里，时亮时暗，象是有仙女在阳光里舞着飘逸的丝绸，远处是几座立在淡淡的苍茫雾气里的几座高楼，她会不会就是住在某一座高楼里的一个人家的千金，我正这样猜想着，忽然被老乡武鹏玉喊了一声，然后他们都走过来，武鹏玉坏坏地对我说：“不会吧…小笑，你连小女孩也不放过，当心明天那个小女孩的爸妈来医院找你的麻烦，说你对人家的女儿进行那方面的骚扰。”其他的两个男生也跟着笑起来，觉得我实在有点不太像话。我就为自己辩解到：“不是不是，就是觉得这个小女孩挺特别的，想交个朋友而已，不像你们想的那样。”他们见我说得认真正经，也懒得再追问打趣了。其实，一直以来，我对小学和初中的时光都是很怀念的，朋友们都说我很怀旧，如果真能交上一个这个时候的小女孩做朋友，我一定会找回以前的那些美好感觉。
第三章
对我这样一个不喜欢学习的学生来说，根本就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见习里，况且见习对我来说只是做一些和医生查房的事，然后我就剩下了大部分空闲的时间。
见习生活过得挺无聊的，在未来的几天里，我总是在和医生查完房之后就逛到那片湖的石桥上，坐在桥边的长椅上抽烟发呆，等待着那个小女孩放学从桥上经过，“她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把我这个‘陌生人’给忘了吧，昨天我跟她说今天我还会来这边玩的，如果她有心一定会留意一下的。”我想。等到放学时候，石桥上又变成了一番热闹杂乱的场景，偶尔我会在繁多的人群里瞄见她，她也总是注意我这边，“看来有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再坚持几天，她一定会清楚我不是一个坏人然后和我做朋友的。”所以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她也没有任何表示地看着我，她能看着我，或许已经是很好的表示了。五天后的那个中午，她从学校里出来的很慢，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我故意没在之前“等”她的那个地方坐着，而是躲在一旁看她见我没在等她的反应，如果她觉得无所谓的话，我也不会不知趣地再缠着她做朋友了。我看见她并没有无所谓的表情，她远远就往我之前做的椅子上望，见我没在，竟有些失望的表情。等她路过桥顶时，我在她的背后说：“嗨！小姑娘，怎么样？可以和我做朋友吗？”她转过头，眼神不加任何掩饰地转为惊喜：“诶！你还在呢！”我心里也生出喜悦：“嘿嘿，嗯，等着和你交朋友啊，我可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哦。”她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看着我感到不安，而是很自然地问：“你真的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吗？”我赶紧回答：“嗯嗯嗯，不然呢？你认为我对你有什么别的企图？”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嗯…总觉得怪怪的，你为什么突然想和我做朋友呢？”我就向她解释了我是如何怀念初中和小学的时光，多么想交一个读初中的朋友。“真的是这样？”她还是有点不相信。我就说：“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她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敢说，就对她说：“有什么疑问你就直接问吧，不用畏畏缩缩的，我一定坦诚以待。”她低下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抬起头说：“那我就直说了啊，你不会是看我长得好看想和我谈恋爱吧，又或者说，你想泡我。”我有点惊讶，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你还是个小孩子，我都二十二岁了，泡你是会坐牢的。你一个小孩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得，你这个朋友我也不交了，省得你爸妈把我给报案。”她却突然笑了笑：“哈哈，我是说笑的，我爸妈都在忙着上班，哪有时间管我啊，好吧，我就交你这个朋友。”我说：“嗯。”她就又对我说：“做朋友，没个见面礼的，先请我去吃一顿好吃的。”我马上应到：“没问题。”后又一考虑了一下：“那你家里呢？你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的。”她说：“没关系的，我会打电话告诉奶奶我在学校里吃，不回家了。”说着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手机拨通了号码：“奶奶，我不回家了。”“哦，那在哪里吃饭呢？”“学校食堂里。”“哦…那你下午一定要回来，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嗯，知道了，挂了啊？”“好。”电话就挂断了。
我问她想去吃些什么，她却问我：“你平时这个时候吃什么啊？”
