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被人们送了个最普通的绰号“庄大侠”，同事二刘就这样叫他。他是个长得很不错的青年，不太高的个头，圆方脸，高鼻梁，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张说起话来乐死人的嘴。职业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许多女孩子，他有许多漂亮的女朋友，他生活的每一部分都很开心，只是时常为自己的穿着发愁。莹儿送给他一件红色T恤，娟子喜欢他穿黄色T恤，而阿兰经常抱怨他，没有穿她给他买的黑色T恤，……难！到底该讨谁的喜欢呢？他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手机经常在令人尴尬的场合响个不停，弄得他要跑离人们很远的地方才能接；短信息一来就是好几个，不知道先回谁的好。接电话时怕称呼错了，除了最熟悉的朋友，他从来不加称呼。信息如果回错了，立即再回一个，说明那是给哪个哥哥或哪个妹妹的，抱歉！在女孩子面前，他经常“搬家” ，在小杨面前是河南人，在小李面前是湖北人，而在小张面前又成了太原市的人。真够他累的，幸好不要带行李。
“忙大侠！”二刘一听他的手机响，就把他的“庄”唤成“忙”了。“快那边去接吧，又有靓女抠你了！”
有人说，男人三十一枝花，男人四十花满枝。小庄正值花枝招展的人生花季，怎能不招蜂惹蝶呢？为了提高素质，他买了一本袖珍《唐宋词精选》，走坐苦诵，立志在女孩子面前“语不惊人死不休” ！
那天晚上6点多，莹儿打来了电话：“你还不过来啊，我的菜都做好了！”
“真的！非常感谢。你老公今天晚上又不回来了？”
“废话！”
他犹豫了一下，说：“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晚上有事呢，去不了了。”
“又有什么屁事？就你事多！”莹儿极不满意。
他尽量把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改天吧，我一定去看你。其实，我早就想你了……”
一阵沉默之后，传来莹儿的骂声：“狗屁！你总是忙！忙！忙！”
“明天我去向你解释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还没等他说完，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
怎么好答应莹儿呢？他早已和胡娜约好了，他们今天晚上要去枫叶红歌舞厅。
“嗨！没有孙悟空的分身术啊。”想起莹儿对他的好处，他心里有点酸楚。
夜里12点多，正当小庄和胡娜缠绵在一起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他这回忘了关机，只好仰过身去，一只膀臂远远地搂着胡娜的脖子，侧过头，用另一手去接电话，他把音量调到最小。
电话是小杨打来的，大意是说自己病了，抱怨他不去看她。
“哦，哦”他含糊地应承着，小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胡娜有点疑惑，侧过来想听个仔细，被他制止了。
“恩，恩，好，明天再说吧。”
他挂掉电话之后，胡娜问：“谁啊，什么事？”
“一个亲戚，病了。向我借钱呢！”他停了一下，又说：“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要不要我借给你？”
“不要，不要！我明天想办法。”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暗想，人家都待我这么真诚，而我谁都骗，我还算人吗！
小杨那里是一定要去看她的，她是对他最好的一个女孩子，他已经花了她很多钱了，可是她从来不向他要。每次向她说要还钱还不凑手时，小杨总是说，我不要你还钱，你能常来看看我就行了。他几乎感动得流泪。——哪里有她向他借钱的说法？
庄大侠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艳福，但也有难言的苦恼。他经常感到尿道痛痒。他开始害怕起来，会不会传染了什么病了？如果是淋病，梅毒或爱滋病什么的，那可不是玩的啊！他决定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天，他来到位于市中心远近闻名的医院。医院里的病人很多，尤其是皮肤科。庄大侠排了半天队，竟赶上医生下班，眼看在他的前面没有病人了，那医生也不打招呼就走了。他窝了一肚子的火，就骂开了：
“你们哪里知道病人的苦处，排了几个钟的队，竟他妈的要走人！”
一个护士小姐忙笑着跑过来向他道歉：“请你稍等，我们马上有人来接班。”
