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吴月珍梦幻伴终身 屈宝驹宴中生爱意
上回说到吴月珍从石坟山蛮子洞出来,浑身已大汗淋漓,也没顾得上去擦一下,便快步朝兴隆场跑去了。她要去告诉唐县长、牛局长、梦乡长与自己的丈夫,屈宝驹区长是冤枉的,区大升才是真正的凶犯,坏人应该惩办,好人不能遭殃。
吴月珍刚刚赶拢古桥乡公所门口,唐子衡等人已备好了马匹,准备将屈宝驹押送到县城去了。
吴月珍一见屈区长双手被五花大绑,正要往马背上掀,急了,边跑边大声地喊道:“哎!哎!等一等!唐县长,真正的凶犯不是屈区长,是那个挨千刀的二官人、癞子老抠!”
在场的人们都惊呆了,无疑像看见死人突然间活过来一般,将空气都凝固了。
屈宝驹在绝望中突然逢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急切地问道:“嫂子,你快说,癞子老抠、二官人是谁?”
“他,他就是二流子区大升,他现在还在蛮子洞没有走,你们快去抓他!”吴月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心来,喘着粗气说着,一行激动的眼泪已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唐子衡见一个农妇来报案,不敢轻易相信,又详细询问了一下凶犯的情况,才说:“牛局长,劳你幸苦一趟,立即去把区大升抓回来,要抢时间,骑马去!”
牛局长叫了两个人同去,要吴月珍带路,可吴月珍不会骑马。吴月珍要求薛振川去,唐子衡却不同意,怕薛振川出去向屈长鑫通风报信,还是留在乡公所好。屈宝驹说:“唐县长,让我也去吧,我要是中途逃跑你们可以开枪把我打死!”
唐子衡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屈宝对吴月珍说:“嫂子,我来带你,没关系,抓凶犯要紧。”
吴月珍说:“不行,我骇怕!我从来没有骑过马,摔下来怎么办?”
“不会的,你抓住我就行,莫迟疑了,让凶犯逃走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屈宝驹催促道。
薛振川也说:“月珍,你去吧,救人要紧。”
吴月珍把牙一咬,说:“好,我去!”
屈宝驹把吴月珍扶上枣红马,自己往上一纵,轻轻地跃上了马背,双脚一夹,喊了声:“嫂子,抓紧了!走!”便带头往前冲去了。马一走动,吓得吴月珍心头直颤抖,只好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屈宝驹的衣裳,可马一跑快了,她更害怕了,只得双手抱住和靠近了屈宝驹的腰背,任枣红马飞奔而去。
区大升还正在做美梦,企盼着与意中的情人相会私奔,没料到他意中的情人却带来了克星警察,将自己五花大绑,往荣昌县监狱送去。他一路谩骂不停:“吴月珍,你这个千人压、万人日的老母狗,只要老子不死,一定回来报仇,把你干成八大块,把你男人、儿子、姑娘儿全部杀死,掐死!一个不留!让你断子绝孙。”
不管他怎么叫骂,但在威严的牛剑光局长面前,还是服服帖帖地被押走了。离开兴隆场时,蒲云真拖着虚弱的病体出来了,她没力气打他,只吐了他一脸一鼻子的口水。
朱子敖路过此地看见了区大升,听了人们的诉说,冲进人群里,照准区大升就是几个巴掌,打得他满脸鲜血直流,恨恨地骂道:“你这个狗日的龟儿子,骗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今天再请你吃一碗猪旺子、猪心子!”
区大升痛得跪地求饶:“朱大爷饶了我吧!”
人们喊道:“打死这个恶棍!流氓!”
唐子衡见人们围拢来,真要打死区大升,便拦住了愤怒的人们,把区大升押走了。
屈宝驹在吴月珍的帮助下,被救了回来。若是弄去荣昌县城,落在几家冤家的手中,不死也得脱几层皮。几十年来,三县交界地经常发生械斗,打冤家,双方已死了几十个人了。因为川南方的幕后指挥者是屈长鑫等人,所以川东人恨死了屈家父子等人。当然,川南人也仇恨川东人的组织都和策划者梦怀德,即梦伟乾的大伯。双方都希望抓住对方的过错而致对方于死地。
屈宝驹获释后,也没有去报复唐子衡和牛剑光等人,也没有去告诉父亲与大哥和六弟,自个儿把事情阴消了,再没有组织人去打冤家。原来这些都是吴月珍对他提出的希望和要求。这女人的心太纯洁太善良太明亮了,他不得不听从,不得不接受,不得不采纳。此事情发生后,他再没有向梦伟乾提及收取水税之事,也没有回嘉门区去,而是亲自上街买齐了鸡鸭鹅鱼免等肉菜,提了一陶壶老白干酒,前往吴家咀报恩去了。
吴月珍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家后照样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她们四个女人要做几十个人的饭,一天五顿,也是够劳累的了,昨天又添了兄弟媳妇王金萍,专门负责烧茶送水,她们才稍稍轻松一点。但吴月珍不能停下手中的活路来,一旦停了下来,中午发生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要钻进脑海里,掀起一阵阵波澜。区大升这个疯子,简直不可思议,突然间丧失了人性,要拐走她,要杀死她心爱的丈夫、儿子、和女儿,这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她十七岁时嫁给薛振川,至今已有十七个年头了,夫妻俩你敬我爱,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别说打架吵架,就是连脸也未红过一次。她始终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没有一个男人能代替他。儿女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自己一生的希望和安慰,岂能容别人来伤害。就是小双,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但已倾入了爱的心血,犹如亲生的一般。宁肯自己去死,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女有丝毫的损失。如果区大升当时不谈这些话来威吓她,她也许不会去报案的,让他自己生存下去,她晓得他也是一个命运悲惨、屡遭不幸的人,小时候全家人死于非命,年轻时婆娘又跟别人私奔了,吃住饮居与叫化子没有二样。至于他疯狂追求自己,厚皮死脸,胡搅蛮缠,她只是戒备他,鄙视他,躲避他,把他视为做梦讨媳妇——空想美事的神经病人、愚蠢痴人。没想到这个混账东西偷看了自己的身子,这是自己一生中的最大的耻辱,打死他也不解这个心头之恨。把他弄去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偷看的秘密就永远消失了,再不会被第二个人晓得了。她要留一个完美无缺的身子给丈夫,其他人绝对不能分享,更不能占有。昨天,她看见她丈夫常夸赞的清官、屈长鑫的五少爷屈宝驹时,从外表上虽然对他没有产生什么恶感,但也没有什么好感。这个少爷公子,第一眼见到自己时就脸露惊讶之色,给人一种不庄重的感觉,后又一掷千金,出手大方,以钱显贵,像一个王公候爷的纨绔子弟。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又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这个公子爷,在受冤屈时,没有一点哀鸣的可怜相;在抓凶犯时,雄姿勃勃,骑在马上活像一个打仗的将军;事情过后又能宽宏大度,不计前怨,认真听取一个普通农妇的奉劝,并付诸行动,这一点的确不简单,一般人是办不到的。特别想到在骑马时,男人身上的那股特有的气味直钻进鼻子,弄得她既有新鲜感,又有新奇感,心跳了一次又一次,脸红了一阵又一阵。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第二个男人挨得这么近和这么紧,不是情况特殊打死她也不会这样做的。
正在她心绪不安地遐想之时,屈宝驹提了许多礼品来了,脸色不禁陡然红了起来,含羞地招呼道:“屈褓爷,你来啦!堂屋里坐!”
