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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记事之情乱

  时值农历五月初一,吴逊计划端午节拿去比赛的龙舟搁在河床上,现已被人用大便填满,他只好捂着鼻子用铁锹缓缓地清理。吴逊一边清理一边想象着端午节比赛时的情景:龙舟触动水的神经,水露出灿烂的笑容;龙舟前行时参赛的队员被上百只蚊子盯住,蚊子盘旋在他们赤裸的上身;岸边的观众激动地鼓掌和叫喊,有两人稍不留神坠入水中……

  

  吴逊生起诗性来,放下铁锹,用常德话吟道-------

  

  五月初五龙作舟,江水唇开喜还忧?

  

  纵得屈子七斗才,怎消痴人二两愁?

  

  回到宿舍,他把自己作的诗歌誊写在日记本上,并注释“吴逊乃痴人,忧愁源于痴”字样。誊写完毕,吴逊重新翻阅着日记,日记似乎是一个私人印章,每则都印着“安仁儿”三个字。此三字因都用红色笔标记着,故而皆愈发显眼。

  

  吴逊把日记本平整地捧在手里,嘴唇轻轻地吻了下日记本的封面,约为停顿又皱了皱眉头把日记本往空中竖直上抛,继而闭上眼伸出右手两指头为剪子夹住。一片书签从日记本中飘出,就像一只燕子,由上而下,轻舞飞扬。书签和吴逊手掌大小相当,蝴蝶结型丝带围绕着四个黑色的楷体子“独一无二”。吴逊把日记本和书签均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上锁,又拉了拉抽屉,发现已经锁好了才微笑着叹了口气拿出教科书。

  

  吴逊这一次看的是电路分析基础,戴维南定理和相量法让他觉得很为难,想搁下可考试在即不敢放松,只好频繁喝水和上厕所以求缓解心理压力。吴逊心想:“向往大d学的人认为大d学是美好的,呆在大d学的人认为向往比抵达美好;有方向的人把学习当食物,无目标的人把学习当负担;原本聪明的人把游戏当课堂,课堂里的人把聪明人玩游戏叫幼稚。”

  

  吴逊把幼稚和童真联系起来,想起了自己的表哥,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往事。

  

  那年吴逊八岁,表哥十二岁。

  

  表哥带着吴逊去偷人家的柑橘,被人家拿着菜刀和砧板在身后追,人家年迈体力不支只好在两人背后坐下来谩骂,一边用菜刀背部敲砧板一边谩骂。表哥拉着吴逊的手飞快地跑,因为抱着柑橘,两人的臀部看上去是扭摆着的。

  

  表哥对吴逊说:“表弟,干咱们这行就得三个字-----准、狠、快!”

  

  吴逊自以为得到真传,回道:“表哥,你是我的榜样!”

  

  表哥捂着嘴笑,笑罢又严肃地对吴逊说:“表弟,别告诉你爸妈说是表哥教你偷东西的,知道吗?”

  

  吴逊略为畏惧地回道:“嗯,如果爸爸妈妈问起来,我就说是柑橘自己叫我去摘它们的。”

  

  表哥耸耸鼻子,剥着柑橘,对吴逊说:“表弟真聪明!”

  

  吴逊低着头淡淡地微笑,忽而抬起头来便问表哥:“表哥,准、狠、快是指什么呢?”

  

  表哥得意地仰起头,紧接着低头摸了摸吴逊的脑袋,回道:“准是说要选准时间,狠是说要狠狠地摘,快是说要快速逃跑。”

  

  吴逊听见“狠狠”二字便狠狠地点头,睁大眼睛对表哥说:“表哥,你好厉害呀,你一个人居然砍了三条狼的脑袋!”

  

  表哥一时没有理解吴逊的意思,便问:“什么狼?”

  

  吴逊回答:“你说的‘狠’不就是一条狼被砍了头得来的吗?”

  

  表哥又摸了摸吴逊的脑袋,感叹说:“孺子可教也!”

  

  吴逊疑惑地问表哥:“老师说‘孺子’包含‘儿子’的意思,难道表哥你也是我爸爸?”

  

  表哥一时语塞,把一大瓣柑橘塞进吴逊的嘴里,笑着说:“回去吧!”

