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的父亲轻轻地坐了起来,柳叶已经在厨房煮了一碗白粥放在了她父亲的桌上。碗里的热气已经消失在空气里,碗底的粥却还保存着一些温度。柳明在客厅里,边吃碗里的饭边塞着耳麦在听那个不值钱的耳机传出的音乐。因为父亲的病,家里的电视卖了出去,接着下来柳叶不知道还在便卖家里的什么。她似乎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家涂四壁在柳叶的心里抹上了一层层黑暗。“卖就卖吧,反正若是爸爸不在了,这个家也就跟着散了”柳叶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头脑里晕沉沉的,无力地望着天花板心里却静静地想着前面想对柳明说的话。对于柳叶而言,柳明的心理也许更经受不起这种家庭破败的心里打击。年纪轻轻的柳叶,生活的重担把一张本该充满青春的脸变成了一张疲惫的倦容。
柳叶沉沉地睡去了。
柳明左手捧着碗,右手的筷子正打算夹到左手碗底的手指间,碗在不利索的左手翻倒,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地上洒了一地的大米稀饭,地上发出的声音声音灌进了在沙发上沉睡的柳叶耳里,柳叶像从梦中惊醒般地跳了起来,用朦胧的双眼惊慌地张望客厅的四周。柳明耳朵里的耳塞还在响着,看见柳叶起身正要向父亲的房间走去,柳明才告诉柳叶说:“是我不小心,碗掉在地上的。”柳明并不因为自己摔坏了碗而感到不安。他并不觉得柳叶会因为一个碎了的碗拿他怎么样。所以柳明脸上表现出来的表情让柳叶很无奈,疲惫的她已经不想再去跟柳明为一个不值钱的破碗发出任何的争吵。
柳叶看了看柳明关心地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吃饭的时候不要听耳机,耳朵会坏掉的。每一次说你都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等到耳朵坏了,我看你怎么办。现在爸爸病成这样,我真希望你能听话些。”
柳明委屈地找着扫帚,试图想把自己的错误也一起扫进垃圾桶。好让柳叶停止对他不着边际的数落。柳明知道柳叶在反面责备自己,或许在柳明的心里柳叶对他的关心也能当做是一种批评的方式。
这时柳叶的父亲蓄足了力气轻声地在他自己的房间晨喊道:“叶儿,叶儿,”只喊了两声便停了下来。由于鼻子已经被肿瘤严严的塞住,每说一句话都让他吃力的用嘴吸着气。柳叶父亲的房间散布着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柳叶听到从父亲房里传来了声音,便急速地跑了进去:“爸你醒了,”这时柳叶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刚才柳叶放在桌子上的白粥给吃完了,脸色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憔悴,但仍然能让人从柳叶父亲的脸上看出他离生命的尽头越来越近。当一个人走上了绝路,在前面等待他的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视死如归。柳叶的父亲何常不是一个走向绝路的人,每一次发病的煎熬,都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叶儿,我想吃点芽菜,嫩芽菜,你去帮我看看华丽家的作坊里还有吗。她家刚做出来的芽菜新鲜些。”柳叶父亲的用力地说着这些话,便用右手去抚摸着自己肿出来了的右眼,像是说话的声音给震动到了眼眼泛起了疼痛的感觉。先前脸上的痛苦也已经消失掉了,或许是输进身体里的营养液起了作用,柳叶父亲可以下床自己蹒跚的走动。
“我来扶你吧,爸,要不要到院子里去晒晒阳光,早上的阳光没有那么热。”柳叶上前用双手扶着自己的父亲,拐过客厅走到了侧门,让自己的父亲先站着,自己便把放在门后的躺椅拿到院子里拉放好。又回头扶着自己的父亲慢慢坐下,随后走到父亲的房间里拿出被巾叠好盖在父亲的双脚上。这时柳明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也已经不见了摔碎的碗片。对于自己的弟弟,柳叶除了无奈更多的是心痛,她没有办法让柳明听自己的,因为柳叶自己也还需要别人的教导。
“爸,李大夫不是说,不可以吃那种菜吗,那种是用药物培育出来的。吃了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柳叶压低嗓音说到,把头略低下来看着瘦弱的父亲。柳叶的关心并没有让父亲取消想要满足自己口欲的念头。
“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你就按我说地去做吧,我也不能再吃多久了……”柳叶父亲坦然的说出这种像是生死离别的话来,可能是担心自己女儿想得太多,就没有再说下去。