屈宝驹的脸色也不大正常,恭恭敬敬地走到吴月珍跟前,说:“嫂子,兄弟今天是特地来谢恩的,亏你舍命相救,我才洗去了不白之冤,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请受兄弟一拜!”说罢,当着许多人的面,竟一下跪了下去,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响头。
吴月珍活了三十多岁了,还是第一次碰到大男人向她下跪叩头,而且此人还是本区的大区长,慌得她手脚无措,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正在她万般尴尬为难之时,丈夫薛振川走来了,连忙扶起屈宝驹,心神不安地说:“屈区长,快起来,你怎么这样做嘛?她一个妇道人家,偶然做了这么一点小事,也是急中生智逼出来的,没有啥子了不起的。你下这么大的礼节莫把她的阳寿折了。”
屈宝驹说:“救命之恩重如山,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岂有不报答之理。在咱嘉门区,别人说我屈宝驹一手可以遮天,有时,连我自己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记得有人曾这样说过,说我父亲是宋太宗,我是八贤王,是两个了不起来的人物。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我才发现我这个八贤王太小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差点儿成了唐子衡的刀下之鬼。区长区长,蛆虫之长,人家抬一抬脚,就会把我踩为肉泥。你们不要以为我很了不起,其实是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洋盘货,在你们中间派不上啥子用途。薛大哥,是朋友就不要分贫富,是知己就不要分贵贱。我这条命是嫂子捡回来的,我和你们永远是最知心的朋友,真心的兄弟姊妹。”
薛振川说:“屈区长,我一直把你当作朋友看待,从来没有二心,你还有啥子不放心的。”
屈宝驹说:“我当然放心,你们夫妻俩都是天下最难寻的最友好的最忠实的朋友。”
吴月珍见来了客人,又重新做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招待他们。这一桌子有屈宝驹、薛振川、唐九公、晏炳洲、甘吉高、袁书奎、李帮伍,还特别邀请吴月珍、张丽群入席相陪。袁书奎不甚喝酒,吃了饭中途退了席,回家去了。
屈宝驹今天特别兴奋,不但自己喝,也劝别人喝,劝酒之言讲得头头是道,喝酒之理说得丝丝入扣,叫你不得不喝,无法推辞。什么救命三杯酒,亲家碰杯酒,夫妻双杯酒,兄妹见面酒,还有官民同乐酒,抗旱鼓劲酒,预祝丰收酒。薛振川、吴月珍夫妇俩再三推辞,一个人也喝了十杯以上。薛振川以前习过武,因经常发生跌摔碰撞,须喝一些药酒,当时的酒量还是很大的。后来加入了袍哥,大爷梅树三害怕弟兄们喝酒误事,不让多喝酒,便养成了少喝酒,不抽烟的习惯。可这一次,他和妻子是屈区长敬酒的主要对象,他不仅自己要喝,时不时还替妻子喝上一两杯。酒席刚刚散时,他已成了酒中之醉鬼,无法再陪客人,独自一个人先睡觉去了。
屈宝驹酒量大,也喝得酩酊大醉,被晏炳洲、甘吉高扶着到四牌坊休息去了。张丽群夫妻摆了一阵龙门阵,也回家睡觉去了。
吴月珍这次该喝的酒很多,可有一半多的酒都被丈夫代喝了,就是这样,她也醉得不行,见客人未走完,硬撑着精神应付。见人们都走光了,才被女儿兰花拉去洗澡,吴月珍进了猪圈,突然间想起区大升偷看她洗澡的事情来,举起灯火朝楼上看了一遍,看见屋子里的确没有藏着人,才脱衣洗澡。她洗完澡,头仍是晕晕的,酒力还在心头躁动不已,走路不稳,身子轻飘飘的,难受中带着一种狂想感,见了女儿直是笑。
兰花笑道:“娘,你今天晚上喝醉了,瞧你两个脸蛋粉嘟粉嘟的,好漂亮哟,像个唱戏的戏子一样。”
吴月珍心头非常兴奋,听女儿把她比作戏子,嗔怪道:“胡说,娘咋个像戏子呢?戏子是啥名声,娘是啥名声?”
在人们眼里,唱戏的人的名声地位者是低下的,戏子们在戏台上成天夫呀妻呀乱唱乱搂,拉拉扯扯,亲亲爱爱,肯定不是个正经人。所以吴月珍一年到头很少进戏院看戏,总以为看戏多了,要搅乱一个人的心性,特别是女人,不会出现好结果的。
女儿怕伤了母亲的面子,忙补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化妆都要比唱戏的人漂亮好看。今天晚上,我都听屈五爷夸了你好几遍,说你聪明又能干,年轻又漂亮。”
“他喝醉了酒说酒话,娘真有那个本事吗?当时还不是逼出来的,现在想起来还非常后怕呢?”
