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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五十六回 传噩耗小雪大哭哀 回南京小双三遇险)

  川江女儿红 第五十六回 传噩耗小雪大哭哀 回南京小双三遇险

  上回说到史德灿探询小雪时,知道了小雪内心的真实想法后,一急之下,便跑进了狂风暴雨之中。他一阵乱跑,来到了长江岸边,望着涛涛的江水,狂喊道:“董六妹,你把我抓去吧!我不是人,我罪该万死!我活在世上太没有意思了,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喜欢我!”他真想一头栽进水里,让江水卷走。

  他狂喊了一阵之后,头脑清醒了一些,又蹒跚地往家走。敲开门,胡幺公见状,忙扶他进了房间,找来干衣裳让他换了,又去烧了一大碗姜汤,让他喝了。刚睡下不久,天便麻麻亮了。

  天大亮时,风才停了,但仍下着毛毛细雨。小雪昨夜没睡好,今天起床晚一点,听见玉霞没有咳嗽了,心头也放心了。她煮好了早饭,又将玉霞的衣裳烤干,便催史玉霞起来吃饭,说:“玉霞,快起来吃饭,回去看看你爸爸是不是生病了?”

  玉霞醒来后,左右看了看,问道:“媬媬!我爸爸昨天晚上没有在这里睡吗?”

  小雪心头又气又急,又不好发脾气,耐心地解释说:“玉霞,你再这样胡说,老师可真要打你了。我跟你说,没结婚的男人和女人是不能在一起睡的。必须坐了花轿,拜了堂,进了洞房的新郎新娘才可以在一起睡,明白吗?”

  玉霞天真地说:“媬媬,你就快一点坐花轿,进洞房嘛。我很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我爸爸也是每天都要提到你,我都认为你是我的新妈妈了。”

  小雪严肃地说:“昨天晚上,我给你爸爸说好了,只给你当媬媬,不给你当新妈妈。”

  玉霞可怜地说:“可我一直想着你给我当妈妈,做梦都在想,昨晚上我……”

  “好了,二天再说,快吃!”小雪不想让史玉霞继续说下去,便这样说道。

  史玉霞吃了一个荷包蛋,便不吃了,极不情愿地回家去了。

  再说史德灿一躺下,便开始发烧,昏迷中,他看见小雪笑盈盈地望着他,他伸手一抓,她又跑远了;再追过去抓,她又跑远了。反反复复,一会儿过火焰山,一会儿过大冰川,就是抓不住人。他似乎又听见有人在讲话,这声音很遥远,又很细微。

  “哎呀,大哥的病不轻呀!”似乎是蔡大汉的声音。

  “昨天晚上他给玉霞看病时还好好的嘛!”这是三爷史朝西在说话。

  听见母亲史王氏在唠叨:“可能是那个小妖精施了妖法,把他迷住了。”

  女儿玉霞在大声反驳:“婆婆胡说,我老师是天下最好的人,不是妖精。”

  “最好的人还把你爸爸害成这个样子?”这是婆婆在斥责孙女。

  孙女说:“一定是我爸爸被踩了矮子,霉倒了!”

  婆婆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老师的房子漏,爸爸站在床上,媬媬站在爸爸的肩膀上,才把漏堵住了。”史玉霞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史王氏抓住了理由,阴阳怪气地说:“我说灿儿是被那妖精迷住了嘛,怎么样?我一看那女子就不对头,是人有这么漂亮的吗?蔡大汉,把你的弟兄们带上,我们打妖精去,妖精不赶跑,你们大哥的病是好不了的。快去呀!”