  

  一年后,表哥的父亲因赌博欠下巨额高利贷无法偿还,时不时就被人拿着砍刀催债。实在无奈,表哥的父亲只好带着妻子和儿子逃去外地,从此没了音讯。吴逊永远记得表哥的声音:说起家乡话来很有大男人的语调,一改普通话则非常娘娘腔。

  

  吴逊会心地笑起来,拿起手机想登录QQ,却又迟疑下来,把手机放在一旁,用毛笔写了一个歪斜的“忍”字贴在墙上。吴逊从室友狼籍的书桌上找来镜子,对着它用手指拨弄一番头发,搁下镜子喝了一杯水,翻开高等数学无穷级数一章又立刻封上,撕了一卷卫生纸叹了口气迈进洗手间。吴逊蹲下去没有便意,提起裤子走出来,看了看“忍”字,自觉忍无可忍,于是拿起手机,翻动联系人至“安仁儿”,想拨号又迅速停止了拨号的动作。吴逊把手机置于桌上,拿起水杯走向饮水机。

  

  “旋律,伴随故事响起,解开你不平凡的传记……”

  

  手机铃声响起《贝多芬的忧伤》,这首歌曲是吴逊和安仁儿第一次见面时一起听过的,因而让吴逊倍加喜欢,便做了铃声。

  

  “158********”

  

  手机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吴逊接通电话,和气地说:“喂,您好!我是吴逊。”见对方没有声音,吴逊再次和气地说:“喂,您好!我是吴逊,请问您有什么事?”对方还是没有做声,吴逊想结束通话,想起在网络上见过的一句话-----平常人只以礼待人,不平常的人以耐心待人,余下的人难称其为人。他觉得说得在理,就又一次和气地说:“喂,您好!我是吴逊,请您说话好吗?”对方这才用低沉的带有奶气的声音回道:“你有女朋友吗?”

  

  吴逊听见有一个说话既没有使用尊称又不曾自我介绍的人问自己问题,不免冷不防一笑,反问道:“不好意思,您这样问让我有点无所适从,请问您是?”

  

  对方没有回答吴逊的问题,却接着问吴逊:“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吴逊本想送对方一句“去你妈的”挂掉电话,却迟疑下来,心想:“我和其他女孩交往近无,想来势必和仁儿有关,兴许打我电话只是为了挑衅。倘若我把电话挂掉,他肯定会再打过来,我不接电话他就可能去骚扰仁儿而给仁儿带来困惑。只是对方没有表明身份,说不定是他喝醉酒搞错了对象也未必,还是看看再说吧。”

  

  吴逊想罢,说道:“兄弟,咱两就开门见山吧,老实说您找我究竟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然后结结巴巴地道:“我这已经够开门见山的了,就是问你究竟有没有女朋友。”

  

  吴逊的思绪仿佛被安装过加速器一样,飞一般在脑海中掠过一幕幕幻想的情景,比如自己挂掉电话然后对方在那哭着说“哥哥,你好毒辣,干嘛挂人家电话嘛”等等。稍有片刻,吴逊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回道:“哥们,您这样讲话就显得不够真诚了,我是一个爽快的人,您就有什么说什么,不必芥蒂。”

  

  对方略有犹豫,最终才问吴逊:“你是安仁儿的男朋友吗?”

  

  吴逊发现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不免为自己的聪慧而自顾一笑,问道:“不是。你喜欢她?”

  

  对方回道:“不是。只是随便问问,我叫郭义,我想见见你!”

  

  吴逊记得郭义,郭义的网名也叫郭义,在安仁儿的QQ空间留言板吴逊经常看到郭义的留言,内容诸如“嘟嘟”、“么么”之类,看上去不怎么像中文倒异常像是动物的嘶叫。吴逊对郭义的“随便问问”付之一笑,念及虽是情敌却也算给自己的大脑留下过记忆,也便好声好气地说:“来的时候打我电话就是,到时候喝几杯,没其他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郭义没有挂断的意思,接着说:“我端午节就过来,和安仁儿一起。我现在正送她回家。”吴逊从抽屉里拿出手表一看----23:23,硬从喉咙里拖出一个“呵”字,然后说:“拜拜,到时见。”

  

  挂断电话,吴逊给安仁儿编辑了一条短信,说:“仁儿,我刚接到你朋友郭义的电话。”

  

  安仁儿回道:“对不起啊,我想就这事向你道歉,让你困惑了。他说要陪我来学校,我就说我有男朋友。他问我的男朋友是谁而且问得很细,我就撒谎说是你。他要你的号码来证实,我随便说了下竟被他记住了。真的抱歉!”

  

  吴逊似乎早已明白,便说:“仁儿,不必解释,我都知道。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打我电话就是。早点休息!”

