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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再重逢(第六章)

  今天大概是这几天来路途最遥远的一天了,从虎跳峡出来,一路马不停蹄,只在一个藏獒养殖场停了十几分钟,让大家上洗手间,然后参观藏刀制作工艺。说是洗手间,实际上只是石头和木板搭起的非常简易的坑而已,众人掩鼻奔跑而过,一个个身形硕大的藏獒随即扑了上来,沉闷的嗷叫声吓坏了女同胞们。所幸有高高的铁丝网,牢牢地挡住了他们凶猛的气势。

  两只悄无声息的牛头标本,被高高悬挂在养殖场正门通道的前方,代替主人对游人迎来送往,但魏珺却看到他们乜斜的眼神,似在追寻着远方的故乡。

  而梦寐以求的远方,却在期待中却渐渐变得荒凉。不远处的青稞架在风中发出瑟瑟的声响,时而掉下几根青稞,顺风飘零而去;魏珺的雪白的丝绸七分裤也在瑟瑟的风中不停的抖动着。左拐,使进幽长的小巷,黄坯土夯筑的房屋,矮小破旧,院子里生长着齐腰高的蒿草;汽车开过,尘土满天飞扬,但孩子们却迎着尘土追逐而来;黝黑的卓玛怀抱着婴儿,四顾茫然地眺望着远方。唯有路边高大的玛尼堆,神圣地指引着来人的方向。

  离香格里拉越来越近了,但这样的荒凉,感觉苦苦的干涩,像是味蕾出错了般。

  难道这就是世人疯狂追逐的世外桃园吗?

  但这些的确是大家看到的最初的景象。

  车停在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前,一个巨大的圆形庙宇――朝阳楼,不知有多少个世纪的经文,凝结沉淀,通体散发着金光,在上面旋转旋转,召唤的力量让人无以抵挡。刚才还是满心狐疑的人们,着魔般迅速穿过泥泞的工地,在庙宇前作揖四方,赶紧登临朝阳楼上,站到这片土地的制高点。姹紫焉红的花朵一路怒放,那是佛祖对朝圣者会心的微笑

  但排山倒海震彻人心扉的一幕,让众人呆若木鸡:青瓦的屋檐连接成一片,直至碧空如洗的天际,别开洞天!斜阳晚照,斑斑驳驳的光透撒到青石路上、白色的砌墙、乌黑的门廊前,还有藏民们无邪的脸上;阡陌纵横的街道,掩不住“茶马互市”的喧哗;门庭锈迹斑斑的铁锁,藏不尽铁马兵戈戍戎相争的硝烟。尘封的历史,如一千三百多年“啼嗒”不息的马蹄声,向我们奔涌而来,冲击开一个憾世的洞天。整个独克宗古城的全貌在此一览无余,还能远远地看见炊烟袅袅的中甸。前后左右方,古老的独克宗城,静静演译着饱经风霜、旷世亘古、淋漓尽致的藏族风情,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标注在其之前。

  “独克宗”的藏语包含了两层意,一为“建在石头上的城堡”,另为“月之光城”。藏文经书中所记录的隐藏在雪山之中的神秘王国香巴拉,正是在此。高高伫立着的朝阳楼,俯瞰着这片古老的“月光之城”,天地日月自成一体,正是人们世代追寻的理想王国了。

  顺着朝阳楼旋转的方向,默念心中的愿望,转上几圈,定能顺心遂愿。

  一圈:祈祷家人安康;

  二圈:工作顺利;

  三圈:有情人终成眷属!

  真实的感性已经冲破了理性道德的边境,演变为了强烈的渴望了,一种生命的渴望,魏珺无法抵制自己这种无限的渴望,因此这次没有为被自己潜意识里的这种意念惊吓,这是反复挣扎后的自然平衡。

  而魏珺是个佛教信徒,虽不是日日焚香祈祷,但终归是一颗凡俗的心,是凡心俗尘便不可避免有各种的奢望,祈求终有一天能够切身受益,不让自己的佛心蒙尘。

  立定片刻,再转一圈:渴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张云祥为什么还没有回音呢?忙?还是真的只是一夜情?心头掠过一丝不快,但突然被小伙子的声音打断:

  “到下面古镇上转转吧,看你一路都没有拍照,是相机又坏了吧?”

