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第三十八回 救二丽险走泸州城 求新生喜遇严红梅
上回说到袁永泉寻找赵金秀母女仨没有找着,只好去了樊树根家,见樊家变故甚大,非常悲痛,祭奠了两位死者之后,又到街上去买了一些布料、油盐、大米、煤炭,交给樊大娘之后,才悲愤地告别了樊大娘,准备回队伍去。
袁永泉原本可以从大路往隆昌、荣昌、大足、铜梁、合川、广安回队伍去的。但他想到薛明兰是在泸州死的,想去看一看她的坟茔。看完之后,坐船到重庆码头,再转坐嘉陵江小火轮回部队去。
他来到怀德场,坐了一只大木船,转了几次船,第三天才到了泸州城。他到了堡子山滴乳岩下,打听到了福音堂的地址后,便直奔而去。
路过泸州老窖酒厂时,见一墙壁前围了一大堆人在看一张告示。他也挤拢去看了一下,这一看,竟吓得他心惊肉跳起来,原来墙上贴着的是一张通缉令。上面赫然写了一排大字:通缉共党分子袁永泉。
“共党分子?!什么叫共党分子?我什么时候又成了共党分子了?可能不是我?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他怀着一颗好奇心往下看,内容这样写道:“袁犯永泉,小名袁大。现年二十一岁,泸县观音乡十里冲保人氏,身高一米七余,国字脸,豹子眼,表面文静,内心狠毒。一年前窜到外地,加入了异党,中秋节前冒充国民革命军军官,回乡行凶报复,聚众造反,持枪打伤四牌坊总管屈忠诚,又当众羞辱屈氏满门,让其一家人为狗披麻戴孝,认狗为父,威胁恐吓达半日之久,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种共党行为,是为今日国民政府不能容忍。为保民众之平安,为保士绅之利益,特通告各地,务必捉拿共党分子袁永泉。发现报告者,赏银元五十块;捉拿归案者,赏银元五百块;打死该犯者,赏银元三百块。特此通告,泸县警察局,一九二七……”
袁永泉还未看完,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下,袁永泉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原来此人竟是仇人游七游国才。不待他说话,游七便大声喊叫起来:“共匪在这里,抓住他!”
游七晓得袁永泉身上有家伙,边喊却边挤出了人群。袁永泉迅速掏出枪来,朝天打了一枪,趁着混乱,朝山上的丛林跑去。
隔了好一阵,游七才反应过来,忙带着几个便衣警察追了过去。
袁永泉跑了几个地方,见人群越来越密,怕误伤了别人,只好翻进了一坐豪华的公馆去了。这是公馆的后花园,两个女子正观花吟诗,一位身穿学生制服的女子郎朗吟诵道:
园中花卉四季红,风雨袭来一场空。
不及山里君子梅,花开开在严寒中。
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刚赞扬了一句:“好诗!哎!小姐,有人翻墙进来了!”她厉声问道:“喂!你是干啥子的?怎么敢跳到咱们后花园里来!”
“小姐,别喊叫,有坏人在追我!”袁永泉急忙摆手招呼,又看两个女子眉清目秀,娇羞答答,是个善良之辈,又说道:“他们说我是共党分子,要抓我去枪毙。其实我并不是共党分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川军军官,替别人打了抱不平,他们就诬蔑我是共产党。其实我……”
那位小姐却像刚才吟诗一般,朗朗而言道:“是共产党有什么不好?人家刘伯承总指挥还是共产党的人哩。咱川南师范学校的校长我的老师恽代英萧楚女也是共产党,我现在的屈老师也是共产党。你是不是共产党?是,我就叫你躲,不是,就请立即出去!”
“这,这,我是共产党!”袁永泉却没有想到小姐是这种态度,为了逃过追捕,只好顺着小姐的语气说。
“小英,你到门口去挡着,不让他们进来!”又对袁永泉说:“走!请随我来!”
袁永泉随小姐进了房子,又上了二楼。小姐找出一套衣服说:“快把衣裳换了,这是我哥哥的衣裳,正好用上了,快!”
袁永泉疑迟了一下,还是换了。刚刚换好,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高声责问道:“干啥子的跑到这里来敲门?前门不走走后门,安的啥子心?”
门外的追兵说:“我们是警察局的,在追一个共党分子。”
小英把门打开,说道:“你们真是一群瞎眼狗,这是啥子地方,共党分子敢往这里跑吗?”
“上峰传达了指示,对共党分子宁肯错杀一千,不,三千,也不放走一个。所以我们就……就叫你开开门,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为首的一个中年瘦子说。
小英说:“要进去检查,这个我作不了主。得问问我小姐同不同意,这是闺中之地,男人是不允许进去的。小姐!”
小姐推开楼上的窗户,问道:“小英,你们在下面吵什么?”
小英说:“有几个自称是警察局的人,说我们公馆躲倒有共党分子,要进来搜查,我不同意,他们就要错杀三千,不放走一个。”
小姐傲慢地说:“胆大!哪一个说的,请他进来让我看一看,若是没查出共产党分子,我不要错杀三千,我只要他一个人的脑壳。小英,放他们进来!”
“不敢!不敢!原来是欧阳小姐在此,对不起,打扰你了,走!”那为首的瘦子害怕了,急忙转身走了,对手下人吼道:“我说他不可能进来,你们不信,非要搜查一下,这下撞倒三尖石上安逸了。今天欧阳小姐还算态度好,要是碰倒欧阳公子,我们几个人的脑壳都怕保不住了。走吧!走吧!”
