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四十五回 老财迷舍财赎孙女 巧媳妇遭祸进屈府
上回说到岳云山因屈梦两家火拼,自己遭了祸殃,向两家人讨要损失无着,只好忍气作罢,准备回去后向老板史会长汇报。临走前,他们抽空去祭祀了一下大嫂吴月珍的亡灵。听了屈宝驹言不由衷的一番话,心头很是生气。当天便赶回永川县城萱花镇去了。路过古佛山时,巴山虎夫妇已在五岔路口等候他们多时了。
听了岳云山诉说山下发生的血案经过,巴山虎痛惜不已,对岳成二人说:“你们放心,你们的损失是首先由梦家引起的,我要叫他们赔偿给你们,要加倍赔偿,不赔是没有道理的,就是得罪了他们,我也不怕。我真的想不通,那些当官的有钱的人为啥子总不讲道理?至于屈家嘛,我只有靠枪杆子来叫他们赔偿你们了。”
岳云山说:“巴大侠,这件事你们就不必再过问了,你们和屈家本来就有不共戴天之仇,水火不容,再争斗下去,仇恨会更深的,围剿你们就会更加凶狂了,对你们今后的生存不利呀。”
巴山虎说:“我们才不怕哩,只要他们肯上山来,我们是拍双手欢迎的。可惜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了!”
“你们还是小心为好。哎,福娃他们生活得好吗?”岳云山关切地问。
巴山虎说:“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就是为了讲这件事情。唉!前天晚上,福娃和八小姐逃走了。我们找遍了这附近的山山沟沟,终不见他们的影子,我们正着急哩。”
“他们会到啥子地方去呢?”岳云山也十分着急起来,说:“他们不会被野兽吃了吧?在野兽面前,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
冷妍红肯定地说:“不会的,没有看见有野兽害人的痕迹,岳镖师,成镖师,你们安心回去吧,找上了福娃和八小姐,我们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成元杰却另有所思,说道:“巴大侠,假若八小姐跑回了四牌坊,对屈长鑫说了这个寨子的情况和位置。她带上军警乡团来围攻,你们损失就惨重了。你们最好新搬一个地方,以防不测。狡兔三窟,何况我们是人,更应该多加警觉。我看江北对岸的四面山,那是个天险之地,可以去安营扎寨,躲避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打回来。”
巴山虎想了想却说:“那地方我们早听说了,山高林密,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可现在被柯云鹏的人占据着的,我们不能去,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候火拼起来对谁也不好。”
岳云山说:“这倒是个问题,我看泸州的云飘山也不错,山虽然不高,但四周悬崖陡壁,飞鸟难过,一夫当关,万夫莫进。你们到哪里去看看如何。”
巴山虎思虑一番,下定决心说:“我也听说过,对,哪里甚好,明天我们就准备搬营扎寨,去住一段时间。”
“事不宜迟,应该说走就走,我们的马匹可以借给你们用一用。”岳云山说。
巴山虎说:“这,这不好,以后被山下的官府晓得了,说你们帮助山匪,罪过就大了。”
“你们是啥子匪,我们心中明白,是一群被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汉。我们都不怕,你们还怕啥子?”岳云山说。
巴山虎说:“不,我们用不着这么多马,只需要五六匹,驮几个老人小孩便够了。”
岳云山说:“好,你们需要多少就牵多少去吧。”
巴山虎也没有再推辞,叫人牵过了五匹马,硬要拿十匹马的钱给岳云山,岳云山坚持不要,巴山虎就坚持还马,这样,岳云山只好收下了五匹马的钱。一干人依依惜别,各自回家走了。
此事放下暂时不述,再述前话。只说福娃薛明亮和八小姐屈贵珠完婚后,当天晚上俩人便睡在了一起。巴山虎见二人有说有笑,宽衣解带,相拥而眠。几年来的心愿实现了,悬了多年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撤掉了监护之人,让他俩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一起生活了。
然而,作了新郎的薛明亮,此时次刻的头脑却特别清醒。他待监管之人走后,急忙穿好衣服,对八小姐屈贵珠轻声说:“喂!屈贵珠,你快把衣裳穿好!哎!听见没有?”
屈贵珠此时只穿了内衣内裤,和新郎主动亲热了一阵,见寨主夫妇一走,福娃就爬到另一头睡去了。她有些生气,把脚伸过去,放在了他的胸口上。不断地拍打,希望他过来和自己睡在一头。从内心讲,她的确是非常喜欢福娃的,这小伙子长得十分帅气,他的沉默寡言,反而增添了几分庄重严肃,只是他精神受了刺激后,才时而发生癫病,但病好后又十分聪明,理智,与好人无二。嫁给这种人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疾病嘛,是可以治好的,他父亲、他阿公最不缺少的就是钱,还怕治不好一个羊癫疯吗?病好了,阿公再给她修一座庄园,买几千亩土地,她和他的日子过得肯定是幸福美满的。一听薛明亮叫她把衣裳裤子穿好,有些不解地问道:“为啥子?你又不喜欢我了?洞房里还变卦,我是坚决不依教你的,我已经是你真正的婆娘了,再过几年就要为你生嘿多嘿多的小娃儿了。”
福娃认真郑重地说:“不是,我非常喜欢你,真的。其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内心是……”
八小姐兴奋地说:“你是说你从小就喜欢我是不是?那为啥子叫我穿好衣裳?我看见我阿公跟阿凤姐睡觉都是脱光了衣裳的,阿凤不肯,阿公还把她的衣裳扯破了。你倒好,不但不给我脱光衣裳,反而要我穿上。不管你怎么说,我们是拜了堂的,已经是正式夫妻了,难道你不高兴吗?你说话呀?”屈贵珠说话间久了,就跑开题了:“哼!我晓得你心头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哩。跟你当婆娘有啥子好,要啥子没啥子,还是一个小土匪。要是在我四牌坊家里,要啥子没有?我要天上的星星,我阿公也要搬梯子上天去给我摘下来的。不信吗?你这个臭靴子!”
