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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二十五回 四牌坊设局难乡邻 吴月珍重义救少年)

  第二十五回 四牌坊设局难乡邻    吴月珍重义救少年

  上一回说到甘吉高等五家人不服屈家的无理要求:一要付军费,二要赔狗钱,三要做道场。于是找来唐九公主持公道。唐九公不顾自己年老体迈,带着大家去找屈氏父子说理。屈宝骏接待了众乡亲,并好言安慰,免除一切苟刻要求,只赔狗钱,其他一切不管,众乡邻们听了,都满口答应了。

  可蒋贵善把算盘一拨拉,竟要他们赔偿五千块钱。他说:“我这几笔账都是实打实的,没多加一分钱。买狗付大洋七百块,折成川币一千四百块;来回路费五十块大洋,折川币一百块;一年喂养费按最低标准算,三百块,一共十三年,三乘三得九,三一得三,共计四千九百块;医药费花去二百五十块,共计六千六百五十块整。屈老太爷说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没有一点三灾六难的呀,那六百五十块钱就算了。屈老太爷又说了,每家再少二百块,一家一千钱,一个整数,好记好拿。”

  甘吉高仍然坚持说:“你们这笔简直就是一笔阎王账,太不合理了,我们不拿。”

  陈超和莫兴旺带了一批家丁冲上来,把乡亲们团团围住了,那架势就是要抓人打人了。

  莫兴旺厉声喝道:“谁敢不拿?!谁敢不拿?!先吊起来打!要想保一家平安,赶快把钱交来!没有商量!屈家已经大仁大义了,还想和尚的脑壳挨烙铁,一根毛都不想出吗?”

  袁书奎见事情越闹越僵,怕闹下去对自己不利,恳求说:“总管,一千块太多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可不可以少拿一点?”

  蒋贵善说:“你们不要得寸进尺,过分了就是欺侮咱老实人了。大老爷发了善心,你们也不要认为他是软弱可欺噻。快回去拿吧!快回去拿吧!多挨一天娃儿们就要多受一天罪哟!”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唉!事情不出也出了,到了这个地步,千重要万重要,救人最重要。钱去人安乐,惜钱命除脱。我给你们出一个主意吧,实在拿不出钱来,可以卖田产,典房屋嘛。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替你们向老太爷求一个人情,把田产或房屋作价收了,免得你们一个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焦头烂额。只有我才爱操这份闲心,爱做这种好事。”

  乡亲们一听要他们出卖自己的田产房屋,犹如挖了自己的心肝一般,当即表示反对。

  甘吉高抗议说:“蒋总管,你这哪里是做好事呀,明明是要我们的命啊。”

  大家一起附和道:“是呀,田土房屋都没有了,我们二天怎么生活,你们简直是要逼死人命。”

  陈超冷笑了一声,阴险地问:“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们说该怎么办?不会要钱不要命吧?蒋总管的脾气好,我们这伙人可不是灶孔里面的红烧,又又软哟。”

  莫兴旺则凶恶地吼道:“你们这些人好无道理!给你的阳关大路不走,非要在这里狗拉猴扯的。哎!是不是想耍赖账嘛!是,就说一声,看是你们的脾气犟还是我的笆儿犟,总合这几天老子的手发起痒来了。蒋总管,你忙你的活路去,我来陪他们,山斗水来水斗山,看谁能斗过谁。”

  蒋贵善乘机走了,说:“大家好好考虑一下,李团长的人还没有走,他一发起火来,就没有你们闹的机会了哟!”

  晏炳洲一见僵持下去也不起什么好的作用,便与甘吉高等人商量了一下,各自回家去了。他们回到家中,东借西贷,好不容易凑齐了五千块钱,大家委托甘吉高和晏炳洲给蒋贵善送去。

  二人提了钱袋子,刚要进四牌坊去,迎头碰上李毛牛带着士兵走出庄园的大门来。他喊道:“喂,你们是不是给我送钱来了?五千块军费我是一分钱也不会少的,屈乡长作人情,这是他的事,没和我商量,我是不卖这个账的。”他把手一挥,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把甘、晏二人按翻在地,把钱袋子强行抢走了。

  甘晏二人奋力挣扎,高声呼喊:“棒老二抢人喽!李毛牛抢人咳!”可惜二人力单气薄,他俩挣扎了拼搏了好一阵,寡不敌众,钱最后还是被军人们抢去了,并扔下了一张赔偿军人出勤的交款收条,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的。

  过了好一阵,蒋贵善才从庄园大门里走了出来,十分婉惜道:“哎呀!我已经跟李团长说好了,钱由我们付呀。你们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伙人是认钱不认人的,老太爷都害怕他们,何况我是一个下人呢?五千块钱呀,多可惜哟!这下狗钱你们怎么还呢?”