  “呵呵,不了,坏了反而好,好留点想念,才有还想来的冲动啊。你们去吧,我回车上休息一下,有点累了。”

  原本还要欣赏独好风光的心情,突然被小伙子的一句话搅得七零八落的,虽说是一片好意,却让魏珺感觉极其不爽,径自走下山去了。

  已经饥肠辘辘了,感觉前胸贴了后背,在庙宇前的圣泉边灌了一肚子甘甜的泉水,抬头时却惊喜地发现一个烧烤摊,飞奔过去。

  人生的最大乐趣莫过于探索,而探索的过程中可以获得许多,如新鲜事物、爱情、金钱等等,对于魏珺来说,获得最多乐趣最大的莫过于美食,而对于烧烤摊主来说,魏珺就是他的探索者。一个新开张的烧摊,冰冷的炉火,魏珺让他开火烤牦牛肉,然后是羊肉、鸡肉、番薯、花生,津津有味。但想再多要几串牦牛肉时,发现身边已经多了几个人,询问什么好吃,魏珺答都很好吃。不一会的工夫已经门庭若市,摊主的众位家人也加入了进来,进进出出搬运食物。

  见已经无法近身,魏珺无奈的走开。但摊主却拨开人群,拿着几串牦牛肉追上前来,万般感谢,说在这里守了几天了,每天只能买一点点东西,今天这么红火,要感谢第一个买的人,笑容里憨态可掬。魏珺欣然接受了摊主的好意,站在藏民古朴的屋檐下,尽享这人间美味。

  以前每天除了披星戴月的工作,就是工作了,像一个不停旋转的螺旋,为了保持自身的平衡,需要不断加大速度,最后只剩下崩溃的结果+。这次没有目的的出游,却让她感受到了麻木工作之外的许多东西,意想不到的人间真情!的确,只要怀揣善意的心,到哪里都能感受到真情,而众人也莫不如此。

  启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了,却还不见小伙子和三个女孩中年幼的那个回来,手机也不通,年长的和德国女孩已经非常着急了,导游也显得有几分焦躁。有人提议分头去找,但导游和司机担心又会有人走散,只得耐心等候,但心也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尽管大家都萍水相逢,但毕竟都是些善意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耀眼的太阳已经变成了血色的夕阳,终有人按耐不住,自告奋勇下车寻找,中年男子及其他几位男士纷纷下车寻找,但仍然让另外两位女孩和其他妇女在车上耐心等候。所有的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他们安康归来。

  不久,小伙子的身影出现了,头上戴着一定西部牛仔式的皮帽。众位妇女急切的询问小女孩的下落,那人却说小女孩给他打了个电话的,说找不到回去的路,并描述了他所在地方的特点。可他找遍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也问了很多人,但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踪影。她的手机不知怎么又关机了,想这么长时间一位会回来了吧,可怎么……

  年长的女孩急得跺了几下脚,长长的一声嚎叫,一屁股坐在了走道上,眼泪一下喷涌而出。说:

  “要不是刚才争吵,也不会让她一个人走的,但她说会跟着团里的人走的,可是到底走到哪里去了呢?想这个年纪的女孩也应该有自理能力了呀,德国的小女孩就都很有自理能力的,可个死丫头走丢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还一直关机了。”

  众人上前劝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德国女孩也不知所措的倚偎在她身边,没有一点声响。

  何卓玛不停地拨打着小女孩的电话,但还是关机。发动当地景区的工作人员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石桥上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拿一根折了的竹竿打捞着什么东西。见有人找她,扑闪着的大眼睛,破涕为笑,睫毛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说赶紧帮她捞手机。

  众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三个女孩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众人也舒展开来,有人提议要小女孩为大家唱首歌慰劳慰劳大家。小女孩以为是在嘲笑,憋得满脸通红,众人皆开怀大笑。此”唱歌”非彼”唱歌”亦,天真烂漫的孩子啊!

  山间云雾飘荡

  水呀清澈流淌

  雄鹰在空中翱翔

  阿妈的笑声在古道间回响

  远处的马蹄声响

  伴着那雪莲歌唱

  康巴的姑娘像花儿一样

  纳西的汉子呦美在心上

  茶马神秘的古道

  风情将你深深缠绕

  茶马悠远的古道

  沧桑的玄机中多少奥妙终

  ……

  在何卓玛带领中,众人歌声悠扬,进入了今天要留宿的终点:中甸。

  虽说早在几年前已经将迪庆藏族自治州的首府中甸,正式更名为“香格里拉”了,但人们还是习惯于将这个县城确切的地理位置叫做“中甸”,因为”香格里拉”仍然是人们心中的日月,一个永世留存的世外桃园。