薛明亮清醒地说:“八小姐,你跟我结婚,纯粹是把你下冤了。我是一个病人,嫁给我等于嫁给了一个石头人,坑害了你一辈子。巴大爷让我们成亲,那是为了一种道义。而我不能乘人之危,满足自己的私欲。你阿公阿婆、父亲母亲,甚至哥姐弟妹都都不会同意的,他们过去对你好,但可能因为我俩的事,会对你产生新的仇恨的,你应该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才对。”
“是石头人还会说这些话,我好感动哟!我更喜欢你了。”屈珠格外激动,紧紧地抱住了福娃。
“不行,你放开我!我说的是实话,你还是清清白白地走吧,再说我下面那……哎,不信,你摸一摸嘛。”薛明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摸一下,摸哪里?薛二哥?你说呀!”屈宝珠不明白地问。
“不是薛二哥,是这个二哥,我二哥不得行,我怕你二天守一辈子寡,明白吗?”福娃鼓起勇气说。
八小姐大声笑起来,说道:“二哥,你虾子过河太谦虚(牵须)了。你二哥平时称王称霸的,怎么一下子又不行了呢?有你在,我不会守寡,守寡我也愿意。我突然想起了郑老师念的一首古诗来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是啥子意思?”
福娃着急地吼道:“我说东你说西,我讲鸭子你讲鸡,我的话你是装着不懂是不是?我是叫你赶快下山回家去,不要跟着我枉守空房,山上的人都说,跟女人睡瞌睡,二哥要刚猛,坚硬,婆娘才觉得舒服安逸,才会生娃儿。可我不得行,二哥是软的,二天不会生娃儿,你下山去再找一个真正的男人吧!”
八小姐生气地说:“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就喜欢你。现在我们已经进了洞房,睡在了一起二天肯定会生娃儿的,有了娃儿就是我们两个的哈。再说我们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拜了堂了,我就是你的婆娘了,这是铁板上钉钉子板不脱的,你凭啥子要我嫁二嫁,像你娘一样,跟了你爹薛振川又跟我五爷屈宝驹,不学好,最后还是被人害死了。女人是不能嫁二嫁的,哦,我晓得了,你是想找借口休我是不是?你居心不良……”
“你说啥子?你这个烂娼妇,你敢骂我娘,看我打死你……”福娃听了八小姐这些话,那还了得,立即反驳而痛骂道,但话未讲完,眼睛向上一翻,嘴里吐出了几口白沫,便倒在床上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羊角风又发作了。
屈贵珠吓坏了,忙跳下竹床去,朝外喊道:“来人哟,福娃发病了!福娃发病了!”
连喊几声,没有人来,因为山寨里的人为他们结婚喝喜酒,早已喝得稀呼拉醉,正在酣睡之中。哪里听得见她微弱的呼喊。
这一晚,巴山虎和冷妍红也睡得十分香甜,他们为自己瞻慕的薛大英雄做了一件大好事而兴奋不异,于是两个人也宽衣解带,赤身裸体地拥在了一起。待他们醒来时天已大亮,去看看新房,没有动静,以为他俩还在睡,又等了许久,仍不见新人起来,觉得有异,忙推开门一看,床上空空的,人早不见了。他们急忙派人四处寻找,哪里有二人的踪迹。
原来,屈贵珠喊了一阵,无人答应,回转身去,对福娃说:“福娃,我在山上关烦了,我今晚要下山去,你跟我走!”
福娃抽了一阵风,已经苏醒了过来,心中仍然气愤,骂道:“疯婆娘,你要滚就赶快滚,你这种烂货母老虎我是坚决不能要的。”
屈贵珠说:“呸!你是个啥子东西,还敢打我?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哩。狗坐鸳兜——不识抬举。”她骂完,朝东边的一个山洞走去。走过这个山洞,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山顶,在山顶可以找路下山去。
福娃见屈贵珠真的走了,又为她担心起来,害怕她迷路,急忙追了上去。他追到山顶上,却不见了八小姐,只见两个巡哨的两个哨兵靠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他绕过哨兵,在密密的山林里,借着月光走了大半夜,终于找到了一条下山的路。但不见屈贵珠的踪影,想了想,便朝着西方追去了。
而屈贵珠却顺着一条羊肠小道,乱走乱闯,往东方而去。天大亮时,她来到了一条小溪旁,正巧碰上了”朝天椒”的暗哨,硬将她生拉活扯地抓走了。
“朝天椒”见暗哨抓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顿时乐得眉开眼笑,当即就要拉八小姐上床行云雨之事,屈贵珠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骂道:“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敢对我八小姐无礼,我看你这只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朝天椒”挨了屈家八小姐的打,不但不生气,反而表现得格外惊讶,兴奋,因为他想到了那十万块寻人赏钱,高兴的手舞足蹈,大声喊道:“你说的啥子?你是八小姐?哪家的八小姐?”
屈贵珠鄙视地说:“老姑婆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四牌坊屈家的。你想把老姑婆咋个样?”
“朝天椒”内心欢呼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该我‘朝天椒’发大财啦,十万块大洋噢,我八辈子都花不完哇!”随即说道,“你真是八小姐吗?哎呀,你阿公把你找得苦哟,你想不想回家?”
屈贵珠说:“想呀,做梦都想,可巴山虎那龟儿子的把我软禁在山上,就是不让我回家。我马上要回家去,你们不准拦我!”
“朝天椒”说:“哦,原来你是被巴山虎弄上山来了,难怪找不着你哟。你不要动,哪儿都不要去,我马上派人去跟你阿公联系,明天就送你下山去。”
屈贵珠说:“我要马上走!”