游七说:“我是亲眼看见他往这边跑的,肯定人在里面!”
“那你自己进去搜嘛,我才不陪你去倒这个霉哩。县长的女儿我们惹不起。”瘦子说。
游七说:“可屈大少爷也不好得罪呀!”
中年瘦子说:“那我们在门口守倒起,出来了我们就抓,没出来就算我们运气不好。”
“要得!”众人只好依从了,在前门后门各安排了两个人守候,准备守株待兔。
袁永泉不晓得这小姐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欲问又不敢问,小姐倒自己先开口说话了:“喂!亲爱的共党分子,想了解我是不是?不用你问,我自己介绍吧。我叫欧阳文君,今年十八岁,四川女子工业学校学生。因刘主席在三月三十一日杀害了我们的老师,无人教书了,所以在家闲耍,看看书,写写字,读读报,吟吟诗。”
袁永泉吃惊地问:“你是欧阳仲勋县长的千金小姐?”
欧阳文君冷冷一笑,说:“以前是县长,现在是永宁道尹,听说还要提拔到省里去当啥子大官咧。不像吗?”
袁永泉叹了一口气说:“唉!逃出了虎口,又进了狼窝。算我袁永泉倒了大霉,自投罗网,要剐要杀,欧阳小姐,请便吧!”
欧阳文君微微一笑,说:“看来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小英,去把通缉令拿来,让这位军官同志看一看他的罪状!”
袁永泉愤怒地骂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你年纪轻轻,文文静静,心却比蛇蝎还毒。你欧屈两家,勾结一起,狼狈为奸,残害民众,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老天爷一定会收拾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豺狼的。”
欧阳文君笑道:“怎么,英雄,害怕死?”
袁永泉强硬地说:“哼,我要怕死,就不会到泸州来了。”
小英拿来了通缉令,说:“先生,你误会咱小姐了。她昨天晚上看了通缉令后,一直夸你是个英雄好汉,太岁头上敢动土,老虎嘴里敢拔牙。今天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今天英雄救美女,不,美女救英雄,却真的碰上了知己。你别看咱小姐是官宦之女,却待人和善,心口如一,是个天下最难得的大好人,巾帼英雄。”
欧阳文君干涉道:“哎哎1不用你胡夸乱赞好不好,人家袁大军官有眼睛,有耳朵,有脑壳。看得见,听得见,想得到。现在警察局都喜欢颠倒黑白,把好人说成坏人,坏人则视为好人。袁先生,你真是共产党人吗?”
袁永泉看看两人不是在演戏,说:“我不是,真的不是,我现在还不了解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前两年只听于司令讲过国共在合作,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现在又不兴讲了。”
欧阳文君叹气道:“唉!算我白认识你了!”
袁永泉不明白地问:“你找共产党干啥子嘛?你没有听见刚才那警察说,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放走一个,难道你不怕杀头呀?”
欧阳文君说:“我有一个老师姓屈,今年三月三十一日没有到打枪坝去开会,当时没有牺牲,却被当作共产党的幕后指挥抓进监牢去了。听说要判她的杀头罪,我回家求屈大伯去救她,他不肯去,说参加乱党没有好下场,咎由自取。我又去求我父亲,他也是同样一个态度。看来靠他们这些右派分子是救不了人的,只有靠我自己联络人去营救她了。”
袁永泉说:“她是不是屈长鑫的大女儿屈宝凤?真是她,这种人就没有必要去救她了。”
欧阳文君很是生气,问:“姓袁的,你为啥子这么说?”
袁永泉诚实地说:“屈长鑫这么坏,他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欧阳文君说:“哼!没见识。‘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地洞。’出身决定人的品行,这是错误的。我问你,贾千出身穷不穷?一个叫化子,如今成了有钱人的大帮凶。区大升出身苦不苦?全家人都被害死了,不但不去报仇,反过来又专门残杀贫苦人。”
袁永泉感到惊诧,问:“你也认识区大升?”
欧阳文君说:“不认识。我是从我父亲的废纸堆里的一份调查报告中看见的。你们十里冲的故事我晓得好多,可恨我是一个女流之辈,又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好多人都不信任我。去年底,我曾离家出走过,离开父亲,离开继母,离开这沉闷无聊的家庭,去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有新鲜空气的地方生活。在叙府,我看到了那里的农民敢同土豪绅粮作对,我高兴。可我要报名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他们又不大愿意了,害怕我是奸细。后来,武汉的人来招女兵,我又去报名了,结果因为我父亲的关系不能去。‘天有美人江,地有少女风,谁云巾帼不英雄?红是桃花骢,青是莫邪锋,谁云粉黛可怜虫?’眼看着她们一个个威威武武的走了,我直追到了重庆,可仍是心满彩云空追月。一气之下便在重庆读了女子工业学校。在那里,我碰上了许多有知识的老师和同学,特别是屈宝凤老师对我帮助特大,让我懂得出身不由已,革命靠自己的道理。可惜,我刚刚才明白了一点肤浅的道理,她就被可恶的大军阀刘湘逮捕了,使我失去了一个好的导师。”
欧阳文君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似乎是一个极端苦闷的人突然碰上了知已,巴不得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愤懑全倾泻出来。
袁永泉听了,内心非常感动,说:“这天下很黑暗,这世界很反动,好人处处遭殃。我也恨我人单力薄,不能收拾他们。看着他们行凶作恶,我心如刀绞。”
“有人说,只有共产党兴起来了才能推翻他们,这个话我是很相信的。我原来的想法是很天真幼稚的,想靠她父兄去救她,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本是刘主席的忠实走卒,说句话就能放人,可他们不去救她,还主张杀她,说叛逆者杀了不可惜。虎毒不食子,可他们不,要吃!要吃!正如鲁迅先生说的‘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们简直是一伙无法形容的反动分子。清王朝未灭亡前,他们说皇帝好;皇帝下了台,他们又说孙中山好;袁世凯当道,他们又说袁大总统好。袁世凯死了,他们又说滇军好;滇军撵跑了,他们一会儿说杨森好,一会儿又说刘湘好,反正谁有权,他们就跟着谁。去年泸州兵变,人们又扯起了拥护革命军的旗帜,城里缺吃,他们还亲自给起义军送粮送盐送菜。可等起义军一撤走,他们又疯狂地咒骂起义军,捕杀共产党。他们根本不是人,是什么……”欧阳文君她越说越激动,满脸通红,愠中带怒,却也不失妩媚之态。
小英端来了茶水,说:“小姐,你休息一会儿吧,你今天说话最多了。等吃了饭再慢慢同袁先生讲吧!”
