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的眼泪
对小崔来说,今天是个不顺的日子。早上刚上班就被梁主任派去鹏科拿资料,等了一上午才发现忘记带手机。最惨的还是直等到下班,梁甜的秘书才说资料有残缺,让她明天早上再来。窝一肚子气往回走,却更不幸被下水道卡住鞋跟,把脚还给崴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害怕被梁主任责怪午饭也没顾上吃。更可恶的还是帅小泽,一个人坐在火炬大厦对面餐厅吃牛排,明明看到她一瘸一拐走过窗边,也不说请她进去。
“哎,小崔,你这是怎么做工作的?”刚进公司通道就被梁主任堵住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嗔斥,“让你去拿个资料咋还迷路是不是?大半天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打一个!陶助理找过你好几次,就差拿英语骂人了!你要真不想干赶紧卷铺盖走人吧,也给别人腾个地儿!”
小崔站在原地不敢言语,知道梁主任是出了名的对工作要求严。她也暗埋怨自己怎么一上午忘了给公司回电话。说的陶助理就是锦鹏的女儿陶乐乐,更是难伺候的主。满身的英国贵族习性,穿名牌,戴名表,挎名牌包包。对属下的要求又高又多,妆不能太浅了,内衣颜色不能深了,香水味偏淡或偏浓都得挨一顿英吉利式的臭骂。小崔早就有跳槽的想法,可这里工资高,而且吕庆丰也需要她留在这里偷消息。两边都难伺候也都是衣食父母,得罪不起只好忍住。
“资料呢?”梁主任这才注意到她两手空空,眼睛瞪大更大。
“主任,小文说资料没整理齐,让明天早上再去拿!”小崔弱弱地说。声音比肚子里面饿的“咕噜”“咕噜”叫声大不了多少。
“资料不齐?那你把现有的资料呢?”梁主任焦急地在她身上看,就差动手搜了。
“小文说,让明天早上——”小崔傻了,记得走之前明明听梁主任说下午开会必须用的,无论如何要拿回来,所以她才等了整个上午,她真后悔没先打个电话问问。
“就会小文说小文说!你没长脑袋啊?没资料一会儿怎么开会?你让领导拿什么依据跟老外解释?真是蠢得离谱!”梁主任说着从口袋拿出手机拨号码,“张副总啊?小崔这丫头没把资料拿来,会议能不能延迟一小会儿?我再叫人马上过去取资料!”
不知道里面人说了什么,梁主任又说:“那好那好,我马上打给帅总,让他把资料带过来!”完了又挂电话,重新翻查手机通话记录。
“主任,帅总已经来过,正在对面的一楼吃东西呢!”小崔弱弱地提醒,可肚子感应到吃东西几个字更加叫的欢。
“帅总在对面?那你咋不早说?真是的!有问他带资料没?”梁主任埋怨夹着质问。
“我没有问,他在里面我在——”小崔慌忙解释,却还是不赶趟。
“你真是一件有用的事儿都做不了!”梁主任说着又开始翻手机号码薄。忽然抬头瞪着她,“你还傻站着干吗呢?不赶紧拿东西到大会议室做开会准备?马上就到时间了!真是成事不足!”
“是是是。”小崔答应着,赶紧低头快步往办公室走。她起码得换双鞋再去大会议室,要不然就这仪容不整的样子,就算陶乐乐不骂,也得被其他领导用眼神杀死。
小崔换好鞋到大办公室找着手机,刚想看看上午有没有未接电话,小余进来了。见面就说:“崔姐,你还在这儿啊?梁主任在大会议室门口发飙呢,说鹏科的老外和施工方都到了,茶水点心还没摆上。”
“那你咋没去?小燕她们呢?”小崔迅速关手机电源,还在悻悻地埋怨。
“小燕她们不是已经在接待宾客了吗?”小余说完轻轻一笑,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我刚去替帅总拿资料。那辆法拉利真拉风,他还说周末借我开一天。咯咯咯,到时候陪男朋友吃饭看电影,浪漫死了!”