  

  过了十分钟,安仁儿才回道:“嗯嗯,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当天晚上,吴逊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一直到凌晨两点才逐渐有了睡意。吴逊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孤身行走在一片树林里,树林里头漆黑一片而外头则有一个火红的太阳,但太阳光只有走出树林才能触及可得。树林很安静,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即便几声蚊子的叫声都没有,他就这样静静地孤单地走着,一直走到记起自己还没穿鞋。

  

  五月初四。吴逊和同学三人一起前往河边看龙舟,恰巧碰上正要从河边往学校回赶的李尽。李尽和吴逊同在武术协会做事情,两人还算颇有交情,至少算得上可以聊天的熟人。李尽身高一米七五,唇红肤白,相貌俊秀,稍为消瘦,衡阳人。这次龙舟大赛学校共有六支队伍,吴逊和李尽所在队被大家视为“夺冠热队”,比赛将在五日清晨于湘江举行。

  

  吴逊和李尽寒暄完,走向自己的龙舟,仔细勘察,发现龙舟底板内侧和龙舟侧身均有裂痕,看上去不像自然龟裂。吴逊想起几日前自己的龙舟被人用大便填满,这一次的裂痕肯定为同一人之举,于是索性提起腿踢了下舟身,“唰”的一声龙舟很快就被水浸没半截。吴逊和同学三人面面相觑,李尽见况哈哈大笑几声就示意自己得回去了。吴逊点燃一支烟,轻吸了几口,看了看被水浸没半截的龙舟无奈地摇摇头,再看了一眼远去的李尽,便和同学三人一道返回学校。

  

  回到宿舍,吴逊给安仁儿发了条短信,说:“仁儿,我今天遇见一位朋友,他和你是老乡,嘿嘿。也没其他事,无聊而已。明天端午节了,提前祝你节日快乐啊,愿屈原爷爷保佑你。”

  

  安仁儿没有回复,吴逊只当她太忙竟给忘记了,虽如此,心中依然不免有点淡淡的酸楚,由里及表。吴逊取出日记本,翻阅自己的文字,突生兴趣以日记内容为题材为安仁儿写一篇小说,因为安仁儿曾说她喜欢他的文字。文字如流水,一滩滩从吴逊眼里淌过,一直淌到初一的诗歌处,吴逊适才拿出稿纸写提纲。

  

  “仁儿,仁儿,等等我!”郭义用箩筐挑着一担粽子跟在安仁儿身后,一米六九的身高,肤色偏黑,光头。安仁儿抿着嘴笑罢,道:“追什么追!你这人好那个耶!”

  

  “仁儿,你看我也不容易,不至于让我挑着这些粽子一路跑去你们学校吧?就行行好,带上吧,好歹也是我亲手包的呀。”

  

  “郭义!你给我听着,我没这么大力气扛着你的粽子上学。你觉得让一个淑女挑一担粽子,合情合理吗?”

  

  郭义失望地把箩筐放下,微闭双眼显郁闷状,还没想好怎么说服安仁儿,只见一群农民向郭义跑来,一人抓起一把粽子便问:“老板,一块钱八个卖不卖?”

  

  郭义还没来得及回答,箩筐里的粽子已经被一抢而空,最后一个离去的农民对郭义说:“蠢货!包粽子居然能包得这么丑!真蠢!”

  

  郭义没有和农民斗嘴,只是痴痴地呆在原地,祈求的眼神停留在安仁儿的身上渴望得到她的理解。安仁儿没有理睬郭义,只往一辆长途汽车走去,吴逊从车上下来,牵着安仁儿的手上了车。郭义感觉心中百般委屈,碍于面子不好原地嚎啕,只好低声下气地叫住安仁儿,说:“仁儿,你既不愿带上粽子,那就带上我吧!”

  

  安仁儿娇嗔一笑,看了吴逊一眼,便被吴逊搂着腰。吴逊对郭义说:“郭同志!我是安仁儿的男朋友!”