  甘、晏二人此时心胆惧碎,竟没了主张,悲愤交加地返回了袁河坝,告诉众人这个不幸的消息。

  大家听了,犹如万箭穿心,痛苦异常。袁书奎竟失声痛哭起来:“哎呀,这下如何是好呀!?我那钱是借了五六家人才凑拢的,这下子怎么办?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们啷个想办法嘛?”

  这时四牌坊的二管家范毛带着几个家丁来了。他说:“大家别叽咕了,听我说几句,我是奉蒋总管的吩咐来传话的。他说你们出了事,一时想不出办法来也不要紧。你们没钱,却有劳动力,现在屈家要修一座狗陵,你们可以去干活路,挣钱抵债。这是一个办法。第二个办法,屈家要给狗做三天道场,你们如果愿意去披麻戴孝守灵三天,可以减去五佰块赔偿钱。看你们愿意干啥子,告诉我一声,我好回去传个话。那几个娃儿中午饭都没有弄到吃哟!你们不要冒火,我们送了,他们不吃,说我们的饭菜是臭的,就是你家的袁二娃闹得最凶,打死都不服气,比牛的脾气还犟。”

  “这短命娃娃太犟了!”袁书奎不等大家说话,抢先表态说:“只要不让娃儿受折磨,让我干啥子都可以,钱我是再借不到了。”他因大儿永泉失踪后,只有永海一个儿子了,如果小儿子袁永海又出个三长两短,袁家就断了香火了。

  众人一听,肺都气炸了。这场炸狗事件本来是由袁永海带头干而引起的。只因为大家认为他做得对,而没有责怪他,出卖他,而共同承担了责任。现在一看袁书奎服了软,气得人们纷纷指责起他来。

  邓大兴说:“枉自你还是薛大哥的亲家,他的气节难道你一点没有学到?要硬就要硬过去嘛,要去你自己去,我们不去,不要辱没了我的祖先,我邓家的祖先没有一个软骨头。”

  袁书奎说:“话是好说,事情难办呀!我这个家能值什么钱嘛?丢面子就丢面子吧,只要能把海娃子救出来,我一切一切都舍得。”

  屈子元说:“谁不心痛自己的娃儿嘛,可你将就了他们,他们就会一辈子骑到你头上屙屎屙尿,人永远也伸不了皮。人穷志不穷,我们宁愿卖田产住岩洞也决不做这种丧失人格的事情。”

  甘吉高说:“对!我们不能让步,袁四哥,我们宁愿背账,也不能下矮桩。”

  范毛杆听不出一个结果,对众人说:“你们反正要拿出一个方案,今天时间晚了,明天一早我来听你们的回音。”说完,迈出门便走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晏炳洲说:“这件事情闹下去,我们恐怕要吃大亏的。我们干脆找一个人去跟屈长鑫交涉一下,先把娃儿些放出来再说。再饿几顿是要饿死人的呀。”

  “是嘛,晚上蚊子多,他们怎么受得住嘛。”甘五娘说。

  甘吉高说:“董大爷跟屈长鑫关系最好,他说话恐怕才有作用。”

  “码头上的人最好不要去攀扯,他们都是一伙穿裢裆裤的,一个鼻孔出气,不会替我们说话的。”晏炳洲不赞成去请袍哥大爷董文甫。

  “那我们又该去求谁呢?可惜薛大哥死了!”晏三嫂说。

  “嗨,你不提薛大哥,我还没有想到她。”甘五娘说。

  “谁呀?”众人问。

  甘五娘说:“吴月珍呀,我们去找她去!请她给屈区长讲一声,先把几个娃儿放出来再说。”

  甘吉高说:“她一个女人家盘几个娃儿本来就够艰难的了,我们平时都没有帮她多少忙,现在却去难为她,这样不好吧!”

  晏炳洲说:“我也晓得一个堂堂男子汉去求一个女人帮忙是不好,可我们在场的人都跟屈家有过节,闹僵了,谁也搭不上话了。眼下只有她才有机会跟屈家的人搭上话了,不求她又去求谁呢?”

  邓大兴说:“你们要去自己去吧,反正我是不会去求这种人的。”

  “为啥子?”晏炳洲不明白地问道。

  邓大兴憋了半天,才说:“薛大哥才死了几个月,她就要跟屈宝驹结婚,太不合情理了嘛。这种水性杨花之人,都是富贵眼睛,她肯帮我们的这个忙吗?”

