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恩林的父母去世很早，这是她养父母告诉她的，养父母没有孩子，把她当亲生的，亦对她要求严格。而她依稀只有一些印象，记得母亲的眼睛，很美，象一口泉，无尽并发。
她的内心挣扎，无以为力。而表面却快乐，并且常笑，笑得放肆。她以此来伪装自己。她时常做一些梦，只是一闪而过的片段，关于她的生父母，只在于想象，不真实。
人世间的苦难都是相对的，不要反抗，默默接受，因为故事在一开始就已成定局。
别人眼中的恩林是个放纵的女孩子。单薄的身体，虚无缭乱。我深刻地记得自己的月经初潮，粘稠而空虚，但感到欢愉。这是她成为女人的象征，她早已厌烦了女孩的生活，她要成熟。我依旧喜欢放学后到处跑，用嘈杂与忙乱来填补内心的寂寞，不让自己有空间想象，将自己捆绑，天黑后，她偷偷溜进家。养父母无奈并且无语。桌上留置残菜剩饭，她只是胡乱吞食，很快满足。他们之间总是沉默。亦无法冲破血缘的隔阂。
我喜欢王菲，喜欢她庸懒的嗓音，别具一格。平凡的脸不觉得美丽，而是一种气质，媚而冷漠。想起《旋木》，无法挣脱的重复，原地徘徊。强颜欢笑，就象人生，人生其实就是一种重复，一种生与死的重复，就象结局，在一开始就被钉在了木马上，世界上的事情，不要多问。
养父母对她很慷慨，而她亦很大方，挥霍物质，消费。她至今依旧喜欢购物，目的只是为了打发多余的时间。她衣着朴素，但会配上个性的饰品，而且喜欢一些男性化的很孤傲的挂件，在她娇小的身上显得唐突。
她不合群，即使和一大堆朋友在一起。她买的首饰多半并非为了佩带，只是占有欲，占有它们的灵魂与美丽。所以她收藏很多。有专门的储藏柜，矜持而有品味。
Frank喜欢用茶打发自己的下午时光。透明的差杯，茶叶象针一样竖直。他拿出烟。他依旧喜欢吸烟，亦只抽一种牌子，520。一种产自香港的女士烟，淡雅而庄重，滤嘴为心型，亦觉得可爱。点着后散发着一股香水味，如同女人味。他过去不喜欢烟草，别人递烟只是勉强接受，却很敷衍。他爱520，有它陪伴他知足，薄薄的烟雾，它的躯体与灵魂因着时间消逝，他会惋惜，所以每一次用打火机他都很慎重。
Frank在一所私立高中读高二。这是一座新的城市，他一个人租廉价的房子，由父母供给。一个平凡的男孩，十八岁。锋利的脸上写着成熟，棱角分明，阳光而俊朗。理的是明亮而具有攻击性的短发，眼神里却多了一些忧郁与疲惫。
儿时喜欢飘逸的长发，以为所有随风的东西都是忧伤的。现在喜欢短发，干净成熟。他在不停完善。
他现在很努力地学习，为了自己的未来，他不想被人轻视，他想克服基础。他很努力，可是成效缓慢。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你付出了再多努力也是得不到的。他成熟了，并不放弃。
时间是因生活而演绎。高中就象是个过客，紧张的3年，无暇留念。初中则不同，人一空闲下来，就会记住，并拥有。
我喜欢看球赛，喜欢那种精彩的充满变数的过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26日凌晨，伊斯坦布尔欧洲冠军杯决赛，AC米兰获得梦幻开局，3：0领先结束上半场。利物浦主帅贝尼特斯在更衣室对他的弟子们说。
我们来这里不是来丢四五个球后回去的，我们要做点什么。
下半场54分钟，利物浦中场核心杰拉德打响了利物浦反击的号角，58分钟，60分钟，6分钟内连如3球。3：3平。
双方进入点球大战，然后利物浦问鼎欧罗巴。
他在家喝着啤酒熬夜看比赛，他欢呼，为每一个进球。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入睡。裸足在家中踱步，对峙着灰蒙蒙的夜空抽烟，等待黎明。感到寂寞，想给朋友发短信，打开电话簿，不停翻看朋友的名字。最终却没有做出决定。关掉手机。
Frank在学校很沉默，不善言谈。安分得听课，下课不太走动，亦只是闭目养神。他习惯了极少的睡眠。在学校他几乎没有朋友，处在一个禁闭的范围。班里的女生发来短信向他示好，他不做反应。生疏而迷离。
他放学后坐公车回家，十五分钟车程。6月的下午。依旧炎热。空气中带有激烈的味道。车厢里闷热包围。到家后已是疲惫不堪。一切剧烈的东西都有压迫力。阳光容易消耗人的能量。他用冷水洗澡，在家裸足，只穿内裤。把电扇开到最大，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25寸普通的廉价国产西湖电视机。是父母给他般来的。
