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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二)

  在这茫茫的夜色里,静下心来,你就会寻的着村庄人们杂乱的鼾声。寂寞的山沟断断续续传来悠扬而又悲惨凄婉的二胡声,如此悲音,催人泪下。

  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槐树叶,静静地洒在陈婶的二胡弦上,泛起了点点的光波,那波顺势带出一片片的忧愁,既而感染了这一方的夜色。子丹伏在母亲腿上,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母亲拉出的没一个音符,甚至边听边流出了泪。

  “我说你们母女俩,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拉二胡?”陈伯在一边度来度去,责备道。可不知道是那母女俩故意还是陈泊本身说话声音就不大,那悲凄之音还在继续,万物依旧在受着它的感动!

  “你们……哼!好!好!好!你们不急,我懒得理!我去找!”陈泊说完进了屋,穿上那件不知道磨了多少年以至于里面的棉花都薄如纸片了的破棉袄,正要出门,却被子丹拦住了。

  “此路不通,我肩负大哥嘱托,把守山门。哎!老爸!你不是说:‘哼!这臭小子,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他。’吗?现在咋急得像只蚂蚁啊!”子丹故意和陈伯开起了玩笑,想要缓和一下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气氛,然而效果看来不咋的,陈伯依旧板着个脸,不过也还是止住了脚步。

  “你……”在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面前,陈伯还是显得有点无奈的。

  “哦——哦——”子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陈伯瞅来瞅去,瞅得陈伯竟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红起了脸。

  “爸!妈!”不知何时,古雨和古风已经相互搀扶着到了家门口。

  “风儿——”陈婶飞也似的奔了过去。紧握着古风的手,这看看那瞅瞅,仿佛好几年没见生怕古风身上掉了块肉似的。

  “风……”陈伯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瞬间变了脸色,声如雷霆般吼道:“畜生!给我跪下!”古风当然只有跪的分儿了。这个家毕竟保留了一些传统而又封建的东西。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自打那次后陈伯就留下了病根后,旧病就时常复发,因此家里人也都不敢惹怒他。再者古风觉得自己确实(尽管家里人不怪他,但他是这么认为的)让家里人失望了。可刚要跪下,却被陈婶扶了起来。

  “我说他爹!孩子刚回来,你这样会吓着他的。”陈婶看来确实是一个典型的中国母亲,对自己的子女是只有爱的。

  “都是你平时溺爱着他,让他有了这么个胆来放肆!哼!回屋里去!”陈伯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的,看来心里确实憋了些东西。

  陈婶也这吼声给惊住了,她当然不是屈于这外在的威胁的,她所屈服的同样也是爱:她害怕怒火会让陈伯的病加剧!因而她只得往房里去了,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呆立在院子里的古风

  “爸——”

  一阵寒风卷过。

  “回去!都给我回屋里去!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一顿这畜生不可!”这回看来陈伯是发了大火了。所以古雨和子丹也不敢再说下去,都老老实实地回了屋,却透过窗子朝外边窥探着。

  “跪下!”陈伯吼道,屋里三人的心被猛地揪了一把。古风乖乖跪下了。

  “说!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到哪鬼混去了?”

  古风低着头——沉默。

  “好!好!不说是吧!如今你翅膀硬朗了,要飞到天上去了是吧!今天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鬼混了!”陈伯说完要去找棒子了,他本来只是说说气话的,可此时的古风已是万念俱灰了,因而泣道:“爸!您打吧!您打吧!反正我没也不能上初中了,我对不起这个家!”

  “你……你……”陈伯越想越气,终于挺不住了。他指望着古风上初中,上高中,之后考大学,这样他的自卑感许会减些,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可如今……陈伯只感觉如晴天里响了个霹雳——目眩头晕,朝后连打了几个踉跄——倒下了。

  “爸——”

  “他爹——”在屋子里一直注意着屋外的情况的三母子冲了出去。

  月光下,四个人围着躺在地上的陈伯。旁边,寒风依旧,老槐树却停止了摇曳。

  “喔——”公鸡的鸣叫声打破了陈家庄——一个小得可怜的庄子的寂静。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到了村子中央的小路时,村子终于活动起来了。

  白马河里,河水又开始嬉戏起来。还有那悠闲自在的河鱼儿,一会儿朝岸边的垂柳笑笑,一会儿又翻一两个筋斗,感受一下水外的气氛。河畔陈家茅屋的空气却有点儿让人发寒。屋里,一切的一切都在沉默着,紧张着,等待着……

  “咳——咳——”陈伯终于醒来了。

  “爸——”古风第一个俯过身去,他在这儿守了一整整一夜了,脸上还镶嵌着几个伤疤。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滚!给我滚啊!”陈伯一醒来,就破口大骂,“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咳——咳——”所有人就连陈伯自己也很诧异一向很爱自己的孩子的他怎么就骂出了这样的话,或许,一切的异样都只是一个悲剧发生的预兆罢!