小余说完到办公桌拿起另一个文件夹和笔,转身快步走向大会议室。小崔也慌忙紧追几步跟她一起。
大会议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左边从里到外是陶锦鹏、陶乐乐、石、张两位副总、梁主任、工程部总经理,再后面是几个施工方负责人。石、张两位的秘书在领导身后加了凳子坐着,陶乐乐不要秘书,还顺便给父亲做翻译。右边最里面的位置空着,然后是梁甜、戴维斯、艾琳、威廉,销售、工程、采购等部门经理和翻译。右面的小崔只认识梁甜、戴维斯、马子祥、衡信。桌子两边摆放十几部手机,大概都已经关机。梁甜的手机拿在手里,好像还在发短信,应该是静音模式。
小余、小崔和另外几个办公室秘书坐在会议桌旁边的木沙发做会议记录,还要不时地给他们添加茶水。
梁主任先给大家做了介绍,笑着招呼大家喝杯茶吃点心,等帅总一到就开始。
忽然,门开了,吕庆丰出现在门口。先是怒气冲冲地左右环顾,却说不出话来。他后面一个前台文员紧张地向里面看。小崔吓得赶紧把头低下去,生怕这时候吕庆丰叫她说话。
吕庆丰看了一分多钟,怒气未减。脑子却在飞速旋转,这里面不仅有他最想暴揍的小崔,有他恨了多年的陶锦鹏,还有以前的旧同事。让他不敢贸然行事的是这边坐的老外,一旦跟小崔对质或争吵,势必牵扯出他用不正当手段窃取鹏程商业机密。就算陶锦鹏不出言寒碜,旧同事也会鄙视他,这些老外更会毫不客气地看笑话,那么他堂堂秦鹏地产总经理就真要颜面扫地了。
陶锦鹏等人也早收到帅小泽发给梁甜的消息,所以并不觉得意外,冷冷地看着吕庆丰。
张副总裁呵呵一笑站起来打招呼:“哟,庆丰,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公事儿还是私事儿啊?这边正开会,要不到我办公室坐会儿?”
“我,我,张哥,我,我这,……”吕庆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想走又不甘心,想喊还不合适。
“麻烦让一下!”帅小泽从外面进来到了吕庆丰旁边,装作没认出他。客气地看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面孔。
吕庆丰向后面一退,让出路来,看着帅小泽从身边进去坐到右侧最前面空位子上。不由一惊,这不是刚才楼下的非洲人吗?嘴里不经意带出吃惊:“咦?你不是方才楼下沃(方言,表示这、那)非洲瓜子吗?”
“哟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秦鹏地产总经理吕庆丰吕总啊?你这身份至于抢人家报纸看完撕碎吗?是愤世嫉俗呢?还是对媒体不满呢?”帅小泽又站起身来到吕庆丰近前。
“你,你,这瓜子认识我?你到底是谁?”吕庆丰又是一惊,仔细看帅小泽。确实眼熟,但他自信没有黑人朋友。
“呵呵呵,吕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年初你还偷过我的方案!”帅小泽玩世不恭着看吕庆丰,他的脸色可真是不自然。
“你,你他妈是帅小泽?刚才你是故意的?”吕庆丰刚刚强忍的怒火又压不住了,认定这些人联合小崔整他。
“哟!大家看,这么大个企业家怎么出口成脏啊?你偷人东西还有礼了是不?”帅小泽故意笑着激他。
“谁偷你东西了?偷你东西的是沃怂女子!”吕庆丰急眼了,用手点指着小崔吼,“我是出钱买她的方案,有啥错?”
“哈哈哈哈……”帅小泽接着就是一阵大笑,指着吕庆丰和小崔,“大家都看看啊,这样窃取别人商业机密,竟还大言不惭,这就是传说中的厚颜和无耻吗?”
会议室立刻发出哄笑声,衡信、马子祥更是故意起哄。很多人都低声议论起来,威廉等人也在交头接耳。陶锦鹏则是冷眼看着吕庆丰小丑似的表演、门外那几个陌生人开始拿出相机拍照了,原来他们是记者。
吕庆丰没注意到外面,仍咬牙切齿地瞪着帅小泽和小崔。愤怒的说:“说我厚颜无耻?迪士尼项目还不是你们故意设的套?让沃个怂女子出面儿骗我的钱?”
“什么故意设套?谁骗了你的钱?没病吧你?”帅小泽疑惑地看看四周,把目光落到小崔脸上。
小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早已经吓得身如筛糠。听到吕庆丰提钱她就明白八九成,准是“赵总”拿了他的钱又反口。
“谁设套?小崔,你说西郊沃迪士尼地皮是咋回事儿?姓赵的信息哪来的?”吕庆丰几步逼近小崔大声吼道。小余和其他几个文员早撤身到旁边,留下小崔和吕庆丰。
“小崔,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梁主任站起来瞪着小崔,“你究竟偷了些什么信息?还有谁是你同谋?”