  大家听了,都沉默了。

  甘吉高见大家不说话,站起来,走了几步,用肯定的语气说:“我看吴月珍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这么多年了,我们应该了解她的。她要嫁给屈区长,这中间肯定有许多外人不了解或不理解的内情,我们不应该乱去怀疑她,猜忌她。至于我们的事情,她肯定是会帮忙的。不过,她帮了我们的忙,屈家对她肯定有不好的看法,会骂她手倒拐往外拐。对她今后的生活会带来许多麻烦的,这才是我们应该想到的难处。”

  “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去呗,让她也尝一尝当阔太太的滋味。”邓大兴揶揄地说。

  于是,人们抱着一线希望,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朝吴家咀走去。

  其实,吴月珍在昨天下午天擦黑时,就回到了吴家咀,是屈宝驹亲自送她回来的,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那份血书交给屈宝驹。

  闻香见母亲回来了,跑上来抱住妈妈的双腿就伤心地哭开了。

  吴月珍问道:“闻香,你哭什么,妹妹呢?”

  闻香哭得更凶了,伤心地说:“妹妹不在了!”

  吴月珍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道:“你说的啥子哎?妹妹不见了,你怎么搞的?”她伸手给了女儿一巴掌,厉声地说:“你这个当姐姐的是怎么当的嘛,她到哪儿去了?她这么小怎么能出门去嘛?”

  吴月良听见闻香的哭声,赶忙跑出门来,对姐姐说:“三姐,你打小娃儿干啥子?这应该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看好她。今天上午,她说她到房背后的桃花泉去一趟,就再没有转来了。等我们去找,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吴月珍说:“她会不会被山上的野兽叼去了!”

  吴月良说:“这山上一没有豹子二没有狼,有什么野兽能把人拖走?”

  吴月珍说:“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屈宝驹说:“人贩子拐走她,她会喊叫的。”

  吴月珍越发着急,说:“这不是,那不是,她究竟到哪儿去了嘛?薛大哥生前有交待,叫我要将她抚养成人,她无缘无故的不见了,我怎么对得起薛大哥嘛?”说罢,伤心地哭起来。

  闻香说:“娘,你别伤心了,我听见妹妹对我说过,她要去替她妈伸冤报仇,替我爹伸冤报仇!不管碰到多大……”

  吴月珍猛然醒悟到什么,急忙奔进了房间搬开木柜子,拿出了那份血书小包来,打开一看,血书不见了,里面却留下了一封信。她抓起信,跑出门去,递给屈宝驹,说:“你看看这上面写些什么?”

  屈宝驹接过信,看了一会儿,脸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吴月珍催道:“你念出声来呀!”

  闻香见屈宝驹念不出口来,她要过信,说:“干爹,让我来念!”她接过信,便大声地念起来。

  “娘,我的亲娘:自从我爹死后,我天天盼望着您能早日为他伸冤报仇,可等来等去,见娘没有替爹报仇雪恨的想法,反而忙着和别人,这两个字我不认识。”她把信伸到屈宝驹眼前,说。

  “结婚!”屈宝驹补充道。

  “娘,爹是怎么死的,也许你心中明白,也许不明白,但我敢肯定,爹是被人害死的。这害死爹的凶手表面上是广智和尚,但木(幕)后一定还有凶手。娘,你不好出面,我出面,我们坚决不能让爹的冤仇石沉大海。”

  “娘,您老人家也许是为了我们几兄妹今后的生活打算,跟着您进了屈家的门,吃的,穿的,住的,肯定要比我们现在好。但是,这样我们就对不起敬爱的爹了。娘,靠您为爹报仇的希望也许是没有了,只有靠我们去完成了。请娘宽树(恕)女儿的不吃(辞)而别,伸了冤,报了仇,女儿是会回来的。祝娘保重身体,生活愉快,永远美丽,幸福!这件事不要责怪闻香姐姐和舅舅舅娘,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请娘放心,我会照骨(顾)自己的!吻别!不孝之女小双留言!”闻香念完信,伤心地哭道:“娘,您快去把妹妹找回来嘛!”

  吴月珍听了,犹如万箭穿心,悲痛欲绝,哭道:“唉呀!我的背时女儿呀,娘哪里不为你爹报仇嘛,只是娘现在还没有这个力量嘛!你小小年纪出远门,也太冒险了嘛!呜——”

  屈宝驹见吴月珍悲戚万状的样于,安慰道:“月珍,你别悲伤了,我马上派人去把小双找回来,不,我明天亲自去找。你在家作准备,中秋节前,我一定把小双找回来!”