  “你们不能去打我老师,打我媬媬!”史玉霞伸手拦住大家。

  “滚一边去,大人的事你小娃儿家插啥子手!”婆婆吼叫道。

  史玉霞一看他们真的要去,便拔腿往门外跑。

  “这个短命的,想去报信,把她先抓起来关起。”史王氏命令道。

  史德灿虽然在重病之中,但人们要去干啥子,他还是很明白的,就是嘴不能说,手不能动,制止不了这场闹剧。

  这蔡大汉、曾挨了兄妹俩的痛打,早就想报这个仇。可大哥不让他们去出这口气,也不敢轻易去找小雪的麻烦,如今师婆下了命令了,他当然满心欢喜。对师婆添油加醋地说:“这岳老师不仅女妖精,还是旱鬼的女儿。您听说过兴隆场闹旱魃的事吗?”

  史王氏说:“听说过呀,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现在提他干啥子?”

  蔡大汉点拨说道:“旱鬼是死了十年了,可他却留下了一个女儿,你道这女儿是谁?她就是您说的女妖精呀。”

  史王氏不明白地问:“听说那旱鬼姓薛,这女妖精姓岳,他们有啥子关系呀?”

  蔡大汉神秘地说:“我听成保长对我说,岳雪红是岳云山从兴隆场带回来的,他的小名叫小雪,小雪就是小薛的意思,岳云山让她不要忘了自己姓薛。”

  史王氏说:“难怪!难怪!妖气这么重。为了救我儿子,救你们的大哥,你赶快去多叫些弟兄来,跟我一起道学校去捉拿妖精。”

  蔡大汉积极响应。说:“师婆您老人家放心,我出去吆喝一声,马上就有几十个弟兄跟您去!”

  史王氏鼓励蔡大汉说:“好,办好了,我跟你们一人三块大洋,你十块。”

  “谢谢师婆!”蔡大汉告别了史王氏,几条大街一转,立即纠集了十几个弟兄伙来,在史王氏的带领下,提劲打把地来到了学校。

  在校门口又碰上了朱文才,史王氏冲口说:“朱主任,你们学校出了一个女妖精,你晓不晓得?”

  朱文才知道这伙人的来由,不满情绪占了上风的他,不但不竭力去劝阻,反而添油加醋,火上加油。他在想:自己的舅子年轻英俊,还在县上当科长,她偏不同意,却和一个比她大十几岁,又是一个地痞烂龙的中年人搞得火热。我朱家得不到,你史家也休想得到。于是便说:“哎呀,自从她来之后,咱们学校经常出怪事,那学生娃娃是一个接一个失踪。有人还亲眼看见她白天是个美女,晚上却是狐狸精,这种狐狸又会迷人又要吃人。我看那些小娃儿肯定是被她吃掉了的。向校长都被她吓跑了。昨天晚上,我听见她房间里不对头,便跑出来偷听,听见玉霞在哭喊:‘爸爸快跑,妈妈要吃你——’哎呀!吓死人了!”

  “玉霞的妈妈不是已死了吗?”蔡大汉问道。

  “她是变成董六妹的样子来吃史团总的,他要跑得不快,早变成一堆骨头了。你们快去吧!”朱文才有声有色地说,“不把她赶跑,史玉霞总有一天也会被她吃掉的。”

  人们的情绪被挑起来,又恨又怕地进了校园。蔡大汉对大家说:“我喊一声打,大家就朝里面冲,对准人头就是一顿猛打,但不准打死了,她父亲找上门来,我们几个就活不成了。”

  蔡大汉轻手轻脚走到小雪房间门口,从门缝里见床上坐了一个人。便朝众人招了一下手,待众人走拢了,他高喊一声:“打!”十几个人蜂拥而进,挥拳便打。突然背后一声厉喝:“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小雪怒瞪双目,站在门口。

  “你们为啥子打人?”被打的人也站了起来。一看竟是女校长向天佩。

  蔡大汉等人准备夺门逃走,被小雪死死堵住了,大声说道:“今天你们不讲清楚,休想佧出这门槛半步。”

  蔡大汉领教过小雪的手上功夫的,害怕再受皮肉之苦,加上刚才又打了县长夫人向天佩校长,心中更是害怕,赶忙向向天佩和小雪认错,并交待和坦白了发生这件事的由来。

  小雪听后,对史王氏的无耻行径和朱文才的挑拨和报复非常愤恨。她跑出门去,见史王氏已逃走了,朱文才也不见了。回到房间,问向校长:“向校长,他们怎么处理?”