“我,我,我,梁主任,我,吕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问我!”小崔更是害怕,今天这饭碗算是砸了。
“这怂女子,你敢说不知道?”吕庆丰气得把手举过头顶,这才觉得当这么多人打一个帮过自己的女孩儿有点过份。扭头想看发现身边怎么没人拉着,扭头扫视一圈,大家都大眼瞪着小眼,一个想过来劝的都没有。牙一咬巴掌挥了下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随着这一巴掌,小崔往旁边挪出去好几步,左脸已经迅速涨红。她仍然一声不吭,甚至都不用手捂,满脸委屈地看着吕庆丰。紧接着左边嘴角有血丝流了出来,眼泪更快,顺着脸颊就下来好几行。
吕庆丰竟有些过意不去了。侧头向后退了一步,又瞪着小崔说:“你!谁让你胡扯?前几天你发的短信我还留着,给您卡上赚钱的凭证财务也有!”
“吕总,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小崔站在原地倔强地看着吕庆丰。虽然怕他再出手打她,但确实也不知道谁骗了他的钱。
“既然这样,那就打电话报警吧!”梁主任早就看着小崔不顺眼,对吕庆丰印象更差,“小余,打电话叫罗律师过来,顺便报高新分局经侦科。”
“不,不要!”小崔急切地拦住了小余,又回头看梁主任,“主任,我承认以前是我的错,那都是吕总用钱收买的,求你给我个机会吧?”
“你还敢胡说?”吕庆丰又走近两步,瞪大眼睛逼视着小崔,右手抬几次没抬起来。毕竟这里人太多,而且大部分人都认识他。
“你们都不用急,一会儿到公安局慢慢争辩。”梁主任怕影响下面的会议。
帅小泽在旁边抱着膀子看着,就希望他们掐起来,闹得越凶越有意思。
“我不管了,反正这是你们鹏程内部事情,咱俩的帐改天再算。”吕庆丰真有些担心掺搅到官司里,钱已经丢了,不能再丢面子。说着话转身就往外走,猛地看到门口的几部照相机,“你们是干吗的?谁让你们在这儿乱拍?”脸腾一下就红到脖子根,又转脸看向帅小泽,怒不可遏地喊:“你他妈的,又是你在搞鬼!”说着就往帅小泽面前冲。
帅小泽反而是轻轻一笑,对门外面说:“呵呵呵呵,都瞧瞧,吕总恼羞成怒了!”
衡信和马子祥早在帅小泽旁边站着,吕庆丰再往前凑,他们必然出手,绝不让陶乐乐大闹喜来登答谢会那一幕再出现。
门口那几位也不说话,照相机闪光灯“唰”“唰”“唰”乱闪。
“妈的,你们人多,老子不跟你们计较!”吕庆丰咋能不清楚环境,真动手他半点便宜也占不了,门里面那两个保安都够呛,何况这满会议室都是跟帅小泽有关联的。又走向门口对几个记者嚷:“你们是哪个报社的?不经允许咋能乱拍?把底片抽了?”
小崔向吕庆丰走几步说:“吕总,我真没骗你!”可惜吕庆丰没心情听他解释,已经走到靠近门口一个记者跟前,斜着眼睛打量着他。
“呵呵,实在对不起。吕总,这年头讲究言论自由,我们只报道事实,不受威胁!”其中一个指着胸前的工作牌说,“你可以投诉我没给你时间做准备和化妆,但不能阻止我工作!”
其他几人也跟着这话附和。吕庆丰忽然一把抓住说话那记者的胳膊要夺相机,记者哪肯干,举着相机往后退。旁边的记者不失时机跟着拍照,还有人帮忙推开吕庆丰即将触到相机的手。他却顺手扯掉那位记者的工作牌,随手仍在脚底下冲着记者喊:“拍吧,拍吧,随便拍!老子在行内就叫吕疯子,老子怕过谁?”说完懊恼地往通道方向走,临走还扭头瞪小崔两眼,那意思是这事情还没完。
“哎,等一下。”帅小泽跟着出了门,笑着看吕庆丰停住身扭头了,才喊到:“吕总,下次来时最好把车放到停车场!停车费两块钱我替你掏,呵呵呵。”
“神经病!老子把车放哪关你个屁事儿!”吕庆丰看见帅小泽这样子就烦。忽然从他笑容里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直觉是跟上楼前停放在马路边的车有关,匆匆顺着通道朝前台方向走去。
有个保安跟着吕庆丰往外走,主要看他会不会有异常举动。大家又把目光全落在小崔身上,她脸上的泪还在往下流淌,硕大的巴掌印占满左边的半边脸,正茫然地看帅小泽。
“你是打算咋办?是跟罗律师交代一下还是去高新分局?”梁主任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紧盯着小崔,态度已经没有刚才吕庆丰在时严肃。
小崔身子又是一震,知道事情还没结束,乞求地看向陶锦鹏是说:“陶总,我知道错了,求你饶过我好不好?”