她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太有些出格了,跟男人一起骑马,跟男人一起喝酒,这跟戏台上的戏子有什么区别嘛?简直是丢丑,丢脸!她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便叮咐女儿关好门,自己提了一桶热水进房间去了。
她见丈夫和衣躺在床上,睡得沉沉的,还打着响亮的噗鼾。她给丈夫脱了衣裳、裤子,洗了脸,擦了身子,揩了脚,才脱去外衣挨着他睡下了。她看着丈夫这几天脸也晒黑了,胡子也长长了,身上的皮肤油光光的。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担子太重了,可恨自己是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替他分担重任,排忧解难。今天,总算帮他做了一件好事,救了他的好朋友屈宝驹一条生命,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生命啊!丈夫要是醒着,一定会夸赞自己能干了不起,搂着自己好好的亲,好好的吻。想着,想着,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突然,听见有人在敲堂屋门,她翻身爬起来,连外衣也未坡上,便去开了门,一看竟是屈宝驹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真挚地说:“月珍女士,这花是送给你的!”
吴月珍奇怪地反问:“送给我,凭啥送给我?我是一个农村妇女,不懂这些礼节,也不需要这些东西,请你拿回去吧!你不是已经喝醉了吗?咋个这么快酒就醒了?”
“我一想到你,我的酒就全醒了。我怕你一个人睡不着,便给你送来了这束玫瑰花。”
吴月珍虽然是个农家妇女,但知道玫瑰花代表着什么,生气地批评说:“屈区长,你为啥子送这样的花,你这是胡思乱想,是要不得的。薛大哥在里面睡觉,我去把他叫醒,出来陪你耍,这半夜三更的,我们在一起多有不便。”
屈宝驹微笑道:“我今天晚上是专门来看你的,让薛大哥好好睡觉,不惊搅他,他这几天太劳累太辛苦了。”
吴月珍坚持说:“不行,这花我不能私下接受,一旦被外人瞧见,闲言碎语就多了。俗话说:‘手指可以戳穿背,口水可以淹死人。’你是一个政府的官员不怕,我一个农家女人可就骇怕死了。屈区长,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不!月珍嫂子,你不要撵我走,让我稍坐一会儿,哪怕一刻钟也行。我要静静地看着你,你不要担心,我决不会做出半点越轨之事。”屈宝驹说罢,还是将鲜花慢慢地送到了吴月珍胸前。
吴月珍急忙伸手推开,无意中闻到了红玫瑰刺鼻的清香,脑子里骤然间产生了一种陶醉感。但她仍坚持着将花推开,说:“屈区长,你何必这样呢?你是一个当大官的,要干正经事,不要混迹于女人中间,这是没有前途的。你看我薛大哥,他就没有儿女情长,时时以国家的大事为重。二天,你再不要送啥子花啥子物来了,这个家也少来为好。不然别人又会说你没有出息,干不成大事业。我们的身份、地拉悬差太大太远,往来密切了,对你对我们都不利。屈区长,你说我的话说得对不对?”
屈宝驹急切地说:“不,不,月珍嫂子,月珍,你不明白我,也不了解我,我这个人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我可以向你表明,我不需要有啥子出息,不需要干啥子大事业,那庄园、那土地、那官位、那俸禄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我不需要。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爱情,真正的爱情。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的绝世美貌惊呆了,我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美丽无双的女人。从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眷恋上了你。你才是我一生要寻求的维纳斯。”他越说越激动,冲上两步,张开双臂要拥抱吴月珍。
吴月珍非常惊慌,忙用双手去推开他,极不高兴地说:“屈区长,你不能这样,我是有丈夫的人,我终生只爱我丈夫一个人。你赶快走吧,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不会生气的,你心头爱我,只是不好言语罢了。”屈宝驹不管吴月珍怎么挣扎,轻薄地将她死死地搂住了。俯下脸来亲她,吻她,使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把她抱起来,然后又轻轻地平放在地上,脱去了她身上仅有的一件内衣内裤,剥得她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她又骇怕又羞臊,想挣扎起来,但浑身无力,怎么也坐不起来。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儿,仔细地看着她,好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俄而,他把他猩红而又有磁力的嘴唇压了下来,压在了她温柔而又香甜的嘴唇上,更加疯狂地吻她,亲她,先用舌头去舔她的脸,又伸进她嘴巴,让她吸吮。他的舌头像黄豹的舌头一样有力,宽厚,搅得她浑身舒坦。他又用手去抚摸她的乳房,轻轻地揉摸她的奶头,摸了乳房,又把手往下摸去,摸得她浑身紧张,舒服,性欲随之大发。但他却能坚持,并不急于动手。这个人真沉得住气,她和丈夫薛振川结婚十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花样儿。她睁开双眼看他,屈宝驹也浑身赤裸裸的,皮肤白生生的,细滑滑的。她实在忍受不住这种诱惑与玩弄,忙伸出双手箍住了他的腰际。正在她将要得到万般滋润时,突然,区大升猛地冲进屋子来,指着她,大吼一声:“吴月珍,你这个娼妇、婊子、老母狗,我咻了你七八年,你假装正经,像个贞女,圣洁得很。今天终于被我逮住了。这下还有啥子话讲?”
吴月珍一惊,突然醒了,原来是一场梦。睁眼一看,丈夫还睡在自己身边,只是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上。她轻轻地移开丈夫的手,侧过身来,想到刚才梦中的情景,不禁心惊肉跳,脸热发烧,又羞又臊。自己结婚已经十七年了,从来没有梦见过和第二个男人做这种龌龊之事。在这以前,做的梦都是和丈夫、儿女在一起,况且都是生活琐事。今天撞上鬼啦!真丢人!是不是自己得上什么毛病了?她是一个对自己的丈夫有半句话也存不住的人,应该把梦中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来个周公解梦。测测凶吉。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好说出口来呢?丈夫听了后会不会骂自己水性扬花,风骚下贱呢?还是不说的好。不行,对自己的丈夫应该胸怀坦白,不能心存一点肮脏龌龊的东西。于是,她摇醒了丈夫,说:“振川,酒醒了没有?”