欧阳文君说:“我已沉闷了许久的日子了,就像汽球一样,灌满了汽就要飞翔,飞到蓝蓝的高空去爆炸。袁先生是共产党,是反抗黑暗势力的英雄,我有许多的话喜欢同他谈。”
袁永泉捏紧了拳头,说:“可惜我只读了几年私垫,很多道理连我自己都不懂呀,我也想大干一场,让地主老财不再穷凶极恶,坑害老百姓。”
欧阳文君说:“你虽然不懂,但你行动了,比我空有一腔热情要强十倍,百倍。走!吃饭去!”
袁永泉说:“不,我该走了,感谢你们帮助了我!”
欧阳文君说:“不行,他们还在外面等倒的。自十五军走后,城里秩序非常混乱,抓人杀人成了常事。在这里住上几天,等风声过了再走也不迟。”
袁永泉说: “我一个犯人闯进道伊小姐的公馆,也是天下奇闻了,再住下去岂不更加荒唐?”
欧阳文君说:“把性命拿出去送人,这才是真正的荒唐。”
小英说:“这公馆里除了几个护院打杂的老翁老妪外,没有其他任何杂人。袁先生,小姐诚心要你留下,你就留下吧!目前保住生命,比啥子都重要。”
袁永泉仍然坚持说:“一旦她父亲来撞上,不但救不了我,还会牵连小姐,我还是走了好。”
“我父亲到成都去了,继母从不来我这里。这公馆本是我兄长欧阳文彬的,他前几天突发奇想,到成都警察学校读书去了。嫂子也回娘家去了,这公馆暂时就交给我了。你放心,这段时间,家中没人来此。”欧阳文君说完,又开了一个玩笑道:“你牛高马大,凶神恶煞,又带着枪,我们倒不放心你哩。”
袁永泉也半开玩笑说:“嗨!只要你们怕我,我倒放心了。好!我不走了,让那些龟儿子守大夜,当孝子去吧!”
袁永泉住下了,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悲哀的哭声惊醒。他翻身下床,走出门来,站在后院当中,仔细一听,却什么也没有了。今天是八月十四,中秋将至,月亮特别圆,也特别亮。半夜之后,月亮西沉,秋风凉人,院子里一片宁静。袁永泉听听没有动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不是人到泸州,没有到福音堂去看她,她托梦来了?唉!他又想起了恋人薛明兰。
他正要返回房间去,又听到一阵哭泣声,这哭声是从对面的楼上传来的。这楼上住的是什么人呢?半夜三更的又哭什么呢,而且哭得那么伤心?袁永泉正在猜疑,欧阳文君推开门也走了出来,问道:“袁先生,睡不着吗?”
袁永泉说:“刚才被一阵哭声惊醒了,出来看一看。”
欧阳文君戏说道:“看来袁先生并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六根清静的军人,而是一个挺会怜香惜玉的哥儿公子。”
袁永泉没有心思开玩笑,直直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欧阳文君冷笑道:“你想去吗?”
袁永泉明白欧阳文君说话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反问道:“不能去,为啥子?!”