  迪庆藏族自治州,是人民意识形态中香格里拉的腹心地带了,在西藏没有开通火车以前,这里是进藏的唯一通道,是“滇、川、藏”茶马古道上,内地与藏区经济文化交流的中转站和物资集散地。她是个四季枯荣皆斑斓的地方,又是一个多民族文化交融的地方,25个民族世代杂居,各信其教,但相融共处,举世罕见。藏传佛教、基督教、东巴教、本教、天主教、伊斯兰教各具特色。沿途经过的这些地方,尽管其生活方式以及婚俗礼仪等传统习俗,在这样短暂的走马观花中无法真正体验,但大家都亲眼目睹了各种民族在服饰和民居建筑方面的独特风情。

  而身处地势较为平缓的中甸,只能看到小县城的外貌了,尽管还只是初秋,但已经是寒风瑟瑟,并不算热闹的街区显得有些萧索,人们已经穿起了南方初冬时才上身的厚重衣服;一个身着咖啡色黄领口的僧人一手托钵一手握珠,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是得到高僧还是在上下求索的苦行僧,路人看他的心情和看魏珺的心情当属同出一辙吧,魏珺这么想着;顺着宽阔的街道直到尽头,远山在渐渐来临的夜幕下,显得一片苍茫。

  余秋雨说:山的阻隔给人带来的是绝望,水的阻隔给人带来的是忧伤。这层峦叠嶂的群山啊,真能阻隔时空阻隔情感,也阻隔了鸿雁吗?难道是“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了吗?

  魏珺独自游走黄昏的街道,心突然绞痛了一下,一个人的心情,并没有人众时来得热烈。离观看民俗表演还有一小段时间,在香格里拉县人民政府的花坛前坐了一下。

  在经历了刚才的“丢人”事件后,三个女孩儿一改先前嚣张的面貌,以十分谦和的态度面对所有人了,这让整个团的气氛突然异常的融洽了起来,魏珺也对小伙子的戒心放开了很多。突然意识到是不是他也以为她是未婚女子呢?还是有必要让他知道实情的,毕竟越有距离越让人产生浓厚兴趣心理是人人都会有的。

  没有躲避,很大方的跟小伙子以及三个女孩儿并排坐家访藏民,席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故意打出两个响嗝,还不停地提高嗓门“哈哈”大笑起来,一幅憨态淋漓中流露着肆意的样子,离先前的淑女风范相去甚远,想必众人会唯恐避之不急罢。

  说起家访,去过内蒙或者西藏的人,大凡都是进行简单的藏民家访,只是吃吃牛羊肉、品品酥油茶、尝尝青稞酒,尽兴时还能放开手脚与淳朴的扎西及卓玛共舞。而来这里的其他团看到的,大凡也只是如此罢。

  突然想起闺中好友到新疆回来后,讲述的参加那里的藏民家访的趣事:一游人问藏民,家中月收入可以达到多少?答曰:我们很穷的,才一万块而已。好友愕然,不知是问者错还是答者错。

  但这个团看到的,除了这样常规的家访,还看到了藏族文化的精髓。

  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近百岁高龄的姥姥,已经没有了几颗牙,整张脸瘦得陷到牙龈里去了,但仍然精神矍铄地冲着游人乐呵呵;堂姐堂、姑妈不停地给客人端茶送水服务;妈妈、婶婶在幕后掌管客人的食谱;年轻的扎西卓玛则在门厅前恭候客人;伯父、爸爸、叔叔则控制着整个现场的进度。

  空间并不是很宽敞,光自家的人就已经够热闹了的,再加上几十名客人,一片沸腾。看家中稍显凌乱的陈设,并不是经常供游人光顾的那种家庭。

  但这些场面都不足为奇,鲜见的是其中四位扎西,有一位是这个家族的成员,其余三位是他今天带来的好友。他们个个眉清目秀,神似近日选秀狂潮中的红人蒲巴甲,算得上是美男子,皮肤不像当地扎西那般黝黑,崭新的藏服在灯光的照耀下洁白耀眼,比较合身,跟其他用于表演的服装有所不同。

  没有表演场所专业的主持人,一个扎西上得前来,一首铁琴曲直接作为了开场白,而年轻的卓玛也和着这悠扬的曲子舞动起来。接着另外几位扎西也分别上得前来,弹奏不同的乐器,卓玛伴着不同的音乐,忽而如清风扶面,忽而如银蛇狂舞。