  吴月珍说:“见了小双,你千万别责怪她,是我鬼迷心窍,苦害了娃儿。五哥,你还是早一点去吧!七月吹风渐渐凉,八月吹风加衣裳。这晚上都很凉爽了,她又没有带衣裳去,啷个受得住嘛!”月珍越想越伤心、急迫,恨不得马上就去把小双找回来。

  屈宝驹见状,说:“好,我马上就去!”说完,跨上白马,一扬鞭子,朝福的镇方向跑去了。

  吴月珍伤心了一晚上,又等了一个白天,仍不见小双回来,正在着急,只见甘吉高、晏炳洲等八九个乡亲来了,忙强打笑脸迎接他们。

  晏炳洲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吴月珍听后,非常震惊而气愤,说:“天下还有这种事情,这种人心肠也太歹毒了么!你们都是为了咱家福娃才受了这般折磨,受罚的应该是我,不应该是你们。你们大家放心,我马上去找老太爷,求他老人家免了道场和赔款。”

  晏三嫂说:“月珍,你真是我们众人的救命菩萨,可屈老太爷会不会听你的?”

  “我去试一试,他不听,我再想办法,反正要把娃儿们放出来。”大家都高兴起来了,向吴月珍千恩万谢。

  邓大兴内疚地说:“薛大嫂,不,屈五太太,我刚才还乱猜疑你哩,认为你如今是区长太太了,不会再帮我们穷人的忙了,没想到你还是从前一样贤惠大方,是我这双狗眼看人低。”

  吴月珍听了,脸上顿起悲哀之色,说:“我晓得乡亲们对我嫁给屈区长有些想不通,其实,我也是身不由已呀,我的命太苦了,这好像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们也不要骂我对薛大哥薄情寡义,也不要骂屈区长不讲兄弟情义,强占人妻,常言道:‘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也许该我吴月珍要作寡妇。人家屈区长这样的人物能把我看得起,也是天公地道了,我还有什么苛求呢?为了几个娃儿,我也只有走这条路了。我没有什么要求和希望,只求你们能在八月十五来吃我一个出嫁酒,我这一辈子也就满足了。”说着,竟伤心地哭开了。

  众乡邻劝慰道:“月珍,你别太伤心了。八月十五我们一定来,全都来。”

  吴月珍哽咽道:“今后,你们见了我,不要叫我屈五娘,也不要叫我区长太婆(儿),就叫我月珍。吴三姐,吴三孃,跟平常一样。谁家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我一定来帮你们。要是受了屈家的委屈,只要对我说了,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会尽最大的努力劝善他们的,让他们积德行善。”

  人们见吴月珍这般大仁大义,过去的偏见、成见一下子荡然无存了,又摆谈了一阵,才告辞回家去了。

  吴月珍见乡亲们走光了,当即便要去四牌坊找屈长鑫。弟媳王金萍劝道:“三姐,我看你对人也太诚心热情了。你还没有过门,就去替人家求请,他们会怎么说你呢?你要晓得,那条狗是亲家爷的命根子,被炸死了,肯定是不会依教的。你去说服他,比那蚂蚁搬泰山恐怕还要难哟!我劝你最好不要去。不要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骚,说你一句手倒拐往外撇,一过了门,日子就不好过喽!”

  吴月珍说:“金萍,我们可不能这么去想,乡亲们是为了福娃的事引起祸端来的,我们哪能看着他们去受辱呀。这个忙不去帮,乡亲们会骂我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坏女人的。”

  王金萍继续说:“这些道理我懂,可是人们常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要考虑好,哪一头对自己有利哟!”

  吴月珍说:“好了,这些话三姐懂得起。时间不早了,我去一趟就回来,闻香就交给你了。”

  吴月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四牌坊。刚走了不远,见一群人抬了一个黑漆大寮回四牌坊去,她认识其中的几个人,问道:“汪二哥,你们这是给谁家抬的?这么大?”

  “黑虎的,是老太爷用了两百块大洋买来的,是楠木做的,可结实了。”汪金才答道。

  “老太爷在不在家?”

  “不在,恐怕要明天早晨才回来,明天要给黑虎做大夜。他肯定是要回来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随便问问。”

  “这几天,他心情很不好,你若是讲一些引起他不高兴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找他,半句话不对头,他就要日妈操娘的乱骂人。”

  “喔!我转去了,明天上午我再去找他。”

  吴月珍回到吴家咀,一宿无话。第二天吃了早饭,又到四牌坊去了。

  守门的向子云见吴月珍来了,热情地说:“五太太,您来啦!早听说你要来四牌坊作总管,一直盼望你咧。有您这样贤惠达理的人来当家,我们这些作丘二的日子也该好过些了。”

  吴月珍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很不自在,说:“向三哥,你莫这么喊,听了好刺耳。哎,向三哥,老太爷回来没有?”