欧阳文君说:“可以去,花街柳巷、风月情地都是你们男人争着要去的好地方。”
袁永泉似乎明白了,但还是不彻底明白地问:“是妓院!?那你家公馆为什么修在这个地方呢?也不怕……”
“不用你担心,这个问题很简单,在这里可以培养儿子寻花问柳当嫖客,教诲女儿偷人赶汉作娼妓。你别紧张,我不是冲你发火。咱中国土长八千,地宽一万,阳光普照,蓝天白云,论山不谓不美,论河不谓不丽,可是却难找一块干净之地。在你们十里冲有土豪劣绅当道,天是昏的,地是暗的;在咱泸州城,又有贪官污吏横行,天照样是昏的,地照样是暗的。”
袁永泉听了欧阳文君这一席话,心中暗暗赞美,说:“是呀,天下乌鸦一般黑。可是,我们不能因为社会昏暗而悲观丧气,消沉沦落。我师父说过,人,只要不厌倦生活,心不垮,意志不垮,穷山也是壮丽的,恶水也是美丽的。人不想活了,峨嵋山再美也能摔死人,川江水再丽也能淹死人。我几次遇难,都抱着一线生的希望去拼搏,想到的是如何生存下去。所以,在黑暗中,总觉得自己的信念就是一盏灯,照亮着自己的生活道路。”
欧阳文君冲过来,一下子抱住了袁永泉,激动地说:“袁先生,你的这番话就是一盏明灯,驱散了我眼前的黑暗。我不应该气馁,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勇敢地直面惨淡的人生,有意义地去生活。”
袁永泉明显的感觉到欧阳文君浑身在颤抖,好似血液在奔涌,他轻轻地分开了欧阳文君的双手,说:“从你剪短发,穿制服来看,你就是一个热血青年。你应该回去继续学习,做一朵不畏严寒的山里红梅。”
欧阳文君深深感到了眼前这位军人的力量,坚决地说:“好的,我听你的。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叫欧阳文君,我要叫严红梅。我要彻底背叛官僚的欧阳家庭,不为我新的生活留下阴影。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时对面楼上的哭声一声比一声悲哀。
严红梅说:“听小英说,楼上哭泣的女子是姐妹俩,叫做双花仙子,会唱会弹,还通文墨,人又长得漂亮,都说她俩是一对天生尤物。可惜命运不好,从小失去了父母,被人转卖多少次,将她俩卖人恋春楼,因不愿接客,才又被转卖到这梦蝴蝶山庄来了。到了这里还是坚持不接客,经常挨院妈妈毒打。今天晚上恐怕又是在挨打了。”
袁永泉摹地想起了连副杨广富的两个女儿来,说道:“会不会是她俩,我去看看!”
“你疯了是不是?三更半夜跑妓院。”
“我明天白天去!”
“白天也不能去,你是个正派人,不能……”
“你误会我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我们老班长的两个女儿来。”于是,袁永泉便将老班长杨广富交待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严红梅听了,感叹地说:“哎!天下的事情都不那么尽人意。不过这样的父亲也十分可敬,应该尽力帮助他寻找,让他父女三人早日团聚。不过,你不能去!”
“我不去又怎么找人呢?难道你去?”
“我去又有什么不妥?比你还方便。”
“你不怕别人把你当妓女?”袁永泉开了个老实玩笑。
“我要当妓女,接的第一个客就是你,害怕了是不是?别开玩笑了,明天我真的去。我不是一个人去,我要警察局的人陪我去,你在家等好消息吧!”严红梅说罢,大胆地吻了袁永泉一下,拔腿飞快地跑进房间去了。
袁永泉猝然不防,抹一下脸,无奈地笑了。
第二天,严红梅女扮男装,果然去了梦蝴蝶山庄。她刚走出公馆大门,两个便衣围了上来,一看是欧阳小姐,正要退去,被严红梅喊住了,骂道:“你两个王八蛋,真有孝心,守了老姑婆一晚上了。走,到你们局长那儿去,我好犒赏你!”说罢,伸手两巴掌,打在了两个便衣脸上,顿时出现两道深深的痕迹。
两个便衣捂着脸,连声道歉,说:“哎呀,对不起,我不晓得是欧阳小姐。我们马上走!”
严红梅撵走了两个便衣,也没有兴趣去警察局找人陪她去了。只身一人去了妓院。她进了妓院,院妈妈满腔热情地迎了上来,说:“哎呀!先生,这么早就光临舍地,真的是我的福气!你想找哪一位小姐陪你?”
“我要找双花仙子!”严红梅直截了当地说。
“唉!先生,另外换一个吧,这两个人太犟了!昨天来了一个大财主,叫她俩相陪,结果把人撵跑了,我还倒赔了人家五两银子。”
“所以,你就打了她们一晚上?”
“黄荆棍出好人,不打不行呀!”
“我不打她,她照样可以喜欢我,不信让我去试一试。”
“你真有这个本事,我免费让你去享受。就在那边楼上第四间。”
严红梅登登上了楼,她怕引起姐妹俩的误会,进门时,便取下了帽子,自我介绍道:“两位小姐,我也是女的,名叫红梅,是来救你们出去的。不过,我有几个事情要问清楚。你们还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金银花听了,都摇了摇头。
“总有一点印象吧!”
金花想了许久,突然说道:“喔!我想起来了,我母亲很高,很瘦,头发很长,别人都叫她赵……赵三姐!”
银花接上说:“对,是赵三姐。我也想起我爸来了,他是个大胡子,喜欢刺我,又痒又痛,有一次他又要刺我,我一跑就摔了一跟斗,你看我额上这个疤,就是那次留下来的。”她激动地问,“我父母找我们来了吗?”
“嗯,是你父亲派他的部下找你们来了。”严红梅说。
“他人呢?叫他来嘛!”
“在我家里,他名叫袁永泉,是个很正派的人,不愿……”
站在一旁清理衣物的一个老婆婆,听到袁永泉三个字时,停住了手中的活路,问道:“小姐,你说的这位袁永泉是不是泸县观音乡十里冲的那个人?”
“嗯!”严红梅点了一下头。
老太婆一阵惊喜,快步走到严红梅跟前,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小姐,快带我去见他,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你认识他?”
“不,但我认识他未过门的媳妇薛明兰。”
“薛明兰不是已经死了吗?”
“嗯,我就是要向他说这件事的。”
“好吧,我带你去!”
“夏五奶奶,她们是不会让你出门去的。”
“我有办法,你们尽管放心。还有,你们等着,我回去想办法一定救你们出去。”
严红梅换上了女装,带着夏五奶奶出门去了。院妈妈一看严红梅,热情地说道:“哎呀,欧阳小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呢?”
