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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五十八回史德灿弄鬼定情缘 屈宝骁私结鸳鸯谱)

  川江女儿红 第五十八回 史德灿弄鬼定情缘 屈宝骁私结鸳鸯谱

  史德灿一看来人竟是本县副县长屈宝骁,又惊又喜,感情复杂地将其引至堂屋之中,介绍给众人见了面,安排他和岳云山一起坐了上席。

  屈宝骁推辞了许久,最后被史朝中按在板凳上坐下了,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了,又说:“我是接到口信,来会见家中之人的。但不知家里来了何人,特来问史区长。不晓得史团总家有客,如有不便,我马上就走。”他一眼瞟见了另一张桌子上的小雪,又补充说道:“哦,小雪老师也在这里,我来不方便吧,我还是走了为好。”

  史朝中说:“哎呀,屈副县长,你客气啥子嘛,既然来了就不能走。是你的庶母来了,现在住在区公所的。德灿,快去把白太太请来,我刚才没有想到这件事,实在抱歉!实在很抱歉!屈副县长,你要多多原谅!我来介绍一下。”

  史德灿五味翻肚,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快步冲出门去了区公所接人。不一会儿,把五姨太白梨花请来了,她那雍容高雅、清纯可人的气质,将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屈宝骁迎上前去,行了一个大礼,说:“五姨母,辛苦了,九儿向你请安!”

  五姨太白梨花鞠躬还礼道:“宝骁屈驾远迎,多谢你的一片诚心!史区长,打扰你们啰!”

  屈宝骁说:“我是晚辈,说不上屈驾,应该怪我迎驾晚了。”

  “二位不必客套了,都是一家人的嘛。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史朝中又向白梨花依次作了介绍。

  当介绍到小雪跟前时,屈宝骁向庶母白梨花说:“这是小岳老师,是个天才的武术人才,年轻漂亮不失成熟,活泼天真不失清纯,是个难得的人间奇女子。”

  不待白梨花说话,又回了到第二桌子,说:“这岳师傅就是小雪的父亲。武功非常好,还是一个辛亥革命时期的老革命军人。有官不做,回家当镖师。小雪,你的功夫是向你父亲学的吧?”屈宝骁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小雪听了屈宝骁副县长对自己的一番评语,觉得十分耳熟。她突然想起来了,十年前,屈宝驹区长就是用这样的语气赞扬她母亲吴月珍的,她回忆在往事之中,屈宝骁问她的话也没听见。

  岳云山见状,忙替女儿问话道:“听口音,屈县长是泸县那边的人吧?”

  屈宝骁赶忙回答说:“对,兴隆场四牌坊屈家的,我排行老九,屈长鑫是我父亲,母亲剃发修行去了。不过我很小就离开了家乡,在上海读书求学,这几年才回川公干。哦,伯父对小侄直呼其名便可。我这副县长都是被父亲再三逼着才来干的,我的志向是教书,或者搞啥子科学技术,为国家培养人才,我们的国家太落后了,像这次抗战,我们就……”

  岳云山心头一惊,也没有再听屈宝骁说了些什么,心中在想:原来是这样的。小雪的生母吴月珍曾欲嫁与屈家五老爷屈宝驹,造成了人间莫大的悲剧。今日小雪要步其后尘,要嫁给屈家九老爷,这太不可思议了?不由得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战,坐立不安起来。心头越急,喝起酒来越不行。大家你劝一杯他劝一杯,推来推去,也喝了十几小杯。本来心情就紧张,不痛快,喝着喝着,竟醉得支持不住了,在史德灿的扶持下,来到他的卧室睡下了。

  小雪在众女人的再三劝说下,勉强喝了几杯酒,见父亲醉倒了,只好进屋去经佑他。史德灿跑来跑去,端来了凉水、醒酒汤。小雪给父亲做了冷敷,又喂了醒酒汤。岳云山很快醒过来了,第一句话就说:“雪儿,那屈副县长是四牌坊屈家的人,你不能再和他往来了,你还记得你屈五爷吗?”

  岳雪红回答说:“记得呀!”

  岳云山说:“这屈副县长他是你屈五爷的亲兄弟,是你的叔叔辈,怎么能与他耍朋友呢?为父太草率了,不该与你提及这桩婚姻大事。太荒唐!太荒唐!雪儿,就算爸爸没谈此事,哪儿说哪儿丢了。至于史家,我不参与意见,一切由你自己作主。不过,你要慎重一点,千万别上当受骗,你生母的例子十分惨痛呀,千万不要陷入别人安好的套子和陷阱之中去呀。”

  小雪郑重地向父亲表示说:“爸,您放心!我反复讲过,女儿要等小强哥回来,三年以后才谈个人大事也不迟。我对史团总也挑明了态度的,他不敢强迫我,只要我不与他耍对象,就不怕别人设啥子样的陷阱。”

  “好,我相信你,我该回去了!”岳云山谢绝了女儿的再三挽留,一个人回去了。史德灿却坚持要送,一直将他送到岳桥坝地界才返回了朱家场。

  史德灿回到家中,客人们都走了,小雪还留在家里帮他收拾好了家务,锅瓢碗盏洗刷的干干净净。又将玉霞的衣裳裤子翻出来缝补,玉霞则依在她身边睡着了,他十分感激地说:“小雪老师,谢谢你了,别太累了,坐着认真休息一会儿吧!”

  小雪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我爸爸路上没事吧?”

  史德灿说:“没事,一路上他很高兴。我见老人家高兴,我也很高兴。”他看了一阵小雪飞针走线,尔后动情地说:“玉霞碰上了一个比她亲妈妈还亲的老师,这是玉霞一生的福气,也是我史莽子一生的幸福呀。”

  小雪抬头看了史德灿一眼,冷淡地说:“这跟你有啥子关系呢?不要随便打胡乱说。”

  史德灿说:“怎么没有,我是她的爸爸呀!”

  小雪停下手的针线,看了一眼史德灿,说:“看来你对你妻子还是很有感情的呀。为啥子不把玉霞的家公家婆请来呢?玉霞平时可没少念着他们。”

  史德灿说:“我怕他们双老睹物思人,受到刺激和打击。小雪,明天,我们去看看他们二位老人如何?肯不肯陪我去?”