  向天佩只挨了两三下拳头,痛感已消除了,自己刚回来,也不想对此事久有纠缠,便说:“岳老师,你先把他们的名字留下来,让他们回去,跑脱了和尚跑不脱庙,查清楚了,连同他们一起处理,看看他们到底能有多嚣张。”

  “爬!”小雪一声断喝,蔡大汉夺门逃走了。

  隔了一会儿,小雪对向天佩说:“向校长,史玉霞被她婆婆关起了怎么办?我想去看看。”

  “你真是一个菩萨心肠,人家喊人来打你,你却担心人家家里的人,你去了再挨打怎么办?”向天佩又赞赏又担心地说。

  小雪说:“我不怕,论理,我有理由,说打,我可以把他们一家人打得来全趴下。”

  “你在家等一等,我去区里办完事,我们一起去,要弄就把那死老封建弄痛,成天骂女人,难道她不是女人?连她自己底下长的是啥子东西都忘了吗?”向天佩气愤地骂道。

  小雪点了点头,不由得由怒变喜,轻松地笑了。

  这里有必要交待一下向校长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原来向天佩代表教育界的妇女到重庆开了几天抗战宣传工作会议,并领回了许多抗日宣传资料,当天从水路坐船回到了朱家场,在史玉霞刚离开学校的时候,回到了校园,又叫守门人史大爷去江边把资料挑到区上去。

  小雪和向校长摆了一阵龙门阵之后,上厕所去了,出来时正巧碰上蔡大汉等人在行凶打人。本来他们来是打自己的,却让向校长挨了打,小雪心头很过意不去。

  向天佩安慰说:“没事,这个世间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得很,你刚刚踏上社会,碰上的只是十万头牛牛毛中的一根。不过,你只要记住了做人的原则,就是地上长刀子,天上掉炸雷,你也不会害怕的。”说完,拢了拢头,出门去了。

  小雪将向校长送出了门口,又回到了房间,抬头望见了墙上的几幅字画。其中有一张条幅,是写做人的原则的。她每天都要看几遍,今天看起来,又像有许多新的含意。

  “以爱己之心爱人,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整人之心整己,不以己所之欲强加于人。爱人是一种美德,忍让是一种美德,除灾祛害也是一种美德。”

  小雪反复看了三遍,心中豁然开朗,又走出门去,来到了教导主任朱文才的家,朱主任不在,朱娟姐弟俩正偎在她母亲翟秀文老师怀里哭。见了岳老师,扑了上来,朱娟抱住她哀求道:“岳老师,你饶了我爸爸这一回吧!他要是跑了,我和妈妈二天就无法生活了呀!”

  翟秀文揩了一下眼泪,说:“雪红,你是大腹君子,文才这个人一向阴阳怪气,报复心极强,我们都劝他几次了,他总是改不了。这次又无中生有制造是非,打了向校长,弄他去杀头、关监,也是他自己罪有应得。可是我们孤儿寡母几个人今后的日子咋个过。小雪老师,你和向校长好,你跟她讲一讲,再饶他一次吧,不当主任,当个老师也行。”

  小雪替朱娟擦了一下眼泪,说:“朱娟,去把你爸爸找回来,就说向校长和岳老师都原谅他了。”

  “真的!”朱娟破泣而笑了。

  小雪点了点头,朱娟一阵风跑出去了。

  翟秀文拉住小雪的手说:“小雪老师,你真是一个大仁大量,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呀,等文才回来后,我一定叫他向你认错。”

  小雪说:“不必,朱主任是个知识渊博之人,会自我反省的。翟老师,我走了。”

  再说史德灿见蔡大汉跑出了门,欲纠集弟兄们去打小雪,心中着急,可人不能言语动弹,只有干着急。他急呀急呀,突然急出了一身冷汗,大吼一声,人竟坐了起来。他对三爷史朝西喊道:“三爷,你快跑一趟,小雪打不得,我的病是我自己整起的,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能冤枉好人。”

  史朝西说:“我说话,你娘不一定肯听的,还是你自己去吧!”