  “爸!对不起!对不起!您骂我可以,打我也行。可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啊!”古风在一旁苦苦哀求道。陈伯当然也并非冷血动物,看着古风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伤口还未愈合的伤疤,也就不再动怒了,可那气却还是无法消去的。

  “什么?出什么事了?”

  “咋啦?”古雨、子丹、陈婶闻讯而来,却见古风愣在床边,陈伯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盘坐在床上。

  “风儿!咋又惹你爸生气了啊?”陈婶责备道,又赶紧跑到床前,“他爹!你总算是醒啦,谢天谢地啊!丹丹,快把药端来!”

  “哦!”子丹应声跑进灶房端来一大碗还在冒着热气的中药,那药散发出的气味儿似一些小精灵在这屋里舞跃着。

  “他爹!何必要跟孩子斗气呢!来!快趁热把药喝了,你这病才会好的。”陈婶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陈伯喝药。

  陈伯却推开药碗,旧怒重来:“被这臭小子气成这样!还哪能喝得下药!”

  这个时候,子丹终于忍不住了,它一边抽泣一边替古风打抱不平:“爸!您不能这样对二哥!不能!他只不过成绩差了点罢了,可他已经尽力了啊!您知道不?昨天晚上您旧病复发,他最急了,连夜跑去找那臭赵大夫,我在后面跟都跟不上了。路上不知道绊倒了多少回呢!瞧~脸上的疤现在还在哩!至于到了赵家,您是知道的,那自然要挨那臭大夫一顿讽刺了:说什么吵醒了他的美梦,要向他磕一百个响头,他才肯来看病。可二哥他……他却照做了。那……那是因为……呜……因为什么啊?”

  古风也觉得委屈,箭一般冲出了房门。

  “古风!”古雨在后面追赶,追到桥头,古风停了下来。

  “古风!哥知道你委屈,可爸也只是一时之气,他更多的是疼爱你啊!”

  “哥!你别说了!是我让爸,让整个家庭失望了!”

  “你别傻了!父子情丝,岂是一两下能够斩断的?”

  “别说了!我……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古雨见古风情绪确实很糟糕,有点不放心,但一想可能此时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反而会好些,因而只应了声:“好吧!你别呆太久了,啊!”就回去了。

  “知道了,放心吧!”古风应着,垂下双臂,懒散地朝前挪动着,他真的想就那么散掉了,日晒与淋也罢,灰飞烟灭也罢。

  他真的屈下身子,躺在了桥头。双目却羡慕地望着缓缓东去的细水和水里自由嬉戏的河鱼儿,他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要是我是一条小鱼该多好啊!”

  “你不是鱼,是一头狗!一头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哈!哈!……”

  “哈!哈!……”

  古风一回头,见是赵四他们一伙,又一瞅,还有他的堂兄陈古虎——他这辈子最很的人。

  赵四是赵大夫的儿子。古风家是医药世家,在他祖父的时候终于经营起了一份家业,可后来陈家庄搬来了一户赵姓人家,也是行医的。一山不容二虎,渐渐的,两家结了仇。后来,古风的祖父离奇去世。古风的伯父——村里有名的恶霸,说什么遗产只能由长子继承,就霸占了所有家产,还拿出了祖父的遗嘱,说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陈家家产全部由长子继承,后来,陈伯知道了那遗嘱是伪造的,就找古风的伯父据理力争,却被他们父子俩打成了重伤。第二天,不但假遗嘱被烧了,就连古风家的房子也掺糟焚烧。依伯父的意思是:这房子占着了遗产里的地。陈伯自此留下了病根,带着家里人,在白马河边盖了间破茅屋住下了。山里人不懂法,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的。再后来,古风的伯父与赵四父亲竟然由仇人变成了朋友。两虎作恶,村里自是不得安宁。古风对陈古虎的痛恨,还有一件让他终生难忘的事:那一日,古风正被一群小个子欺负,他和平常一样不去理睬,回头刚要走时,却撞在了古虎的身上,尽管古风痛恨伯父家,但还是礼貌性的说了声“对不起!”。其实古虎是故意站在那儿的,他正愁找不着欺负古风的事端,这回古风碰着了他,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古风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古风当然要反抗的,可无奈古虎身强力壮,古风哪能打得过他,不一会儿,围来些看热闹的人(大部分是些大人),不但不劝阻,反而在一旁喝彩:“两兄弟打架,有意思!打!好哩!再打……”这其中还有他那恶霸伯父:“古虎!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不要脸的畜生!”古风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天黑了,闲人们也都散了,他想要爬起来,可腿好疼!……