  “我去不方便吧,我算啥子身份呢?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别人晓得了,会笑话我的。你带玉霞去吧!”小雪慌乱推辞,针线做起也不自然了。

  史德灿想了想,诚恳地说:“就以玉霞媬媬的身份去就行。因为玉霞闹了几次要去,而且非要你陪她去不可,我们也不好伤她的心呀!唉,没妈的娃儿苦哇!”他说话的语气几乎带着哭腔。

  “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吧。我该回学校去了。”小雪听不得别人诉苦,特别是一个大男人,她站了起来,心慌意乱地要往外走。

  “你最好不回去。”史德灿挽留道,态度十分恳切。

  “为啥子?你……”小雪问了一句,心头有些气急,以为史德灿居心不良。

  史德灿见小雪误解了自己,慌忙解释说:“我看见屈副县长到学校去了。他是去向你求亲的,他已对向校长、你父母讲了。屈家的人……”

  小雪冷冰冰地说:“不用你讲,我晓得怎么办,只要我不同意,对谁讲都没用。”

  史德灿又说:“可他的嘴很会说,我怕你心肠一软,被他迷惑了,还是避开一点为好。在这里和玉霞一起睡,又安全,又舒适,又放心,没有人敢来骚挠你的。这个门,只要拴上了,就是十头牛也撞不开的。再说你浑身的武功,谁敢惹你呀!”

  小雪想了想,真怕回去和副县长屈宝骁见面,更骇怕校长向天佩从中帮忙说服她,使她不好当面拒绝。不如就在此躲过一晚上再说,当即表示不回学校去了。

  史德灿听了,像小娃儿过年一般,十分高兴,笑得合不拢嘴,精神也增加了几十倍,于是无话找话,天南地北地乱吹起来。小雪则没有一点兴趣,呵欠连天。史德灿见状,也只好中断谈话,一个人到对面的房间睡觉去了。

  小雪检查了一遍窗户,又关上门,抵上门杠,才脱衣上床,搂着玉霞睡了。刚入睡不久,听见有人敲门,那声音急促而有节奏,小雪惊了一跳,大声问道:“哪一个?”

  没人回答。又过了一阵,小雪刚要睡着,又听见了敲门声,声音仍然很急,却变得很乱;咚咚——咚——咚——声音虽小,但在这夜深人静的高深院子里,却显得很响,非常骇人。

  “谁?”小雪不得不穿好衣裳,点上马灯,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星光之下只见史德灿直直地跪在地上,脸上显出惊恐之色,手指着对面房间,但不能言语了。

  小雪惊奇地问道:“你这是干啥子?”

  史德灿连忙叩头作揖,许久,史德灿才说出话来,哭着哀告道:“小雪,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救你?你怎么哪?”小雪不明白地问,并迅速向整个院子扫了一眼,见院子里除了那棵黄桷兰树以外,什么也没看见,以为是史德灿故意装神弄鬼,有些生气,不想理睬他,转身要进屋子去。

  史德灿惊慌地说:“我看见玉霞她妈妈了,她披头散发,张牙舞爪要来抓我吃我,我怕极了,那个房间我不敢进去了。”他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完了这段话。

  “我才不相信,玉霞的妈妈早就死了。你别装神弄鬼来骗我!你如果害怕,就到胡幺公那儿去睡嘛。”小雪认为是史德灿在编谎话来欺骗她,十分气恼。

  史德灿恐惧未消,说:“小雪,我没有骗你,也许她真的变成了鬼,厉鬼。真的,小雪,不信你亲自去看一看,我不骗你,是真的,我好骇怕呀!”

  “我不去,你别骗我,我也骇怕。”小雪毕竟年纪小,又没有真正见过鬼,只是经常听别人说过鬼是如何如何的吓人,又是如何如何的害人。现在见史德灿吓成这个样子,心头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恰恰这时,只听见院子那边传来几声长长的怪叫,一团白影直飘而来,真是怵心刿目,令人心胆俱裂。

  “又来了!”史德灿拔腿朝小雪睡的屋子跑去,小雪也快速奔进屋子,将门紧紧闩上了。她紧张地问;”真有鬼吗?史、史团总,这下怎么办?千万别吓着玉霞了。”

  “有,肯定有,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快上床躲起来,把玉霞抱住,不要把她吓坏了。我死了不要紧,可她人还小呀!”史德灿战战兢兢地说。

  小雪急忙脱去鞋子,和衣钻进被子,把玉霞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这时又听得屋子外面一片拉瓦之声。声音特别骇人。史德灿慌忙吹灭了灯,也爬上了床来,钻进被子,抱住了小雪的后背,浑身直发抖,口里念道:“观音菩萨快救我!董六妹别抓我!我可没有成心害你呀,是那个船老板害了你呀!小雪快救我!六妹,我今后一定对玉霞玉霁好!小雪是个好人,你千万别害她呀,玉霞十分喜欢她,把她视为亲妈,你放心吧,我向你发誓,小雪是个好人,玉霞玉霁交给她,会跟你一样对他们好的,小雪,你快说,快说话呀……”

  外面又是一阵怪叫,似乎有人冲到了门边,推开了大门,屋子在晃动,下沉。一只无形的手好像在夜空中抓了下来。小雪一阵恐惧,慌忙翻过身来,抱住了史德灿,心惊胆战地喊道:“史大哥,太可怕了!你让我说啥子话嘛?”

  史德灿随之紧紧地搂住了小雪,说:“别怕,鬼不会抓你的,你是个好人!”他突改害怕之状,言语坚定,一下子变成了保护神了:“小雪,你就说,说,能当好玉霞的后妈,你下了保证,鬼魂就自然会走了。”

  小雪依偎在史德灿怀里,好像找到了安全岛,但嘴上却说:“我不能这样说的,这太随便了。史大哥,你对大嫂那么好,她为啥子还要变成厉鬼,鬼来抓你呢?”