  向子云说:“老太爷昨天半夜了才回来,今天一早又到观音岩去了。他要在寺里摆道场,为狗做斋,听说要做七天,明天我们都要去守夜喽,今天已去了一部分人了。您是不是为了他们几个娃儿来的?”

  吴月珍说:“你怎么晓得呢?嗯,对,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老太爷不在家,该找谁呢?”

  向子云说:“这件事是蒋总管一手在操办。你若不早点把他们弄出去,等一会儿就要把他们弄到观音庙去了。叫小娃儿披麻戴孝,实在可怜。只有蒋总管才硬得起这种心肠。碰上你都不会这样做。哎,这些话您千万别对他讲,不然,我又成了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了。哎,八小姐来了,八小姐,出门去呀?”

  八小姐屈贵珠风风火火从庄园里面跑了出来,后面她的母亲黄富玉大声地喊道:“哎,珠珠,你不要一个人出门去。”

  八小姐屈贵珠理也不理,跑出了大门,碰上了吴月珍,喊道:“吴三孃,你来啦!哎,福娃在家吗?”

  “没有,他还在嘉门镇养伤啊!”吴月珍小心地答道。

  八小姐责怪道:“哎呀!他怎么搞的嘛,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好,害得我找一个人来陪我耍都找不上。嘿!我今天就找他玩耍去。”

  吴月珍看着这个天真无邪、无拘无束的小姑娘,心里想道:“这个小冤家。当初放狗咬人时,一点顾忌都没有,恨不得把人咬死,一过了身,又像忘记了一般,友好之情比谁都重。这种女孩真是世间少有,叫人不可思议。”

  屈贵珠见吴月珍用一种惊异、迷惑的目光看着她,以为她对自己不相信,说:“吴三孃,我对福娃是真的好,当初只怪他不向我认错,太傲气了。我只是想让他向我屈服,听我的话。可他就是倔,偏与我作对。我今天过生日,妈妈给了我许多钱,我要给他买最好吃的糖果糕点。我说的是真心话,吴三孃,请您相信我!我妈来了,我走了。”

  吴月珍说:“珠珠,天气太热,你不要去!”

  屈贵珠认真地说:“我要亲自去,看着他一口一口将东西吃光吃完。妈,我的事你不要管,我谁也不怕。”

  黄富玉劝不住女儿,对丫环翠碧说:“翠碧,你随八小姐去,不要再闹出啥子事情来!”

  翠碧答应一声,追赶屈贵珠去了。

  黄富玉对吴月珍说:“月珍妹子,你看这个姑娘比男娃儿还淘气,还难管,也幸亏是碰上你这个通情达理之人,不跟她一般计较。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早干不成了。这都是她阿公惯适的。哎呀,你可是一个稀客,虽然挨邻处近却从来没有来过。走,请到里面坐一坐,这院子今后还有你的一份咧。”

  吴月珍正处于进退两难之时,只好随黄富玉进了四牌坊。她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大庄园。以前只是听别人说,四牌坊的房屋如何高大宽敞,布置如何精致新巧,摆设如何豪华别致,礼节如何繁琐丛杂?因为没有亲自去经历过,也就半信半疑,只当着摆龙门阵而已。如今耳闻目睹,的确叫她大开眼界,惊诧不已。大太太黄富玉的院子叫春宫井,占地只不过两百米见方,除了四间房子,还有一个水池和一个花园,水池里养了各种颜色不一的观赏鱼,只要你吐一口痰下去,立即会涌上来一大群鱼争食。花园本是种花裁草的,但黄富玉是劳动人出身,喜欢种点各种蔬菜,冬天种萝卜,夏天种南瓜、冬瓜。每年种的南瓜又大又黄,有簸箕那么大,冬瓜又白又胖,像一个胖娃儿那么可爱。吴月珍直赞叹黄富玉能干,没有忘掉劳动,没有忘记勤劳持家。

  黄富玉说:“唉!你别夸我了,宝骏还责骂我有福不晓得享,非要去当那黄泥巴脚杆。可我是干惯了活的人,闲不住,我现在连丫环都少有用,让她们自己找些活路来干。我要是像你这样有能力,这个家我也管起来了,宝骏也不敢玩五大小了。哎!走,进房子坐一坐!”