“朝天椒”说:“不行,现在巴山虎的人正在四处找你,抓回去非剐了你的皮不可,你晓得吗?巴山虎和你屈家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安心在我这里住一晚上,我决不动你一根毫毛。若弟兄们对你有不恭之处,只要你说一声,我就一刀宰了他。”
他急忙安顿好八小姐,又连忙派人下山去通知屈宝骏和屈长鑫。他反复叮嘱手下人说:“屈长鑫是个屙尿变的家伙,你们要亲自看着他们把大洋装进口袋里才走哈!千万别被人们耍弄了。同时也不要提巴山虎的事,那样八小姐就不值钱了。”
报信人张老幺一路小跑,来到了兴隆场观音乡乡公所里,先找到了乡长屈宝骏,把情况向他一说。屈宝骏不但不高兴,反而骂道:“我还以为你们捡到啥子宝贝了呢,原来是这短命的疯姑娘,害得我们一家人吵架角逆,互相指责,费尽了心神,这种人不回来最好,回来了,我们家反而不安宁,既然成了土匪了,就让她一辈子当一个土匪婆去吧,嫁千嫁嫁万嫁,我都不管了。”
听了这一席话,弄得张老幺狅眉狂眼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嗫嚅了半晌才说:“屈乡长,你的意思是不要八小姐了,那,那还出十万块大洋作悬赏干啥子呢?”
“你们就只晓得要钱,就不晓得别人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们愿意送就送来,不愿意送来就送到官府去吧,再不然就留在你们山上当土匪婆孃。下了山,反而辱没了咱们屈氏门宗,我们屈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屈宝骏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因不够高,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在谭师爷的搀扶下才爬了起来,他恼火地吼道:“滚!滚!你们通通滚!”
“这,这个,我怎么回去交差呢?”张老幺没有了抓拿,正在着急,忽见谭师爷向他眨眼睛,示意他出去。张老幺只好先出去了。
不一会儿,谭师爷出来了,对他说:“哎,我说张老幺,你脑壳是不是门杠做的,转不过弯来哟,屈乡长正在气头上,我要是你就去找屈老太爷。八小姐是老太爷的心肝宝贝,要给他讲才对头,走,我带你去,拿到赏钱时,别忘了给我分一点跑路钱。”
张老幺连忙答应说:“那是自然,我回去后跟曹大哥讲一声,一定给你的钱。”
谭师爷说:“不行,现在就必须说好,打死狗讲价钱,我不干,“朝天椒”这个人我信不过。”
张老幺说:“这,给你五百块钱可以了嘛,我大哥不给,我给!”
谭师爷说:“你们成天就像野猫一样,我到哪儿找,有现的就给现的,少一点都行。”
张老幺说:“你有把握说动老太爷吗?人家老汉儿都不管,哎,我想问你,那八小姐是不是他亲生的哟?”
谭师爷说:“当然是,只是他顾及面子,不敢承认现实。”
张老幺再次问道:“你真有把握说服老太爷出十万块赎人吗?”
谭师爷说:“当然有!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拿来!”
张老幺无奈,只好给了谭师爷两百块钱。两个人急匆匆来到了梨花公馆。
梨花公馆是屈长鑫专门为五姨太白梨花修的一座小别墅,位置就在南街尾紧靠濑溪河边,离观音岩不远。二人向守门的黄大爷说了来意,黄大爷刚进去了不一会儿便跑了出来,说:“快,老太爷叫你们快进去!”
张老幺忐忑不安地进了公馆,屈长鑫却亲自迎了出来,迫不急待地问:“我八孙女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她人在哪里?”
张老幺便按谭师爷的话讲了一遍:“我大前天陪我大爷到石门大佛寺去敬香,看见八小姐已成了一个女和尚了,我就说您老太爷老人家如何思念她,叫她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八小姐先本不想回来,但一想到阿公对她的疼爱,只好跟我们回来了。但提出必须在观音洞见面,而且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大洋作供果,捐给帮助她成名成仙的石门大佛寺,还有一万块大洋酬谢接她回来的曹大爷。”
屈长鑫急促地说:“哎,你不要那么罗嗦,这些是小事情,钱,我早在四年前就准备好了的,人啥子时候能回来?”
张老幺说:“今天下午未时吧。屈老太爷,您赶快叫人把钱抬到观音洞去。我马上就去报信!”
屈长鑫爽快地说:“好,我马上叫人去抬银子。黄大爷,你跑一趟,叫屈忠诚赶快将银子抬到观音洞去。”
黄大爷答应一声,跑步去了四牌坊,张老幺却回古佛山去了。
四牌坊的人听说失踪了四年之久的八小姐回来了,都半信半疑,觉得稀奇,争先恐后地涌向百川厅,向黄大爷询问真情。
黄大爷说:“我也是瞎子见鬼,听倒说,八小姐究竟在不在,下午就晓得了,我是回来取银子的。”
八小姐的生母黄富玉听说女儿找到了,放声大哭起来,急着要去观音洞,对屈忠诚喊道:“先别拿钱,给我叫一乘轿子,我要先去看人。快!我苦命的女儿呀,你终于回来啰!把妈想的……”
屈忠诚急忙劝道:“大太太,你别着急,我马上安排。”
也有几个平素看不惯八小姐横行霸道的女人,此时也站在一旁,风言风语议论开了。
“哟,太后的女儿回来了,十万块钱太少了,应该拿一百万块出去才要得,二天的名声更好听,传得更远,更响亮。”
“四年了,还不晓得是妖是怪,不要钱帮补了,再弄一个大肚子回来,咱屈家才真正的名声好听哩。”
黄富玉听了,指着顾艳霞的脸怒骂道:“顾妖婆,你那屄嘴再要乱讲,老娘今天就要修整你了,看你有好歪好恶。”
顾艳霞还击说:“我有啥子好歪好恶,我都是给别人当小老婆儿的,说一句话都要惹倒别人骂上三天三夜,真正又歪又恶的的人天老爷才晓得。”
人们都劝三姨太顾艳霞少说两句。顾艳霞气呼呼地说:“你们凭啥子只劝我不要吵?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个人吵得起架来吗?你们不要专门去舔大婆子的肥,好赏给你们几根董鸡巴含到。天下就只有她的屄大,会生几个报应儿女,男的在外面又赌又嫖,女的在外面又卖又偷,好得很咧!”