陶锦鹏看了旁边的两位副总,希望听他他们的意见。
“不能姑息养奸!报警处理!”陶乐乐这话是对梁主任说的,眼睛却盯着小崔。把她吓得一激灵,平时就忌惮陶乐乐的话。
“陶助理,求你不要!”小崔知道她在公司说话分量超过两个副总,紧走几步来到陶乐乐跟前,哀求道,“陶助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陶哥,我看算了吧?她也不算大奸大恶。”帅小泽说着看向陶锦鹏,这时候看小崔感觉还是蛮可怜的。
“那好吧,你收拾东西走吧。希望你以后能吸取教训。”陶锦鹏本来也没打算怎么处置她,毕竟她是受了吕庆丰的指使。就算对吕庆丰也没有想过下狠手,毕竟要为前妻秦欣颖留些颜面,因为他相信这些事她不会全然不知。
“行了,去收拾你的私人物品,这个月工资过几天财务结算完打给你!”梁主任厉声说,又看着门口的保安,“你,去看着她收拾,完了把她送出公司。”
小崔明白哪是让人送她,分明是一种防贼似得监督。心里这个难过啊,真是人未走茶已凉。忽然又想到今天这样的结果都跟一个人有关——帅小泽,如果不是他的狗屁迪士尼项目,她就不会贪心地发给吕庆丰。那么吕庆丰也不会急于求成反被骗,也就不会把所有损失算到她头上,她也不用像罪犯一样被人撵走。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小崔猛然停住身子,恶狠狠地看帅小泽,眼泪还在往下流,声音也已经有些沙哑,“小时候就联合人玩弄人,上班儿了还被你骑头上,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
“小泽,不会吧?你还骑过人家?呵呵呵。”衡信开玩笑似得说,却把所有人的目光又引到帅小泽身上。
“你胡说啥?”帅小泽也急了,因为旁边有记者在,别为收拾个吕庆丰把自己也捎带了。
“小崔,你这是咋说话呢?人家帅总刚刚还为你求情,咋还倒打一耙呢?”石副总裁平时爱开玩笑,真有事却第一个替他说话。
别的人也开始责备小崔,尤其是梁甜和马子祥等鹏科的人,会议室一阵骚乱。
“我没有胡说!就是他帅小泽!”小崔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完了还饶过会议桌来到帅小泽面前。指着他鼻子喊,“就是你,你才是这世界最坏的坏蛋!王八蛋!”虽然眼泪在流,却并没有半点哭声,可想她性格里该有多么倔强,而对帅小泽的恨,似乎比刚才吕庆丰那巴掌的仇视要深千百倍。
“你脑子是不是被吕疯子打坏了?你自己做错事儿咋赖到别人身上?再说,我帅小泽骑过的动物只有小时候的枣红马和大黄,跟你有啥关系?”帅小泽责备小崔的同时也是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清白,顺便把她跟小时候骑过的老马和大黄狗相提并论。
“哎,这事儿我知道,我见过小泽家最忠厚老实的枣红马和纯毛黄狗,”马子祥挤到帅小泽和小崔旁边,嬉笑着看她,“你可别说你是大黄脱胎转世!”