“醒了,就是有些口渴。”
“我给你泡着茶水的,可能有些凉了。”
“不怕,我自己来。”
吴月珍拦住了他,下床点上油灯,将茶碗端了过来,让男人把茶水喝了,放好茶碗后,又上床睡下。她静了静心绪,开口问道:“振川,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我做了一个好可笑的梦,你说,你为啥子要做梦?”
薛振川喝了凉茶后,酒意基本上消失了,他在灯光下看见妻子满脸容光焕发,略显羞赧之色,双目顾盼生辉,秋波鳞鳞,像两颗晶莹的夜明珠。他撑起头来,认真地说:“人为啥子要做梦?这个问题很简单,老辈人说的,白天想了啥子,晚上就要做啥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这个道理。”
“不对。白天没有想过的事情,晚上为啥子会梦上呢?”吴月珍反问道。
“不可能,白天没有想过的事情,晚上绝对不会梦上的。哎,月珍,梦见啥子了?”薛振川否定了妻子的问话后,又关心地问道。
“你冤枉人,我白天就没有想过。”吴月珍打了丈夫一拳头,不服气地争辩了几句。然后又一想,丈夫说话这么肯定,也不敢把梦中的秘密向他说了,慌乱扯了一个谎,说道:“刚才我梦见了一条疯狗咬我,打也打不开。”这是她第一次对丈夫说谎话,只因她不敢和盘端出梦中的情景来,以免伤了丈夫的心,让丈夫的面子难堪。
薛振川却认真地说:“梦见疯狗咬人,可不是件好事哟,一是有鬼怪来纠缠你,二是有坏人要来蒙害你。不过,这只是做梦,兑不了现,我才不相信梦能成真哩。咱月珍是兴隆场最贤惠最善良的好人,谁会伤害你呢?再说,区大升那狗日的也被抓走了,没几天便要挨刀砍,塞炮眼了。如今,我们又和屈区长认了干亲家,谁又敢加害我们呢?喂,月珍,别去想它了,咱们来一下好吧!我一走,有好长时间不回来,又让你难熬了。”
“你这么劳累,身体受得了吗?”吴月珍关切地说。
“跟你在一起,我总有使不完的力气,你看,我又精神百倍,干劲倍增了,保证让你不心欠欠的,把以前的损失全弥补回来。”他脱去妻子的裤子,将她摆正,翻身爬了上去,重重地压在妻子身上,满怀激情地做起爱来。
在高潮到来之前,吴月珍脑子里突然浮现了梦中的情景,一下子增强了她的性欲感,她意识到这是一种心理变态,须赶快将其赶走,可赶了半天,怎么也赶不走,没办法,只好将自己的男人搂得紧紧的,来体会和满足刚才梦中的那种欲望。
梦欲,竟这样有魔力,牵人魂魄,是吴月珍始料不到的。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而且成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连自己的丈夫也不能告之了,这便成了她一生中最苦恼的一块心病。
今晚,她和丈夫云雨之后,仍兴奋不已,久久不能入睡,她失眠了。
第二天中午后,屈宝驹叫人带了信,要薛振川一家人晚上六点钟去福星酒楼参加宴会。吴月珍想起做梦的事来,不愿去兴隆场,害怕见到屈宝驹,可又不敢跟丈夫说,便找借口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丈夫好说歹说,还是把她邀去了。同去的乡亲们有唐九公、吴月良夫妇、李帮伍夫妇、邓氏三兄弟,还有晏炳洲、甘吉高、屈子元、袁书奎等,小双不愿去,兰花只好留下来陪伴照拂她。这样,乡亲们一共去了十六个人,刚刚两桌。
屈宝驹也请来了两桌客,除父亲屈长鑫带着冉秀华去了泸州城未请来外,请来的客人有大哥屈宝骏、六弟屈宝骅夫妻三人、幺妹屈宝鸽、管家蒋贵善、戏班班主蒋才芳夫妇、屈宝骏的双胞胎八姐和九弟、乡公所的师爷温增寿、民团局局长屈宝定、伊人客栈总管沈元祥,也是刚刚两桌人。
宴席开始了,先由东道主屈宝驹讲了开场白,他今晚心情格外激动,望了一阵吴月珍,又望了大家一阵后,才说:“各位尊兄贤弟,各位女土,各位乡邻:我今天晚上在福星酒楼设宴邀请大家,有人一定会觉得奇怪,今天一无节气,二无庙会,三也不是我的生辰满日,婚喜大礼,加上眼下又是天干水旱,青黄不接,请的是哪一门子客?我不说不晓得,一说大家就明白。我这宴席原本是为前天收了一个干女儿而安排的。好!大家认识一下,这就是我的干女儿闻香。”他指了一下邻桌的闻香,又接着继续说道:“我今天也给她想好了一个名字,单名叫屈艳,艳是艳丽的艳,娇艳的艳,鲜艳的艳,美丽漂亮的意思。按屈家的字辈排,叫做屈贵珍,算是我屈宝的心肝宝贝。希望在座的各位尊兄贤弟、兄嫂弟媳、高朋好友、远亲近邻及侄儿侄女今后见了她,犹如见了我亲生的大女儿一般,叫闻香要得,叫屈艳也要得,叫薛三小姐要得,叫屈大小姐也要得,反正一句话,不能轻视她,欺侮她,欺她若欺我。那么,这宴席理所当然应该叫做‘拜褓宴’喽!”