黄富玉真正生气了,抓起天井里一根撑花枝的竹棍,就打了下去,骂道:“你是啥子东西,我们晓不得吗?你把你那两个短命娃儿牵出来,让大家看一看,到底像哪一个?”
顾艳霞一边躲闪,一边质问:“你这个横婆娘,你说像哪一个?”
黄富玉边追边说:“你这个卖烂屄的,大家又不是没长眼睛,反正不是咱屈家的种子。”
顾艳霞躲过了几竹棍,抓住了,反唇相讥的说:“你那些娃儿全都是屈家的种子,不然当老汉的都不着急,当公公的却展劲昏了。不姓屈,舍得拿出十万块大洋来吗?”
黄富玉听出了顾艳霞说话的言外之意,更加生气了,她大声质问道:“你是说我偷人喽是不是?你今天非要给我说清楚不可,不然,老娘今天不得松活了你。”她丢下竹棍,给了顾艳霞狠狠一耳光。
顾艳霞此时也有些心虚,她实在不应该把黄富玉与公公扯到一起说,但却又不愿意下矮桩认错,嘴上毫不服输地说:“我可没有说你偷人,是你自己抓屎糊脸。”
黄富玉占了上风,扬手又给了顾艳霞一巴掌,骂道:“我自己抓屎糊脸,好,我今天就抓屎糊脸,糊你一个满嘴满脸。贵威、贵威你们先给我舀一桶大粪来,我要让这个婊子、娼妇、破烂货糊个够。”
十一小姐屈贵香跑了过来,哭道:“妈妈,你别吵了,回去吧!少说两句有啥子关系嘛。”
顾艳霞正无处发泄,打了女儿一耳光,声色俱厉地吼道:“怕啥子怕,你硬是害怕你是小婆子生的吗?她们有两块,你没有两块吗?说不定你的两块比她们的烂货更值钱。”
她们正闹得不可开交,老太太殷金玉走来了,她把银拐杖在地上轻轻地杵了一下,又轻轻地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一个钉子一个眼,这房子还没有被你们闹垮哒?我在佛堂里都听不下去了,你们究竟想干啥子,明说!嗯!”
就是这轻轻的几句话,正闹得不可开交的黄富玉和顾艳霞几乎是同时松开手,又同时向老太太扑去,大声哭喊道:“老太太,你要为我作主呀,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冤气呀。”
殷金玉说:“你们的冤气是啥子,我明白得很,你们谁也不要吵了,再敢吵一个字,我马上叫你自己往那枯井里跳。今天正好是荷花的周年忌日,她正想找一个替代好去投身哩,你们谁去呀?”
听到荷花二字,两人顿时闭口不言了。荷花本是一个上房丫头,跟四姨太邓元芳已经多年,去年的今天,突然跳井死了,问其原因,邓元芳半天才说荷花家里弟弟死了,没有放她的假,她想不通就跳井淹死了。后来荷花家里的人找来了,给了二十块大洋就算完结了。但是人们私下却说荷花是遭了大少爷屈贵祖的凌辱而死的,邓元芳还是协助者,只是人死无证无法追究罢了。
殷金玉见二人不再吵了,说道:“好,这就好,今天大家都不要吵了,跟我一起去兴隆场,看看我八孙女。至于钱嘛,给上两百块大洋就足够了,一个土匪拿这么多钱去干啥子,他要不愿意,就叫李团长派人去把他们统统剿灭了。老黄,你先回去报个信吧,就说是我说的,不同意就灭了他们。”
黄大爷拿了两百块大洋回兴隆场去了。随后,殷金玉领着众家眷也去了兴隆场。
这吵架的两只母老虎果然一言未再发,跟着婆婆毕恭毕敬地去了兴隆场。
到了约定的时间,只见”朝天椒”带了一路人马来到了观音岩,却不见八小姐屈贵珠的影子。
屈长鑫早已等候在那里,问道:“‘朝天椒’,我的八孙女呢?”
“朝天椒”也问道:“屈老太爷,你的银子呢?”
“银子嘛,少不了你一文一厘。”
“屈老太爷,我‘朝天椒’也一样。不过,今天屈老太爷有些不大讲义气,银子可没有拿到这儿来,你对不起我,我对得起你,从我父亲母亲那时起,我们帮了你屈家多少忙,你别忘了?蒋总管死了,无法证明了,可你儿子屈矮子还在,你说说四牌坊庄园是怎么修起来的?没有咱曹家帮你屈家,你能在兴隆场立住脚吗?能在嘉门区立住脚吗?能修起几十座宫殿般的庄园吗?能霸占几万亩肥土良田吗?能赚有几千万的家资动产吗?十一万块大洋对你来说,好比九牛一毛。而且这奖赏告示还是你亲自写的。现在我替你把人找上了,你却不肯给,出尔反尔,不守信义。对不起,八小姐我没有带来,我要亲自看了钱之后,再把八小姐带来。”
屈长鑫厉声质问道说:“‘朝天椒’,你在山上要这么多钱干啥子?”
