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年底,第二次探亲龙归心似箭。
“春已经回来了,你知道吗?”龙前脚刚踏进家门,龙母就劈头一问。
“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噢——,春说等你一到就去她家,听说,她有话告诉你。”
将近一年的离别,龙的心早已飞到了春的身边,龙急忙打开旅行袋,掏出几样农副产品,故意装出大大咧咧的样子,直奔春的家。开门的是春母,见面不见笑,龙的心里咯噔一下:“妈,我回来了。”
龙故意提高嗓门,好让春听见,但是,龙并没有看到春像以往那样飞出来,更没有听见银铃般的嗓音。
“妈,春呐?”
“一清早就出去了,回来后整天魂不在家。”
龙揭开水缸盖,见蓄水不多了,从抽屉里拿出两根水筹,去公共给水站担水,水缸灌满后,春还没回来,龙不想多呆,想告辞,见丈母娘的气还没消,脱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阿龙啊!春先回来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龙点头像鸡啄米。
“你还要帮她?!等她回来,你要好好给她洗洗脑子,听说知识青年已经有上调了,是吗?
“是的。”
“那——,你们那里今年有人上调吗?”
突然,龙一时语塞,心里在琢磨,该讲还是不该讲,肚里还在推敲,如果讲,该怎么讲,如果不讲,将来丈母娘和春知道了,自己怎么交代,因为,龙放弃了一次招工机会。
那次招工12个知青分到两个名额,会上,大队书记说:“其中一个名额给小龙和小马,你俩谁走都行,你俩自己定。”
攸关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的大事,在书记的嘴里如此轻描淡说出来,确实让龙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就像婚前的未婚妻考问未婚夫“我和你母亲同时落水,你是先救你母亲还是先救我”一样残酷。
书记见小龙小马在犹豫,像对他俩说,也像对所有人说:“以后年年有招工,你们早晚都得走。”
书记说话时,喜欢耷拉着眼皮,不看人,像个大姑娘,扭扭捏捏的。龙的座位离书记最近,正好面对面,当他眼皮不耷拉时,目光正好对着龙,当他眼皮又耷拉时,龙知道书记又该说话了,龙希望听到让自己先走这句话,然而,龙高兴的太早了。
“小龙,你先谈谈,是你先走,还是小马先走。”
这下,龙被牴到了墙角,龙成了上面故事中的未婚夫,要回答世界上最难的一个问题。龙镇定了一下情绪,开始表态,龙的表态令在座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我放弃,让小马先走。”
放弃这次招工,龙是心甘情愿的,龙是这样想的,自己比小马活络,万一自己先走,下批招工指标不一定能轮到小马。所以,龙决定先让小马先走。但是,真的送走小马后,龙突然觉得心头有点沉重,有点惆怅,毕竟同锅吃饭一多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但是,龙还是比较乐观的,因为,书记那天讲了这么一句话,“明年再有招工指标,那怕只有一个名额,也给小龙走。”
……
春母见龙回话不像以往爽气,愈是连珠炮似的不断催问,龙不得不将实情和盘托出,然后,为了消除丈母娘的不悦,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说这次招工是野外地质队,很苦的,又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招工走了,将来春没法调到自己那里去了。
龙不擅长说谎,大冬天的,脊背间已是热潮潮的,所以,赶忙把假绒线领圈解下来,然后,继续像被告席上的嫌犯接受庭审。
“老头子啊!你出来!”春母拉了个同盟军,“你听听,这个小龙傻不傻。”然后,春母一五一十把龙放弃招工的事情添油加醋重复了一遍。
“让他去,像他这样,吃苦头的日子还在后面。”春父本来就不看好龙家,借了这个由头,发泄了一通,再一瘸一拐回里屋裁衣服去了,同时,龙的耳朵里传来木尺拍桌的乒乓声响。
当春手拿两本书探头探脑回家进屋时,龙已经变成一条虫,坐在竹椅上,耷拉着脑袋,抠拉着手掌上的老茧,所以,当春手中的两本书拍在自己的肩膀上时,龙还以为是丈母娘在打自己,吓得头也不敢抬。
“嗨——,回来啦——!”春见龙头也不抬,高八度唤着龙,同时,用拳头在龙的肩胛上擂了一拳。
见到春如此春风满面,龙急忙用眼神运动眼珠,暗示家里的温度已到了冰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冰雹还是劈头盖脸呼啸而来。
“你给我死到淮北去,死的越远越好。”春母的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做啥啦!发神经。”春的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
“都怪我,是我不好。”龙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又把春拉到自己的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春和自己的母亲。
自从有了招工,凡是有知青家庭的父母,都走上了曲线救家的道路,动用一切能动用的社会关系,烧香拜佛求菩萨,拉关系,走后门,所以,五七干部和大队书记只要上海走一趟,手表有了,行头挺了,公社一级干部,可以开洋荤睡女知青了。
小马招工走后不久,他的父母亲到生产队为小马奔丧来了,小龙了解了来龙去脉后,笑的直不起腰,这个小马,真是个小马虎,他把上调写成了“上吊”。
同样,也有把寄钱写成“寄线”的,这是铁皮的杰作,当他收到五颜六色的各种线团后,去信家中,质问父母亲怎么“钱”“线”不分,他的父母只好把他的原信寄还给他,叫他眼睛睁睁开,擦擦亮,到底是他“钱”“线”不分,还是家里人“钱”“线”不分。
为此,龙母特地关照小龙:“记住,下次有了招工,千万不要把上调写成了“上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