“好的,爸,我帮你去拿,”柳叶在父亲的面前强忍着泪水,声音唦哑变得更低。透过泪眼自己父亲消瘦的脸,是那么的渴望健康,渴望再多看看几年他那未成年的儿女。可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了,还一天一天的消耗掉她们宝贵的时间。
看着父亲闭上了双眼,享受着阳光带给他的温暖。柳叶轻轻的挪动了脚步,向楼上走去。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自己母亲的遗相柳叶任凭泪水洗刷着双颊。她的泪水再一次滴在了桌面上忘了收起来的日记。柳叶用身后挂在椅子后面的毛巾轻轻的拭擦着,拿起了笔又继写到:
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你离开我们的这段日子里我和弟弟都好想你。今天凌晨爸爸的鼻子又出血了。我去敲了李大夫家的门,李大夫的女儿不高兴的样子。她还说爸爸只能靠打针来维持活着,还教我学打针给爸爸,说以后我会用得着。妈妈,为什么爸爸要一直打针,为什么打了针还一直不好。看着爸爸痛苦的样子,我真的好无助。还常听到爸爸说在梦里看见了你。你真的要把爸爸带走吗?如果我们没有了爸爸我和弟该怎么办,妈妈你在天堂一定要保佑爸爸……
柳叶想到了刚才父亲的嘱托,把手里的日记合起拉开了抽屉,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原来的地方,随手把抽屉关了起来,便下楼去了。柳叶柔弱的身躯,快体力透支,劳累悄悄地推倒着她的坚强,她走路的脚步是那么的沉重。柳叶并没有去打搅躺在院子里的父亲,径直地走到大门。来到了华丽家。
柳叶看见华丽家的大门没有锁,里面传来了华丽的弟弟华则和华刚的笑声。柳叶走进他们家的院子里看见华则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宽口“气球”,华刚往里面灌水后,拉得长长的,“气球”底下凸出像乳头状。他们手里还拿有好几个没有灌进水的“气球”,柳叶走到他们的前面,他们仍在玩得很开心。华则用嘴巴往另外一个“气球”吹气,可能是“气球”口太大的缘故,华则便用“气球”口套住嘟起的嘴唇拼命的吹,看着他涨红的小脸。柳叶看到他们玩得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好像找到了童趣。华丽听到他们的笑声从屋外传了进来,便走了出去,看见自己的弟弟在玩这种东西,便哭笑不得的说到:“你们在干什么,那些是……”华丽羞红的脸让她并没有看到一边的柳叶,柳叶正想和华丽搭话,华丽接着又说到:“那是大人用的东西,是谁给你们的?跟紧把它扔了。”
华则调皮地露出他的大板牙说到:“在野外捡到的,那些气球挺好玩的”华则天真的话语里让柳叶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东西。
柳叶走上前拉住华丽的手小声说:“那不是大人用的避孕套吗?”
华丽惊奇的反问柳叶:“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经常去药店给我爸爸配药,那个李大夫家的药店柜台里就有这种东西,你弟弟手里拿的这些气球跟我看到的包装盒上画的一样。”柳叶的话里头韵含着成熟里的天真,她淡淡的向华丽陈述这些连大人都羞以启齿的话。
“你又怎么知道那是避孕套?”华丽似乎也对这种小孩子不常见的透明的气球刨根问底,或许她感兴趣的是想知道柳叶为什么那么熟悉这种奇怪的东西。
“包装盒上有呀!这只是我看到的。我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用的。估计也像生物课上老师说的一样吧。”柳叶并不觉得谈这种问题有什么不妥,她只是在传播自己眼睛里看到的罢了。
看到华则和华刚莫明其妙的表情,华丽励声呵道:“你们还不快点把它扔了,脏死了。”她那两个弟弟疑惑的将手里的那些“气球”拿到院子旁边的垃圾桶不舍的扔了。
“你家里还有芽菜吗,我爸爸想吃。叫我到你家给他买一些。”柳叶并没有忘记自己到华丽家的目的,和华丽传达父亲的话。
“昨天你爸也跟我提起过,不过我不知道他得了那种病可不可以吃。所以就叫他等你回来再问你。刚才我还问柳明呢,他说他不知道。我爸妈送货到镇上去了,如果你爸爸喜欢吃的话,今晚上我爸回来我叫他帮你留点。”华丽关心的问柳叶。
“柳明现在在你家?我说怎么转过身就不见他的踪影。我爸说他想吃新鲜的,我骑自行车去镇上买吧。”柳叶叹着气对华丽说。
说到自己的父亲,柳叶好像又回到了沉痛里,在她的生活里总找不着可以让她开心的理由。愁云笼罩在柳叶的脸上散不去,只有回到学校看到自己的同伴,看到自己的同学,才让她在自己的前方看到生活的希望。