“朝天椒”说:“你认为在山上当山大王很好耍吗?如果好耍你们为啥子不上山去?我要拿上这些钱分给弟兄们,让他们通通下山去,买田置房,娶妻生子,也像你们有钱人一样,过几年幸福美满的好日子。如果你不愿意放这个血,那也好,明天这个时候,你可以抬一口棺材来收尸,我舍财你舍人,两个抵销,谁也不欠谁的。”说罢,抬腿就要走人。
屈长鑫早耳闻‘朝天椒’比他父亲曹大麻子还奸诈,比他母亲雷刹婆还要凶残。认钱不认人,没有一点人情可讲。只好妥协了,说:“好,十一万块大洋我一个不少,全拿给你,但请你千万不要伤害我孙女,如果我孙女说你们动了她一根汗毛,我不但不给你们一分一厘,还要将你们通通剿灭。巴山虎我剿灭不了,但对你‘朝天椒’我还是有办法的。”
他也不顾大老婆殷金玉、大儿子屈宝骏的再三阻拦了,对屈忠诚说:“去把大洋全搬来。叫上两匹快马赶快驮来。”
屈忠诚返回去了,‘朝天椒’也叫人把八小姐带来了。
屈贵珠的眼睛被蒙着布套,很不舒服,气得她大喊大叫:“土匪,棒老二,把布给我扯开!再不扯开,我叫我阿公来把你们通通打死。”
一个小头目牵着屈贵珠的绑绳,调侃一般说道:“八小姐,你别急,别板!一会儿我们大爷拿了钱就放你回去。你们阿公、阿婆、阿亚、阿妈,叔叔姑姑、兄弟姐妹都在山下等着你的。从今天开始你又可以过好日子了。不像我们穷野猫儿还要上山去打烂仗,一辈子都没有过个抻抖日子,造孽呀!悲惨呀!”
没等多久,十一万大洋就驮来了。屈长鑫害怕八小姐出事,也不敢再心痛钱了,眼睁睁看着”朝天椒”把十一万块白花花的银元全驮走了。
屈贵珠被屈贵宗、屈贵威、屈贵万等几个年轻人扶下了山来。
八小姐见了众亲人,惊愣了一阵,看见了阿公,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一看八小姐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而且美丽无比,真是又悲又怜,惊喜交加。一大家人围着她心肝儿、宝贝地喊着、哭着、抱着、搂着,寒暄了好一阵,才回去了。
屈长鑫揩了揩纵横的老泪,走到观音拜台前,往下一跪,说:“感谢观音菩萨大恩大德,终于把我孙女送回来了。”
那拜台顿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真像观音菩萨笑一样。今天,屈长鑫听了,心头格外兴奋,宣布道:“今天观音菩萨高兴,我也高兴,大家就不回去了,都在街上吃馆子,吃了饭,看川剧,就看,哎,珠珠,你这几年在外面看川剧没有?”
“没有!山上哪里有戏子嘛,竟唱些下流的山歌调子。阿公,我学给你听,大田栽秧窝对窝,幺妹喜欢情郎哥。春栽秧子秋打谷,哥妹两个都快活。”屈贵珠说着便唱了起来。
屈宝骏急忙干涉道:“哎!住口,住口,不要唱了?这怎么了得,得赶快洗一洗脑壳呀,我们屈家是书香门第,不能被那些粗俗的歌熏陶坏了,要看一些斯文正派的戏。阿亚,让珠珠看一看《孝女刘三金》,这出戏女子看了好。”
“不,我要看,要看《武则天》。”屈贵珠说。
“《武则天》,有没有这出戏?”屈长鑫问白梨花。
“有,可惜我们剧社没有排演。听说东街曾经演出过。”白梨花说。
“他们的,不看,刚刚才打了一仗,请他们也请不动呀。”屈长鑫说。
“可以去试一试。”黄富玉说。
“谁去?”屈宝骏问。
“我去!”屈贵珠说。
屈宝骏急忙阻拦说:“你去怎么要得,前几天就是为了你,我们两个乡打了一仗火,至今还没有扯归一,你一去,那不是又要把刚刚才熄灭了的火重新燃起来吗?你去不得。这样吧,另外唱一出吧!珠珠,你另外想一个吧!”
“不行,我非要看《武则天》,我长大了就要作武则天。当一个女皇帝。那些棒老二就不敢关押我,捆绑我了。”屈贵珠坚决要求,非看不可。
父亲屈宝骏不满意地说:“你怎么想当武则天哟,那是一个啥子人,你晓不晓得?她是一个弑君杀母,逼死亲儿,蒙害兄姊,残杀忠良的一个坏女人。她一生淫乱作恶,乱朝乱纲,敢改朝换代,取消李唐,自己坐江山,引起全国动乱,全民反叛。这样的人你怎么可以去学呢?几年时间就变得如此野了。”
屈长鑫批评儿子说:“你就不晓得好好说话,她刚刚回来,你就这个态度,叫女儿怎么喜欢你。武则天有不好的一面,但也有好的一面,她敢藐视男人的所作所为,自己独挡一面,并坚持干下去,这可是武则天与众不同的一点呀。咱珠珠有此理想有啥子不好?咱屈家难道就不可以出一个女皇帝、女总统、女主席吗?八字先生早算过,珠珠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这次灾难过后,她就该百事顺心,万事如意了,咱们屈家也跟着要大起大发了,今天亏去了一万,明天就会赚回来十万。忠诚,你去请,不管要多少钱,都要把他们请过来。谭师爷,你和屈忠诚一块去。”
屈忠诚吓坏了,忙说:“老太爷,你叫我去呀!这,这不好吧,老太爷,你忘了您刚才说的话了,我们两家刚刚才打了仗,双方死人的账都还没有扯归一,现在我们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他们不把我们一刀杀了才怪哩。”
屈长鑫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们不敢加害你们的,放心去吧!”
白梨花见屈忠诚害怕,说:“让我去吧!”
“你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吗?”屈长鑫先是惊讶,随后又说:“哎,为了八小姐,你就辛苦一趟吧,你这个五阿婆是个好样的,我相信你是会回来的,你们三个人马上去吧!”