  “这就是阳人说的,在生感情好,死后到了阴间舍不得,便变成鬼来抓人,抓到阴间再作夫妻。但只要找上了一个妻子,鬼就会自己走开的,也不会附你的身,勾你的魂。不然,她以后就会成天找你,吓你,害你。小雪,我不怕死,我是舍不得两个娃儿跟到我受罪。小雪,你快表个态吧!晚了鬼真的会害死我们和玉霞的呀!”史德灿诚恳地央求道。

  “我,我不能……”小雪心里是极不愿意成就这桩婚姻的,刚要拒绝,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怪叫,吓得她只好急改初衷。说:“我,我答应,大嫂,大姐你快走吧!别来吓我们了,我马上表态,我愿作史,史大哥的妻,妻子,一定好好抚养玉霞、玉霁兄妹俩,你交给我吧,我一定当好后妈。大姐,你放心走吧!”

  “你要在春节前与史大哥结婚,同意不同意?”史德灿代表鬼在说话,下命令。

  “同意!”小雪似乎无法抗拒,无奈地答应了。

  鬼魂严厉地说:“不许悔改哟!”

  岳雪红狠下心说道:“绝不悔改!说话算话!”

  小雪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一张滚烫的脸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一会儿嘴唇被另一个嘴唇紧紧封住了。几滴泪珠滴到了脸上,流进了嘴里,咸咸的。小雪紧张的心情还未缓过来,史德灿则翻身爬起来,打开门跑出去了。

  此时再听听外面的动静,什么也没有了,小雪大着胆子冲到门口,见外面一片漆黑,天上乌云遮盖,看不见一颗星星,似乎将要下雨。再看看院子里平平静静的,刚才那恐惧的一幕早已无踪无影了。小雪觉得奇怪,以为自己在做梦,掐了掐指手背,生痛生痛的。她只好关好门,重新上床睡了。又想起刚才和史德灿的一番对话,不禁又心惊肉跳起来。照刚才地说法,自己已经成为史德灿过门的未婚妻子了。况且被他拥抱、接吻、爱抚了一番,虽然没有宽衣解带,作男女交欢之事,但这毕竟同床盖被了呀,一旦传出去,这名声多难听呀,怎么办?难道鬼灵真要我作史德灿之妻吗?这太突然了,太不可思议了。现在再想一想史德灿,这个人似乎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某些地方还是很不错的。钟情自己,又尊重自己,关键时刻也未越雷池一步,这种男人也算是一种风度。她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

  天亮了,起了床,又叫醒玉霞起来一起打扫卫生。这时胡幺公端来了洗脸水。小雪想证实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真假,紧张地问:“胡幺公,昨天晚上你听见 后院有啥子响动没得?”

  胡幺公说:“我听见了,好像是野猫叫,但比野猫叫还奇怪,还吓人,我想进来看看,可却没有动静了。在这院子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奇怪的声音。你是不是吓着了?”

  小雪一听还真有此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却装着无事的样子,对胡幺公说:“没有,谢谢胡幺公了,你去忙吧!”然后给玉霞洗了脸,又给她梳好了头,让她到对面看她爸爸去了。

  小雪正在梳头,史德灿十分兴奋的一步跒了进来,问道:“小雪,昨天晚上吓着没有?”

  小雪见了史德灿,想起昨天晚上拥抱的情景,不觉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半晌才说:“你不是也十分害怕吗?”

  史德灿抹着胸膛,好像还心有余悸地说:“刚开始我真的吓坏了,玉霞她娘真凶,非逼着我答应要娶你为妻,说不同意就将玉霞害死弄到阴间去。我刚说了个不字,她便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来抓我,后来,我不得不同意了。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一点头说声同意,就一点事情都没有,鬼也不见了,人也不害怕了,不过,不过就委屈了你呀,你不该点头发誓同意。”

  “我,我当时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我怕你们出事。”小雪当然也是惊魂未定,只得嗫嗫而语。

  史德灿做出十分诚恳的态度说:“我晓得,我一点也配不上你的。我是个大混帐,岁数又比你大这么多,正如前辈人说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真的把你害苦了。小雪,你现在就可以拒绝我,鬼有啥子可怕的,不能因为我而误了你一生的青春和幸福,只是我担心玉霞真的会被她接走。”

  小雪内心的确十分复杂,她越听史德灿讲下去,内心越忐忑不安,她想起父亲昨天的话,沉思了一阵后,毅然决然地说道:“哎,你别说了,玉霞会没事的,有我呢。如果是老天爷作的安排,我也不敢再说啥子。不过,我要回家去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让媒人上门来说亲,让父母舅妈上门来相亲。要我私自与你好,我是坚决不会干的。”

  “你真的同意了,这太好了!”史德灿说着高兴地凑了拢去,又要想拥抱亲吻她。

  小雪把手一伸,挡住了他,冷冷地说:“昨天晚上让你占了一回便宜,还想呀,等到了那一天过了门再说吧!我可不是这毛巾,想怎么拧就怎么拧。”

  “嘿嘿嘿,你……”史德灿只好讪笑着作罢。

  再说屈宝骁在史家吃了饭后,将庶母白梨花送回住处,自己一个人去了小吾小学,等小雪归来,好与她好好谈一谈。可等到天黑,也不见小雪回来,向天佩校长又没有回来。他叹了一口气,只好闷闷不乐的返了回去。白梨花见屈宝骁回来了,说:“咱屈家又出了一个痴情汉了。那姑娘不错,我也瞧得上,可看她的模样,我却发现她很像一个人。”

  “像谁?我也有这种感觉。”屈宝骁问道。

  “像咱十里冲吴家咀的吴月珍,就是你死去的五嫂。”

  屈宝骁说:“对,对,就是像她,我想了好久,就是想不起来,你这么一点破,我倒想起来了,难道她是月珍嫂子的女儿?”

  白梨花说:“有可能,你没看见岳师傅的表情有多复杂。宝骁,这件事你得赶快煞车,不要重蹈你五哥的覆辙。不能成的事情你不要勉强去办。结果弄得一生都是痛苦。感情这个东西简直就是个魔鬼。它可以叫人变得崇高伟大,也可以叫人变得丑陋卑鄙。你对他认真,也许它会对你不认真。我便是一个例子。为了前夫的感情,我牺牲了自己的感情,结果是一种啥子现像呢?你也是看见了我的下场的,不会有一点好的结果。”

  屈宝骁说:“我倒没注意你有啥子不好,父亲现在最疼爱你,你又没有其他人伤害你,日子过得很开心嘛,不像我母亲,一生谨微,胆小怕事,最后却作了尼姑。她才是作妾之人的悲剧人物。还不如盖玉秀嫂子,敢作敢为,不为世人所左右。五哥的品位很高,和吴月珍很相配,结果却不好,昙花一现,令人惋惜。但是,我决不会像他那样去追求恋人,太古板。现在有人怀疑薛振川的死与他有关,被人指责谩骂。我要求讲公开,讲自由,讲平等,不去搞阴谋诡计,靠欺骗得来的夫妻长不了。庶母,你说对吗?”