“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好沧白哦,是不是昨天淋的雨感冒了。”华丽看到柳叶有气无力的样子,便伸出手来探了探柳叶的额头。“你额头好烫,你好像的感冒了。我看你真是累出病来了,昨天我忘记叫你煮姜汤喝了,我以为你自己会煮呢。”
华丽的关心柳叶好像精神了许多,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谢谢你,昨晚可能是太累了。如果我明天没法去学校上课,你记得帮我向老师请假,过后我再补假条,OK!”柳叶提起学校,心情变得豁然开朗。只有学校里的知识营养才能给予柳叶战胜困难的力量和信心,和华丽说起话来语气也变得经松了许多。
“没问题,你放心吧!”华丽爽快地答应了柳叶的请求。
“你刚才说柳明在你家里吗?”柳叶想起了华丽刚才提到过她的弟弟,忙问华丽到。
“是,在客厅和我大弟看电视,要叫他回去吗?”华丽回答到。
“你帮我叫他回家吧,我要上街买菜,就先回去了。”柳叶跟华丽说完转头就走。两个同龄人之间的谈话平淡无奇,在她们之间的友谊里没有太多顾忌。华丽同情柳叶的生活遭遇,默默地用怜悯的目光送走了柳叶的背影。
华丽自言自语的摇着头说道:“柳叶真可怜,都快中考了,她爸还在生病中。看着她爸的样子,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姐你在说什么?”华丽的二弟华则走近华丽小声地问到。
“你什么时候在我后面的,说什么也不关你的事,以后你和华刚不要再捡那些脏东西回来玩了听到了没有,要是被爸知道了到有你好看的。”华丽严厉地责备自己的弟弟。华刚早已经跑进屋里和华尔他们看电视。
华刚还是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不说,爸怎么会知道,再说那些也只是我们没见过的气球而以,我和华则在外面玩的时候觉得好奇就捡了几个回来玩,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何必生那么大的脾气。再说我们已经把它扔进垃圾桶了。”
华丽听到自己的弟弟这么说,也没再理会他,只是再三强调不准许他们再捡这种肮脏的东西回家玩。
回到自己家的屋里,华丽看到柳明和华尔正在看连续剧《射雕英雄传》,不忍打搅他们的兴致,但又不能不传达柳叶的话。
“柳明,你姐叫你回去照看你爸,她可能要到街上去买菜。”华丽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柳明害羞的脸上,看到华丽和她说话便把头低了下来。原本柳明和女孩子也不敢多说话。虽然华丽是自己同学华尔的姐姐,但他还是感觉到有陌生感,红着脸说道:“我看完再回去。我爸刚吃过早饭,她也不急。”柳明稚嫩的脸上没有对自己父亲过多的担心。在他的意识里面,柳明不觉得自己的父亲会离开他。也许六年前他亲眼看见自已母亲的遗体被放进漆黑的棺材里时,从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什么叫做生死离别。对于自己的父亲柳明不愿意去想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事,但自己又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应付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闷闷不乐,只有和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时才可以开心的暂时忘掉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烦恼。
华丽看到了柳明的内向和害羞掩盖着脸上哀愁。她也不忍去打破柳明此时从电视里获取的快乐。
华丽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温习功课去了。留下客厅里的柳明和自己的两个弟弟从电视里面获取的片片欢快的笑声。
电视情节里每是高潮部分的后面都会播放出片尾曲告知该集的结束。柳明没有忘记华丽的传话,和华尔嘀咕了几句便起身跑回了自己的家。柳明对家也已经没有了那种别人家孩子的向往和热情,对于他而言那里面装的已经没有了父亲的温暖,有的只是父亲的病痛的呻吟声,和充满父亲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腥味。不管自己的姐姐用水流过多少片,家里的空气还是充满了怎么也洗不掉的难闻的气息。柳明也不知道那个家除了能雨天给自己遮风挡雨,和夜里不让自己露宿野外,在那个家他找不到任何的温暖,和热情。尽管里面还有自己的姐姐和病父,他也丝毫没有对它留恋。里面的昏暗和冰冷让柳明常常压抑自己的心情,所有对生活的不愉快全写在了这张天真无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