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谷(一)
其实我和肖萧的相遇完全是出于偶然。
那天我到石头的理发店理发，确切的说是剃光头。当石头给給我剃了一半的时候，一束黑瀑布般的头发在我面前的镜中披散开来。我没有回头看这位女顾客，因为我在剃头。我只是哀哀地看着一根根的头发从我面前飘落。石头也没有回头，没有对这位女顾客表示欢迎，只默默为我理发。他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示好奇，但他却了解我，知道我剃头是为了什么。女顾客也没有说话，只默默坐在一旁。
店里的气氛很沉闷，因为里面有三个沉默的人。
我剃完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头发，对女顾客说：“到你了。”不知是我的声音太小还是其他缘故，她没有回应。于是我仔细瞧了瞧她。她很大清瘦，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透着一丝病态的白，一双很潮润的大眼睛此刻却显得很迷茫，一头迷人的黑发懒懒地披散在肩上。她太瘦弱了，瘦弱得让我有些担心。而在这样一个寒冷冬季里，她却穿得比我还要单薄。我看着她，不能不为之动容。
猛然间她回过神来，见我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说：“到我了吗？”
我说：“是的。该你了。”但我仍不忍离去，径自坐在一旁。
她坐在理发椅上，对石头说：“帮我把长发剪掉。”
我非常惊异，说：“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反问。
“你为什么要剪掉你的长发？你的长发很好看，”我说，“现在很难见到你这样长发的女孩子了。”
她忽然露出一种很伤感的神色，淡淡地答到：“是的，很少有我这样痴傻的女孩子了。”
我心头为之一震，已经知道她为什么要剪头发了。我说：“也许你曾经很傻，但那不是你的错。但你为了一个人去剪掉头发，那就是你的错了。”
她很吃惊，问：“你怎么知道？”
我苦笑着说，：“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也是为了一个人。”
她淡淡一笑，说：“我以为只有我很不幸。不想碰到一个与我一样的人。我也一直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痴傻的女孩子才会伤痕累累，不想碰上一样伤心的男孩。”
我说：“其实受伤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男孩子同样也会受伤，而且会伤地更深。”
“你有什么理由说明你伤地比我更深?”她反问。
我微微一笑，回答：“因为我剃光了头发，你只是把长发剪掉。”
她笑了，接着说：“但是很多事在很多情况下，并无轻重之分，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剪的比我多并不表示你伤的比我深。”随即她又轻叹一口气，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重复道。
然后我们不再开口，保持沉默。石头见我们不再说话，就开始剪她的头发。我不再阻拦——没有必要。
我默默望着店外。外面街上行走着许多匆匆忙忙的行人，他们都缩着颈，裹着皮大衣从店外一闪而过。他们这样匆匆是为了什么呢？
“很冷。”我说。
“谁让你剃光了呢？在这样一个冬天里。”她说。
我不在说话。因为我本来就是在自我折磨。
我静静地看着石头一剪一剪剪掉她的长发，然后给她理成短碎发。我的心里涌起一层淡淡的悲哀。因为我知道，那剪掉的，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石头替她理好头发，把那一束长发递給她。她摇摇头，说：“不要了。”石头仍一脸冷漠，转身打开一个木盒，将头发扎好，放进去。
“你保存那头发干什么？”她不解。
“他不是为自己保存，而是为你保存。”我替石头回答，因为我知道她不会为自己辩解，“以前也有许多像你着样的女孩子剪掉长发，最后又全部回来取走。”
“但是这次不会有人来取它了。”她幽幽地说。
“但愿不会。”我又仔细看了看她，原来她留短发更显出一种自然的风韵。
“原来短发更适合于你。”我说。
“我本来就留着短发，然后为了一个喜欢长发的人留起长发，然后又为同一个人把它剪掉。”她说，言语中带着一种酸涩，“也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我默然。我从一开始也是一个又一个错误吗？
她拉开提包，准备付钱。
“你不用取钱，他是不会收的。”我阻止她。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