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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

一.入府

    娘亲去世之前,只给她留下一句话,灯笼易灭,恩宠难寻。竖日,她便被送入文府,文夫人赐名良素。她在大堂之上双膝及地,一身麻衣瞳孔掩盖不住的惊慌与失措。堂上那名锦绣华衣的贵妇人双目紧聚于她身上,威严的声音掩盖不了犀利。她道,从今起你就是文良素,文府的千金小姐。无论你今日之前是何等身份,今下,你要尊称我为一声娘亲。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堂上之人华丽的着装看起来有些虚幻,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樽塑像。生硬,空洞。她不由觉得身体一寒,呢喃道:我叫苏结衣,不是文良素。堂上之人眼光如炬,起身移步来到他跟前,一双红色绣鞋之上开出几朵金色小花,印在她的眼底。她尚未看清花为何种类时,疼痛在她的左脸边散开。文夫人一巴掌将她扇翻在地,怒斥道:休给我提起这个名字。便扬长而去。那一年,她仅十一岁。很多年后,她忆起今日,不禁惨淡一笑,苏结衣,也是母亲的名字。她袭承的,不止是娘亲的名字,同时还有宿命。灯笼易灭,恩宠难寻。

二.庐州月

     她被安置在文府南边的风起楼,从那日大堂之上被打至今,已经是四年之久。四年内,她没被夫人召见过,或许说,她不愿意见到她。随着岁月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一些事。例如,她是怎样到文府成为文府千金小姐的。那一年,她的父亲文益也就是当今丞相本是一介书生,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高中状元后迎娶三朝元老之女柳扬絮,便是那一日接见她的妇人。随后,宫运亨通,政治通要,节节高升,风光无限之下,柳氏之女却不得生育。文溢南下巡视之下结识庐州才女苏结衣,便是她的娘亲。那时,风气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的母亲素结衣,便是异类。那日,她在泸州桥上漫步,月光倾洒。她吟道:庐州月,碧寒光,庐州桥下细水长。水印月,月微漾,缘深缘浅词里唱。三月天,烟霞路,莺飞草长莫相忘。他路过,便被她深深的牵绊住。一曲庐州月,两地愁断肠。娘亲义无反顾跟了她,却不知权利于他胜过儿女情长。柳氏知情后,哭诉娘家。一夜之间,种种恩爱付之一炬。他弃她于庐州桥之上,换来今日当朝丞相之名利。她珠胎暗结,甘冒天下之大不为诞下她,取名结衣,含恨而终,唯独留下执念,似报复、似不甘、似痴心,久久不相忘。柳氏不得生育,南下寻她,今才有文府千金文良素之人存在。她不知该为娘亲庆幸还是悲哀,总而言之,文丞相府便有一个苏结衣。

三.梨花雨

      她在文府已过五年,守着风起楼和那片为母亲种的梨花。偶尔见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她似笑非笑的容颜前总是狼狈不已,有数次唤她结衣却立马改口良素。结衣深深的为娘亲折服,她将这个男人深深的笼罩在她的阴影里。当她提出要南下回乡游玩时,这个男人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似乎要把对她娘亲的愧疚弥补在她的身上。她淡然一笑,上前对他道:爹爹,我娘教过我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庐州月,碧寒光,庐州桥下细水长。水印月,月微漾缘深缘浅词里唱。接下来,我忘了,爹爹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她见他脸一白唇角微翘。步出门槛那一刻,听见他呆呆呢喃:三月天,烟霞路,莺飞草长莫相忘。她想,母亲为她取名结衣,大概是为了这一天吧。门外,是柳氏柳扬絮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回到风起楼,一阵春风吹落了梨花,铺天盖地的梨花雨迎面而来,她忆起,小时候娘亲总在梨花树下起舞,白色的花瓣在她的青衣上,长发上流连。她回想看庐州的月光,庐州的湖畔,庐州的梨花雨。

四.宁怀景

    庐州三月,梨花飘香。她一袭白衣立于庐州桥上,夜凉如水。她轻轻叹道,光阴如水,物是人非。当年,她还是孩童的时候,娘亲常一得闲就带着她来这桥上,目光落在遥远的京城,她道,衣儿,这桥是娘的宿命,缘生缘灭于桥上,娘这辈子也逃不开啊。然后娘亲微微一笑,扬着青纱,起舞于桥上,泪泪眼婆娑。她禁不住学起娘亲当年的动作,漫舞于流水之上。一舞毕,她在心里默念,娘,衣儿回来了。