人们的眼光都一起投向了闻香,闻香和九少爷屈贵家正在看一幅图画,这画叫《涅槃再生》。
“哟!好漂亮的一只火凤凰呀!”人们大声欢呼,啧啧称赞。不知道人们是对画上的凤凰的赞美,还是对闻香的赞美,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屈宝驹离席走到闻香跟前,抱起了她,对她说:“艳儿,跑我一起去向客人见见面!”闻香在屈宝驹怀里挣扎了几下不愿意去,她把目光投向了母亲,看母亲是否同意。吴月珍也没有思想准备,听屈宝驹说了这么一大套话,心中是苦是甜,一时还品不出来,只好把目光投向丈夫,征求他的意见。薛振川见妻子向他求询,大度地说:“闻香,褓爷喜欢你,跟褓爷去吧!大方点,大家才喜欢你!”
闻香这才跟屈宝驹去了。所谓有见面礼,其实就是向客人索取礼钱的一种形式,四川人把它叫做请包包钱。他俩首先来到了大哥屈宝骏跟前,屈宝骏对闻香说:“艳子,这是阿爷,叫阿爷好!”
闻香晓得这是四牌坊的屈大爷屈矮子,现在要改口叫阿爷了,她一时还改不了口,喊道:“屈大爷好!”
屈宝骏掏出一大摞钱来,说:“你重新再喊一下,这个钱我全给你。”
“不,我褓爷没有跟我商量,我只能按平时的喊法称呼你,等我习惯了再喊你阿爷不行吗?”闻香坚持道。
屈宝驹高兴地说:“五兄弟,祝贺你抱养了一个聪明伶俐的乖女儿。艳子,这一点钱是阿爷给你的见面礼,以后见了我,千万不要喊我屈矮子了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二个屈宝骅,他给了四百块钱。第三是屈宝定,他给了三百块钱。轮到八小姐屈贵珠跟前,她说:“闻香,你如今也姓屈了,是我的妹妹,八姐送你这根银簪子,不要嫌礼物少,二天我有钱了再给你买一个值钱的金簪子,本小姐说话算话。”
轮到九少爷屈贵家时,他说:“我把这幅画册送给你,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愿你做一个勇敢的火凤凰。”
闻香接过了簪子,也接过了画册。跟着屈褓爷走了四张桌子,同四桌人全部见了面,闻香一下子收了近三千块钱。闻香不要,屈宝驹硬塞给了吴月珍。吴月珍无法推辞,只好收下了。
屈宝驹回到了桌席上,又继续讲道:“刚才我只说了第一个原因,现在讲第二个设宴的原因。昨天,在兴隆场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惊讶的大事情,但却又为今天这将宴会增添了更加丰富的内容与光彩。昨天,我差一点作了别人刀下之冤鬼,再见不上在座的兄长兄弟、各位乡亲了。就在我蒙难含冤、求生无望之际,突然从天降下来一位女菩萨拯救了我,使我绝处逢生,化险为夷,保住了这个脑壳。要问这位女菩萨是谁?她就是这位年轻漂亮、聪明贤慧的吴月珍女士。她是闻香的母亲,薛大哥的夫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走到吴月珍跟前,毕恭毕敬地向她鞠了躬,继续说道:“嫂子的救命之恩,我将没齿不忘。所以,这场宴席又叫做‘谢恩宴’”。
人们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投向了吴月珍,弄得吴月珍仍然脸红心跳的,忙低下了头去,不敢看大家。
乡民团局团总屈宝定站了起来,气愤地说:“五哥,你这个人太老实了。昨天为啥子不讲一声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时我们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唐天棒就是要杀人,也不能跑到我们这里来乱抓乱整呀。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对我们如此不尊重,你应该不放他走!让他在兴隆场给我们下矮桩,赔礼道歉,披红戴彩。”
大哥屈宝骏却说:“五弟这样做,才是一个高明之策,叫他姓唐的晓得咱们屈家的大将风度,大人不计小人嫌,二天他也不至于红着眼睛不认人了。”
屈宝驹说:“出此高策的人不是我,也是这位女菩萨。我原本想报复唐子衡和牛剑光等人的,月珍嫂子劝我要不计前嫌,与人为善。我才打消了报复的念头。我敢这么说,吴月珍是集年轻漂亮、聪明贤慧、温柔善良,美丽大方于一身的圣洁女人。她不仅是咱薛大哥的骄傲,也是咱观音乡的骄傲,咱兴隆场出了一个真正的活观音了。今天,这头三杯酒就应该敬给她,大家说对不对?”
“对,月珍应该喝下这三杯酒!”人们赞同道。
“不行!不行!我不会喝酒,别说三杯酒,就是半杯酒我也喝不下去。”吴月珍想起昨天喝了酒后乱做梦的情景,发誓以后再不喝酒了。自昨天晚上做了那场怪梦后,她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心头总是忐忑不安。刚才进屋时见了屈宝驹,只瞥了他一眼,就脸红心跳不好意思极了。
现在,屈宝驹又要她喝酒,她哪里敢答应?便千方百计找借口不喝,而人们又不答应,要丈夫薛振川替她喝,人们也不答应。无可奈何,吴月珍只好接过酒杯,试着抿了一下,酒却是甜的,一杯甜凉水。吴月珍晓得这是屈宝驹故意安排的,让她在众人面前不失礼节。她也故意皱了一下眉头,一口饮了下去。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吴月珍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人们惊讶了,连丈夫薛振川也惊讶万分,妻子原来有这么大的酒量呀!从此,吴月珍是女中酒仙的名声便传出去了。
宴席整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宴席结束后,人们又被屈宝驹邀请去了乡公所剧场看川戏,这是梨花川剧社新上演的长本大戏《长生殿》。
福娃等几个小娃儿看不起瘾,刚看了个开头,便自个儿回家去了。吴月良要回去守夜,两口子也先走了。唐九公看了一场不到,说自己心头不舒服,也离场走了。戏演到中途时,吴月珍见闻香倒在自己怀里睡着了,心头又牵挂着小双,也想回家去了。可丈夫却被乡长屈宝骅喊走了,说有要事与他相商,至今还未转来,又不好惊动别人,只好一个人悄悄退出了会场,背着闻香,走回家去了。
从兴隆场回家去不足三华里路,又是一条石板大路,月光又大,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少年时候,她一个人走了好几次夜路,也从来没有害怕过,只是有一次,区大升故意装燕儿毛,吓了她一次,她就再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如今区大升这个二流子已被抓走了,十里冲的社会秩序安宁多了,她还怕什么呢?