他不会烧饭，平时亦只吃方便面或者叫外卖。天气凉爽时他还会穿着拖鞋到楼下的牛肉拉面店。偶尔在超市带可乐。边喝可乐边吃面。他喜欢这样。他亦酷爱可乐，即使听说这对他身体不好。却仍然坚持。
开着台灯，灯光很暗但足以照亮书本。他会按时完成作业，时间多的时候还会温习功课。他每天都在进步，虽然极其缓慢。
做完作业已近十一点，他总是很难入睡，特别是夏季。于是他看DVD或小说打发时间。王家卫是《2046》，王式电影的风格，《花样年华》的翻版，一列开往2046的地铁，一个关于回忆与遗忘的故事。就象一杯泡开了的茶，宁静芬芳，却索然，已是结局。
我喜欢王家卫的电影，安妮宝贝的书，都有一种飘渺，跳跃的节奏，在琐碎的生活中勾勒出的带着忧伤的美丽。
看着《2046》里的王菲，那个单纯用呢喃嗓音就能感动人的歌手，单薄的身体。突然想起自己快遗忘的一个朋友，曾经她很喜欢王菲的歌。她会把她的专辑发给我，第一次听的歌是《流年》，萧索的触动，莫名的感到悲伤，勾起回忆。后来逛音响店的时候我也会留意王菲的新CD。那个感情受伤的女人，绯闻缠身，于今夏正式宣布退出歌坛。在网上看到的这则新闻，情非得已，因是释然。
二
你穿着白色无袖的汗衫，中分的长发，盖住了耳朵。在自己家旁的网吧上网，新天地，这个月新开的，你选择3楼的靠窗的位置。一包520，默默抽烟，默默上网。即使家里有电脑你也会和朋友到网吧，因为你们坐在一起玩同样的游戏，不会寂寞。感到相互的依存，与信赖。二楼已坐满了，所以你一个人跑到三楼。他们联机时会跑上来叫你。一般都是玩时下流行的即时战略游戏。或者CS。
你玩得最好的是星际争霸。那个很老的游戏。玩着时会想起小时候，记得小学的时候你们就开始玩这个游戏。还是一群小孩子。而现在这个游戏已被淘汰，取代的是魔兽争霸。你和他们打CS，血腥的杀戮。感到反胃，于是早早退出。在音乐网搜索在线歌曲。
她和朋友来到新天地，刚开的网吧。二楼人满了，于是她们来到三楼。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她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她无所事事得聊天，或者和朋友在线玩泡泡。
你看到一个女孩在自己旁边坐下，娇小的身体，泛黄的直发一直挂下。用鼠标的右手上戴着古罗马风格的铜腕，制作精细。在她细小的手上显得唐突。夸张。看了她一眼，觉得很漂亮，特别是眼睛。零星的美丽，闪闪发光，象水晶一样。怕她反感，所以偷偷透过电脑屏幕看她，她皮肤很白，脸型小巧。一个标准的杭州美女。她还是这样，随便得翻看网页，或者回复QQ消息。没有发现自己。独自庆幸，于是从她的电脑屏幕的QQ上记住她的号码。
你偷偷加了她。她通过了验证。偷偷看她的脸，没有变化。毫不在意。
六月初，天气慢慢开始有夏天的味道。她出门，穿着兰色吊带背心配牛仔裤。她戴上刚买的十字架，很大用密度小的金属做成，花纹缭乱却不失章法。黑色棉带子。挂在脖子上，一直到胸口。养母叫她不要疯疯癫癫在外面混，可她还是跑了出来。早上十点，太阳猛烈。
他已经在了，她远远就看见了。Frank站在路旁，抽着烟。她故意不接近，只是隔着马路张望。他有轻微近视。那个男孩，她的男人。他有着飘逸的长发，今天的他把它们扎着。局促在一起。左耳有3个耳洞，戴了3个耳钉。是在银时代买的，20多块一个。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闪光。耀眼而妖艳。他常戴着一排耳钉，或者是一个雄壮的耳环。孤零零的但不单一。他的眼睛很小，是属于木呐的。看起来没有表情，冰凉带有深邃，亦很少笑。
他抽完一支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转身到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串豆腐干。快速得咀嚼。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优雅得拭去嘴角残留，又买了一杯百事可乐。他是个细心的人，很少有男孩子上街带餐巾纸。
她穿过街。他看到了她，于是看别处。已放心，显得心不在焉。她走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今天起得晚了。
没事。那走吧。
他去挽她的手。他走得很快，他习惯走得急促。她跟不上，只能小跑。他沉默。他不善于表现自己的感情，不喜欢说话，多半是沉默。她甩了开他的手。
你。。走慢点可不可以？！