  

  吴逊觉得这样写太过于单调,于是李尽也进入了他的小说。

  

  李尽开着一辆七十年代产的拖拉机驶向长途汽车,停下来时只见浓烟升腾,在风力和惯性的作用下,浓烟直扑郭义的脸颊,顷刻郭义就成功改变了“国籍”-----成了“非洲人”。李尽头戴草帽,身着西服,脚穿李宁牌篮球鞋,才一下车就拿着喇叭唱一首不知名的而且不耐听的歌曲:“第一次遇见你夜色妩媚,你的影子溜冰场内徘徊。你婉约的身躯婷婷的美,紧张的我因你舌干唇裂。翩跹的蝴蝶静静飞,因你辗转因你失眠因你醉。你是我唯一幸存的感觉,你是我不能解开的情结。”不等安仁儿生起感动来,便有两穿制服的警察走向李尽,以妨碍交通为由将其抓捕。安仁儿仰着头躺在吴逊怀里,两人剥了个粽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

  

  五月初五清晨,吴逊没去湘江观看比赛,只呆在宿舍继续写小说。

  

  中午时分,郭义打来电话,问:“你在哪里?”

  

  吴逊冷冷一笑,然后回答:“在天堂!”

  

  “别开玩笑了啦。快点出来见我,我在处女亭!”

  

  “老兄,我还得午睡呢!”

  

  “你放心,少睡一时半会的死不了,等一下安仁儿过来我就没时间陪你了,她还要我陪她去吃饭和唱歌。”

  

  “我也可以去的嘛,你说呢?”吴逊回道,接着说“那好吧,处女亭见!”

  

  说罢两人便挂了电话。处女亭是吴逊和安仁儿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两人坐在处女亭的石凳上,聊天和听歌。安仁儿把手提包置于石桌上,光亮的蘑菇头略有一丝发香,园而不胖的脸上长有一个小小的青春痘,一身低胸连衣裙更是装点其为美景一处。

  

  吴逊见到安仁儿显得格外紧张,手指不停地相互挤弄,两腿夹得紧紧的,眼神像和地面有前世姻缘一样不肯往上移,嘴唇着了魔似的张不到合适的尺寸以至于说起话来犹如苍蝇在叫。安仁儿察觉出吴逊的紧张,便递给他一只耳塞,里面响着《贝多芬的忧伤》。

  

  “好听吧?”安仁儿问。

  

  “嗯,好听!”吴逊答。

  

  “我好喜欢的。”

  

  “嗯,旋律不错。”

  

  吴逊见场面少许尴尬,便转移话题,问安仁儿:“你们要早签到吗?”

  

  “不要签到。但我们班上的人一贯起得早,五点半吧,每天早上在图书馆前坪读英语。”

  

  “哇!最欣赏能坚持的人,不过也讨厌在我面前读英语的人!”

  

  “哈哈,为什么呢?”

  

  “一般的中国人讲英文太变态,倒人胃口!”

  

  “这样啊,那你六级过了没?”

  

  “六级?它想过,可我不给它机会。呵呵,四级都还收了我的钱,正想要我的命呢。”

  

  “哈哈,那得加油啦,送你片书签吧,以后多学学,相信你啊!”

  

  吴逊接过书签,顿生感动。今日再次来到此地更是记忆犹新,吴逊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微微一笑。处女亭的石柱用红色的油漆粉刷过,只因历时过久有些许掉色,上面用草书写着一副对联“惹得离人怨黄昏,怎堪寒风葬东风?”。

  

  郭义叼着一只棒棒糖,颈部成三十度角弯曲着,其人脸部轮廓分明,头发微卷,无胡须,牙齿净白,身高约莫一米八,牛仔裤搭配长袖衬衫倒显气派。郭义见吴逊,只觉吴逊身材矮小,表情泰然,眼神深邃,不免有点小觑吴逊而时偏偏头时搓搓手显傲慢状。

  

  郭义微低头,吐了口痰,便问吴逊:“就是你啊?”

  

  吴逊听其声音,去了电话中的低沉和奶气,倒几分像娘娘腔了。这声音自然和型男的郭义不搭配,却让吴逊联想起自己的表哥,想来又觉不可能也便作罢。吴逊走向前去,微笑着说:“您好!很高兴见到你!”两人两手相握,重叠在一起的肌肤,似乎代表友好,似乎预兆事端。

  

  “旋律,伴随故事响起……”吴逊的电话响了起来,接通电话,是安仁儿。

  

  “吴逊啊,那个,你在哪里呀?”

  

  “处女亭,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送粽子给你,节日快乐!”