  如今看来,眼前这般人,都是古虎叫来的了,想必赵四把昨晚古风磕头的事传开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本已积压了重重怒火的古风,如何能容忍这些流氓的挑衅!古风两眼怒视着他们,作出要搏斗的样子。

  “呵!这哈巴狗也想打架!你们不知道昨天这头狗磕头时的那副德性哩!哈!哈!……”赵四没把古风放在眼里。

  “哈!哈!……”又是一阵附和。

  古风此时已是怒发冲冠,双拳紧握。

  “哟呵!想打架啊!哥儿几个,教训一下这头不要脸的哈巴狗!给我揍狠点!”

  于是几个流氓冲了过来,古风也不甘示弱,奋力反抗,无奈双拳难敌众手,更何况对方都是写牛高马大的家伙。这样古风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你们干什么?”古雨见古风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见此情景,冲了过来。那些流氓习惯性地停了手,虽然对于打架他们并不看好古雨,可毕竟村里人都很看好他认准了他会有出息的,因而也提前敬他几分了,这或许也是当前一大帮主流人士的惯性吧。

  “你们想干什么?”这时古雨已经走近了。

  “没什么!哪里有什么啊!这蠢货不争气,连个初中都考不上,败坏我陈家的名声。我嘛!作为陈家这一代的长子,当然要清理一下门户,给这畜生长点记性咯!哈!哈!……”古虎似乎满嘴的道理,“现在嘛!咱们也得回祠堂向列祖列宗交代了!哈!哈……”说完,一伙人散了。

  “古风古风!你没事吧!啊呀!流了这么多的血!这般畜生!下手如此狠毒!”见满脸鲜血的古风躺在地上,古雨伤痛万分。赶忙扶起古风,搀扶着他朝茅屋走去……

  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映出太阳煦暖的清辉,陈家茅屋旁,几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镶上露珠,仿佛几位披金戴银的美少女,对这所破茅屋着实是一种讽刺。

  “咳!咳……”屋里,陈伯一阵阵地咳嗽,陈婶在一旁喂药!子丹则在转来转去,她在担心二哥,“会不会出啥事啊?”她一遍遍念叨着。

  “妈!子丹!快来帮忙啊!”古雨在屋外唤着。

  “哥回来啦!”子丹像小鸟一样飞了出去,见到几近昏迷的古风,惊叫起来:“啊!二哥!你咋啦?”

  “啪!”屋里,陈婶端药的碗猛一松,心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把,那药,溅了一地,这房里的药味也就更浓了。药!或许终究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陈婶的那颗绷着的心终于决堤了,她跑出了屋:是的!是出事了,那在心里有了隐约的影子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风儿!咋啦?风儿!我可怜的风儿!你说话啊!古雨!快!快去叫大夫!”

  “可是……”古雨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冲出了家门。

  听到外面一惊一乍的,躺在床上的陈伯也按奈不住了。他慢慢地往外挪动着,看见陈婶怀中的古风,也顾不得那一肚子的火,猛的朝前一伸腿,“扑通”一下跌了一跤,又爬起来,才走到古风旁边:“风儿!风儿!”

  却见古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爸……您……您还生我气吗?”

  “不生气了!爸压根儿就没想生你的气啊!”陈伯竟也掉起了泪。

  “爸!风儿不好,风儿惹您生气了,您……您原谅风儿,好吗?”古风用沙哑的音调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不!你没错!你没错!是爸错了!爸不该骂你!不该骂你啊!”

  古风满意地笑了,可是刹那间,他感觉好困!眼皮不听话地合上了。

  “风儿!”

  “风儿!”

  “二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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