  史德灿梭下床,打着赤脚就要走,可刚走了几步,便摔倒了,由于虚脱,他行走不了了。史朝西只好和侄孙史玉霁,又将他扶上了床去。

  史德灿对儿子说:“玉霁,去找幺公,请他去学校救岳老师。”

  史玉霁刚要跑出门去,却被祖母撞倒在地,她惊慌失措地跑回来了。喘着粗气说:“硬是妖精咧,明明看见的是她,打下去竟突然变成了向校长。这下撞祸了,何县长晓得了肯定是不依教的,这下如何是好呀!”

  史德灿问;“你们打了向校长?”

  史王氏说:“本来打的是那小妖精,结果打下去却是向校长,好奇怪!好奇怪!”

  “那岳老师没挨打吧?”史德灿关切地问道。

  “嗨!她一变却在门外站着,把蔡大汉他们堵在房子里头了。我一看情况不妙便跑回来了。吓死我了!”史王氏说完,不断地抹着胸口喘着粗气。

  “那蔡大汉这一次肯定要挨揍哟。”史德灿既担心又责备说:“这个畜生,谁叫他们去惹祸嘛。”

  话刚落地,蔡大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说:“没有,大哥,我们都回来了,一没挨打,二没挨骂,只是叫我们爬,我们就爬回来了!”

  史德灿火冒三丈,伸手便给了蔡大汉一巴掌,骂道:“老子修了一千年的道衡,就被你们一拐杖打掉了。爬,你才给我爬,连滚带爬,二天再不要来见我了。明明是我自己不注意得了病,你们却不三不四的去找别人的岔子,是不是看到人家小雪是个弱女子好欺负哟?”

  蔡大汉斜眼瞟了一下史王氏,说:“是,是师婆叫,叫我们去的嘛。”

  史德灿继续骂道:“她叫你去吃屎你也吃!我早对你们打了招呼,欺男霸女,打架斗殴,逗毛惹草的事二天咱再不干了,你们偏偏不听。这下闯了大祸,你们自己收场去吧!”

  史王氏在一旁哭开了,骂道:“你这个短阳寿的,忤逆不孝的,老娘去给你报仇,你反而说我不对头。这样活着有啥子意思,还不如去死了算了。”说着,就往壁头上撞。三弟史朝西慌忙拉住了她,劝道:“大嫂,你也太急性了,这点小事还值得去撞墙碰壁吗?灿娃子说说气话,也就是一阵风,一吹就过去了。好好保重身体,娃儿的事你二天就不要去过问了,娃儿自有娃儿福。你今年都六十五岁了,就是要学佘老太君,也要等日本鬼子打来了再去挂帅呀。别把精力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了。”

  这一劝,真把老太太劝住了,她叹了一口气,自个儿回房休息去了。蔡大汉也出去了,三爷叮瞩了几句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儿子史玉霁一个人了。史德灿对儿子说:“去,把妹妹放出来!”

  儿子史玉霁说:“钥匙在婆婆手上,我去偷。”

  父亲史德灿说:“不,给婆婆正说,她不同意,你就哭。”

  儿子史玉霁应道:“好,我去试一试!”

  正在这时,向校长和小雪来了,不用说,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史德灿坚持坐了起来。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怪我一时糊涂!”

  “我们已经搞清楚了,这件事与你无关,完全是你那位尊敬的母亲大人所为,我们是来找她的。”向天佩郑重地说。

  史德灿忙连说:“不,母亲年事已高,难免糊涂,她有啥子过错,就让我当儿子的来承担吧!”

  向天佩严肃地说:“你是承担不了的。我们来找她,一不打她,二不骂她,三不要她赔款,四不弄她到街上去显相。只送她一样东西,叫她收下。”

  史德灿问:“啥子东西?”