    这时桥下有人道:小生宁怀景,敢问姑娘芳名。苏结衣回过身,便见桥下立着一人,是夜,分不清容貌。她并未作答,只见来人走上桥,那人又道,小生宁怀景有幸目睹姑娘舞姿,实为荣幸,斗胆问姑娘芳名。苏结衣打量起眼前之人,书生打扮,粗衣帆布之下难掩其不寻常的容貌,她本无心留名,迫于男子紧追不舍,她轻道:小女子苏结衣。便想穿过桥身,往投宿的客栈走去。男子未加阻拦,只念道:庐城月夜,灯笼引路,庐桥似梦,梦里梨花雨相随。初见结衣,缘起今夜,望来日相知相随。结衣脚步已显慌乱,她料不到那人如此胆大,红晕染上她的双颊,她禁不住回头一望,只见那人从腰间抽出一只长笛,置于唇边吹起,双目炯炯落于她身上。除了笛声,她清晰的听到胸前的心跳不似往常平稳。那双眼如暗夜的星辰,以至于在她往后的岁月里落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她苏结衣,从这一刻起便懂的当年娘亲那义无反顾的执念是从何而来。结衣在那人的笛声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五.庐州湖畔

      她站在湖畔之上,绣鞋之下青草浓密,偶尔一两只粉蝶飞过,停歇于脚边。从那日遇见宁怀景已有三月之久,三月之内,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笛声在不远处想起,时刻提醒她那夜之人相离不远。她轻笑,为他如此做为而无奈何却深深谨记。她道,出来吧!这边,宁怀景从梨花树后走出,含笑望着她。他道:姑娘,还记得怀景否?结衣不语,只见宁怀景再度举笛,笛声悠扬,如在诉说他内心所思。远望,如无交集的两人,却在此刻相互深深牵绊。那日她回客栈,夜里乎梦娘亲,只见娘亲含笑却非笑的看着她,眼底泪水盈溢,她低呼,娘亲。只见娘亲如怨如诉道:衣儿,记得为娘的话,灯笼易灭,恩宠却难寻啊!这是宿命吗?衣儿。然后,整个人消失在黑暗里。她惊醒,忐忑着,不明娘亲为何这么说,以前如此,现在更甚。她忽想起宁怀景,不,不一样,父亲是有妇之夫,怀景不是,她的意识留在今日分离时,宁怀景说的话,衣儿,我要娶你为妻。她只是多虑了,也许活在娘亲阴影里的不止是父亲,还有,她。

六.庐州桥

      宁怀景本是一名书生,十年寒窗赴京赶考是无所避免的。他承诺道:衣儿,我金榜题名之日,便是迎你入门之时,等我。结衣轻点头,宁怀景拉过她的手,往庐州桥上走去,只见宁怀景在桥身前停下,举起右臂,右臂的掌心是一块石子,他在桥身刻下:宁怀景今生非苏结衣不娶。原来,他早已将她眼底的不安看清。那一刻,她的心更加坚定。她道:怀景,不管今后你是否富贵荣华,苏结衣非你不嫁。风起,将他与她的衣角吹落到一起,似相拥、似缠绵。庐州桥上,苍老的桥身似叹息那样的誓言,它见证了多少。

七.金榜题名

      苏结衣是被一纸书信召回京城的。信上说父亲为她定下亲事,让她速回。而此时,已离宁怀景赴京已有一个月之久,那日离别,她不便告诉他她乃当今文丞相之女,便定下高中之日就是迎娶之时,她在庐州桥上等候。而今信件如晴天霹雳,炸开在她的心里。她决定回京和父亲禀明一切。此刻,她立于父亲面前,听闻她欲嫁之人却是当今状元宁怀景,苏结衣愕然,她不是为宁怀景高中吃惊,而是宁怀景是否早知她是文素良,但她并未提起,有一些惊慌在她心里炸开。她道:父亲,可为衣儿做一件事?文溢相当愕然,记忆里,苏结衣并未称他一声父亲。他道:结---良素,你有何事,为父定当办到。语气之间充满激动,结衣却无暇他顾。她惦起脚步,在文溢耳边留下一串话,便起身回房。只见文溢召来一小厮道:年安,今晚宴请新科状元,你可到状元府走一趟,邀他过府。