“嗨!警察局请我来查一个人,就是这个老太婆。她曾经给起义军总指挥煮过饭,警察局叫她去交待一下。交待完了就放回来。”
“这种异常之人,抓去敲了砂罐算啦,千万别放回来了,别把咱们的招牌砸了。”院妈妈像销霉烂的商品一样,巴不得有人拿走。
夏五奶奶进了兰黛公馆,见了袁永泉,声泪俱下的诉说了薛明兰的悲惨遭遇。
严红梅听了,悲愤交加,她为薛明兰的遭遇而悲哀,又为自己兄长的丑恶行为而气愤。
袁永泉听了,一股股怒火从心头腾腾升起,他实在按捺不住,一把抓起严红梅,吼道:“你欧阳家的人竟这般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真是一伙衣冠禽兽!”
严红梅没有挣扎,却平静地说:“我兄长欺辱了你的恋人,你可以报复他的姊妹嘛。我已做好了一切准备,甘愿受你凌辱。”
袁永泉听了,急忙松开了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了下去。叹口气说:“以暴还暴,我做不到。”
小英则哭成了泪人,她哭够了,又问道:“夏五奶奶,你怎么又到妓院去了呢?”
夏五奶奶说:“那天晚上我从福音堂逃出来后,先径直回了家。可是回去一看,我老伴半年前就饿死了,尸体还是邻居凑钱掩埋的。我返回去找阳公子算账,可他总躲着不见我。后来我又去了十里冲,明兰一家人都遭了殃,我只好又返回了泸州,寻找半年多,才找上了金花银花姐妹俩。为了照顾她俩,自己有个依托,便进了妓院当了佣人。昨天晚上,有个姓屈的要她俩去陪床,两姐妹生死不干,便挨了一个晚上的毒打,打得浑身是伤。袁先生,我希望你早一点把她俩救出去,也不要管她们是不是杨连长的亲生女儿。她俩实在可怜,也实在倔犟。”
“多少钱能把她俩赎出来?”
“大约两千块大洋。兰花姑娘给我的那一千块大洋,我分文未动,还有那只手镯,全埋在我老家门口的龙眼树下,等会儿我们便可以去挖出来。”夏五奶奶说。
袁永泉说:“我带回来的钱全给树根家买了东西了。差这么多钱怎么办?只有等我回队伍上去凑,来得及吗?”
“不用,钱由我来想办法,夏五奶奶的那一千块大洋不要动,这是薛明兰姐姐的生命钱,应该一文不少的留给薛家的后人,说不定还会派上大用场哩。夏五奶奶,你有意见没有?”严红梅说完,问夏五奶奶。
夏五奶奶赶忙说:“没有,没有,我也是这么想的。”
袁永泉担心地问:“你能凑齐这么多钱?你父亲又不在家。”
严红梅说“我不靠他们,我父亲虽然昏,但不爱财,有点积蓄,全被我后妈控制了。我哥哥有钱,就是他在,他也不会同意拿这么的钱去救一个妓女的。我可以向另一个人要,这个人是一个榨钱魔鬼,我不仅要向他借钱,还要他把我们护送出泸州。这样既安全又快当,何乐而不为呢?”
袁永泉担心地说:“你跟魔鬼打交道,不怕他吃掉你?!”
严红梅淡然笑笑,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要学习明兰姐姐,沉着勇敢,机智坚强。既要打死蛇,还不能被蛇咬。你放心,是魔鬼总斗不过人,救人要紧,个人安危算个什么?”
袁永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喜欢上这个泼辣而稳重的贵族小姐,仍担心地问:“他究竟是谁嘛?”
严红梅说:“警察局长毛林。他为了往上爬,曾托人做媒,要我嫁给他,追我追得发疯发狂。我说一句,他会当十句听的。大家不要为我担心,现在分头行动吧!我去警察局,赵小英陪夏五奶奶回她老家去,寻找机会把钱送给薛家的人,这是我给你们的生活费,以后的日子全靠你们自己了。”
小英哭诉道:“小姐,你不要我了吗?”
严红梅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姐妹俩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了,情深似海,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送钱重要,照顾夏五奶奶也重要,总要人去做呀。”
小英说:“我办好了事,一定去找你。”
二人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兰黛公馆,到夏五奶奶的老家去了。
严红梅对袁永泉说:“你在家当幕后总指挥如何?”
袁永泉说:“真正的总指挥应该是你女中君子哟!”