  向天佩冷冷地说:“男人是不能看的,记住,一定让你母亲看,相信她会明白的。”

  史德灿不明白地说:“她带人打了你,你反倒给她送东西,真奇怪,我不明白!”

  这时,外面传来了史玉霁的哭声。他跑到爸爸床前,说:“婆婆不给,她说,妹妹不饿上三天饭,是不会放她出来的。”

  “呸!太可恶了!关在哪里?我不要钥匙,照样把玉霞救出来!玉霁,你带路!”小雪说。

  史德灿对儿子说:“你带岳老师去吧!”

  小雪在史玉霁的带领下,转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了一处仓房前,说:“就关在这里。妹妹,岳老师救你来了!”

  “岳老师——”屋子里传出了一声哭喊:“妈妈,我要妈妈!”

  小雪吩咐说:“玉霞,你站远一点,让我把门推开。”

  小雪走到门前,见只玉霞离开了,一运力,那两扇门便哄然倒了下去。

  史玉霞立即跑了出来,紧紧抱住了小雪,哭得感天动地。

  向天佩见史玉霞被救了出来,对史德灿说:“你们这样虐待自己的儿孙,是一种犯罪的行为。为了治愈孩子心灵的创伤,我们把她接出去住一段时间,让她婆婆啥子时候觉悟了,就啥子时候送回来!你有意见没有?”

  史德灿诚恳地说:“没有,只是这样一来就麻烦你们了。”

  向天佩说:“说不上麻烦。请把这包礼物送给你母亲吧,我们走了。”

  史德灿带着向天佩送的礼物来到了母亲的住房,叫开门总不开,也不答应。只是一个人在不断骂:“祸害,女人都是祸害!”

  史德灿说:“妈,向校长走了,还送了一包礼物给你!快打开门拿去!”

  门终于开了,史德灿将礼物递给了母亲后离去了。

  史王氏心想,这向校长还有些奇怪,我叫人打了她,她不但不记仇,反而亲自送东西给我,难道她是害怕我这史老太太横不讲理?难道是她害怕我们史家势力强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打开包裹一看,是一个大蚌壳,不过里面套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小蚌壳。最后是一个有生命力的小蚌壳。她刚开始还未看懂,十分生气,刚要往地上摔,忽然悟出了什么,顿时羞愧难当,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女人呀女人——我终于明白了,今后我该如何做一个女人。”

  当即,她拄着拐杖,来到了学校,把孙女史玉霞领了回去,又是洗澡,又是换新衣裳,真正像一个慈善的老奶奶了。

  时间又过了几天,这天上午,邮差往乡公所送来了许多信。正巧史德灿在场。一看有岳桥坝岳云山的信,便随手拿了起来,回房间去了。他想亲自给小雪送去,又想知道里面的内容,迟疑了半天,终于将信拆开了,一看,不由大喜。信是成元杰写来的,他介绍了去前线的情况,说他在川军总部当武术教官,成国龙在师部侦察连,成国虎在团部当通讯员。陈不染去德洲时,遭遇日本兵,一场拼杀后下落不明,最后反而问岳小强回到家没有?

  难道岳小强离开了队伍,要返回家乡?一想到他和小雪的那层关系,心头就像猫抓心似的难受。这次回来,肯定他们是要结婚的,唉!多鲜美的一块天鹅肉竟落在别人口里去了,遗憾罗!