  白梨花笑道:“只要你有那份信心和恒心,我是坚决支持你的。”

  “明天,你是否可以替我帮个忙?”

  “当说客。”

  “也算是吧,女人之间有话好谈。”

  白梨花笑了笑,说:“男女之间更好谈。关键是要采取啥子方法。这一方面你有绝对的优势,一有权,二有势,三有人才,四有背景。像你父兄那样,保证马到成功。”

  “我刚才说了,我追恋人,决不利用手中的职权,家庭的富有,个人的本事去搞,而是凭一个赤诚的心去赢得人家的爱。男女之间平等的爱才是真正的爱,持久的爱。”屈宝骁说。

  “好!真是一个好男子汉……”白梨花从内心称赞道。

  两个人谈得很投机,夜很深了,在戴琴的催促下,屈宝骁才告辞而去,在隔壁屋子休息了。

  第二天,屈宝骁又去了一趟学校,见大门紧闭。史大爷告诉他,小雪昨晚没有回来,恐怕在史公馆过的夜吧。屈宝骁的心肺像锥子刺了一下,难过得一阵阵发酸发痛。他扭头往区公所走去,但脚步却移向了史公馆。他正要敲门,见大门打开了。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蹦了出来,接着是小雪娉婷而出,穿着佩戴刻意作了一番打扮。梳着凤冠头,插着金簪子,戴着金耳环,穿着细花红底棉袄,青自贡呢裤子,脚穿一双黑色皮鞋。嘴上,脸上未擦胭脂,却有胭脂般的红润,双目尽管没有喜悦之色,却透着一股冷峻的美丽,好一个天上仙女的形像,叫人怎不心动?

  屈宝骁正想要向小雪打招呼了,见史德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高声招呼道:“屈副县长,这么早就来了。哎呀,实在抱歉,今天我要和我太太,不,未来的太太一起去玉霞她家公家婆家,要三天后才回来。有事可找我五叔史区长,我大哥史乡长。小雪,快走呀!”

  史玉霞跑回去一手拉着小雪,另一只手拉着父亲史德灿,一蹦一跳地走远了,屈宝骁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阵疼痛,眼泪禁不住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他无精打采地返回了住处,推开门,一屁股坐了在床上,又躺了下去。两眼却盯住天花板一动也不动了。

  戴琴见状,赶紧去告诉白梨花。白梨花正在梳头,丢下梳子便跑了过去,见屈宝骁那个神态,知道他出去受了刺激。安慰道:“宝骁,宝骁!你不要太难过了。”她见他双目不动,又伸手去摇他,仍不动,这才着急了。对戴琴说:“九老爷迷了心窍,怎么办?”

  “赶快叫太医来抢救呀!”

  “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呀!”

  “那你说,该怎么办?”

  白梨花想了想,说:“有了,有一出戏叫,叫,哎,管它叫啥,说有一个公子迷上了一个小姐,那个小姐突然有一天说不爱他了,那个公子也是气得迷了心窍,家中有一个丫环却很喜欢公子,见状,十分着急,性急之中,突然俯身下去,对着公子的嘴巴就……”

  戴琴说:“说呀!对着嘴巴干啥子呀?”

  白梨花说:“古代人叫吸痰,现在的人说的叫做人工呼吸,这么一吸,那公子就醒了。”

  “哦,这办法好,可谁去做呢?我虽是一个丫环,可我不喜欢他呀,万一他醒过来,骂我下贱怎么办?”戴琴担心地说。

  白梨花说:“嘿!你喜欢谁?我晓得你。你不做,只有我亲自来做喽。”

  戴琴说:“可你是庶母,也做不得。”

  白梨花忧心忡忡,说:“那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

  “那我,我来做吧!”戴琴俯下身去,试了几次嘴总是送不拢去。

  “让开,还是让我来。我虽然只比他大几岁,但仍是母亲,母亲救儿子,有啥子好笑的。”白梨花说着俯下身去,对着屈宝骁的嘴巴,呼了一阵,果然吸出一口痰来,吐在了地上。

  屈宝骁这才叹了一口气,醒了过来。看见白梨花,抱住她说:“小雪,你来啦!我好想你哟!你嫁给我好吗?嫁给我吧!我会永远爱你的。”

  白梨花挣脱了屈宝骁的双手,说:“宝骁,你看清楚点,我是白梨花,是你的庶母,你怎么乱认人哟!”

  屈宝骁还处于痴迷状态之中,抓住白梨花的手不放,说:“你就是小雪,你就是小雪,我谁都不爱,就只爱你一个人。请你不要离开我!你若要离开我,我就去死,跳进长江去淹死。”

  “好好好,我不离开,我陪着你。”白梨花又小声对戴琴说:“你出去把门锁上,就说我们出去了。明白不?”

  “我明白,为了救九老爷,你舍得一切。但希望不要像蒋班主那样,你救他,他反而乱去搞坛,以德报怨。”戴琴出去了,并锁上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屈宝骁此时却闭着双眼,一张嘴不停地喃喃自语:“小雪,小雪,你应该喜欢我,你为啥子对我那么冷酷无情呀?”

  “我没有,我也喜欢你。”白梨花进一步安慰道。

  屈宝骁眼睛动了动,没有睁开,大声音大了些,说:“真的,我们结婚吧!”

  白梨花见状,只好说:“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我没病,谁说我病了,我好好的,不信你摸一摸,脉是正常的,心脏是正常的,说话是正常的,下面的器官也是正常的。”他拉着白梨花的手浑身摸遍了,又往腹下拉。白梨花试图挣脱对方的手,可对方却抓得很牢,非要她摸,把白梨花气得真想搧他几耳光,但她还是忍住了,对方毕竟是个病人呵!