  

  “谢谢,我现在在和郭义见面呢。”

  

  “什么!他找你做什么嘛,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很快安仁儿就来到处女亭,她穿着灰色的连衣短裙,白皙的腿透露着少女独有的气息,十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看上去倒和郭义有几分般配。郭义见安仁儿来,便把吴逊凉在一边,走向安仁儿似带调戏地说:“漂亮啊,来,给你拍个照!”安仁儿想装冷漠,却禁不住笑起来,甩出“走开啦”三个字走向吴逊,并把粽子递给他。

  

  三人坐下来,郭义在挑逗安仁儿,吴逊不露声色地啃粽子,越吃越觉得乏味。安仁儿问吴逊:“好吃吗?”“再也不敢过端午节了!特难吃!”吴逊回答。

  

  安仁儿本想说“是我包的”却最终放弃。郭义在一旁喃喃地笑,看了几眼安仁儿便拿出手机说:“来,拍一张!”吴逊不做声,只是保持微笑,粽子却像是和喉咙越发产生摩擦力而难下咽。郭义偷偷地对吴逊说:“谢谢你!”吴逊问:“谢我什么?”郭义答:“谢谢你告诉我你不是她男朋友,谢谢你的成全。”

  

  当夜,吴逊失眠了,一大早肿着眼就给安仁儿一条短信:“郭义说谢谢我成全他,呵呵,好奇怪,你说呢?”

  

  “什么嘛,其实也算不上成全,我只愿和他做普通朋友。”

  

  “你们是老乡,想必感情很好吧。”

  

  “你别瞎想了啦,我早读去了,有空再联系。”

  

  吴逊看出安仁儿的烦乱,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乱,乱到情感麻木。吴逊早上没课,见天要下雨的样子便带了两把伞往图书馆赶,他知道安仁儿很少带伞。吴逊站在离图书馆前坪百来米的地方观望着安仁儿,见其嘴唇一张一合甚觉高兴,生怕被她发现却又希望她能发现,因此倍加矛盾。吴逊拿出手机,编辑了一首诗-------“我在一大堆人里头/寻找你的身影/你我之间隔着一条绿色的河/岂有百米/岂止百米/你脚下的水花/浸泡着无数个/我的魂灵/纵然千千万万死在你的足下/也总会有那么一个/黏在你鞋上/追随你/到海角到天涯”。

  

  天空乌云密布,怕是大雨将至,吴逊想起安仁儿适才对自己心生烦乱,正犹豫是否走向安仁儿把伞相递。不料李尽早已捷足先登,和安仁儿在同一把伞下,只见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第一教学楼走去。吴逊心生猜疑,想知道两人此去是要自习还是接吻,便跟随而去。

  

  李尽和安仁儿走到第一教学楼大厅便停下来,教学楼前停靠着不少轿车。吴逊不顾雨水浸湿衣襟,躲在利于偷听的一处凝视两人,心痛难耐。李尽和安仁儿为不引来好奇的目光,没有讲方言,只讲起普通话来。

  

  “谢谢你啊,就送到这里吧,等会我同学会来给我送伞的,到时候我和她一起走。况且你的伞也够小的,让你被雨淋我会过意不去的。”安仁儿眨巴着眼睛对李尽说。

  

  “这有什么?大不了靠紧一点走就是嘛,还怕我吃你豆腐不成?”李尽心有不甘地回道。

  

  “不是的,反正我就觉得不好。”

  

  “仁儿,你也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做我女朋友好吗?求你了!”

  

  “对不起!”

  

  “为什么呀?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我跟你说,我不需要!”

  

  “你瞧不起我?”

  

  “哎呀,你别逼我了好吗?”

  

  “是因为郭义?或者因为吴逊?”

  

  “你怎么知道这两个人?”

  

  “哼,我怎么知道!你等着,我会让你答应的!”

  

  说完李尽便拿着伞走了,留下安仁儿愣愣地站在那里,盈盈泪光却让吴逊无比伤感。吴逊不好走向安仁儿去安慰她,只是一直躲着,希望自己这样躲着就能让安仁儿快快微笑起来,不带半点瑕疵的微笑。吴逊感觉天空中下的不是大雨,而是安仁儿的泪,不觉又添几分愁绪。

  

  五月二十日清晨六点,吴逊和安仁儿两人都登陆了QQ。

  

  吴逊发去信息:“可健在?”

  

  “不得不健在着,以免天气热不好防腐。昨晚爬寝室围墙出来租了间房,空调的,还有电脑玩呢,呵呵,现在还在床上,哈哈!”

  

  “哇!那你可舒服了!”

  

  “我请你吃早餐吧!”

  

  吴逊一惊,会心一笑,回道:“好呀!”

  

  “我骑自行车过来,你在处女亭等我!”