他才发现她跑得喘着气。你怎么这么慢的？看她快要生气却带有顽皮的脸，他笑了出来。这是他唯一表达快乐的方式。她用手摸摸她的脸。刚才为什么不说？！然后他重新拉住她，放慢脚步，感到不自然。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相互协调与融合。让心更接近。这样彼此给对方安全感，使彼此都有信心，爱。只要手牵着手。散发温情。
在他的家里。他父母做生意，所以家里时常空旷。他抱住她索吻。手放在她蛮腰上，传统男人的求爱姿势。她没有反抗，亦没有接受。只是敷衍。然后融化。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把她抱了起来。他们缠绕，需索。充满暧昧的温情。他开始解她的扣子。
这是她的第一次，明显得紧张与忙乱。她不知道如何释然。接受或者封闭。他依旧弥漫泥泞的男人味。充满诱惑。这个抚媚的男人。他用手指和嘴唇启动她的身体。她错过了说不的时间。亦决定把自己交付给这个男人。他天生的具有占有欲与攻击性。他进入她。用力得需索满足。这是自卑的表现。他害怕失去她，所以加倍得到。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男人。疲惫而软弱。她能感觉到他的强烈，他膨胀的欲望。她亦只是接受，默许。她懂他，爱他。
她哭了。他抚去了她的眼泪。他已知道了结果。这是终点。她穿好衣服。疼痛难忍。扶着墙勉强走了出去。那晚她在他家过的夜。亦找个好朋友搪塞养母。他们躺在床上，相互缭绕。她的左脸靠在他右侧的胸口。用纤细的手指抚摩他的肌肉。
他的手搂住她的腰将她贴住自己。她就躺在他的右侧身上，娇小而渴望受到保护。崎岖并且精致。这是他们都希望的。可以彼此了解对方传来的爱。安全感。身体与心灵的抵触。包容。依赖。亦就倘然入睡。
他睡着了。那么安详与静谧。象消逝。她抬起头看着她的第一个男人。清晰的轮廓。柔软的秀发。他禁闭的眼眉。暴露的宁静。诠释了所有的可能性。她用手摸他的脸，依稀的胡渣摩擦，感到刺痛。是个模糊的夜晚。
两个青涩的孩子。只是重复的爱的需索。
也许。我们在寻找的。是那个可以依靠在一起入眠的人。
三
他已很长时间没和别人聊天。租的房子没有安装电话。现在的手机号码也换了。QQ上线也从来不回复。只是敷衍好朋友或者父母的关心。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考试刚结束，他在这个学期亦在进步，但如同原来一样缓慢。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坐公交车回家。父亲打来电话说愿意来接他。他亦没有回音。他已买好了当天回家的车票。炎热的夏天。暑假的感觉。他和房东告别，房东对这个外来求学的少年很喜欢。帮他打点了东西。于是他上路了。
脏乱的候车室，人很多。虽然开着空调，大量的人流。依旧闷热。空气中带有汽油味和香烟味夹杂噪音。使人心烦头晕。感到反胃。外来的民工身着慌乱的带有尘土的衣服。有的甚至裸露胸口，胸空布满血管带有汗水。已被阳光晒得黝黑。健康却有不洁感弥漫。书报摊的老伯，已明显带有疲惫。耷拉着脑袋，不理睬经过的行人。等车的三口之家，准备回老家。坐在位子上吃着方便面。然后父亲去买了可乐给儿子。买了冰红茶给妻子。
候车室人来人往。有二十多个检票窗口。每个窗口的屏幕上不停得闪烁着班次。每15分钟更新一次。15分钟一班车。他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到车站不过一刻钟。无聊中给父亲发去消息。
我已上车。2个小时就到。
中旅公司的大巴车，每个座位上都有一份当天的《青年时报》。和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一口喝了一半。翻开报纸，细细阅读，偶尔透过窗户看看城市的景象。这座他生活了一年的城市，还是陌生。一路打发车程。
父亲早就在候车室外等他。看见他来了。上前帮他拿书包。他拒绝。相互微笑。亲人的爱。终于回家了。他靠在车窗上，车里冷气很足。他感觉有一丝寒冷。却充满温情。安详，安全。不知不觉得他睡着了。
三人在家附近的饭店里吃了顿晚饭。他们很少有机会可以看见对方，所以格外珍惜。父母在逐渐衰老。而他，在成熟。回了家，曾经很熟悉的地方。他的房间。井然有续。母亲已帮他收拾好。没有了缭乱反而感觉空旷，阴霾。打开以前的手机，信箱已经上限。一一阅读，却没有回复。是恩林发给他的。他在逃避。他害怕面对，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残忍。