  白梨花只好敷衍地摸了一下他的阴茎,软软的,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吧!可接触不到一分钟便硬了起来,吓得白梨花猛一使劲,便抽了出来。

  屈宝骁一惊,也完全从迷乱中醒来了,看着白梨花,吃惊得又睁大了双目,奇怪地问道:“庶母,怎么会是你?”

  “怎么,一松手就不认账了吗?”白梨花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屈宝骁听了,羞得满脸通红,忙起身来向白梨花叩了一个头,说:“小儿无知,庶母可要多多担待,千万别回去告诉父亲。哎,我比姓史的只晚了一步,让他领了先,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切齿大恨。”

  白梨花劝慰说:“姻缘都是命中注定,不要强求不要争。世上女子千千万,再寻再找也不晚。我倒发现一个人与你十分般配。”

  屈宝骁急切地问:“哪一个?”

  白梨花轻轻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屈宝骁惊奇的望着对方,疑惑地问:“你!你是说你?!”

  白梨花指了指隔壁,说:“我?别开玩笑了,隔壁那个。”

  屈宝骁直率地说:“戴琴呀,哎,她呀,还不如你。”

  白梨花没有批评对方,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已是一个残花败柳了,而且是你的长辈。”

  屈宝骁坚持说:“不,那是父亲逼迫你的,你心中是极不愿意的。梨花,你可不是一般的美,有一股非常讨小伙子喜欢的成熟的美,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看你演戏,玉堂春、孟姜女、祝英台、窦娥,你扮啥子像啥子,又年轻又漂亮,有时看见父亲与你在一起,我都要生忌妒之心。”他道出了从前许多难以启齿的心里话。

  白梨花悲哀地说:“可你为啥子不早一点出世呀!像你矮子大哥,我不喜欢他,他却偏偏能纠缠我。唉!我这一辈子的命太苦太惨太悲了。”

  屈宝骁说:“我虽然回家很少,但晓得你心中很苦脑,这次出来了,就多住几天吧,我们一起回县城去吧!”

  白梨花故意试探地问道:“你不等小雪啦?”

  屈宝骁坚决地说:“现在已是大雪了,越等越冷,不如早点回去,免得不能自拔,害人害己。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我不能学习我五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走!”

  白梨花见屈宝骁思想转变这么快,反而更不放心了,叫戴琴开了门,又去请区长史朝中安排了三乘滑杆,亲自将他抬回了县城。

  白梨花住在屈宝骁的院子里,帮他收拾了几天房子,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又见他精神状态基本上稳定了,便准备告辞回荣昌兴隆场去了。

  屈宝骁见她们真的要走,有些依依不舍,劝庶母再多住几天,一起回去过年。白梨花见屈宝骁一个人的确有些凄苦,很想留下来照顾他,先写了一封信叫戴琴送回了四牌坊,给丈夫屈长鑫汇报了九儿现在的情况,自己便留了下来。这一留,两人的思想发生了巨变,两个人互相都产生了爱慕之心,双方都认为找到了知己而欢心。

  起因是因为两人在读一篇《凤求凰。琴歌》引起了共鸣: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他们两人都认为这一生受到了腐朽社会的迫害,没有个人的自由,特别是恋爱婚姻问题上被毫无人性的约束、桎梏,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所有大胆地冲破了牢笼,走到了一起。但却忘了家规族法,做出了违背“人伦”之事。他(她)俩先是偷情,后是公开同居,对外都以夫妻相称。

  这件事把个永川县城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便传到了父亲屈长鑫耳朵里。他认为这种事败坏了他们的家风,要治他们的死罪,幸亏戴琴得到了消息,舍命跑来报信,让他(她)们提前逃走了,先跑到重庆一个穷乡僻壤躲了起来,后又到一个僻静不起眼的山村作了小学教师,过起了改名换姓的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来。

  再说小雪陪同玉霞父子过江去了一趟漏沟。岳父岳母见女婿带了未婚妻来上门,而且玉霞母女俩非常融合,也特别高兴,把最好吃的东西拿了出来,把最新的被子也拿了出来,把一个新来的女儿招待得巴巴实实,很叫小雪心满意足。由此,她对有钱人家的不好印像也消除了许多。三个人耍了三天,玩得很开心。

  史德灿见小雪似乎没有什么戒心了,胆子也开始放大了,有时一见周围没有人,便想动手去抚弄她的身体。小雪一挥手,说:“放老实点,到时候有让你尽情的时候,到时候该爱的时候不爱,我还要收拾你哩。”

  “我一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心就要醉,心就要跳,手就要痒,情绪就难以控制。小雪,你千万别怪我鲁莽哈!”史德灿一看不行,又赶紧赔礼道歉,生怕得罪了这位来之不易,对自己稍有好感的心上之人,天之仙子。

  “心情可以理解,但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我可不是那种凤杈,随便可以欺负的无德坏女人。”小雪这样说,也没有伤害史德灿,而史德灿听了心中还乐滋滋的,为找到了一位美丽、漂亮、大方、开朗、善良、贤慧的未婚妻而兴奋,自豪不已。

  三天过去了,几个人又返了回来,在过渡船时,船行至江心,史玉霞突然喊了起来:“妈妈!妈妈!爸爸,我看见妈妈了!在前面!在向我招手!”

  史德灿惊了一跳,急忙说:“别胡说,大白天哪有你妈妈,”

  “真的,我真的看见我妈妈了,你看她还在水里向我招手,手里还抱着小弟弟。”说着,便要往船沿边走去,欲跳下江去。

  小雪紧紧抱住她并摸了摸玉霞的额头,再看看她的眼神,一切都是正常的,可她为啥子突然会喊妈妈呢?这可能是幻觉。于是抱住玉霞说:“我女儿乖,我就是你妈妈。妈妈对你好,你对妈妈好,妈妈好,女儿好,一家人都很好。”她又默念了一阵:大姐,你放心去吧,我会对玉霞好的。又对玉霞说:“玉霞,你给妈妈唱支歌好不好?”