屈忠诚说:“桥炸了无路可以过去呀!”
“坐船过去!”屈长鑫十分干脆地说。
两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和白梨花一块去了古桥铺。
屈长鑫又对众人说:“珠珠出去受了四年的苦和罪,今天回来了,她要吃啥子,穿啥子你们都要满足她,把她这几年的损失补回来。珠珠,走,跟阿公先回颐养宫去,洗过澡换上新衣裳,再去吃饭,看戏!”
黄富玉却要女儿跟她一起回四牌坊去洗澡吃饭。
殷金玉看看孙女长得这么漂亮,认为是她信神敬佛的结果,要她留在观音洞淋浴,拜佛,三天之后才能出来。
屈贵珠说:“你们都不要争了,我哪儿都不去,颐养宫人太乱了,我不去;四牌坊太烦闷了,我也不去;观音洞太阴森了,我更不去。我要去雨坛寺,现在就去。”
“你不是要看《武则天》吗?”
“不看了,那戏有啥子好看,都是假的,唱来唱去都是这个样子,还害苦了一批戏子。”屈贵珠双手一甩,甩掉了母亲的搀扶,径直一个人朝雨坛寺方向走去了。
“珠珠,等等我,阿公陪你去!”屈长鑫追了上去。
一家人又随着屈贵珠往南跑去了,路过吴家咀时,屈贵珠转身朝吴家咀跑去,跑拢去一看吴家咀竟变成了一座庙子,甚觉惊奇,问道:“这地方怎么成了庙子了?”
黄富玉追了上来说:“这是你五叔修的月珍娘娘庙,里面有个女菩萨就是你死去的吴三孃,她可灵了。”
屈贵珠紧张地问道:“五叔这几天没有出啥子事吧?”
“他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啥子事情可出?”母亲回答道。
“你不晓得!”屈贵珠急急忙忙进了庙子,高声喊道:“五阿叔!五阿叔!”
一个男少年迎了上来,很有礼貌地说:“屈先生两天前去了嘉门镇,听说还要去泸州,啥子时候回来还不清楚。
“这就好了,”屈贵珠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着美丽端庄的月珍娘娘,屈贵珠双脚下一合, “扑咚”一声跪了下去,两眼泪水直流,心中默默念道:“吴三孃,你已经是我婆婆了,我是你拜过堂的媳妇,你要是活着该多好哇!福娃太犟了,他不听我的劝,非要……娘,你制止他吧!不要让他去送命了,只要他听我的话,我一定人为你薛家生一大堆儿女,天天供养你们二位双老。”她说着又叩了几个头。
后面跟来的人当然不晓得她念的是什么,见她作揖。也跟着作揖;见她叩头,也跟着叩头。屈长鑫是第一次进这寺庙,见了月珍铜像,心底里不免生出了一丝悔恨之感和压抑之感,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向月珍娘娘铜像叩头作揖,要她原谅自己。可他爬起来时,觉得背上好像有人碰了一下似的,麻木木的,几天之后,开始疼痛,后来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只好请郎中来看。雷洞诊断后,认定为漏肩风,属风湿麻木之症,由湿热不适引起来的。
屈长鑫心中有鬼,却不相信,总认为是吴月珍的鬼魂附身。七天后,屈宝驹从泸州回来了,他一个人来到吴家咀,对儿子说:“我愿意出一些钱,买些金粉给珍姑仙子光一个金身。你马上就去办!”
屈宝驹见父亲相信了神灵,当然高兴,告诉父亲说:“塑一个金身,大概要四十两金粉,连工钱在内可能要十余万块钱。你舍得出这么多钱吗?”
屈长鑫说:“这笔钱我舍得出,但你要想办法收回来。不管办任何一件事情既然有投入,就应该有收获。只支不收的事情是坚决不能干的。珍姑仙子这么灵,你为啥子不借此机会收一点钱。如今鼓桥已被炸了,少了一笔收入。只好在这上面做文章了。香火钱莫看少,积少成多,日积月累就是一座大金库。”
屈宝驹修庙宇的目的,是为了渲泄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为了赚钱,但把钱看得比啥子都重要的父亲,来了一趟之后,却又想把这地方当成摇钱树了。吴月珍活着的时候,他把她当成摇钱村,既成就了他一段婚姻,又让屈家收过桥费发了一大财。如今吴月珍死了,他又想把她当成摇钱树。倘若当初他不同意父亲的意见,他就不可能和吴月珍有那一段牵魂夺魄,刻骨铭心的爱情。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憎恨自己的父亲。但是,他现如果拒绝了父亲的资助和安排,吴月珍的金身像就塑不起来,他爱吴月珍的感情就无法升华,虚荣之心就无法满足。同意父亲的意见吧,无形之中又亵渎了吴月珍美好的名声,金钱与清贫,贪婪与施舍,私欲与贤慧,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是任何漂亮的词藻也把他们牵扯不到一起的,划不成等号的,永远形成不了同义词。
屈宝驹思虑了半响,才说:“阿亚,你还是先把雨坛寺和观音庙整好一点吧,那两个地方大,收入高,这地方就让我一个人慢慢扩大吧!”
屈长鑫生气道:“你拒绝我的资助,是想逼我早一点死吗?实话对你说吧,我前几天进了一次这庙子,觉得有人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我回去后肩膀就开始藤痛起来,越痛越厉害,你看我现在双手都抬不起来了。我怀疑是吴月珍的阴魂在怪我。雷太医给我看了两回了,至今还还是那么痛。”
屈宝驹说:“你对月珍这么好,她怎么会害你肩膀痛呢?一定是您得了啥子怪病,还是去找好一点的郎中看一看吧!可以去泸州、成都、重庆嘛。”
“这,这,五儿,你不要在我面前推三辞四的了,我晓得你心头一直在恨我,我对吴月珍是有罪过,那都是为了屈家好,为了你好。五儿,你就收下这金粉钱吧,不然,我将错过一个弥补罪过的机会。”屈长鑫又说:“我回去叫屈忠诚,他明天送十万块钱来。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还要陪珠珠到雨坛寺去。这妹子真犟,回来才几天,天天嚷着要去雨坛寺,真拿她没有办法。她是不是真的入了教了?”