严红梅笑笑,说:“时代不同,男女都一样,彼此彼此。我愿与君相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欲话说:女人不出面,出面总占先。她出去才半天时间,钱借来了,轿子请来了,一会儿,人也接回来了。
袁永泉听杨广富说,水花额头上有一块红疤。是她两岁时,他要用胡子去扎她,她不让父亲扎,一跑便摔了一个大口子,留下了终身痕迹。袁永泉一看,银花额头上果有一个美人痣,一问真是摔伤的疤痕,证明她俩的确是杨广富失散了十四年的亲生双胞女儿江花和水花。大家又高兴又难过,都庆幸她俩有了好的归宿。
夏五奶奶和小英没有把大洋拿来,却把那副摔碎的手镯带来了。袁永泉见了那包碎玉镯,想到薛明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悲壮情景,不免又悲哀起来。他坚持要去福音堂祭奠薛明兰,众人都劝他别去,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非来,应早走为好。
事不宜迟,泸州不能久呆。严红梅稍作安排后,叫来了四乘轿子,当晚便离开了泸州。由于有警察局长毛林亲自护送,沿途关卡未受到任何检查,便顺利地通过了。
离开了泸州境地,为了防止警察局再度追来,他们在太伏场又换了轿子,直接去了江边,租了一个大木船,从水路去了重庆。
果然,毛林回到警察局,认为自己上了当,连忙带了十几人追了回来,直追到永川地界也未发现他(她)们,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经过了七八天的辗转奔波,四个人好不容易到了重庆。严红梅去了学校,袁永泉又踏上了去梁山的道路,又经过了五天的行程,才到了兵营。
杨氏父女三人突然相见,悲喜交加,抱头痛哭。引得在场的军人汉子们也泪流满面,恸哭失声。
连长邬云龙回来了,见此情景,也异常高兴,高声说道:“父女相见,这是天大的喜事,你们跪倒哭啥子?像个女人一样,真没意思。今天杨连副父女团聚,苦尽甘来,应该庆贺。我宣布放假一天,立即派人上街割肉打酒,买鸡宰牛,不,宰羊,打一顿饱牙祭。”
“邬连长万岁!”士兵们高声起来。
邬云龙打趣道:“嗨!打一顿牙祭就喊我万岁!要是给你们一人讨一个乖婆娘,你们就该喊我万万岁了!”
“要是我能讨上江花水花这么漂亮的女人作堂客,邬连长你就是我的再生父亲,我每天喊你三遍万岁万万岁!”孙宽打趣道。
邬云龙说:“要想讨美妻呀,你们不要巴结我,应该巴结咱们的老班长。他现在比谁都富有,比谁都伟大,大家说对不对?”
“对!”人们都欢笑起来。
杨广富也乐得合不拢嘴。又对袁永泉说:“哎,永泉呀,你应该把欧阳小姐请来呀,我要敬她这位活菩萨三碗酒呀!”
袁永泉说:“哎,我请了,可她急着要回学校去想办法求她的老师。二天有机会再感谢她吧!喔!我身上还有她一首诗。她说,如果队伍上要开庆贺会,这就是一首贺诗。”
杨广富赶忙说:“这个好,永泉,你快念吧!恩人写的诗,我要好好听一听。我虽然是一个大老粗,但只要听懂了一个字,我也算是报答恩人之情了。”
金花说:“袁大哥,让我和妹妹来念吧!”
于是,姐妹俩便富有感情地念了起来:
川江滚滚奔向前,苦去甘来大团圆。
人人都说家乡美,却道处处是苦难。
自古人间有悲欢,一家团聚何等甜。
敢做天下自由事,女子应把道义担。
人们听了,没有喝彩,也没有赞美,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自杨广富父女团聚之后,队伍又进行了改编,编入了二十四军第一旅,调防去了几江镇,镇守城防。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余,邬云龙提了副营长,仍兼连长;袁永泉提了副连长;孙宽因调戏民女,被贬为了排长。杨广富仍是副连长。两个女儿住在了离兵营不远的通泰街,帮一家米花糖厂包米花。
八月二十五日这一天,袁永泉收到了严红梅从重庆寄来的信,拆开一看,写道:“永泉:……事情万分紧急,请你无论要来重庆一趟,有要事相商,急盼!急盼!……”
什么事情这么急?袁永泉不敢耽搁,便去向邬连长请假。
邬云龙迟疑了一下,说:“永泉,其实我很不愿意让你在这个时候外出,我也有急事?”
袁永泉问:“有什么急事?”
邬云龙想了想,很干脆地说:“哎!你去吧,不要问我有什么急事了。严红梅是咱军人的恩人,她有急事你应该去。”
袁永泉再三追问,邬云龙催他快去快回。袁永泉只好当天便坐了一个小火轮去了重庆,见到了严红梅。
严红梅告诉他说:“毛林找上门来了,非要拉我回去结婚,否则还钱。我已想好了,一不嫁人,二不还钱。同学们劝我去上海,我已同意了,今天就走。我要出去闯出一个崭新的天地。”
袁永泉马上表态说:“好哇,我支持你!”
严红梅看了看袁永泉,又说:“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四川太落后,太封闭,空气太污浊。我们要冲出大三峡,去寻找新的思想、新的空气,然后再杀回四川,给四川换上新的太阳、新的月亮、新的星星、新的曙光。给这种军阀当走狗,是没有任何出路的。永泉,我相信你,我要把我的终身托付给你,我作凤凰再生的新女性,你作时代变革的弄潮儿。永泉,咱们一起走吧!”
袁永泉同意她出走,自己却不愿意走,他说了自己不去的理由:“我现在还不晓得我爷和弟弟的消息,我不能越走越远,一走了之,丢下他们不管。再说军阀虽然不好,但我可以通过当兵往上提拔,掌握了一部分军权后,就可以向范师长学习,拉起队伍上山,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要报仇,要雪恨,谁也阻拦不了。”
“好,未来的大将军,我不愿再劝你了。我晓得,我的脾气犟,你比我更倔,我劝不了你。你走吧!我明白你舍不得离开四川的真正原因,你不是舍不得你的爹和你弟,你是舍不得那两朵花吧!我希望我们的交往不要成为终生的回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严红梅含着眼泪拿出那只手镯,还给了袁永泉,赌气地跑走了。
袁永泉没料到严红梅情绪变化这么大,只好呆呆地看着她走了。直到一声汽笛长鸣,他才醒悟过来,慌忙冲下那百步石梯,朝火轮冲去,等他跑拢时,火轮已抛锚起航了。严红梅在船沿边,一边向他挥手,一边在擦眼泪。
袁永泉举起右手,挥了一下,便定格不动了,看着小火轮一点一点地消逝在浩淼的川江之中。
袁永泉回到几江,已是九月四日早晨。他刚刚赶拢兵营,就发现情况不妙,兵营外面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兵营里传出了一阵阵激烈的敲打声,吆喝声。不一会儿从里面押出来了一大串人。第一个是连长邬云龙,第二个是连副杨广富,第三个是孙宽,第四个是张帮原,第五个是樊树根,还有楼运安、南玉龙。
“这是怎么回事?”袁永泉来不及多想,快步冲上去,抓住邬云龙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邬云龙苦笑了一声说道:“闹兵变,失败了,就这么简单。”
“兵变?打谁?”