  “好!”玉霞立刻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我有一个好妈妈,漂亮妈妈人人夸。

  教我读书又写字,还跟我一起走家家。

  自从有了好妈妈,婆婆也不把我骂。

  爸爸也不四处逛,守着妈妈乐哈哈。

  “唱得好,唱得好,爸爸回去给你买一个布娃娃。”史德灿兴奋地说。

  “我不要布娃娃,我要你给岳桥坝的奶奶买副眼镜,我看见奶奶补衣裳时看不见穿线了。”玉霞懂事地说。

  “一定买。玉霞,以后喊奶奶要喊外婆,喊爷爷喊外公。”史德灿要求道。

  “为啥呢?”玉霞还不明白,问道。

  “先不教她改口,随她喊啥都行。”小雪急忙干预说。

  “哦,我明白了,妈妈的爸爸,我叫外公,妈妈的妈妈我叫外婆。那媬媬,我也该叫你妈妈哪!妈妈!”玉霞偎在小雪怀里,亲切地喊了一声。

  “不许乱喊,羞死了,二天还是叫媬媬!”小雪心慌意乱,脸上羞得红红的。

  “我晓得,妈妈不是媬媬,但媬媬可以作我的妈妈,对不对?妈妈,媬媬!”

  满船的人都笑了起来,直夸这小女孩聪明。

  小雪只得高兴地点头说:“好一个机灵鬼,一定是你爸爸教你的。”

  “爸爸没教我,是我想要一个妈妈,对我好的妈妈。”史玉霞依偎在小雪怀里,说。

  三个人回到史公馆,见公馆内外全都粉刷一新,天井头还新围了一个小花圃,搬来了一棵大桂花树栽在中央。

  小雪见史家是冲着自己而装饰房屋的,也不便说啥子,放下礼品物件后,又上街为父母、舅妈、表姐表弟买东西去了。买好之后,又带着玉霞回岳桥坝去了。史德灿要陪她同去,小雪坚决不肯,硬叫他到乡里上班去了。

  史德灿却再三叮嘱道:“你后天一定把父母大人,姑父姑母舅娘及所有的亲戚都请上门来,不要分穷富,贵贱,要一视同仁,嗯,是不是,对不对?”

  “你放心吧,我们的亲戚都是穷人,会来吃你的大户的。”小雪开玩笑说道。

  史德灿与小雪在一起相处了四五天,感情的温度升得非常之快,一旦离开她,一个人在睡觉时,就有想不完的好事。但碍于小雪的脾气难以捉摸,不敢轻易地动手动脚,到时候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的骚;汤圆没吃上,反而打了烂碗。他庆幸自己稳住了相子,没有猴急狗跳的暴露出来。去乡公所的大街上,他碰上了媒滚子潘君莲,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小雪两个人虽然成功了还没有媒人。便对潘君莲说道:“潘媒,潘大嫂,表叔娘,我和小雪已经好上了,非常好。可媒人还没有找上,还是你来作我们的红娘吧,这可是现成的哟!不消你去费尽口舌磨嘴皮子。”

  “我不敢,她哥哥岳小强那个样子,我死那天都记得住,这个和钱我不敢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潘君莲想起那天的事就心有余悸,连忙推辞欲走。

  史德灿连忙拉住了潘君莲,说:“哎,你走啥子嘛走,我话还未说完哩,这一次真的不要你去饶嘴费舌的乱吹乱讲,是我和小雪安你当个媒人,只是挂个名而已,啥子责任都不负,不跑路,不动嘴,到我们办喜事那天,你出个面就要得了。你做了一辈子的媒,这种好事你碰到过没有嘛。如今我和小雪就像那桃子李子已经生根发芽,只等开花结果了。我还不是等于把钱从荷包里拿出来往外甩噻,不,直接装进你的荷包里。”

  “史团总真有本事,别人想像中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你却轻而易举的办成了。过去人们说你一生的本事只有一个字——那就是一个横字,我看现在不止了,还应该再加上一个字,滑!好,大姐,表叔娘我就给你们乘一次杆吧。谢多少媒钱呀?”潘君莲满心欢喜,伸出双大指姆,连连夸赞史德灿,目的是想得更多的媒钱。

  “少不了五十块钱嘛。”史德灿说。

  潘君莲说:“六六大顺,你顺我也顺,六十六块钱,就不要再说了。哦!还有一件事差点儿忘了,等几天成保长要办喜事。他现在在家整修房子,没时间上街,叫我带封请帖给你,请你那天务必要去。吃他的喜酒,这是请帖,请收好!”

  史德灿说:“好,一定要去,你的媒钱还要分一半给我哩,其实成保长能讨上婆娘,我的功劳不比你少哟,我跑的路说不定比你还多嘞。”

  潘君莲说:“其实,你比哪一个都强,占了大便宜,还想占小便宜。你史兄弟又不是一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人噻。”

  “开个玩笑,你以为我眼红你那几个卵毛钱吗,我史老幺从来不抠鼻眼屎吃。我有了小雪,就有了生命,就有了财富,就有了一切,不是我吹牛,就是十座金山银山也当不倒我好嘛,这一辈子就看我们夫妻如何恩爱吧。后天一定要去的,一天见不到她我心里就难受!”史德灿说罢,把请帖往衣袋里一塞,大步走了。

  史德灿在街上转了一圈,去了乡公所,一进乡公所,那些团丁们便嚷着要吃他的喜糖。正哄闹间,乡长史德炎在办公室伸出头来对他喊道:“德灿,你来一下!”

  史德灿推开了众人,兴冲冲地进了乡长办公室。乡长史德炎对他说:“德灿,看你这个样子,高兴得自己姓啥子都忘了吧。得意忘形,吃亏之本。你看吧,这里有你一封检举信。”

  “检举我啥子?”史德灿也紧张起来,问道。

  “有人检举你故意踩翻渔船,害死妻儿。”史德炎把一封信递给了他。

  史德灿说:“啥,啥子事?是不是!”他一着急,口头禅又冒出来了;”不可能,是哪一个砍脑壳的写的,想诬栽我,哼!”