屈宝驹摇摇头说:“她会入教,不可能的。是‘朝天椒’骗你的钱的。你处处吃别人的钱,还是有人要吃你的钱,哎,报应呀!岳云山的损失你真的不准备赔啦?”
屈长鑫呵斥道:“住口!你怎么用这种口气跟老子说话?我为啥子要赔他们?为啥子?”
“你不怕他们报复,你就不赔吧,阿弥托佛!” 屈宝驹说完,蹲下身去,坐在团蒲上,自个儿叨念起来,不再理睬父亲了。
屈长鑫一父亲的资格把训斥了一阵,见儿子一句话也不回答,自觉无趣,呆了一阵,自个儿气呼呼地走了。
再说,那天八小姐屈贵珠在吴家寺敬了神后,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好像有一个东西在里面轻轻蠕动了一下,她觉得奇怪,又不好讲,只好坚持走回了家,进了四牌坊,又进了自己的房间,冰川井香闺阁,见房间依旧,什物一件不少,一样未动。况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股怀旧感顿时袭上心头,抱住她平时最喜爱的冬不佬娃娃痛哭起来。
黄富玉递给她一条手绢,说:“珠子,别哭了,如今回来了就好了。走,去洗一个澡,然后去阿婆的佛堂向佛主烧烛香。阿婆天天都在为你祈祷,叫菩萨保佑你。不然,你会平安地回来吗?还是菩萨的神灵大呀!”
屈长鑫说:“别听你妈鬼吹,啥子神灵大?明明是我珠珠命大运大造化大,我替你找了许多占卦师,都说你是天上的九天玄女下凡,将后要当女皇帝,不然阿公舍得出十几万块大洋到处找你吗?珠珠,去洗澡,洗完澡,吃了饭,陪阿公摆摆龙门阵,你这四年在外面肯定有许多精彩的故事。”
这时,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长得十分聪明伶俐的苗条姑娘,后面跟着张丽群。她介绍说:“这是我侄女张曼玉,今年十三岁,心灵手巧做事麻利,八小姐如果瞧得起就留在身边,不行,我就叫她干蛮活路去。”
屈长鑫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姑娘后说:“这孩子像个本份人,就留下吧,这曼玉字不好,该用满字,以后就叫满玉吧,张字就不要再叫了。”
“我不要,我不要,又想派人监视我是不是,滚!我不要丫环,一个不要,一个不要,快滚!快滚!“屈贵珠急得大声嚷起来。
“你自己手不能提,脚不会洗,没有丫环咋行,端茶送水,熬汤送药,总不能你自己亲自干嘛,如果你像我年轻时候那样,我才不给你配呢,还节约许多钱。”母亲黄富玉劝道。
“你们跟土匪没啥子两样,总限制别人。”屈贵珠说。
“你说啥子?”屈长鑫问道:“我们怎么像土匪了?”
屈贵珠自知失嘴,忙说:“‘朝天椒’就是这样的人,啥子都要强迫别人接受,你们要留下就留下吧!反正我不管。”
满玉就这样留下了,当即跟黄富玉去了春宫井,拿出了十几套新衣裳来,这是屈贵珠走后,母亲按着她生长的速度尺寸来做的。可是拿回来一试,一套也不能穿了,因为八小姐这四年长得太高了,照黄富玉的想像,女儿最多不过四尺八寸,可女儿如今已长到五尺高,比母亲高一个头,比父亲却要高一个肩膀,像五姨太盖玉秀那么高挑,漂亮、大方。
母亲只好劝女儿将就穿一晚上,明天叫裁缝来赶制几套。人们好说好劝,像哄一个小公主似的,终于把八小姐屈贵珠劝去洗了澡,吃了饭,大家才分别离去。
屈贵珠也不想同大家再说啥子话,一个人去睡了。见了满玉,问道:“你姑姑张孃孃啥子时候进咱四牌坊来的?好生奇怪,还作了女总管,真是离家才四年,变化说不完呀!”
满玉伤感地讲起了姑姑家和自己家的不幸遭遇来。前年三月间,李帮武的父亲李茂章和幺叔李茂兴在自己门口砍伐巨木柏树,准备卖给屈长鑫修梨花公馆,用来医治李帮武母亲的病。那树刚要倒地时,一阵大风刮来,大树突然改变了方向向房子和人们头上压来,李茂章躲闪不及,当场被砸死,房子也被砸垮了,又把躺在床上的病人也一起砸死。李茂兴虽然没有死,腿却被砸断了。成了残废人。一家人在一瞬间便家破人亡了。
张丽群完全处于了求告无援的绝境,周围四邻的贫穷乡亲都赶来了,可他们只能给予同情,不能给予帮助,帮助也只限于劳力,而无钱粮。无奈之下,只好去找四牌坊屈家借钱,要把自己的几亩田土卖掉,以作安葬双老及治疗叔爷的费用。
屈忠诚早对张丽群的美貌,能干产生了爱慕之心,而且叫人去试探了她几次,无奈张丽群的意志坚决,公婆不死,决不离开李家。如今她遇上了灭顶之灾,何不借此机会将她弄到手呢,见张丽群来卖田地,同情地说:“唉!祸从天上降,防也防不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好好的一个家,如今却重孝在身,可怜呀,可怜!我为你万分难过呀!”