  吴月珍进了客厅,见客厅收拾得整洁庄肃,屋子中央是一张红木雕花茶几,四张红木雕花靠椅靠在左边,右边靠墙是一张用藤子编的长沙发,墙角是一张高茶几,放着茶壶、茶碗,墙上挂着几幅条幅,多数是屈宝骏写来赞美大太太黄富玉的,如:月魂星光,冰心玉洁,雅士风范,高风传世;韦曹比美,钟郝播微;播微音于深闺,坐懿范于楼亭。

  吴月珍见地上铺着西藏产的地毯,不敢进去了。

  黄富玉拉着吴月珍的手,说:“没来头,进去坐!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摆设,进去还要脱鞋子,哪有农家小院方便,踩脏了扫了就是了。二天你住的房子比我这个还要好十倍二十倍哩。我们现在已成了妯娌家,有啥子好客气的嘛。”说着,脱掉皮鞋,穿上木拖鞋,先进去了。

  吴月珍只好跟着脱了平底布鞋,穿上了木板拖鞋,拘束地坐在了木椅上。黄富玉亲自提水倒茶。丫环碧桃要来接替她,太太说:“你去耍吧!我来倒!哦,去告诉一下老太太,就说月珍妹子来了。哎,算了,等会儿还是我们自己去吧。”她倒了茶水,递给了吴月珍,又说:“阿亚可器重你了,夸你能干、聪明、有算计、会理家,只要你一过门,他就要叫你作四牌坊的总管家,不简单!”

  吴月珍紧张地说:“大太太,你莫开玩笑,我怎么能当四牌坊的总管哟?!别把我吓死了,不行!不行!人家蒋总管干得好好的,为啥子不让他干了?”

  黄富玉很随意地说:“我也搞不清,只听说他人老了,尽干糊涂事,还私下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严重损害了咱屈家的利益和形象。把他换下来也好。让自己人管家,总比外人要好一些,肉烂了在锅里面,肥水没流外人田。妹子,走,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我今天是来……!”吴月珍本想表明来意,却被黄富玉把话抢了过去,说:“我晓得你今天来是为了啥子,既然来了,也该来认认姑翁嘛,还有几天,你便是咱屈家的人了,可连婆家的门坎都没有跨一下,这未免太有些荒唐了嘛。”

  吴月珍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推辞,便随她去了。她们先到德善堂,去拜见屈老太太殷金玉。俩人转了好几个天井,来到德善堂,见殷金玉正在参神打坐,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在数着佛珠。

  黄富玉拉了一下吴月珍,也没有说话,先跪了下去,双手合拢,微闭双目,拜起神来。弄得吴月珍不知所措,也只好学着她的样子,跪倒在地上,并着双手,低着头,虔诚而又默默地祷告道:“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您保祐我福娃早日伤愈,恢复健康;保祐我小双路上不出任何差错;保祐我五哥能顺利地找到小双;保祐我兰花和永泉还活在世上;保祐我闻香早日长大;保祐我弟弟和弟媳早生贵子;保祐我大哥在阴间早日投胎,投到富贵人家中,二世不再受人蒙害;保祐永海几个娃儿平安地出去,保祐……保祐……”

  吴月珍默念了一大堆亲朋好友的名字,听见黄富玉在说:“阿妈,这是五弟宝驹的堂客吴月珍,她今天来是专门看望您老人家的。”

  吴月珍闻听此话,忙睁开眼,看见蒲团上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眼的老妇人,穿着朴实,粗衣布裤,根本不像一个大富豪家的大太太。

  殷金玉端详了吴月珍一阵,说:“看你的相貌倒像一个富贵之相,善于操持家务,但面容有些憨厚,对人无心计,作一个贤妻良母可以,要当一个在庄园的家,恐怕会遭人算计。月珍妹子,像你这种虔诚之人,不应该再嫁人。应该像我一样,皈依佛门,超脱凡尘,断绝儿女情长,你可能会活百岁以上。若不脱离凡尘,走出人间苦海,灾难祸崇恐怕会时时要纠缠于你,让你不能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只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自古红颜多薄命,你也照样逃脱不了的。”

  “我舍不得我的几个娃儿,他们还小,需要大人照顾抚养呀!”吴月珍听了老太太讲了一大通道理,也不好反驳她,只好这样说。

  “你的爱心很重,这一点我很欣赏。你很像你的母亲牟秀芹,她也是一个好作善事之人。”

  吴月珍惊喜地说:“你认识我的母亲?”