  史德炎说:“没有落名,是从县上转下来的。幸好这封信落到我亲家手头,才转到了我手头。要是落在何县长和屈宝骁手头,不晓得又要刮啥子风,掀啥子浪了,这种事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你和小雪结婚时,也该请一请我亲家,抽时间给人家送点谢礼去,你呀你呀,看你啥子时候能成个人哟,也怕只有小雪能够管住你。”

  “是!好,多谢大哥了,礼钱由我出,不,我抽个时间亲自送去。”史德灿嘴上直答应,心头却在打鼓。不用说,这检举之人定是那打渔的艄翁无疑了。他存在一天,对自己就有一天的威胁。若是让小雪晓得了,马上就会离开自己而去的。这个人的存在太可怕了。应该派人过江去查一查,查着了,就办他一个死罪。他急忙叫来蔡大汉两个心腹之人,对他俩秘密作了交待,限他俩在十天之内,将那人查清处死,除了你们两个人,任何人都不让晓得。办好了,我给你们一人五百块钱的奖赏。

  蔡大汉两人领命而去了,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他和小雪结婚之前,还会有哪些阻力和障碍,还会出现哪些突发事件?想想没有什么了,这才出门叫上几个团丁,到街上检查防匪防盗的工作去了。要是在以前,他只安排弟兄一去了之,后来听了小雪的劝说,改变了工作态度,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事必躬亲,亲自督察,很受四方街邻欢迎。几个有知识的人坐上茶馆后,说不上三句话,就会夸朱家场出了个周处第二。还准备做一块金匾送到乡公所。上书四个大字:周处还乡。这也许是爱情起的作用吧。有人曰:爱情有一个作用,能给人力量,给人鼓舞,焕发人的青春,甚至延续人的生命。而为了爱情,人可以改变自己的不良习惯,龌龊与罪恶,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当然,爱情也有她的另一个副作用。为了爱情,有人可以大动私欲,大施计谋,你争我夺,隐瞒真像,欺骗对方,直至走向毁灭为止。这也许就是爱情的真谛,而史德灿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谁也说不清楚的。

  小雪回到家中,岳成两家人欢喜不尽。

  史玉霞乖巧地拉住成元秀的手,轻轻地说:“奶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悄悄话,只对你一个人讲。”

  “我的好乖乖,有啥子悄悄话,你告诉奶奶好吗?”成元秀把头偏向了史玉霞。

  “我对你说嘛,我有妈妈了。”史玉霞把头凑在奶奶耳朵前,轻轻地说,并朝小雪看了一眼。

  成元秀心头明白,平时也有许多思想准备,但听了玉霞的话,仍然有些吃惊。却装出欢喜的样子说:“好哇!你妈妈对你好吗?”

  “好,可好了,像我过去的亲妈妈一样,但还要好得多。”史玉霞说得十分兴奋、动情。

  “玉霞,你喜欢你岳老师妈妈吗?”成元秀心头不是滋味,反而进一步问道。

  “当然喜欢,非常喜欢,我长大了要挣很多钱给我妈妈用,天天让她穿新衣裳,天天吃肉。还不让她干重活路。”史玉霞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说得天真、动人、可爱。

  岳云山在一旁听了,很是不安,把小雪拉到一旁,轻声地问小雪:“小雪,你真的决定下来了吗?”

  小雪摇了摇头,作难地说:“我还没有最后定,回来先征求你们双老的意见。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他为人还不是特别的坏,看不出他对我有啥子歪心,也许是诚心诚意的吧。但,我认为自己还小,还没有报答双老的养育之恩。不想现在就嫁人。”

  “我们的事你先别考虑。关键在于史德灿这个人可靠不可靠,值不值得依托。如果可靠,可以依托,就不要顾及我们,错失机会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的。抛开过去,现在我也看不出史德灿有啥子不好的地方,凭印像心中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具体问题来。”父亲岳云山说话时,免不了有许多的担心和忧虑,“哎,先交往着看吧,作父母的,只希望你们今后有好日子过。”

  “我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岳雪红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岳云山听了,说道:“史公馆闹鬼的事,我是很不相信的,会不会是他故意装来吓唬你的哟?”

  女儿小雪说:“我都害怕史德灿骗我,专门去问过胡幺公和几个守院子的人,他们都亲耳听见了。在那天晚上以前,他们还看见过董六妹显身,是不是她不放心自己的娃儿哟。”

  父亲岳云山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没有碰见过什么鬼一类的东西,但三人成虎,他有些茫然失措了,含糊地说:“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我在外面跑了几十年,也碰见过几次龌龊事,邪门事,但都没有碰见过鬼定亲的事,也没有听别人讲过这种事情。既然是这样,看来你和史家非有这段姻缘不可了。唉,可惜小强没有这个福份。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母亲成元秀端来了一簸萁的香附草,坐在矮凳子上清理。说:“哎!都怪那日本鬼子造的罪孽。他们不打来,咱小雪和小强便可以结婚了那我们大人也放心了。”

  女儿小雪忧心忡忡地说:“爸!妈,别提小强了,大家会悲泪的。史德灿这件事我内心十分的矛盾,想请双老给我拿最后的主意。”

  父亲岳云山沉思了好一阵,很难作出肯定,含糊地说:“看来这个人的良心也不是很坏,平时也很尊重你。既然这样,也可以同意,看人要看大节,小毛病谁也有,就是小强在,他也有许多的怪毛病,也会常常惹你生气的哟。”

  女儿小雪说:“我对史德灿讲了,结婚以后一要把你们二老接到一起居住,二天有了小孩,要儿子姓岳,女儿姓史。他都满口答应了,我实在提不出啥子苛刻的条件来夹磨人家了。”

  父亲岳云山安慰说:“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把日子过好,就不要太苛刻别人了。哎,他父母亲回来没有?”

  女儿小雪把住妈妈的肩头,一边按摩一边说:“听说又到他们二儿子那儿去了。啥子时侯回来还不晓得,主要是给玉霞她爷爷治眼病,好得快回来就快。”

  “这史公馆这么大,就留给史德灿一个人吗?”父亲问。

  小雪说:“嗯,太大了,到了晚上我都害怕。你们搬去住,我胆子也要大一点嘛。”

  “哎,寄人篱下的日子……哎,我们去,去办一个大药房,也免得病人翻山越岭的跑。哎,赵大爷来啦,病好一点没有?”父亲说话时,又改变了主意。

  病人赵大爷回答说:“昨天服了一副药,现在好多了,双腿也不痛了,腰也不痛了。你真比那大药房的太医还得行。”

  小雪见成国玉忙不过来,便去帮她切药,一边又摆起了女儿家之间的悄悄话来。小雪问:“表姐,我那位表姐夫如何,也不带我去瞧一瞧。”

  成国玉对自己的婚事一直不满意,心中带着一股怨气,说:“没有啥子好瞧的,一个道士的儿子,挣了一点黑心钱,说话阴阳怪气的,像个棺材秧子,看不惯。还不如你那位史团总,是个标准的男子汉,只是岁数大一些。可有钱人讨的老婆都嘿年轻,你看不起,人家看得起。哎,我不像你有本事,不然我也出去了,也来个自由恋爱,找自己喜欢的人。”

  温万素听见了,说:“你这个短命娃儿才是哟,上门的时候是征求了你的意见的,看了人之后你是点了点头的,现在说气话有啥子卵用,女人都是菜籽命,撒在哪里,根就在那里。你呀,成不了尿床草,飞不走,三妹啊,认命吧!”