  这时,成元禄贼头贼脑地走进来了,把史德灿吓了一大跳。史德灿见是成元禄,对他便是一顿臭骂;“成元禄,鬼登哥,你,不简直就是一个鬼,你给我出的馊主意硬是好得很也,等了几个月连骚气都没有好好闻到一下。反而把人家的好名声传出去了。”

  成元禄毕恭毕敬地说:“好事多磨嘛,这种好事着急是办不成的。”

  “再不着急,她就成了别人的婆娘了。你看看,岳小强马上要回家来了。”史德灿把信丢给了成元禄。

  成元禄看了,的确吃了一惊,可随后又笑了。说:“有这封信,你更有把握娶小雪了。”

  “你别生基头摆龙门阵——说鬼话了。我一点看不出这个信对我有啥子好处。”史德灿仍然气呼呼的骂道:“我史某人不是猪儿粑!你龟儿子的不要总是在我面前冲壳子,日你妈!哎,从今天起,我也不说野话了,要讲文明,是不是。”

  “是!我外侄女可从来不骂人。哎,史团总,我要给你摆平了,谢我多少钱?”成元禄一拍胸脯,满有把握地说。

  史德灿说:“二十块大洋!”他抽开抽屉,把二十块大洋一搁说,”我现在不心疼钱,只心疼人。有啥子高招尽管说出来!”

  成元禄神秘地笑了一声,说:“在这后面添上一句话,意思就大不一样了。不知小强回到家里没有?再添上一句:据说他阵亡了,但不见尸体,所以来信询问。你再给家里发一张抗日烈士证,岂不就瞒天过海了么。”

  史德灿担心地说:“如果岳小强他万一真的回来了呢?”

  成元禄不屑一顾地笑道:“哈哈!就是没有死,回到咱岳桥坝也要几个月时间啊。在这几个月时间里,你可以一见钟情,加速升温,生米煮成熟饭,夫唱妇随。等那岳小强回来也是狗儿相火——干望倒。再不稳当,你可以派人在县城回来的路口守倒起,岳小强一回来,就将他弄出去,办法嘛,多得很。是不是!”他说罢,得意地笑了几声,也说了一句史德灿的口头禅。

  “有你的,鬼舅。”史德灿又高兴起来了。

  成元禄央求说:“可你也该给我帮忙了噻。”

  史德灿一口答应道:“你那个,我大后天就去办,这次我敢打包票,不过这钱你就不能拿去了,作我的跑路费吧。信,你快添好带回去,是不是!”

  成元禄叫来了区里的张师爷,仿着成元杰的字迹,添上了那几句话,然后交给了成元禄让他带回岳桥坝去了。张师爷又给县上打了一份报告,要了一份烈士证。

  岳云山接过信,先是兴奋,后是忧虑,最后皱起了眉头。

  成元秀问道:“小强好不好?立功没有?”

  岳云山迟疑了许久,难过地说:“他下落不明,失踪了!”

  “啊!”成元秀顿时哭泣起来!

  “大姐,先别伤心,打仗很乱,失踪而归的人很多,小强机灵,不会死的。”温万素劝慰道。

  “菩萨保佑我儿平安无事,阿弥陀佛!”成元秀赶紧朝香火叩头作揖。她祈祷完后,又小心翼翼地说:“这件事该不该让小雪晓得呢?”

  “算了,不,让她晓得也好,打仗是要死人的,叫她早一点有思想准备,不然万一小强真有个不幸,她是承受不了的。”岳云山说。

  成元秀说:“好,我给她送去,随便给她带一点菜去。”

  岳云山交待说:“你给她说清楚,国事大于家事,一定要坚强,要向她亲身父亲、母亲学习。当年,薛大哥为了国家社稷,三次离家从军,大嫂在家任劳任怨……”

  “好了,好了,你这些道理咱雪儿懂。”母亲急急忙忙赶到了学校,女儿见母亲来了,高兴异常。摆谈了许久,母亲才拿出信来,女儿一把夺了过去,也是跟父亲一样,先直叫好,最后满脸愁云,一声不吭了,流起了眼泪来。

  成元秀强忍悲痛,安慰女儿道:“雪儿,别伤心,打仗难免没有伤亡离散。小强心肠好,有菩萨保佑,是不会轻易死的。”

