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们干活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驴肉馆,不大的店面,垂着很厚的帘子。夏天也是。肉味不时地从里面溢出来,不错,是驴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嘛,一闻就闻得出。小郭每次都深深地吸一口,真香。
小郭是个民工,他的工作就是往人行道上铺地砖,红的绿的那种。小郭先把地上的土垫平,把红的或绿的砖平铺好,然后拿个小橡皮锤儿砰砰地敲。
不错,是驴肉,不是马肉或者骡子肉,马肉或者骡子肉的香味儿没这么细,和它们的肉丝一样,马肉或者骡子肉的香味儿也是粗的,粗的象马粪纸,只有驴肉的香味儿才这么透,这么纯,小郭一下子就辨得出。小的时候他家的一头驴子死了,是病死的,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肚子胀的鼓似的。妈说把它埋了,后来他爸找人剥了皮,用一口大大的黑锅在院里煮,什么佐料也没放,只撒进去几枚粗粗的盐砾,可那香味儿还是满村都闻得到。吃肉的时候他们每人一大海碗,连那时还小小的他都端着一大海碗,碗口儿比他的头都大,吃口肉嚼一口蒜,据说蒜能解百毒。
不知道城里人吃肉就不就蒜。
小郭拿着小锤儿敲着地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妈的,真香。
在小郭印象里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吃驴肉,村里养头驴不容易,谁也舍不得杀了吃。再说,那么漂亮那么灵性的一头驴,杀了它?做孽哩!
一个男人从驴肉馆里出来,手里托着一块肉,肉用草纸包着,不过小郭确信那是一块肉,大老远他都闻到了肉味,那个男人越走近肉味儿就越浓。那人精瘦精瘦,头扬得高高的,好象是什么大人物似的。
那个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小郭深深地嗅了一下,男人回头看他一眼,小郭冲他笑笑。那个男人是站着的,小郭是蹲着的,蹲着的小郭感觉那男人很高。
“你闻啥哩?”
“啥?”小郭脸上还带着笑。
“你他妈的闻啥哩?”
小郭站起来,嘟嘟囔囔说:“我闻啥哩,我闻一下都不行?”
那个男人恶狠狠地看着他,摆出一副没事找事的姿式。“你找打是不是?妈的几天不见你们乡下人反了天啦!”
小郭说我咋啦,我吸了下鼻子我咋啦,你这么厉害干啥?
男人冲小郭就扇了一耳光,小郭不敢打他,揪着他的脖领子喊:我咋啦我咋啦你打我!那个男人用拳头打着他的头,一边打一边说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打着打着,他把手里的驴肉朝小郭脸上打去,纸包早就散开了,那肉滚到土里,真的成了“地上的驴肉”啦!
…………
等小郭他们的包工头赶到,小郭他们已经被人拉开了,110也来了。小郭把那人的脖领子扯了下来,那人也把小郭的鼻子打破了。包工头也是乡下人却上前先打了小郭一巴掌,骂你小子疯啦!小郭说我没疯,我只吸了下鼻子他就上来打我。那个男人说你他妈瞪我干嘛,你不瞪我我能打你?有110在场,那个男人也不那么嚣张了。
110把他们两人拉回去处理。
等小郭回来,他的工友已经把地上的驴肉捡起来,用附近的水笼头冲了冲,正你一块我一块地撕着吃,真香啊!好心的工友还给他留了一小块,可是小郭没吃,包工头在他旁边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小郭一下子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