  “妈,我又没怪你们,说这么多,都怪我命不好。”成国玉赌气地说道。

  姑母成元秀拉着成国玉的手,劝慰道:“还没过门,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实在看不起,不想同意,下一次张天师来,可以向他说明白的嘛。国玉啊,你妈妈带你几姊妹也不容易的,别成天胡思乱想的,跟妈妈怄气了。”

  小雪急忙问:“妈妈,您刚才说的那个张天师人在哪儿呀?”

  成元秀回答说:“就是国玉婆家那边的公公,因为信道教,大家叫他张天师。”。

  “长得啥子样子?”小雪又追问道。

  温万素说:“人很矮,很瘦,有五十来岁,小雪我晓得你问话的意思,不是你说说的那个张天师。”

  小雪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对,不是,不是!我还以为是那个张天师哩,若是他,表姐赶快退掉。”

  这时,鬼舅成元禄来了,看见小雪,连忙说:“哎哟,小雪回来得正好,我明天还想抽一个时间专门去喊你哩。”

  “有啥子好事吗?鬼,禄舅!”小雪慌忙改口问。

  “等几天,叫你去给我当接亲客,就是女傧相。我要讨舅娘了。”成元禄喜形于色地说。

  “哦,那好哇!舅娘是谁呀?”小雪故意问道。

  “就是原来谈的那个,费了好大的力才又搬转来了。这个呀还要多谢史团总从中帮了不少的忙。”成元禄十分兴奋,说话总是笑嘻嘻的。

  “你还不是拿酒把人家的父亲灌醉了,捡来的和,要是遇上我,打死我都不同意。”成国玉说。

  成元禄干预道:“哎,你这个傻姑娘儿说话啷个总是把手道拐往外拐呢?一家人的应该维持到一下嘛,二天有了叔娘,也不光是来麻烦你们了嘛。一个家庭没有女人有多恼火,你们还年轻,没有啥子体会。你看,小雪多好,富有同情心,就受人尊重。”

  成国玉马上反驳说:“你不要给她刷糨糊,我小雪妹妹也不是纸作的,谁好谁坏,她的心里有数,眼睛比我们尖,看得比我们还清楚几十倍……”

  “好了,我们不谈了,我晓得你是出口不饶人的角色。”成元禄赶紧封口,慌忙逃走。可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说:“刚才被国玉这死丫头一阵抢白,差点儿把大事正事给搞忘了。温四嫂,县上要表彰一批抗战积极分子,你们家一下子去了三口人上前线,全县独一无二,何县长要亲自为你披红戴彩,全城走马游街,过去只有中了状元才有这个待遇哟,让全县人民向你学习,掀起一个抗日救国的新高潮。听见没有?温四嫂,你听见没有?”

  成国玉一听,心头特别兴奋,赶忙询问道:“鬼舅,禄舅,啥子时候去?”

  成元禄回答说:“腊月二十天去,你作好准备,到时候,我派滑杆来接你,一切费用由官堂报销。岳三哥你有文化要为四嫂准备几句话。咱成岳二家也该出一出风头了,把那些人全都比下去,我们保也好得一个抗战光荣保的金匾嘛。”

  岳云山平淡地说:“抗战卫国是我们每个中国人应尽的责任,有啥说啥,有啥子好比的。出那种风头有啥子意思,我们成岳两家人的贡献比起别的家庭差远了。”

  成元禄讨好说:“岳三哥,做人不能太本份了,笔下生一点花,可以多拿一点奖赏嘛。你们两家人一下子走了四个劳动力,而且把用来求营生的骡马也全部捐了出去,现在又不断的主动捐钱捐粮,饿着肚子支援前线,损失多大啊!只有你们两家才做得到呀!哪一家像你们这么吃得亏。不行,一定要捞点回来,才划算呀!月亮坝的钱,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现在这社会,大官大捞,小官小捞,像我们这种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的跑路的角色,只有自己想办法捞油水了。三哥,你是个又本事的人……”

  岳云山听了如此混账的话,一下子火冒三丈,不待他把话说完,便气愤地骂了起来:“住口!成元禄,呢这个混账东西,身为一保之长,不好好为抗战出力,反而心存不良,利用职权发国难财?”

  成元禄见岳云山真的生气了,连忙解释说:“哎哎!三哥,你别误会了,我完全是为了你们两家人着想啊!”

  岳云山继续指责道:“我不需要你替我们两家人着想?我们的人在外面流血牺牲,你却想从中沽名钓誉,抬高自己,升官发财,成元禄你,你简直是个大混账,给咱成岳两家丢脸。”

  “爸,别生气,他当小人,我们当君子,各走各的路,不管他那一套。”小雪不希望父亲生气,好话劝慰着父亲:“鬼舅,你赶快走吧!你说这些自私自利的混账话,我们听了都难受。”

  成元禄十分尴尬地走了,一边走着,一边嘀咕道:“为好不识好,喂狗反被咬。我今天他妈的真倒霉,抬起脚杆走错了庙门,端起刀头敬错了菩萨。怪人!真他妈的是一个怪人!难怪一辈子当不了官,又富不起来哟,净干些不合时令的事情。”

  “媬媬,不,妈妈,我要到江边去耍。”这时,史玉霞跑来了,要求说。

  “还是叫媬媬!哎,我现在不空,跟幺叔一块去吧。哎!成四,带玉霞去耍,千万别去搞水哈!”小雪叮嘱了二人好几遍,又忙自己的活路去了。

  两个小孩手拉手地冲下岸边,到江边玩耍去了。刚到江边便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差点儿丢了玉霞和小雪的性命。

  要问发生了什么惊险之事?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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