“我们也不大清楚,是于司令叫我们干的。可惜我还未派上用场,就被抓了,死了我心也不甘。”
樊树根说:“袁大哥,我死了也值得!我亲手打死了那狗杂种王德,为我大伯、大哥报了仇了。”
杨广富说:“我这脑壳早就该搬家的了,活到今天算是我命大。我死了不可惜,只是苦了我两个女儿,刚刚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又要遭孽了,我对不起她们呀!永泉兄弟,你是个热心汉子,江花水花我就交给你了,你把她俩当侄女,当妹子,当堂客,我都没有意见,反正一句话,不能再让她俩受苦受难了。”
邬云龙怒喝道:“杨老兵,你这是干什么?当兵的人都是铁石心肠。婆婆妈妈,儿女情长,像个唱戏的似的。昨天晚上打仗那股劲头到哪儿去了?”
杨广富不作声了,强迫自己的脸上笑了一下,说:“永泉兄弟,祝你们幸福,再见了!”说完,挺直了胸脯,大步朝前走了,再没有回过头来。
这个连一共被抓去了八十多个人,袁永泉多方打听,才弄清了这次兵变的根由。这是一次从上至下而搞的反对政府当局的起义,真正的策划和组织者是共产党。袁永泉为自己未参加上这次流产的兵变为而庆幸,但又十分遗憾,因为共产党就在眼前,严红梅还要跑到上海去寻找。
队伍全部集合了,到大操场上去看杀人。袁永泉看着杨广富胸膛中了五枪才不甘心地倒下去了。樊树根中了三枪,仍狂笑不已,最后被抓去点天灯碎尸。那些未被处决者,脸上都刻上了两个字——乱匪,然后抓去坐牢,或者遗送回家。
袁永泉的眼睛全被泪水挡住了,看着自己朝夕相得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去了,心如刀搅一般。他拭了几次泪水,可始终未见上连长邬云龙和孙宽、张帮原三个人。后来才听说,他们被押到半途中,三个人逃跑了,张帮原跑到江边时,被乱枪射死了。孙宽被活捉了,关在师部。邬云龙潜水逃走了,上峰正派人四处追捕。
这次兵变后,队伍控制得非常严格格了,士兵和下级军官一律不让出兵营。袁永泉请了几次假去看江花和水花,都得不到批准。
这一天,袁永泉发了军响,请了假去通泰街去看江花和水花姐妹俩。刚刚拢门口,听见里面有急促的说话声:“孙排长,这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如今是师部参谋了,跟着我有吃有穿,荣华富贵。”
“不,我们父亲刚死,气还未缓过来,现在决不嫁人!孙排长,请你走!”
“哼!老子好心好意劝说你们,你们却四季豆不进油盐,是不是嫌老子生得丑,想嫁给小白脸的袁永泉对不对?不嫁也行,那我们就来个老母猪迁窝,现对现,反正你们也是被人干过的了……”
袁永泉听了,满腔激愤从心头腾地一下升起,把脑壳烧得发热发昏,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指着孙宽大喝一声道:“孙宽,你这个狗杂种,无耻的叛徒,出卖了杨连副这笔血债还未偿还,你又想来糟蹋他的女儿!今天被我碰上了,岂能饶了你?”
孙宽一看是袁永泉,心头不免大吃了一惊,随后装模作样,嘻皮笑脸地说:“喔!是永泉兄弟呀,杨连副死了,我心中很难过,特地来看望两个妹妹。”
“看望妹妹?!呸!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水花哭着说:“永泉哥,他强迫我们嫁给他,已经来胡闹了好几次了,真是不要脸!”
孙宽惧怕袁永泉,装出一副假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喜欢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向你们求婚呢?就是皇帝的女儿,长大了也要嫁人嘛,总不会留着自己用,当老姑娘儿嘛。”
江花蹭他一下站了起来,打了孙宽一耳光,厉声喝道:“你这个厚颜无耻的畜牲,给我滚出去!”