走到观音洞下面的转弯处,迎面走来一个高个子男人,吴月珍停住了脚步观察,等那人走近时,才看清是屈宝驹,悬着的心才一下子落了下来,言不由衷地说:“哎呀,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碰上歹人了呢?”
屈宝驹见是吴月珍,又是夜深人静的晚上,心头不免也有些紧张起来,无话找话说道:“哦,是月珍嫂子呀,你回家去呀,一个人回家去呀,也不怕路上不清静呀,撞上鬼怎么办呀?”
吴月珍本不想回答他的话,特别是在这靠山背阴的晚上,只有一男一女在一起,她就更无话可说了,但又觉得这样做对人不礼貌。只好随便说几句应付道:“我不怕死鬼,就怕活鬼,鬼吓人吓掉魂,人吓人吓死人。”
“对,乡巴佬不懂文明,专门装神弄鬼吓唬人,你不该一个人走夜路呀,万一碰上歹人咋个办?我刚才送了唐九公回家去,现在我再送你一趟吧!”屈宝驹要求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路不远,不劳驾你了。”吴月珍说着话,迈腿要走。
屈宝驹却伸手抱住了吴月珍背上的闻香,非要让他抱。吴月珍推让了一阵,见他不松手,又骇怕惊醒闻香,手里又提着一个布袋子,只好松了口,放了手,让屈宝驹把闻香抱去了。俩人走了好几十步了,都找不出话来讲。还是屈宝驹打破了沉寂,先开口说话了,他问道:“嫂子,今天晚上,你吃好没有?”
“当然吃好了,好酒好菜,九碗十八盘,碗碗不相同,盘盘不一样。我活了三十几岁了,还是第一次吃上这么丰盛的宴席。乡亲们都说,几年几月都难打不上这么好的牙祭,夸赞你是一个大好人哩。”
屈宝驹故意问道:“那你认为我是不是一个好人呢?”
吴月珍打趣地说:“我也认为你是一个好人,天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给我糖开水当酒喝,多好呀!”
屈宝驹忙做解释说:“我怕你喝醉呀,也是一片好心嘛。”
吴月珍埋怨说:“你这好心起得真好,我人没有喝醉,美名却传出去了,我如今已变成了一个酒坛子、酒海子、酒女鬼。这名声不收回去,二天我可不敢出门了。你们当官的人呀,鬼心眼就是多,就会捉弄别人。”
屈宝驹嘿嘿笑道:“其实,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后果。嗳!嫂子,我对不起你,实在对不起你哈,你狠狠批评我吧!”
“你也不要那么内疚,过了生的事情就算了。二天你在别人面前也不要胡夸乱捧的,我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家庭妇女,一个穷木匠的傻婆娘,一个有四个娃儿的母亲。我说过,我救你也是为了救我,救我一家人。区大升这鬼东西,以前对我还只是胡思乱想,最多挤眉弄眼,说点指桑说槐的过桥话,也不敢动手动脚的乱来。这几天却反了性,发疯发狂了,明张胆地要强占我,要我嫁给他,还偷……”她赶紧打住话,不能向别人道出这偷看洗澡的秘密。语气更加气忿地说:“这可能吗?他简直是大白天做美梦——痴心妄想。我这个人这一辈子是死了心的,一生一世只爱我薛大哥一个人。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好吃懒做、又嫖又赌又偷又盗的二流子嘛。现在把他抓去了,除了一个大祸害,我也放心了。”
屈宝驹感叹地说:“是呀,这些社会渣子不打击不根除,要祸国殃民呀,我是最恨这种危害乡民的地痞流氓的了,这下十里冲也该清静一下子了。哎!我在外面走南闯北二十多年,碰到的女人成百成千,其中能干的女人也真不少,可像你这样有个性的女人却不多。你是一个能体贴丈夫的好妻子,疼爱儿女的好母亲,善待亲朋的好乡民,女人的优秀品质你占全了。难怪别人都夸你是吴大美人哟,这美一是夸你身材美,二是夸你心灵美。”
吴月珍制止道:“又来了!又来了!咬文嚼字,酸不溜溜的。我说了,我这个人是油黝人不受粉,你把我捧这么高,我就高兴哪?不高兴,我这个人是啥子样子,我心中有数。我不喜欢吹捧别人,别人也不要编些好听的词儿来抬举我。在白沙时,有几个歪心眼的男人就想用这种蜂糖浆糊跟我套近乎,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瓜木兮兮的,从此再不敢跟我见面了。”
屈宝驹笑道:“哟,看你不出,你也会决(骂)人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吴月珍也笑道:“四川女人,不会诀人的有几个?没惹恼我是观音圣母,惹毛了我可就成了张清的婆娘了。”
屈宝驹不明白地问:“这话是啥子意思?”
“母大虫噻!这还是我薛大哥对我说的,哈哈!说实话,我们一家人全靠薛大哥挣钱过日子,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很想多置几亩田地,把草房变成瓦房,可我们家存不住钱,薛大哥那个人爱做好事,爱周济人,无论何人,只要有灾有难,他都要帮补几个心才安宁,就是区大升这样的人,他也舍得抛钱。屈区长,你说他这种人好不好?”