我说：“别管我，这次是我请你，当然得依着你的胃口来。”
她说：“嗯…酸辣粉！”
我说好，然后我们就去了一家大型超市外面的小吃摊，点了两份酸辣粉，四根油条，她闲太油腻，只吃了一根，我吃了三根。
以后每天中午的时候她都和我一起吃饭和到处逛逛，我们两个虽然年龄差距有点大，但这似乎并不影响我们两个的交流，跟她在一块感觉很快乐，她也告诉我喜欢和我呆在一块。她说自己以前不敢一个人逛街，生怕遇到什么坏人把自己给骗了，现在有了我这个大男生做“护花将军”感觉很安全。就这样，我的生活里平添了很多的色彩和快乐，我仿佛也比以前多了很多的活力。
有一天她问我：“你在大学里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女朋友？能不能认识认识？”
她问这样的问题我一点也不奇怪，我初中的时候对这样的事情也很好奇和想了解。所以我对她说：“谈了，但是失败了。”
她又问：“看来是你喜欢她。没关系，以后肯定会成功的！那么，有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你呢？”
我就如实回答：“不知道，以前总是有个女孩子总是找我玩，她有好吃的也总会分给我一半吃…你说这叫不叫喜欢？”
她急着说：“她肯定是喜欢你的，如果我不喜欢哪个男生，才舍不得把好吃的给他吃呢！”
我说：“哦。”
她又问我：“你没和她好过吗？”
我说：“没有，因为那个时候我很讨厌跟她在一起。”
她问：“现在呢？”
我回答：“现在倒是很怀念跟她在一块的时光。因为我忽然间发现，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实在很难。”
她又问：“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去找她玩呢？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变心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俨然有一种大人的口吻。
我不禁笑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赶紧吃完东西上课去。”
她也笑了笑：“嘿嘿，你去找她，她一定会答应做你女朋友的。”
第四章
“你去找她，她一定会做你女朋友的。”
对于她，我始终不愿意去触碰，即使是在我极度空虚和寂寞时，她对我童年的意义，在当时尚不能被感知得到，可是现在，那些记忆竟成了维持我对爱情信任的最基本的能量。我不愿意去触碰她，如果我把她作为拯救我空虚寂寞的对象，万一失败，毁掉是我现在得意的当初的美好感觉；万一失败，我生命里还有什么可值得庆幸？万一失败，我在再一次受伤时，还能凭借想到什么来温暖我，为我疗伤？
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却不禁有一种见到她的冲动。
一天晚上，我躺在医院寝室的床上在聊qq，忽然看见她也在线，她是不经常在线的，一学期我也就只能见到两三回。我问她今年是否回家过年，她说不回，我告诉她我很想见她，她说有什么好见的，我说就是时间长了没见她，想看看她，她说那好，她今年回家，到时候就能见到了，我说一言为定，她说好。我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医院只放八天假，来回坐火车都得两天，回家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再说我实在很讨厌做20多个小时火车的感觉。后来医院说为了满足外省的学生回家过年的心愿，就多批了一星期的假。
我买了一张七天后的站票，其实也无所谓，当时我的心里只想着她，只希望赶紧坐上火车快点开到家然后见到她，也不要做什么，只要看看她就行了，她问我为什么想见她，我说她承载了我很多童年的回忆，我说看着她能够让我找回当初的自己。她说原来我还有这个作用，我都不知道呢。
第五章
在南方很难见到的银装素裹的雪地上，陕西，村北的旷野里，就我们两个人，踩出两条弯曲的痕迹。
我就这样陪她走着，不知道怎么开始话题。她忽然转过脸来静静地凝望着我的眼睛，然后说：“小笑，你变了……”
我没有想对她的话有任何避而不答的感觉，她问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是在寒暄和关怀。
“嗯。是变了，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的眼神很快又变为怜悯同情：“为什么？你在外面一定受过很多的苦。”
“新鲜水果…新鲜水果……”一个推着小车的女列车员在疲惫的拥挤的火车过道里喊着。我的梦也一下子被喊醒了。我此刻竟还坐在难熬的死气沉沉的火车里！想起刚刚从学校出发到坐上火车，我竟感觉很恍惚，我是怎么到达的火车站和坐上火车的竟好像在做梦一般。此时正值春运，火车里挤满了各种人，各种期待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的人，只有家才是人最安全和温馨的地方。此刻我只想睡觉，睡很长很长的觉，然后一睁开眼，我就能到达我的那一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