  然后,调换角色,年长的扎西上得前来,与年轻的卓玛们弹奏乐器并歌唱,四个扎西各种舞姿尽数上演,忽而如龙腾虎跃般恢弘,忽而如春雨般润物无声;忽而骏马腾空,忽而雄鹰掠过,极具专业的表演水准,与其他的扎西卓玛的舞姿分外有别。魏珺并不觉得这只是一般的民俗表演,分外灼人眼球,众人也发出一片叫好声,鼓掌声冲破了云天。

  而就在高潮之时,一个调皮的小扎西冲上前去,四位扎西将他的四肢拉扯住,往天空一个高抛,众人顿时傻了眼,如此的高度,太惊险了吧,但小扎西落下时被他们稳稳地接住,小扎西安然无恙,众人一片欢呼。只听到扎西高呼:

  “让我们来把你喜欢的人也抛上天吧!”

  场内顿时大燥,游人争先恐后要将自己喜欢的人推上前,企图抛上天际。欢呼打闹声不绝于耳,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激荡的音乐也响起,扎西卓玛们示意游人共舞。魏珺用手在满是油圬的嘴上一摸,却并不找纸巾擦拭,大大方方拉起小伙子的手,跟随大家跳一支热情洋溢的热巴舞!

  表演完毕,游人过足了瘾,从来不曾有过的酣畅淋漓,而只有一个人始终微笑着静静地看着这一些,心满意足,这就是何卓玛。

  据何卓玛介绍,这几位扎西已经横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进行过无数场技艺精湛的藏族民俗表演了,在深圳的世界之窗也有过不少场次的表演,在当地非常有名气。但他们很少能够回到家乡,这几天正好是他们多少年来第一次回家看望亲人,而且是在这样原汁原味的藏民家中,众位眼福不浅啊。

  众人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而魏珺却得意的一笑。

  哪怕是在这样的旅游淡季,香格里拉每天仍然要接待近两千名游客,而中途大多驻扎在中甸县城,交通住宿等都非常紧张,如果导游没有尽早做好准备的话,大家只能扫兴而归了。这一切都要得益于为人厚道的何卓玛了,尽管她没有能够拉拢人心的过人口才,但对工作尽心尽职的态度,让众人已经对她心怀感激之情了。

  魏珺对人们所说的导游如何勾结商家,对游客坑蒙拐骗的言论,一路也有了很大改变。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并非树长石生,只要心怀感激的心,佛祖赐予你的,将是更广阔的蔚海蓝天。

  在回到酒店时,突然在大堂悬挂的牌子上看到云南中甸游须知:

  1、去云南中甸,对道路交通要有思想准备。虽然有飞机,道路也越来越好,但是,长途汽车和景区内各种各样的道路,各种交通工具都对游客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尤其是那些晕车的游客。

  2、中甸的有些景区海拔较高,所以有些地方会出现轻微的高原反应。

  3、这里来旅游,要想体会旅游的乐趣,就要走一些路,因此给自己准备一双好的旅游鞋是非常必要的。

  4、这里的饮食会对一些人的肠胃造成冲击,如果你不想错过美食,又想一路舒服的游玩,你就要准备一些常备的肠胃药品,以备”不测”。

  5、在这里电信银行服务还不是很发达,比如有些信用卡在这里就不能用,有些地方手机会有信号的盲区等。

   ……

  原来如此!但愿如此吧!

  可临睡前,却发现大姐下午就发来的一条短信:已抵达昆明,安排得很妥贴,非常感谢!一个人在路上注意安全!

  欣喜!

  可那人,却没有只言片语!

  又是辗转,思念像坟头的野草,一夜疯长。

  忍不住,给那人发了一条短信:你想我吗?我在想你!

  但,仍然是寂静,没有回音。

  闭上眼,止不住的想象力,无限宽广,企图唤来一个现实的张云祥。

  那地毯、那沙发、那圆桌、那墙、那卫生间……

  上、下、立、横、直、侧、卧、匍匐……

  来到镜子前,朦胧氤氲,眼神迷离。唇齿吸引着舌尖,舔嗜;遮蔽物如鲜花般,散落;细长的指尖滑过柔嫩的肌肤,曲线状延伸,脚背、小腿、大腿、腹部、腰部、胸部、颈部、双颊,直至发梢……

  似是在梦中,又似是在半寐……

  他在她身体里穿流奔突……

  哦,张云祥,云祥,祥……

  让心尽情激荡起来起来……

  这是生命无限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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