  母亲这一劝,反而把女儿劝哭了,她抱住母亲一声大喊,痛哭地喊道:“妈——!”母亲也制不住,悲哀地哭了。

  女儿见母亲悲痛欲绝,制住了自己的哭泣,说:“妈,我们区,我们乡已经战死了许多人了。我们班上同学的哥哥就有七个阵亡了。我还劝他们要坚强一点,可轮到我自己,为啥子就控制不住了呢?妈,别哭了,哥哥是伟大的,光荣的。我们应该为他自豪。”

  成元秀强忍痛苦,说:“嗯,为他自豪,我也有一个抗日的儿子,民族英雄。”

  第三天,向校长从区公所回来,阴沉着脸。他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讲了一番抗日救国的道理,又特别号召广大师生要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学习,长大了去参军打仗,为死难烈士报仇。然后发阵亡通知书。这一次,学校又有十位学生的父兄为国捐躯了。她留下了两张未发,回到住房去了。

  小雪班这一次只有一个,就是王守志的哥哥王守良,他是在江苏阻击日寇时牺牲的。她劝好了王守志后,紧张地回到了住处。见向校长沉默不语,问道:“向校长,你为啥留下两张不发呢?”

  向天佩迟疑了一阵,沉重地说:“我,我,小雪,我有话告诉你,请你千万不要太悲伤,有一张是我的,我兄弟向天宇在前线牺牲了。他今年才二十岁,还是个高中生,是在山西娘子关牺牲的。还有一张便是你的,你哥哥岳小强阵亡了。为啥子没有把阵亡通知书发给父母,就是考虑到你父母只有一个儿子,怕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小雪,你要坚强一点,强压悲伤,好好劝导你父母。今天,就放你几天假,回去好好陪父母玩耍几天。”

  小雪虽说前天就知道了哥哥的消息,但那只是猜想,如今见了烈士证,到底控制不住内心的伤感,猛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哭得极度悲哀,浑身发抖,声音断续。把随后进来的史玉霞也惊得呆呆的,无言劝慰。

  当天,小雪带着史玉霞回到了岳桥坝。到了家中,屋子里已坐满了人,有甲长,保长、乡长,史德灿也来了。

  史德灿正说着话:“……小强一个人为国捐躯了。可换来了更多的亲人,在座的人,都是你的兄弟、儿子,在生可以赡养你们双老,死后可以为你们双老送终尽孝。哎,是不……恳请双老节哀,保重身体!”

  岳云山抬起泪眼,坚定地说:“好,你们别说了,道理我都明白。好男儿战死沙场是无尚光荣的!我们岳家祖祖辈辈以精忠报国为己任。如果国家需要,我还可以送女儿上战场,直到把日寇完全驱逐出中国为止。”

  小雪冲到岳云山跟前,抱住他,跪倒在地,伤心的哭喊道:“爸爸,我的好爸爸!”

  来人见岳云山夫妇稳定了心绪,又安慰了一阵,放下了慰问品,便告辞走了。

  史德灿要史玉霞回家去,史玉霞不肯,说:“我要留下来安慰我奶奶,爷爷和我媬媬!”

  成元秀拉着史玉霞,对史德灿说:“就让她留下来吧!”

  史德灿答应了,说:“好吧!玉霞,留下要听话,不要惹奶奶、爷爷生气!要帮媬媬做事情。”然后又转向三人,说:“伯父,伯母,小雪,要多多保重!玉霞再见!”

  玉霞挥手喊道:“爸爸再见!”

  一家人目送一行人走远了,才回到了家里。小雪强忍不住内心的极度悲痛,俯在母亲身上痛哭起来。

  父亲反而劝起女儿来了;“小雪,别哭,哥哥是为保卫祖国而死的,不是当土匪,越货杀人而死的,虽死犹荣。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小雪,你为爸表演一下大刀行吗?”