  “二十年前我就认识她。那时,我家刚搬入四牌坊不久,需要许多人来帮忙。你母亲很会做咸菜,黑豆豉、红豆腐、泡菜、辣子酱、麦芽酱,样样都做得好,颜色好,味道好,不咸不淡,香甜可口,硬是好吃。我便留下她主掌厨房,可她只干了几个月就不干了,怎么劝都劝不住,回家去后不久眼睛便失了明,可能是你父亲死后她哭得时间太久了,他淹死的时候,你才十二三岁,就开始当家为人了,真能干,长到十三四岁时,长得比你妈还俏俊,只是穿戴破旧一点,但掩盖不住你惊人的美丽。那时我便想将你许配给我五儿作儿媳,让他亲妈亲自来看一看,我给她找了一个天仙般的儿媳妇,说明我没有对亲生儿女偏心眼。可后来我厌倦了红尘,便没有管这些事情了。后来又听说你嫁到远地方去了。没想到山不转路转,二十年后,你又回到咱四牌坊来了,真成了我的五儿媳妇了。这真是天下奇闻,无巧不成书哟!这次是谁牵的线,谁作的红娘?”

  吴月珍的脸红了一阵,说:“没、没有媒人,那媒人应该说是雨坛寺的菩萨。”

  老太太笑道:“那算什么媒人哟!如果真的没有媒人,我可愿意做你的红娘。结婚没有媒人,别人会说咱屈家没有规矩,伤风败俗,辱没家门。我已是世外之人,本不想再过问红尘凡事,但听说你对五儿很真心,他又舍不得丢下你,我也不劝你信佛从教了,就破一次戒吧!”

  吴月珍赶忙向老太太行了一个大礼,拜了六拜,说:“谢谢大娘做我们的大媒人!”

  老太太说:“够了,够了,作三个辑就够了。”

  吴月珍说:“还有三个是您五儿的,他人不在场,我代表他向您老人家道谢了!”

  老太太夸赞道:“好一个贤惠媳妇,还未过门就晓得替自己的男人圆场了。你们俩个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都很会想事,有孝心。真是老话说得好:‘家贫出孝子,国乱出良材。’有了你们这些贤妻孝媳,我们纵然死了,两眼也会闭得紧紧的。”

  黄富玉说:“阿妈,您老人家心肠好,爱行善事,一定能活一百岁。”

  殷金玉老太太说:“你真是一张八哥嘴儿,巧言令色,专会捧人。我若能活一百岁,你们到死也伸不了皮的。我只要活上七十岁,你们都怕像嫌老狗一样嫌我了。”

  黄富玉说:“阿妈,你说哪儿的话?别人嫌不嫌你,我不晓得。但我坚决不会有嫌弃之意,而只有孝顺之心。您要是发现我有一次对您不恭敬,就对我一刀见红,二锤击头,三枪刺胸,四钩挑肠,五马分尸,六雷轰顶,七棒赶出家门,八仙将我掐死,九……”

  殷金玉笑道:“你这个油嘴儿,又来逗我开心了。好!今天我陪你们玩一天。月珍是第一次到咱庄园来,先到各处走一走。”

  于是三个人沿着后花园各处看了看。她们先看了八小姐屈贵珠的宝闺阁,大少爷屈贵祖的逍遥宫,九少爷屈贵家的百书宛,五姨太盖玉秀的玉秀宫。

  老太太问:“玉秀这妖精为啥子不在家?”

  大太太说:“听说到嘉门镇走亲戚去了。”

  老太太说:“在家不好好伺奉男人,在外面到处乱跑,成什么体统?这样疯杈野斗的女人有何用处?还不如叫宝骏休了算了。”

  黄富玉答道:“是,我一定告诉宝骏。不过,宝骏一定不会同意的,因为她年轻漂亮。”

  老太太说:“漂亮的女人全都是狐狸精,专会迷惑人。哎,妹子,我可不是说你,你们都是恭敬人,不会做出那些疯杈野斗的事情来的。”

  吴月珍和黄富玉也不好说什么,又随着她走了几处,当她们来到长年短工住的地方时,听见有几个小孩子悲哀凄楚的哭声。

  吴月珍一直很注意观察袁永海等孩子们被关押的地方,一听哭声,便立即判断出是他们的哭声,故意停住了脚步,问道:“大妈,这庄院里怎么还有人在哭呢?”

  殷金玉问黄富玉:“哎,是呀,这是啷个回事?”

  黄富玉说:“可能是昨天抓来的几个小娃儿。”

  老太太问:“小娃儿,抓来啥子?”