  

  吴逊带着刚完成的小说《情乱》早早地等在那里,只见安仁儿推着自行车过来,“骑车”由此成为“骑地球”。安仁儿一见吴逊就说:“昨晚还好好的,不料今天刹车就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鬼搞的,今天差点在那个下坡的地方撞到人了,幸亏我机灵。哎,让你久等了啦!”

  

  吴逊似乎察觉到什么异常,却没有与安仁儿把话说明,只是安慰安仁儿说:“没事就好了!”

  

  吴逊一边和安仁儿聊天一边推着车,才要试骑,坐上去便爆了胎,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吴逊说:“对不起啊,我赔,我赔!”

  

  安仁儿回道:“你人品不好啦!”

  

  “这车你也敢骑?还不痛苦死?”

  

  “子非鱼。”

  

  “子吃鱼,呵呵。”

  

  才走开处女亭五十来米,只见六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凶巴巴地朝两人小跑过来,抓着吴逊便一阵拳打脚踢,安仁儿在一旁干焦急却不敢动弹。直到吴逊不再挣扎,其中一个男人这才示意其他人停下,抛下一句“敢有下次,一定砍了你”便转身离开。安仁儿泪眼婆娑地扶起吴逊,问他是怎么回事,吴逊没有出声,只是笑着说:“谢谢你,仁儿,我没事。”

  

  “你带手机了没?”安仁儿呜咽几声后接着说,“拿来我给学校保卫科打电话。”

  

  吴逊想到自己的手机太丑不好意思拿出来,又想到这件事情远不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便说:“停机了!你自己的呢?”

  

  “我的前天就丢了!”

  

  吴逊笑着说“破财免灾呀”,接着从怀里掏出《情乱》,说:“这是我专为你写的。”还没等安仁儿反应过来,只见一只大手抢过小说,迅速撕碎,往空中一扔,犹如纸花绽放,凝滞当空。

  

  “郭义,你干嘛!”安仁儿对着郭义大声叫道。

  

  “我干嘛?哼,你问问他!”郭义气愤不平地回答。

  

  安仁儿把视线停留在吴逊的视线范围内,问:“吴逊,怎么回事?”

  

  吴逊用手擦了擦嘴唇,低下头又抬起头看了郭义一眼,笑着说:“仁儿,没什么,其实我说了也没有意义,你会理解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跟安仁儿说罢,吴逊便对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三岁左右的情敌说:“只要你不动安仁儿,我什么都能忍!”

  

  郭义听完便要动手,被安仁儿阻止了,却还气不平地大声说:“反正老子也不读书了,就算我动她你又能对我如何?告诉你,别仗着自己念着大d学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你知道偷柑橘有什么窍门吗?哼,连这都不知道是吧,还大d学生呢。”

  

  吴逊笑着摇摇头,回道:“大d学生如果都像某些人一样不以偷为耻反以偷为荣,那这个国家也就完蛋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窍门,三个字---准、狠、快,你觉得呢?”

  

  郭义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稍有时间才冷冷地对吴逊说:“别以为你知道这窍门就有什么了不起,你昨天用仁儿的手机号对我说的一番话,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你给我记好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吴逊转身就走,大声撂下一句话:“只要仁儿好过就好,我现在不想再说什么,提醒你提防点李尽就是!”

  

  郭义和安仁儿面面相觑,似乎均有不少疑惑。郭义刚想问什么,见安仁儿要去追吴逊便作罢而拉住安仁儿。吴逊见离两人已经够远,便拔腿奔跑起来,一直跑到校门口乘车的地方才停了下来,汗液和泪液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吴逊乘上一路公交,一直坐到终点站,下了车走了些步子又拦下六路车坐到终点站,如此反复。最后一站到了火车站,已是晚上八点半。吴逊听说火车站附近有一片树林,常有失恋的人在那里找到新的出路,这便找了去。

  

  进入树林,只见漆黑一片,吴逊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好几次撞到了树,停下来转个弯又继续跑。忽然鞋里进了沙子,吴逊就把郭义和李尽当成沙子想起来,又无奈不能将他们除去,便只好脱下鞋子行走。

  

  树林很安静,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即便几声蚊子的叫声都没有,他就这样静静地孤单地走着,一直走到记起自己还没穿鞋。吴逊坐下来,歇息片刻,拿出手机编辑一首诗-------“人生若只几十年,情伤不过三两天。吴逊奈何仁义尽,掌心书签只一片”。

  

  吴逊编辑完又反复看了几遍,摸摸自己的脚丫子,站起来,飞快地奔跑。想起那个梦,一直跑,似乎只要自己一使劲,就能见到那个火红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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