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懿连忙给赵德胤鞠躬行礼,落落大方地微笑道:“赵叔叔好!”
祖父何建又向赵德胤介绍淑懿:“这是我孙女,何淑懿。”
赵德胤点点头,兴高采烈地说道:“大姑娘了!我记得您带她去我们家做客时,才五六岁,才那么高。”赵德胤比划了一下何淑懿当时的身高。
“你们家书勤当时不也才是一个小不点嘛。”何建调侃道。
赵德胤和何兆峰都忍俊不禁。
何淑懿跟赵书勤则被说得怪不好意思的,都羞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经过这么一番介绍,何淑懿也终于将刚才在观音山半坡观景台上见到赵德胤父子时产生的谜团彻底解开了:原来是故人啊。怪不得,她一见到赵书勤,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只是,再重逢时,已是十多年后。加之,当时年纪幼小,记忆力尚弱,过去的人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变得印象模糊,是以意外邂逅后也就一时无法清晰回忆起来。
何建再次把目光转移到孙女身上,见她身上沾有尘土,一些地方还有明显的擦伤痕迹,模样有点狼狈,便正色问道:“淑懿,你怎么啦?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何淑懿讪讪一笑,说道:“没—没什么,就是刚才骑车摔了一跤。我这就换衣服去。”
说罢,何淑懿风一般地飘出去了。
何建愣愣地望着她的身影,朝赵德胤耸耸肩摊摊手,无奈地摇头道:“这孩子就是,干什么事都毛毛糙糙,打死都不听。”
何淑懿跑到自己的房间,翻出自己珍藏的衣服,对着镜子一一试了一遍。但都觉得不好看,不满意。由于是压箱底的衣服都掏出来了,结果都不中意,她觉得好尴尬。真是衣到用时方恨少啊。没办法,她只得又逐一地重新试了一遍。最后,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勉强进入了她的法眼。她连忙把连衣裙换上,在镜子前左右摇风摆柳,端详许久。“就这么着吧,你不喜欢就拉倒!”何淑懿自言自语道。蓦然,她又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不禁又羞得粉脸飘红。她轻咬樱唇,踌躇片刻,终于又鼓起勇气,决心豁出去了。
何淑懿来到洗漱间,想洗洗脸,梳梳头发,却发现赵书勤也在洗脸。他伏在洗漱台上,打开水龙头,双手掬起水,不断地往脸上浇,然后用手抹了几下。可能是觉得抹不干。他又顺手从旁边的毛巾架上扯来一张毛巾,也不细看,就往脸上抹。抹完,也不清洗,就扔回毛巾架上。
赵书勤转过身,赫然发现何淑懿正立在他身后,静静地凝望着他,目光温情脉脉。他唰地红了脸。
“天气有点热,我——洗个脸,凉快凉快。”赵书勤讪讪说道。
何淑懿没有接他的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这是一张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魂牵梦萦的陌生又熟悉的脸。眉毛浓黑修长,目光炯炯如炬。与印象中童年那时候相比,少了许多稚气,多了不少成熟。
赵书勤被何淑懿盯得很不好意思。脸上涨红得厉害。耳朵一片滚烫。他把目光移向别处,不敢直视何淑懿。
“我要跟你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何淑懿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啥问题?”赵书勤惴惴不安地问道。
“你刚才擦脸的毛巾,其实——是我的浴巾。”何淑懿很严肃地回答。
“啊——”赵书勤感觉自己这下糗大了,急得脸都绿了,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赵书勤窘态毕现,何淑懿噗嗤一笑,连忙宽慰他道:“没事,逗你的。只要你不嫌弃,用一两次无所谓。”顿了顿,她又问道:“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赵书勤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孩来。但见她拥有一张精致的面孔,肤白如雪;大眼睛,秋波荡漾,顾盼神飞;身材窈窕,娉娉婷婷;一袭洁白的连衣裙,端庄得体,优雅淑丽;当真是清纯婉奕如出水芙蓉,仪态万方似风中雪莲。赵书勤万料不到,眼前这个青春靓丽楚楚动人的女孩,竟然就是当年那个蓬头垢面“无恶不作”的假小子。他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特别的冬天。
那是一个出奇寒冷的冬天。
那年,赵书勤五岁多一点。那时,赵书勤的父亲赵德胤还在金洞淘金。由于长期在潮湿阴冷的金洞里作业,刚刚年逾不惑的赵德胤就患上了风湿病,且越来越严重。可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又不得不带病坚持上阵。因此,疾患不断恶化。年幼的赵书勤,经常在夜间醒来时看到父亲为忍受疼痛把嘴唇都咬出血来,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冷汗滴。由于关节发炎,父亲手脚都无法正常活动,还肿得很厉害,连上厕所都无法自理。母亲不得不背着他去解决。刚好因为那个冬天气温特别低,金洞二十多米的井下水管冻裂炸开,无法排水,金洞老板遂安排放假。父亲也得以安心在家休息。
一天傍晚,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不多时,平地积雪便厚达十多公分。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赵书勤和妹妹以及邻居的几个孩子正在赵书勤家门前堆雪人。大家铲雪、塑形、修饰,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在赵书勤家门口。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同样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小女孩。男子在门口卸下斗笠和蓑衣,掸了掸身上的雪片。然后,男子朝屋内喊了两声,直接呼唤赵书勤的父亲赵德胤的名字。
很快,赵书勤的母亲王慧中从屋里出来。见到男子,母亲喜出望外,连忙把男子请进屋。母亲称呼男子为何老师。何老师进屋去了,把小女孩落在了门口。女孩也不哭闹,自己卸下斗笠跟蓑衣。赵书勤也得以看清了她的面目:蓬松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脸蛋,身穿一件厚厚的黑棉袄,足踏一双红色的棉靴子。只是,脸蛋有些脏,满是鼻涕风干的痕迹;棉袄也满是油斑,脏痕累累。赵书勤和几个小伙伴冷冷地端详小女孩片刻,便一脸嫌弃地扭头过去,继续堆自己的雪人。
小女孩静静地在一边观看,眼里满是渴望参加的热切。赵书勤把小铁锹扔到一边,徒手捏起雪团,小心翼翼地补在雪人身上凹陷的地方。小女孩连忙跑过去,拿起铁锹,奋力地铲起雪块,也往雪人身上添。赵书勤他们倒也没有制止她,只是默默地避到一边,刻意与小女孩保持一段距离。就这样,赵书勤他们忙自己的活,小女孩忙自己的活,大家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干得热火朝天。不久,母亲出来,黑着脸骂赵书勤他们几句,又笑盈盈地抱起小女孩,径直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