屈宝驹站住了,回转身来,说:“你也不要抬举我,我在你面前算啥子区长,二天你就跟薛大哥一样叫我屈五弟嘛。我比你大,叫我屈五哥也行。”
吴月珍拒绝道:“不行,你是区长,我是一个平头百姓,和你称兄道弟,有失你的身份。哦,我不敢造次,还是叫区长好。以后振川做的工钱,你整数给我,零敲碎打的给他非花光了不可,他这个人太大方,见不得别人受苦。我家福娃看着一天天长大了,还过三四年就该谈媳妇了,如今房子还没有一间哩,还跟他姐姐挤在一间房子里睡觉。”
屈宝驹很感到吴月珍非常实在,很会持家,说:“记住了,嫂子,我二天把薛大哥的工钱亲自交到你手头。你们都是好人,勤劳之人,日子一定会过好的。好心有好报,人不报,神也要报,老天也要报。”
“屈区长,你回去吧!我已经到家了,多谢你相送。”吴月珍伸手去抱闻香,却无意中摸到了屈宝驹的手背,软软的,热热的,根本不像丈夫的手那样粗糙,坚硬有力。跟昨天晚上梦中触摸到的感觉一模一样,慌得她心头怦怦直跳。
屈宝驹心有不舍的告别道:“嫂子,我走了,祝你今天晚上做一个好梦。”
吴月珍本来就心慌意乱,一听屈宝驹又提到做梦,人就沉不住气了,大声说道:“我才不做那些鬼梦哩,丢死人了。”
屈宝驹接过话道:“哎,我也丢人,昨天晚上我也做了一个怪梦,丢人死了,简直说不出口来,没想到我会做这样的梦,唉!嫂子,我该走了!”说罢,转过身去,大踏步地走了,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月夜之中。
吴月珍以目光送走了屈宝驹,回到房子里。兰花和小双还未睡,正在听袁永泉讲濑溪河二十四个望娘滩的故事,只听袁永泉讲道:“……这老财名叫盘德富,绰号盘剥皮,是天山一带的恶霸地主,他听说烈龙割草得了一颗宝珠,眼红得两颗眼珠都快流出鲜血来了,决心要把宝珠夺到自己的手中,据为已有。于是,他找了一个借口,说宝珠是在他的地盘上发现的,应该属于他。哎,师娘回来了,我该走了。”
小双听得入迷,急忙说:“永泉哥,你别走,摆完了再走!后来呢?盘剥皮把宝珠抢去没有?”
袁永泉说:“没有,总的一句话,烈龙没有让盘剥皮把宝珠抢去,却把宝珠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去了,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龙,吐出了好多好多的水,把盘剥皮和他的走狗们全部淹死了。自己也随水往大江游去。他听见母亲在岸上叫他,便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河里便涌起一座石滩。母亲叫了他二十四声,他便回了二十四次头,濑溪河便涌起了二十四个滩,所以叫二十四个望娘滩。这五里滩他望的时间最长,整整望了五里,所以又叫五里滩。”
小双”哦” 了一声,又问道:“永泉哥,烈龙走了,他瞎眼的老娘怎么办呢?他应该回来看一看他的亲娘呀。”
袁永泉笑道:“他这个人呀,看来是要打破沙锅问(纹)到底喽。听老辈人讲,这二十四望娘滩如果全部现出了水面,干了滩,他就要回来呼风唤云,叫雨神爷爷下大雨,解旱救灾民。这一天,就是四月十八,咱们兴隆场的人,就要找二十四个最漂亮的小姑娘,先精心打扮好,然后送到雨坛寺去,念上几天几夜的祝福经,然后再把她们装进一个大海坛里,放在五里滩上,等烈龙来接她们,淹死了的就是被烈龙看中了,作他的妻子;没有死的,便是妖女,要负担这次盛会的全部费用。”
兰花忍不住说道:“烈龙既然是好人变的,怎么会拿活人去做他的妻子呢?我才不相信咧。”
袁永泉说:“这也是听老辈人说的,我也没有见过,因为我们这里一直风调雨顺,很少有像今年这样严重的干旱发生过。师母肯定见过?”
小双问道:“娘,你见过吗?”
吴月珍说:“我也没有见过,听说唐九公,邓二婆他们见过,他们的岁数大。”
小双说:“兰花姐说的对,肯定不是真的,烈龙是条好龙,他不会拿活人做妻子的,一定是你编来哄我们的,袁哥哥,对不?!”
袁永泉笑道:“看你这个认真劲儿!龙门阵,龙门阵,龙门阵就不能正嘛,你一正啥子都是假的了。”
吴月珍说:“小双,你别去追根究底了,故事都是前人一代一代传说下来的,不会变成现实的,时间很晚了,睡觉去吧!明天早晨我给你做好吃的。”
吴月珍安寝好了女儿们后,自己简单洗了一个澡,又把丈夫和儿女们的衣裳找出来,一件件检查,将破烂的地方都缝补好了。
半夜过了,丈夫薛振川才回来,样子十分兴奋。吴月珍递上茶水,问道:“振川,啷个这么晚了才回来?”
薛振川一口气把茶水喝光了,说:“嘿!两个人谈得来,多谈了些时间。同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屈乡长这个人看上去软不拉踏的,其实很有主心骨,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过去对他有一定的偏见,不想理睬他,这次真正一接触,才发现我们两个谈话很投机,很合得来。”
吴月珍说:“我看你都快成了江湖侠客了,跟这个投机,跟那个投缘,朋友遍天下都是。你把人家当朋友,就不晓得人家是不是把你当朋友?别人把你当一面锣来打,敲来敲去,你想(响)得比谁都好,可一敲打破了,就把你扔了。”
薛振川很自信地说:“你说得很不错,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薛某人还是分得清的。”
“你不要太自信,兴隆场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奸臣多,忠臣少。我们回到这里时间短,他们葫芦里卖的啥子药,我们还看不出来。屈乡长过去一直是做生意买卖的,会抟会谝,专门叫人上当受骗。奸商奸商,无商不奸,别看他文质彬彬,笑容可掬,其实他还不如他五哥正派。”吴月珍一边说一边绞了一把毛巾给丈夫擦汗。又问道:“他想要你干啥子事情?”
