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院到中学再到小学,桔子是越来越失望。她在帮一位老师推销一本叫做《天堂》的书。一般到市内的高校人家还看在“作家群”的份上订10套8套,而到中学有的负责人竟称:“我们学校的学生从不看课外读物。现在以升学为主。”她说:“现在不是提倡素质教育吗?看书可以开阔学生的眼界,提高他们的综合素质。因为×县一中学就是订阅我单位的文学杂志,结果去年高考,他们学校的语言成绩名列全市第一。”最后这位负责人好像对她很人情似地订了一套。还让开了发票再来收钱。为了这本订价15元的书,她还得再来一趟,说不定两趟也不一定。她的心忏悔死了。
如今,文化圈内也是良莠不齐。有的人居然披着文化的外衣搞些坑蒙拐骗的事。有的为了出名自己掏腰包出书;看起来是文化昌盛,而实际上却影响了文化的含金量。人们难怪对文人作家也越来越轻视。圈外的人说:“如今的文化人也是唯利是图。记者、编辑、主持人,一到单位张口就是搞专题拉赞助订报纸。现在领导们一见到这类文化人,真是唯恐躲闪不及。”
桔子听了这话,心中极不是滋味。按说她也是文人中的一个。读了15年的书,毕业后到杂志社。这是一家已经断奶的文学刊物,正在市场经济与纯文学的夹缝里生存。为此,主编也要求大家通过关系门路跑跑赞助。开始时她往往是光搭路费不见效益。后来在同事梅的带领下,她总算摸着了门路。有关系的通过关系,没关系的通过送礼,爱喝酒的请客让他喝酒。总之不怕你不掏钱,就怕你躲不起。后来凭她的社交天份,她逐渐也熟悉了其中的细枝末节,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搞得特别好。同事们都对她刮目相看,认为她既漂亮又能干再加上平时爱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大家都称她“才女”。而她惟有苦笑而已。
她真正喜欢的是纯文学,不带任何名利色彩的,为百姓所喜爱的文学作品。当然纯文学只是个寂寞的角落,永远热闹不起来。毕竟能够欣赏阳春白雪的人只是少数。偏偏她喜欢那些冷冷的难懂的文章。而大多数认为不错的她读不进去。
也有朋友劝她也掏钱出一本。她说:“咱又不是啥名人,出了书也是当垃圾处理。”其实她在心里想:我永远不会加入自费出书的队伍。即使到耄耋之年也不会。掏钱出书就像大款戴了十个戒指一样让人感觉到俗不可耐。没想到她的恩师却对出书情有独钟,花费万余元只落得一千本无法处理的书。于是在市内工作的她和其余几位同学成了推销员。老师送给她的300本书她才卖了不足三分之一。她不觉得焦虑起来,整日愁眉不展,就好似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先生说卖不完退回去不就得了。她说,那多难看。先生说,反正你们文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把本来很简单的事搞得很复杂。“你烦不烦,像个女人一样罗嗦。”她冲先生大嚷。“好,好。我不惹你。”先生马上溜之大吉。她的心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过了几日,老师又打来电话。她刚想汇报书的事,老师邀请她到××宾馆听一节美容营养课。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家以直销形式买营养保健品的活动。她又买了几百元钱东西。虽然这些东西的价格很奢侈,但她还是咬牙买下了。在潜意识里,她总认为,因为书推销不了,仿佛欠了老师多大恩情似的,买些产品也算是一种补偿吧。后来老师又劝她加盟。她和先生一商量,先生不同意。先生说:“道不同则不相为谋。你和你老师是以文结交的。他现在弃文经商,而你仍然执著于文学。本身就已经有距离了。何必再勉强自己。”这时候,她才暗自佩服先生的精明。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省城某编辑给她打来电话,说近日有一篇她的稿件能发,但需寄来300元钱的润笔费。她在心里冷笑,为文学感到悲哀。她在杂志社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发人情稿。再好的人情稿她都认为降低了真实水平。有好几次在会上她主张搞不署名稿件。每一位读者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写在信封后边,然后将所有来稿编号,最后将选中的文章编号和信封上的编号一对照,作者的姓名就出来了。但作为一名小编,她的话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人情稿继续,杂志的现状不容乐观。她只好自己不断地写稿向外投。没想到居然有同行向她索要润笔费!!难道在这个社会钱成了大家追求的惟一目标?
路上经过新建的一座漂亮别墅,想不到这里的房间里竟也传出和音像店门口相同的赵薇的毫无表情的嗓子唱着“情深深雨氵蒙 氵蒙 ,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么优美环境里的主人却是这么个庸俗的人。她只想到一句话:文化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