那天旅途疲倦，他在洗澡。在淋浴房的镜子上看见自己的脸，安详而眷恋。短发很干净，很明亮。这更适合自己。他喜欢现在的自己，亦知道什么是应该的，对着镜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打开电脑，上QQ。放歌听。看到了恩林的QQ资料。那个QQ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上了。他又看看了资料，还是一年前的样子。他们分手后他一直没删她。保留了下来。资料里就一段话。
她丢了爱的他
心像被针扎
雨一直不停下
眼里进了沙
骗自己没有牵挂
感到释然，坦荡。一种交代。有留念却已索然。他现在终于确定她是不会再上QQ了，于是他把她删了。他那天早早上床睡觉。感到空虚，空调打得有点低，觉得寒冷。
半夜突然醒了过来，感到潮湿，摸摸眼角，是泪水。
四
记得那个冬天，外面很冷。下了很多场雪。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他穿着大衣。刚理的头发，是短碎。厌倦了以前的长发。他刚从外地回来过年。半年了。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他莫名得来到了他熟悉的十字路口。在等待，却不知道是为了等谁。他依旧很想念她。恩林。你在哪里？他还想她，见她。他们有半年没有联系了。
是他提出的分手，可他却无法释怀。他爱她，怕失去她。所以他要和她分手。自卑的人只会用残忍来掩饰。她很想哭，却忍住了。她懂他。却无法原谅他。于是她默默离开。不露痕迹。
他看见了她，在远远走来，这个他们经常见面的十字路口。他近视，所以不敢确定。只有不动声色，静静等候她。她越来越近，是她。恩林。他熟悉的女孩。他向她微笑。想招手却没有勇气。只有把手放在口袋里。她穿得很多，卡哇依的粉色系。纯白的围脖。粉红色的羽绒衣。纯白的毛线帽。头发从帽子里挂下来。冷得直合暖气。用戴手套的手盖在自己的脸上不断摩擦。抵御严寒。
她从他身旁走过，看了一眼。亦没有反应。擦肩而过。渐渐离去。他感到震惊。失落。沮丧。却豁然。他看看手机的时间，快5点。家里人在等他吃年夜餐。于是他拦住了开来的的士。
恩林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张望。在寻找。
和Frank分手后她没有爱过别人。感到疲倦。曾经付出了太过激情，与爱。包括没有痊愈的伤害。心已经厌倦了，惧怕了。不再提爱，或者是她依旧在爱。不得而知。因为无解。
她自言自语。
刚才那个男孩，长得好象，Frank。
回家和养父母过年。温煦和谐的氛围。她爱这种感觉。并一直，从不间断。她扒在桌子上写日记。和Frank分手后她开始写日记。这是2004年的最后一天。很冷。养母说只有寒冷才会有过年的味道。温馨使人幸福，快速满足。
一家人吃了年夜饭看春晚。这就象是一种坚持。年年如此。
节目无聊，她却坚持看到11点半。坐在书桌上写下了最后一天的日记。
2004年12月31日 晴
天气寒冷，感到寂寞空虚，独自到我们经常见面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男孩，头发很短，很象你。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告诉你一个秘密。还记得在新天地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偷偷加我QQ。其实我早看见了。笨蛋！
再见。Frank。不要忘了我。
12点整，她打开手机给他发了新年第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
然后她笑了，跑到了客厅里。养父母在准备睡觉。她对他们说，谢谢你们养育我这么多年。她依旧带着笑。养母抚摩她的头发。亲吻了她的脸颊。睡吧，宝贝。新年快乐。
凌晨三点了。这很迟了，他依旧没有回她。她笑笑，他应该是把她忘了吧。也忘了他们许下的愿望。然后她突然想到了王菲的歌。那首叫《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她在哼。飘忽的节奏，雍懒颓废。她打开窗子。外面是寒冷的空旷，她感到了寒风的杀伤力。她听见了自己的皮肤支离破碎的声音。
然后她从自己家的10楼窗台上跳了下去。
嘴角依旧带着诡异的笑。
象个孩子，需索，拥有，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