孙宽挨了打,恼羞成怒,骂道:“臭婆娘,敢打我?你们以为自己还是什么了不起的烈女贞妇吗?不是!是千人爬、万人压、众人搞够了的妓女,嫁给了我还嫌你们屄臭哩。袁永泉,你喜欢涮罐子,我就让你吧!”说罢就要走。
“想走,没那么简单,你以为这里是为你开的茶馆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龟儿子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们也该小葱拌豆腐——算个一清二白。不然的话……”
“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想杀头,可以去为那些死鬼们喊冤,魏师长正等着要吃你袁永泉的厢口席哩。”孙宽说着要掏出枪来,欲夺路逃走。
江花水花姐妹早积满了复仇的怒火,趁孙宽讲话之机,拿起了菜刀、火铲一起朝孙宽狠狠地砍去,当即把脑袋劈为两半,鲜血喷了江花一脸,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孙宽并没有死,回转身一下子抱住了水花,欲开枪射击。袁永泉飞起一脚踢掉了他的手枪,解下他的军用腰带,勒住他的脖子,许久才松开了手,这个作恶多端的兵痞才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之。
杀了人,三个人都争着要当凶手,去向魏师长投案自首。最后袁永泉说服了二人,他说:“你们别争了,凶手由我去承当,我就说他持枪强奸妇女,被我撞上了,就把他劈死了。军队有规定,不许奸淫估霸良家妇女,只要受害者告发,是要判死刑的。魏师长想包庇他,也拿我没办法,过失杀人,最多判十年徒刑。你们若去投案自首,反告你们谋杀军人,非枪毙不可。”
江花哭道:“你一走,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这渺渺世界,浩浩中国,哪有我们姐妹的立锥之地?我们愿意同你一起去服刑。”
袁永泉安慰说:“别伤心了,还是记住那句老话:蛇无脚无手都能生存,何况人呢?你们暂时还是去戏班子干一段时间吧!唱戏是你们的特长,也许能保证有一碗饭吃。”
“我们是从戏班子逃出来的,那种日子我们过够了,打死我们也不回去了。”姐妹俩都这么说。
袁永泉说:“戏班子也有好坏之分,我们兴隆场的那个柳班主就是一个大善人。为人正直仗义。听说他现在在赤水重新组织了一个班子?你们先去立个脚,有了好的生计再出来嘛。”
水花和江花饱含热泪,听从了袁永泉的安排。说:“好,永泉哥,我们相信你的话,等我们在那里立了脚,再去监狱看你。”
“我,你们不用操心,以后我也照管不了你们了,全靠自己照顾自己,一定谨慎小心!这一点钱拿上路上好用,我走了!”
袁永泉报案后,师旅团都派人反复作了调查,传讯,找不出袁永泉任何故意杀人的依据。无可奈何,只判了他一个过失杀人罪,服刑八年,送到川西邛崃山的茶场服役去了。
袁永泉押走那天,江花姐妹俩也去了赤水河畔的赤水县城。
几年之后,二刘混战结束,刘湘当上了四川王,又受蒋主席之重托,前去大巴山剿灭共匪的根据地。他急需战斗人员,又把一些犯过罪的军人放了出来。由于袁永泉作战勇敢,出来后不久就当上了连长。他们到了万源一带,才晓得是围剿共产党的红军。在作动员时,刘湘把红军说成魔鬼一殷,模样凶恶可怕,又说他们是一伙乌合之众,一打就散。可是一交手,刘湘便兵败如山倒,一下子就死伤了好几万人。袁永泉也被俘虏了,但按共产党的说法,也不叫俘虏,因为他是临阵时整连投降的,叫作投诚起义,是有功劳的。
说起袁永泉的投诚起义,真还是一个意外。因为在围剿红军的指挥部里,他意外地碰到了严红梅。严红梅奉党组织的指示,打入了敌人内部,策动国民党军起义。经她做工作,袁永泉积极响应,率领一整连人马,在战场上,毅然决然地投诚了红军,成了徐向前手下的一名红军连长。
一九三五年初夏,在他们结婚的当天晚上,严红梅被特工部叫去谈话,就再没有回新房来了。严红梅失踪了,向领导打听,领导说,她有重要的任务到远地方去了,这是党的高度机密,不须打听。就这样,两个人便失去了联系。直到一九一三八年春,袁永泉偶然遇到了八路军民运部部长傅钟,交谈中才知道严红梅在去重庆的途中牺牲了。同去的万霞同志也失去了联系。因为这是高度机密,再加上作战频繁,当时就没有告诉他。首长百般安慰他,希望他化悲痛为力量,在战场上杀更多的敌人。
一九三五年,袁永泉参加了长征,后来奉命经河西走廊开赴新疆,部队遭到马步芳军队的残酷围剿,袁永泉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摆脱了了敌人的围追堵截,但一个连最初的一百四十人到达祁连山时只剩下二十一个人了。又经过了许多大小激战和艰难曲折的奔波,到一九三七年夏初只只剩下三个人到达了延安,立即参加了抗日军政大学的培训学习。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袁永泉的部队改编为八路军一二九师,奔赴山西前线抗日。他先担任了工兵营的副营长,后来又提升为副团长兼团参谋长,带着一支队伍活动在太行山、中条山一带,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日本侵略者。至于他的婚姻,由于心中卷念着情深义重的妻子严红梅,所以一直拒绝别人给他做媒作介绍另娶新人,一直处于单身。
袁永泉人在前线,却时时思念着家乡,除了担心父亲兄弟、双花姐妹的安危外,也时刻挂念着师父师娘一家,师父师娘死了,未婚妻薛明兰也死了,可福娃、闻香、小双三兄妹究竟又怎么样呢?可恨我这个当哥哥的却不能回家去寻找他们,照顾他们。这些都是那万恶的地主恶霸和万恶的日本鬼子造成的。我现在只有多杀几个日本强盗,把他们早日赶出中国去,才好回去寻找他们,照顾他们。
而此时的闻香与小双姊妹俩已各分东西,生活在不同的家庭和坏境里。
欲知她们以后发生的悲壮而传奇的故事,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