“我不是大黄,我不是狗!”小崔沙哑地说,情绪非常激动。又指着帅小泽,“我不跟你争,因为我没你时运好,但我会记恨你一辈子,咒你一辈子!大坏蛋!”转身往外走,走几步又对身旁的保安喊:“不用看着我,我不收拾了,啥都不要了!”再次转身出门朝通道走去,脸上的泪都不顾的擦拭。
帅小泽虽然有些莫民奇妙,但对于小崔的话还是大为振动。虽然觉得那句“你才是这世界最坏的坏蛋”有些耳熟,可更多的还是为她这种固执担心,完全不同于同情和怜悯。那种倔强不懂得拐弯就是心中格局小。像钻牛角尖,老弟帅小源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刻意让着她点,由着发展,她准能把自己气出病来。
三国时期的周瑜周公谨也是这种性格,不能单纯用心胸狭窄概括。因为他对别的人别的事情都挺好,唯独太专注于某件事情或某个人,难以自拔。周公瑾所专注的就是跟孔明较量,最后郁郁而终。而小崔就是崔正玲,她所专注的,就是放不下对帅小泽的感情。由爱生恨,剑走偏锋而浑然不知。通常这样的情绪都会长期隐藏在心底,影响一辈子,到两人中一个离开人世,或许能得到诠释,又或者引以为憾。
小崔刚离开会议室不久,大家正准备开会,帅小泽也在打发记者离开。吕庆丰又回来了,这次更夸张,边走边骂:“帅小泽,你这个小人!帅小泽,你个混蛋!给老子滚出来……”还没进通道口被保安拦住,却还在不停骂,声音传出老远。
会议室这些人听到后,顺着声音快步往出走,刹那间挤满通道口。吕庆丰这回还真应了吕疯子的名号,跟保安拉扯着。黑衬衣角也从裤子里冒出来,扣子也掉了好几个,白底黑点领带在身后背着,裤腿一个挽着一个散着,金丝眼镜脱落在地,还一个劲往前冲。三四个保安也不白给,死死挡住往通道口走的路,生怕因为这人丢掉工作。前台周围和另一边通道口都围满了鹏程员工,把大门口都堵住了。有些人认识吕庆丰,想看他出丑,还有些纯粹为了看热闹。
“吕庆丰,你这是干啥?好歹也四十岁的大男人呢,咋跟个泼妇似得?”陶锦鹏深沉地喝到。
这声还真有效,吕庆丰不往前冲了,大概还是对陶锦鹏忌惮几分。向后退几步,开始整理衣服,正正领带,摸摸头发。气势汹汹地看着陶锦鹏说:“我,不管你事儿!我找帅小泽!”眼睛紧在人群中寻找着。
“这鹏程地产是你叫唤的地方吗?”陶锦鹏脸色凝重,本不愿搭理他,可这样胡闹对他和鹏程名誉都有影响。
“我,我,我不管!我就要找帅小泽!”吕庆丰支吾着忽然看到人群后面站的帅小泽。眼睛散发着怒气叫:“帅小泽,你个混蛋!你把我车子弄哪了?”
帅小泽拨开众人往外走,对吕庆丰可没有像小崔那耐心。边往出走边不耐烦地说:“吕总,你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刚才你走的时候我就要提醒你车子的事,是你自己骂骂咧咧的走了!”
“少放狗屁!快还我车子!”吕庆丰就像晒得即将冒烟火是柴头,随时都可能爆发。
“吕庆丰,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帅小泽也有些按耐不住。好歹也是鹏科公司一把手,而且朋友、客户和属下都在旁边站着,“你车子被交警拖走不去交警队?冲我发什么疯?”
“我今天就是找你要车,你这个只会在背后使坏的卑鄙小人,敢不敢跟老子明打明干一架?”吕庆丰眼睛都憋红了,认定就算交警拖车也跟帅小泽有关,开始挽袖子。
“嘿,你这是作死呀?”帅小泽把外套一脱交给梁甜,就要身手。他身后的衡信和马子祥也做好了准备,外套也脱了下来,放在前台柜子。言下之意,只要帅小泽一句话,三两下就能把吕庆丰打到在地。
“来呀!让你知道老子不是好欺负的!”吕庆丰说着已经占到前台旁边的空地中间,几个保安仍然离他保持一定距离,虎视眈眈看着他。只要那位领导发话,他们就随时扑过去摁住这个疯子。
“小泽回来!”陶锦鹏忽然发话阻止了帅小泽。
帅小泽没想到都闹这份儿了,陶锦鹏还会阻拦,回头轻声说:“没事儿,陶哥,吕疯子不是我的个儿!”
“我知道。回来!”陶锦鹏声音低沉有力,脸色凝重。
吕庆丰却不依不饶地嘟囔:“陶锦鹏你别管!我非捶你这狗日的哈锤子!(陕西方言中的脏话)”
这下帅小泽更加不解,待在原地回头看陶锦鹏脸色,又看看叫嚣的吕庆丰。有些抹不开面子,可又不好直接说不愿意。指了指吕庆丰说:“陶哥,我不能在这疯子面前认怂吧?”