“还是你的态度好。你看刚才他那个熊样，摆什么谱啊，离了你地球不转了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瞧那护士小姐。
“啊，好漂亮哦！白净的脸，小巧的鼻子，额下两道秀而细的弯眉毛，一双眼睛咪咪带笑，红红的嘴唇说话甜甜润润的。”他怕人家发现他傻看，赶紧说：“你家是哪里的？刚毕业吧？来这里几年了？想不想家？”
等“小护士”一一回答了那一大堆问题后，他说：“啊，我们还是半个老乡呢！”然后再说出这半个老乡的理由。三言两语，他们就混熟了，临别时，还互相给了电话。
感谢上帝！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没有什么病，只是尿道有点感染，吃点药就会好的。
在以后的几天里，他推脱了所有朋友的请求，和这位护士小姐热聊起来，他知道她几点下班，哪天休息。
一个周日，趁“小护士”休息的机会，庄大侠去了她的宿舍。……
热恋的情丝把他们捆绑在每一个闲暇的时空里。他们逛公园，爬山，去海边游泳。一次，他们在公园的草坪上享受着春日的阳光，享受着芬芳的花草气息，不知不觉就都睡着了，都忘记了上班的时间。因此，“小护士”还被扣了当月的全勤奖，而他回自己的单位编了个理由，就没事了。
小庄到了人生最辉煌的时期了。他每天脸上挂着笑，嘴里不停地迸出珍珠玛瑙般美丽动人的话语，迷得那些女孩子围他团团转。甚至在大巴上，他一句话就能把年轻的女售票员逗得前仰后合。
一天，他在二刘面前炫耀起来：“嗨！没想到我在这几个女孩子中间还游刃有余呢！”
“是嘛。你是交了桃花大运了吧！”二刘只是笑了笑。
“年轻时精力旺盛，可是没经验。现在有经验了，又总觉得有点透支。”他摇着头，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有什么经验，介绍一下吧？”二刘调侃道。
小庄一本正经地说：“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分上，教你两招吧。暂时不收你学费，买瓶酒来就可以了。”
“没问题，看你的招式怎么样再说。”
“首先，不管女朋友对你有多好，你也不能实话告诉她你是哪里人，免得出了事不好办。”
“这算什么招式？，不值钱，没酒喝的！”二刘笑了。
“第二，你若要向喜欢的女孩子调情，但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你就远远地站在她的对面，把她的目光吸引过来，把你的五指张开放在耳朵边，做出招手的姿势。如果对方来到你面前质问你，你就说掏耳朵的。如果她很高兴向你走来，那事情就好办啦！——注意，一定要把大拇指靠在耳朵边！那姿势看起来很美的。”
“这一招也许够厉害的。我要够格，把你写上基尼斯世界名人录！今天晚上我奖你半瓶啤酒！”
两人开怀大笑了一场。
不久，二刘得知庄大侠找了个“小护士”，跟他开玩笑说：“你一定要把小护士抓住哄好啊！”
“为什么？”他有点不解。
“等你的哪个女朋友怀孕了，找她好想办法啊！”
“不会不会，我们从来还没做过那不保险的事！”小庄笑着说。
“有备无患嘛！”二刘装得严肃起来。“哎，你的动作可真够快的。不知道下一个该谁倒霉喽！”
“这是什么话！你真是不懂，我这是做好事的。我是无私奉献，她们也得益非浅。我们何乐而不为之？”他高兴得像老鼠钻进书柜子里——咬文嚼字了！
“这些话让你那些女朋友听见了，看不骂死你。”
“她们是骂在嘴里，爱在心上呦！”
大概过了一个月，“小护士”的工作忙了起来，他们约会的机会越来越少。庄大侠得了这空闲，又看上了临街发廊里新来的妞妞。妞妞就是被他用挖耳朵的办法“挖”来的。经过一段热恋，一天夜里，他把她带进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他穿了夏天很少有人穿的长袖大衬衣。因为忙，二刘并没注意。他自己倒是忍不住了，说：“今夜我又开了一个。”
二刘这才吃惊地看着他：“哦？哪一个？”
“你没见那发廊里来了个漂亮的妞妞？”
“好像有啊，你……”
“就是她。”说着，他把衬衫掀起来，“你看，我的身上被她抓成什么样子了！”
二刘看着他的胸前和臂上到处都是血印痕，更加疑惑了：“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是的啊。可她第一次白白地献给了我，怎么能不着急啊！”
“你！……”二刘真的有点恶心和愤怒了。
“我也在骂自己呢，我真不是人！我真不是人！”他半真半假地笑骂了自己两句。
事情并没有暴露出什么来，除了天知地知，除了二刘，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太阳还是东升西落，工作还是一天到晚。夜里的事情，大概谁都不知道谁在干什么。