八.夜宴

     她穿起母亲去世之日所遗下的衣裙,涂脂抹粉。在铜镜面前,她妖娆妩媚,插上最后的一只珠钗,婢女来报,老爷请小姐到大堂。她起身,移步,越过门槛之际,她想起那首诗。轻念道:庐州月,寒碧光,庐州桥下细水长。水印月,月微漾,缘生缘灭词里唱。三月天,烟霞路,莺飞草长莫相忘。来到大堂,父亲安置她于屏风后,碰巧小厮来报新科状元已在门外,父亲颔首,道有请。屏风后的她终于看清他的模样,相貌依旧堂堂,变的是衣装,那身粗衣素装俨然从他身上褪去,换之,便是意气风。他上前作揖后便坐在父亲的左边。父亲道:新科状元你,近来安否。他禀道:托文丞相洪福,下官近来无漾。父亲又道:老夫可唤你一声怀景门生?他回道:怀景荣幸之至,她日我与文丞相便是翁婿,怀景之称便是理所当然。父亲道:怀景,老夫听闻你在乡里已有良妻,这事真否。屏风之内的她悬着一颗心,昔日种种在她脑海里翻腾。只见他神情自若道:此乃子虚乌有,文丞相不可轻信,小生自小寒窗苦读只盼有一日报效朝廷,事业未成,哪有儿女情长之说,如今金榜题名,承蒙文丞相赏识,欲将千金下嫁小生,难免有眼红之人,怀景立誓,定后爱小姐良素,如有违誓,天诛地灭。她胸口一闷,喉口一热,一口血从嘴里溢出,染红白色衣裙。她黙念道,宁怀景,你只知文良素,昔日苏结衣呢?

九.迎婚

         婚事定于本月十八,日子是她自己挑的。父亲为她婚嫁日夜忙碌,就连平日互有隔阂的柳氏也参与其中。苏结衣终于要出嫁了,不管是她这个结衣还是母亲结衣,对于柳氏来讲,都是一件好事。她一直冷眼旁观,直至十八日的到来。当凤冠霞帔在她身上时,她忆着那日庐州桥上的誓言,宁怀景非苏结衣不娶。在盖上喜帕的那刻,她的眼里带恨。今日宁怀景迎娶文良素,并非苏结衣,尽管他们同是一个人。此刻,她只想知道原因,于是,她答应下婚事。花轿在锣鼓声中起程,一路摇晃在状元府前停下,他出门口迎新娘,在声声贺词中牵起她的手。她想,如果她不是文良素,那么,此时的苏结衣会不会在庐州桥上等一辈子。

十.真相

          新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曾经幻想过这个场面数次,更想过,不管她和宁怀景头胎为男为女,皆取名为景衣。而如今,这些念想即将实现,却是另一翻情景。过了一会,她听到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在等,等他掀开喜帕再见他她时的模样。这边,宁怀景立在文良素跟前,神情有些恍惚。他伸出手,想掀开喜帕却又止步。此时他忆起庐州湖畔那名身影单薄的女子,手莫名一颤。他甩甩头,既然选定了就不该回头。衣儿,怀景今生注定负你,是怀景薄情对不住你。怀景一生为功名利禄付出多少,怀景不愿放手,怀景此时虽为状元却不足以立足朝堂之上,迎娶眼前女子实属情势所逼,衣儿,不用等怀景了吧!

      喜帕掀开落地,随即宁怀景惊呼道:衣儿,怎是你。苏结衣惨淡一笑道:衣儿?奴家文良素见过相公。宁怀景倒退几步怒道:衣儿,你好大的胆子,竟冒充丞相之女。又低声道:快讲,你将文小姐藏于何处,速速道来,本官方可饶你一命,如若不然休怪怀景无情。苏结衣只觉气血逆流,忍不住忆起昔日宁怀景与今日的他,难道真是她看错了人?她想起娘亲在投河自尽之前的面容是如何的绝望与哀伤。她现在是否与娘亲一样,当梦被打碎,现实被推翻,也许尽头才是最好的归宿。那晚她梦得真切,娘亲说这是宿命,苏结衣的宿命。灯笼易灭,恩宠难寻。她抓起头发上的朱钗,毅然插入自己的胸前,在宁怀景的惊呼中连插数下。宁怀景抱着她,痛苦念道:衣儿,何苦呢?这是何苦呢?她嫣然一声,留下一句,相公,你可知道,文良素便是苏结衣,苏结衣便是丞相之女文良素。语毕,她合上双眼,临黑暗前,她如愿见到宁怀景后悔莫及的模样。

十一.庐州桥坠

         百姓皆闻,新科状元发妻也是当今文丞相之女文良素,自缢于新房内,皆惊叹红颜多薄命,又疑,该女子为何自尽。一时间,蜚语流长,竖日,新科状元被贬往庐州,功名一朝丧。

      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有这样一块墓碑,刻有这样一首诗:庐州月,寒碧光,庐州桥下细水长。水印月,月微漾,缘深缘浅词里唱。三月天,烟霞路,莺飞草长莫相忘。

      相传,在状元回到的那一日,庐州桥瞬间塌方,无风无浪,桥身坠落湖底。有人道,桥上有字,便不得其详,令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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