张丽群虽然悲泪,但在屈忠诚这种人面前,却不愿表现出自己一丝毫的哀痛无能的面容表情。仍冷冰冰地说:“你有啥子难过的,是在看我的笑话吧!你也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了,你买不买?不买,我另外找人去。”
屈忠诚仍然故作沉痛地说:“买当然可以买,屈老太爷的钱可以把全乡全区全县的土地都能买过来。可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呀,卖倒是一句话就卖掉了,可要买回去那就难上加难了哟!”
张丽群见屈忠诚沉稳不慌,没好气地说:“这不关你的事,我二天无田无土就去当叫化婆儿,讨口要饭都不会求救你的。”
屈忠诚看见张丽群不同商量,不理解自己,只好说:“好好好!我是好心劝你,你不听我也无可奈何。你家有几挑田土?”
张丽群说:“连土有十八挑半。”
屈忠诚问:“不少嘛,你要多少钱一挑?”
张丽群说“一挑一块大洋,共十八块。”
屈忠诚说“要这么多钱呀,我们买别人的这点田一般只需花十块大洋左右。”
张丽群已经算好账,作好了安排的,无可商量的说:“我要这么钱才够用。”
屈忠诚真心实意地说:“依我替你来办这个丧事,我就这样办。你耐下心听我把话讲完。我以前把李帮武打死了。那也是情急之中闯下的祸事,要放在平时,你给我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打死他那么一个活崭崭的人。其实我自己打也挨了,牢也坐了,算是老天爷惩罚了我了。我现在出来了,就应该弥补一下以前的过失,让你少流一点泪,少出一点汗,日子过得舒心一点。”
张丽群冷漠地说:“以前的事你休要再讲,当时没把你打死,算你命大。”
屈忠诚仍然真心实意地说道:“当时我的确没有想把谁打死的想法,由于一时逞强,造成了你丈夫的不幸,你骂我打我,那是应该的。不过,账我还是要说给你听的。你们家准备卖三棵柏树给屈家,每一棵原讲好了价钱是四块大洋。你可以多卖一棵,我也可以多出半块大洋,共给十八块。两副棺材二块大洋,治伤三块大洋,还有十三块,三天道场花去五块,还有八块可以办二十桌斋席,这样既不向别人借钱,又保住了自己的田产家业,又把事情办得顺顺利利,有啥子不好呢?”
张丽群担心地问:“可那棵柏树打死了人,你们还要吗?”
屈忠诚说:“你们家不是有五棵大柏树吗?打死人那棵不吉利,可以抬出去卖远一点。剩下的四棵,我派人去砍,工钱也不要你出。这是二十块大洋,你拿去把丧事办了,柏树我以后再去砍。我也不趁火打劫,故意为难你。”屈忠诚说完,拉开抽屉,拿出了二十块大洋递给张丽群,又补充说:“这两块钱是我送给你公婆的。钱不多,希望能派一点用场。”
事到如今,张丽群也只有收下了,拿回家去,照屈忠诚安排的去做了。果然,二十块大洋只花了十九块,父母双双送上了山,最后还收了一些礼钱,把房屋培整了一下。五天后,屈忠诚派来了十几个人,把四棵柏树砍倒运走了。又叫来了金鹅镇文庙的主持,把打死人那棵树买走了。说是拿去做灯杆,给了六块大洋,卖了一个好价格,叔父的伤疗费全够了。
通过这件事,张丽群认识到了屈忠诚的精打细算,真是个算盘精,不亚于干爹蒋贵善。难怪屈老太爷硬要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当总管家哟。
去年腊月底,四牌坊缺少人手,屈忠诚又推荐张丽群去厨房当了厨娘。一个月十块钱。由于她聪明勤快,干净麻利,很受屈家的老太太、大太太的赏识,年过完了还舍不得让她走,并留她做了长期女佣。几个月后,又当了厨房的总管事,负责三个厨房的柴米油盐的采购和分配。
今年,她娘家的大哥得了痨病,家庭负担很重,于是她便把侄女曼玉叫来了,要为侄女在四牌坊找一分工作。其实,她是想在这深宅大院里多一个自己可靠的亲人,出了事情也有人报信、跑路、帮忙,这一点他是很在意的,虽然自己的文化不高,但见识还是有的。戏台上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道德沦丧、不讲人伦的事情还是随时可能发生的。
屈家为了缓和与当地老百姓的紧张关系,也在极力主张促成屈张的婚姻之事。因为张丽群与吴月珍一样,在十里冲、兴隆场都是有影响的人物,是穷苦人拥戴的对象。她和屈忠诚一旦成婚,便是仇人和好,功在微妙。渐渐地就能使敌视屈家的人越来越少,从而使四牌坊长治久安。
八小姐屈贵珠听了满玉一番介绍,感叹地说:“我还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原来,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哟。”
满玉说:“八小姐,其实你比那公主的日子过得还好,不愁吃不愁穿,又耍得安逸,全家人都把你当作女皇帝一般,我要是有你的一个小小的零头,一辈子就满足了。”
“你还小,不懂啥子叫好,啥子叫不好。”屈贵珠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哎,你龟儿子的怕不怕走夜路?”
满玉不明白地问:“走夜路,到哪儿去?”
八小姐小声地说:“到,跟老子到雨坛寺去一趟,不准你对任何人讲。”
满玉紧张而又好奇地说:“雨坛寺,那里很阴森,听我姑姑说,那里还烧死过人,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大英雄,大好人。这样恐怖的地方,我才害怕去哩。”
屈贵珠说:“胆小鬼,我两个人怕啥子!”
满玉问:“去干啥子嘛?”
屈贵珠说:“烦人,别问,去了就晓得了。”
满玉问:“啥子时候去?”
屈贵珠说:“啰嗦,问啥子问,等大家都睡着了便去。”
要问屈贵珠为什么一直想着要去雨坛寺,她到底要去干什么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