庄大侠的桃花似乎越开越旺了，而另一位不知名的“倒霉蛋”可就惨了。这一天，他们同时坐在一辆小巴上。“倒霉蛋”拿出一个小电话本翻起来，拨出一个电话：“喂，阿莉吗？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没时间？哎呀，就一个钟嘛……啊？好，那改天吧。”
“倒霉蛋”的电话挂掉了，庄大侠的手机响了：“喂，杏子啊！今天有空？可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要……哎呀，你听我说完嘛……好，好吧。”
庄大侠的电话刚挂了，“倒霉蛋”又找了一个号码打出去：“喂，喂，小荷啊，你今天不是早下班吗？……来顺酒家离你那里不远，我去接你？……哦，哦，过天我再约你吧。”
“倒霉蛋”的电话刚挂掉，庄大侠的手机又响了：“喂，我知道，我知道。……我没忘了你呀，你不是阿兰吗？……哦，真是对不起，老家来了一个表哥……哦，哦，好！”
庄大侠的电话还没挂上，“倒霉蛋”又急忙找了一个号码打出去：“喂，喂，我说阿敏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今天晚上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我这有两张明星演唱会的票……哎，就在你附近的文化宫。……什么？又没时间？什么做不完？……明天再做嘛，……那好吧，只可惜这两张票……好，哦……”
还没等“倒霉蛋”的电话打完，庄大侠的电话又响了。接着，整个车厢里都是这两个人打电话的声音，——两个男人的诚恳邀请和婉言谢绝搅和在一起！乘客们都用奇怪的眼光乜斜他们。
终于，“倒霉蛋”忍不住了，在前面靠站的时候，他下车了，嘴里嘟囔着：“混蛋，把我给搅黄了！”
“倒霉蛋，去死吧！”
车上有几个女孩子的窃笑声。
庄大侠还没骂完，车门就关上了。这回，他的手机又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露出儒雅而得意的神情，不慌不忙地按下接听键。他正想再编个理由，电话里却传来了莹儿的哭声。他正想要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那断断续续的哭诉使他大惊失色，他压低了声音：
“你说什么？怀……孕？不可能！是你老公的吧？……他出去有半年了吗？……好，哦，我晚上去。……哦！”
车上有几个人看到他挂掉电话时那灰暗的眼神。他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一声叹息。他如坐针毡，感到周围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剑向他刺来。他脸上发烧，心里难受。
第二天，他想起以前二刘的话，不得不找“小护士”了。
“小护士”在百忙中接待了他：“不好意思，我最近忙。”
“我也很忙。可是，越忙事越多。”他也装出忙的样子。
“说说看。能帮上你的忙，我很荣幸的哦！”
“这件事还真得要你帮忙。”
“快说嘛。”“小护士”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个同事的女朋友怀孕了，想做人流。”
“哦？几个月了？”
他刚要说出几个月，突然把话咽了回去。改口说：“我要问问他才知道。”
“好吧。”“小护士”说。
好悬啊，要是一口说出来，恐怕就得露馅了！他为自己的聪明机智而得意。
他取出电话本，翻了几页，走离“小护士”远一点，随便在电话上按了几下，就装模做样地打起来了：“喂，喂，小黄，是我啊。你女朋友的几个月了？哦，哦！”
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小护士”发现从他电话本里掉下来一片精美的纸条，她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惜春常怕花开早，更何况落红无数。——抄赠娟子。”那是小庄秀丽的笔迹，“小护士”认识的。
“三个月，三个月！”庄大侠跑过来说。
“哦，知道了。”“小护士”漫不经心地说，并把那纸条递过去，“这是你丢的。”
小庄接过纸条，脸涨得通红，忙说：“这是，这是……”
“反正是你的。”“小护士”并不介意。看他那尴尬的样子，她转过话题：“什么时候来？”
“这个，这个……我刚才忘记问了。”
“问好了再说吧。”她做出告别的姿势。
“好，好，你忙吧。我也忙，告辞了。”
“对不起，……”“小护士”转身走了。
在回来的路上，庄大侠第一次犯愁，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找谁来照料莹儿呢？”
“医药费补养费，跟小杨借，还是跟小胡借？”
“‘混蛋！’我真的是混蛋吗？”他想起昨天在小巴车上被“倒霉蛋”骂的话。“我风光什么呀？我还不如那个倒霉蛋好过呢！”
2006.5.29完成于深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