“咳——回来吧。”陶锦鹏还是紧绷着脸,“兄弟,我是怕你不分轻重打伤他。”
这句话大大出乎帅小泽的意料,在场的人绝大部分没想到陶锦鹏会为吕庆丰着想。包括吕庆丰本人,都吃惊地看着陶锦鹏。全场懂得陶锦鹏意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他女儿陶乐乐,她深知父亲不愿看吕庆丰受伤害,其实就是怕母亲秦欣颖知道后伤心。因为当年他们奸情败露时,父亲怒道极点,都没有动过吕庆丰一手指头,那都是碍于跟前妻的感情。如今虽然多年过去,可他仍然单身,心里分明还是惦记着她。同样深知这一点的,还有人群最外圈靠近大门口刚站定的中年女人,她就是陶锦鹏的前妻秦欣颖。这就是人性的矛盾之处,她深知前夫的品性,也知道他一直惦记着她,却偏偏爱上小十几岁的吕庆丰。而且这些年凭着对前夫性格上的了解,多次怂恿吕庆丰抢他项目,频频伤害他。
吕庆丰看着帅小泽转身回去,气焰更加嚣张,对着记者的镜头也不在乎。骂骂咧咧地说:“哈锤子,就知道你没怂像,老子今儿就给你杠上了,非捶你狗日的一顿不可!”
马子祥看帅小泽不吭声,知道是给陶锦鹏面子。可他和衡信没必要忍这口气,频频的向衡信使眼色。衡信摇头,然后向旁边看,那意思除非帅小泽同意,否则不会出手。
骂了几分钟,吕庆丰干脆拉把椅子坐在场子中间。周围的人也在低声的议论着,不知道这出戏怎么收场。
梁甜靠近帅小泽,低声跟他商量。开工会议还等着开,要不行就报警,让公安把吕庆丰整走。他看陶锦鹏,陶锦鹏仍然苦笑着摇头,事情陷入僵局。
“小丰,跟我回去。”声音来自大门口,却立刻把所有人目光引了过去。看到的只是背影,无论是温和的语气还是娴静的素衣打扮,都不像是这个喧闹地方该出现的身影。她正是秦鹏地产董事长秦欣颖。
秦欣颖是个除了到公司开会就在家修身养性的居士,几乎每个午后她都是在书房看杂志,读书,或者看看股市,喝着红茶。嗅着檀香炉里袅袅飘出青烟,这样她能感觉置身世外的清净,也是这样的心境成就她从容处理生意的态度。然而今天的檀香味不能让她的心完全平静,直到手机收到陶锦鹏的短信:“小颖,到鹏程劝庆丰回去,他可能会上来惹事。”
他们两人分开十几年甚少联系,陶乐乐出国他也是发条消息知会一声。今天他能来这条短信,说明陶锦鹏仍然紧张她。从字面上看,吕庆丰应该是还没到鹏程公司,但秦欣颖知道,陶锦鹏能发这条消息,就足以说明事情严重。她也立刻想到准是吕庆丰在前几天抢鹏程项目这件事上吃亏了,所以不敢怠慢,外套也没拿就匆匆开车出门。路上还给公司办公室打电话,大致上了解事情进过。来到鹏程公司门口,正好听见吕庆丰在里面喊叫。陶锦鹏的话她是听个完整,从他无奈的语气里,深知他的懦弱跟当年一模一样。又等了几分钟,见事情僵持不下,才出言叫吕庆丰。
吕庆丰看到秦欣颖就像完全变了个人,虽然看到的只是背影。眼泪也下来了,声音也颤抖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哭着向外走:“颖颖姐,他他们欺负我。车子,被交警拖走了,衣,衣服扣子也丢了。呜呜呜,颖颖姐,呜呜呜……”
在场的人再次被惊住,谁也没想到刚才气势汹汹吵着要和帅小泽打架的吕庆丰,会在见到一个女人后变得如此孩子气。那哭泣的模样俨然是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到家后扑倒母亲怀里抽泣的孩子。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秦欣颖一直没有转身,也不知道是不愿看吕庆丰这大男人哭鼻子,还是不愿让陶锦鹏看到她在这场面的表情。等吕庆丰到了身边,她随手一抄,拉起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间走,转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