薛振川一边擦汗一边说:“他想让我当十里冲保的保长。”
“当保长?!”吴月珍先是惊奇后是好笑,说:“你行吗?不行,你不是当官的料,别人不了解你,我了解你。你的心太善良,性子太耿直,不是当官的料。在十里冲当保长,说到底,其实就是替四牌坊当狗腿子,唆到哪里就咬到哪里,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谁见了谁恨。你看以前十里冲的保长——罗爪手,简直就是四牌坊养的一条狗,弄得十里冲的百姓们谁不恨他。昨天我们几个女人还在摆他的龙门阵哩。他以派丁为名,抓走了赖三,又想去占他婆娘的欺头,却连个裤腰带都解不开,等到解开了赖三嫂子的裤子,那东西早憋不住了,结果提早放了炮,弄得一裤子全是狗儿浆浆,连门都不敢出。”说着,忍不住又大声笑起来。
薛振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女人成了堆,也说不出啥子好话来。肯定又是张丽群那烂响杆儿摆的?跟她在一起,要不了十天,我保证你也会变成为一个乌鸦嘴,啥子花的麻的,脏的丑的,样样能学会。”
吴月珍笑道:“她这个人性格开朗,脾气火爆,敢说敢做,又不怕得罪人,像个男子汉。这种人好,不吃亏。哎!说了半天,怎么扯到人家头上去了。最后你究竟答应没有。”
薛振川说:“这么大的事,愚夫岂敢自己作主,还要回来跟夫人商量,请你最后定夺。”
吴月珍说:“哟!老封建也学起了新思想来了,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才不管嘞,我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在锅台边转惯了,你那些出头露面的事情,给你出不了点子,帮不上忙,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薛振川玩笑道:“哟,虾子过河——谦(牵)起虚(须)来了。别人把你夸成了女中豪杰,貌若天仙,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天下无二,这么大一个美人,我岂敢……”
吴月珍挥手拍了一下丈夫,嗔道:“嘿!你也学会耍贫嘴了,是不是听了别人夸了我几句,心中不满意,吃上醋了?”
薛振川也装腔拿调地说:“这不仅是咱薛大哥的骄傲,也是咱们兴隆场的骄傲,嘉门区的骄傲。我们应该为有这么一位新女性而百般的自豪,我现在是骄傲加自豪,体面又沾光,我吃啥子醋哟!”
吴月珍故作生气道:“你也想着法子来讽刺我,取笑我,挖苦我,我不理你了!”她说着上床睡了,也不开腔讲话了。
“哎呀,真生气哪?我是与你开玩笑的,别认真!时间不早了,睡觉吧!”薛振川替妻子脱去外衣外裤,显出了她冰肌玉骨之躯,他仔细观赏了一阵,叹道:“难怪别人拼命夸赞你哟,美丽无双,标致无二,果然如此,名不虚传。我这个当男人的才是有眼不识金香玉,养着凤凰当只鸡,守着宝玉当块石,真是罪过。夫人,说良心话,我真有许多地方对不起你,往往一走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让我今天晚上好好弥补一下过去的简慢之过吧!”
“你也是为我们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才出去奔忙的嘛,我才不怪你哩。”吴月珍深情望着丈夫,等着他来抚爱自己。
薛振川见妻子春心萌动,似初婚之时的媚态,不禁怦然心跳,欲情满怀,急忙把她搂在怀里,用嘴唇去亲吻她的脸蛋和嘴唇。当两张嘴巴紧紧挨在一起时,吴月珍骤然间闪出了梦中和屈宝驹亲嘴的情景,很想把自己的舌头伸进丈夫的嘴里,让丈夫来衔它,搅它,让它浑身舒坦。可她不敢这样做,因为他们结婚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来,他们很少亲吻,更没有卷过舌头。若突然这样一做,丈夫肯定会乱问,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烦恼,所以,她强忍住了。丈夫薛振川只是简单地抚摩了她一会儿,便忍不住阳具的胀痛,慌乱爬上了妻子的身体,纵情地爱欲起来。吴月珍放松全身,柔弱无骨,尽曲逢迎,莺鸣声声,消魂夺魄,尽力想达到梦中的那种百般惬意的境地。
一阵云雨过后,丈夫对妻子说:“月珍,明天一早,我和永泉准备回嘉门镇干活路去了。”
吴月珍本不想丈夫离开自己,却问道:“我们的秧子还没有栽完呀?”
“这些我都作了安排了,车水的事情,我已交给了唐九公、晏炳洲、甘吉高他们负责了,有啥子事情要多找他们商量。我们那几块田,等水车过了,我抽个时间回来就栽了。”
“你要多长时间才回来?”吴月珍难过地问。
薛振川给妻子理了一下头发,说:“不一定。人家屈区长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几挑谷子而丢下活路老往家里跑呀。你也是,岁数越大越像个新媳妇了,有啥子舍不得的嘛。我多挣一点钱,也好早一点把我们的房子变成瓦房呀。你看福娃,转眼间就要长成大人了,到时候谈亲、结婚都要用好多的钱哩。”
吴月珍看着丈夫,捏着他的手臂,说:“好吧,你安心去,我会把咱们家料理好的。”
夫妻又扯到了儿女们的身上,薛振川说:“其他三个娃儿我都不担心,就是小双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多操一点心。现在假贵芳充当起了真贵芳,把屈长鑫麻过去了,他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可还是小心一点好,千万不要有一点闪失。要多教育她,把倔脾气改一改,像待人处事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样会得罪许多人的。”
吴月珍深情地说:“小双她脾气是倔一点,但很听话,我会把她教育好的。她只是对屈家的人仇恨深,对其他人还是很懂礼貌的。哎,一棵桃树三样红,这个道理我会慢慢给她讲明白的。在外头不要太挂牵家里,还是要把别人的活路干好为好,这个工程干好了,二天挣不完的钱。还有,我对屈区长说了,你以后的工钱让他成整数给你,零敲碎打的免不了要花掉,我们是该把房子整修一下。”
丈夫由衷地赞道:“月珍,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哟,娃儿们交给你,我就一百个放心了。”
俩口子又谈了一会儿其他事情后,才相依而睡了。
第二天一早,薛振川和袁永泉便去了嘉门镇。丈夫前脚一走,妻子吴月珍便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欲知她出了什么事端?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