  黄富玉说:“听说他们打死了那条黑狗,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

  老太太说:“你去把蒋贵善叫来,我要详细地问问他。我们这慈善之地,咋个把人弄得哭哭啼啼的呢?穷哭死,富哭败,哭死哭活,咱四牌坊还能兴旺吗?阿弥陀佛!求菩萨不要怪罪!”

  吴月珍见老太太是个好施行善之人,忙向前走了一步,双膝跪在地上,对老太太说:“大妈,您老人家是个大慈大悲的大善人,您就做个好事把他们放了吧!佛主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的事情我都清楚。”于是,便把袁永海几个娃儿炸狗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见老太太久久不说话,又说:“大妈若不依,可以把我弄来干活抵债,把他们给屈家造成的损失补回来。”

  殷金玉说:“这种事情只能怪他们做得不好,你快起来。我一定叫蒋总管放人。这个人越老越糊涂,好多事情尽帮倒忙,把事情弄来拐起,让人们都来仇恨我们作东家的,其实都是下人不会办事造成的。几个娃儿杀生本身是不对的,他们再去折磨几个娃儿就更不对了。对他们豢养恶犬,我早有意见,玩物丧志,带坏了下一代,不是个好现象,打死了好,免得以后再生祸端来。不过,妹子,你也该转告一下几个娃儿的大人,八月十五让他们去雨坛寺、观音岩还个愿,给狗保个平安,它也是一条生命嘛,乱杀生也是亵渎神灵,忤逆菩萨的。”

  说话间,蒋贵善已被黄富玉叫来了。老太太问道:“蒋总管,这几个娃儿是怎么回事?”

  蒋贵善说:“他们炸死了黑虎,打狗欺主。”

  “呸!”老太太有些激愤地说:“啥子打狗欺主?你以为乡亲们对我们就有这么大的仇恨吗?都是你们这伙饭桶、混账东西造成的。我经常对你们说,善事多做,恶事莫为,你们偏不听。今天算计这个,明天算计那个,整来整去,周围四邻都成了我们的仇人了,你四牌坊纵然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人心向背呀,你们为啥子总看不见这一点呢?”

  蒋贵善说:“这件事是老太爷……”

  殷金玉打断蒋贵善的话说:“看看,又来了!我晓得你要往老太爷头上推。你是作总管的,孰是孰非,你没有长脑壳吗?古人云: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天眼昭昭,报应甚速。你是不是要积怨集仇,让老天爷来报应我们嘛?不要再狡辩了,放人,立即放人!我看着你放!”

  蒋贵善不敢再申辩了,只好哭丧着脸把几个娃儿放了出来!几个娃儿一天都未吃饭,加上一晚上蚊虫叮咬,脸上、手上、脚上全都是红疤黑迹,见了吴月珍,犹如见了亲娘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吴月珍对大家安慰了一番,说:“这是屈婆婆把你们放出来的,你们去向她老人家作个辑,感谢一下!”

  袁永海说:“恶狗伤人,我炸死它本没有错,凭啥子关我们?我才不感谢他们呢!”

  吴月珍害怕殷金玉生气,说:“大妈,他们人小,不懂得礼节,您老人家不要生气哈!常言说:好事做到底,菩萨保祐你。您让我把他们送回家去吧!二天我专门抽个时间来陪您老人家耍几天。”

  “去吧!去吧!愿菩萨劝化他们!心存恶感,迟早一天会遭佛主惩戒的,阿弥陀佛!”殷金玉脸上很不高兴,说完自个儿走了。黄富玉急忙跟了上去。

  吴月珍也没有去送她,领着几个娃儿走出了四牌坊,又将他们一个个全送回了家。

  大人们见自己的娃儿全都放了出来,又惊喜,又痛心,一面直夸吴月珍心肠好,有本事,一面又指斥屈家的人心肠太狠,虐待了娃儿们。吴月珍见事情处理好了,便往家里走去。刚刚走拢院子门口,见旁边竹林里走出一个人来,向她施了一个礼,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吴月珍扭头一看,心头顿生厌恶之感,说道:“又是你,又想干啥子,滚!”

  来人不怀好意,说:“嘻嘻!我这次可不会轻易滚了,我要滚了,你的性命就难保了!今天你可要好好的招待我,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要送给你!”

  吴月珍怒吼道:“不听!我不听!快滚!”

  那人嬉皮笑脸,说:“还是听一听的好!”

  吴月珍忍无可忍,唤来了黄豹,将那人撵走了。从他身上掉下来一团绸布来,吴月珍展开一看,顿时万箭穿心,气昏过去。

  欲知这绸布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能将吴月珍气昏在地?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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