  小雪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从墙上取下大刀。拿在手中。对父亲说:“我们学了一首抗战新歌《大刀进行曲》,玉霞,你们唱,我来表演。”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英勇的子弟兵,后面有坚强的老百姓……”

  小雪越舞越快,越舞越有力,舞到最后停止时,对着长江悲愤地大声喊道:“小强!小强!我的小强哥,你在哪里——”这悲愤的呼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呼声震荡山谷,山谷回鸣;呼声震荡江水,江水奔腾。回鸣的声音哟,传到了山城;奔腾的江水哟,流到了重庆。重庆,一座普通的城市,而今已成为了抗日的中心。从这里走出去多少抗日的英雄虽然战死异乡,他们的魂灵却永远在故土飘零。

  由于战争的突然到来,全国人民都进入了紧急状态,无论前线后方,年轻人都准备着随时参军参战。郑天翔和薛明亮回到重庆之后。经人介绍,郑天翔参加了司法界后援会的领导工作。薛明亮进了长江边一座兵工厂当了一名枪械工人,主要任务是制造轻型机关枪。干了一个多月后,觉得造枪不如打枪过瘾,他坚持要返回前线去,与日本鬼子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一场。于是,找了一个机会,坐了一艘满载枪弹的轮船,一个人又悄悄地返回了南京。他找到了盖玉秀,又在李毛牛的部队当了兵,不久便当了排长。最后驻扎上海,“八一三”事变时参加了淞沪会战,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参加了几十次战斗。亲手打死、刺死三个鬼子兵。淞沪会战后随部队退到了南京,参加了首都南京的保卫战。

  在他到南京的第二天,他意外地碰到了妹妹小双。

  原来小双报考南岳军事学校后,在那里学习了五个月,由于她聪明好学,文化学习、军事训练都在全班头几名,很受学校长官和教官的称赞和喜爱。因为这个红字在学校里很刺眼刺耳,会找来许多麻烦,报考官便帮她隐去了。取名叫余雪,小名小双仍时常有人在喊。

  这一天学校校长,也是她的武术教官于立衡把她叫到了办公室,交给她一个特殊任务。让她送一封密件到南京去,他说:“这是一封高度的绝密文件,你要亲自送到南京去,亲手交给军训部第五厅的骆厅长。你如果圆满完成了任务,可以在总考核成绩中增加三十分。这是车票,你回去换了衣服马上出发。”

  余雪红立即回宿舍换了便装,乘学校的便车到了镇里的汽车站。按照车票的车次上了车。她一上车,就发现有个戴墨镜的男人总盯住她看。莫非她的身份暴露了,发现她身上带有绝密文件?得提高警惕。这跟踪她的是啥子人呢?是共产党,山匪,还是日本特务?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对同座的一位老太婆说:“老奶奶,我有些晕车,换一换位子好吗?”

  “行!”老太太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和小双换了座位,并叮咐她如何防止晕车,她一说就说了好几分钟,小双也无心听她讲,两只手紧紧捏住手中的提包,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车行至一个拐弯处,老太太下车去了。那戴墨镜的男人也下车去了。余雪红无意间捏了一下手中的提包,发现袋子薄了一点,急忙拉开拉练一看,提包里的文件不见了,包的底面划了一条长长口子。

  余雪红一惊,心想碰上扒窃高手了。心一急,大喊声:“停车!”那车正在飞快下坡,跑得极快,即使刹车也要冲出去十米之远。她一急,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把司机和全车的人吓得都惊叫起来,以为跳车人定死无疑了。

  “你找死吗?”司机只好来了个急刹车,往车外一看,那女子早跑得不见了:“怪了,今天是不是碰上鬼了!明明是看着跳下去的,眼睛一眨怎么就不见人了呢?”

  小双跳下车后,只见戴墨镜的男子和老太太正在追逐。那老太太别看七八十岁了,竟比中年人还要快几步。肯定是伪装的特务。小双不由多想,拿出自己平时学会的”点地飞”,一阵风似地追上了老太太,拦住了她,厉声喝道;老贼婆,把密件拿出来!”

  老太太说:“哼!到了我的手,休想拿回去。”

  “她是一个日本女特务,打死她!”墨眼镜男人喊道。

  “他才是一位真正的日本特务。打死他!”老太太喊道。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我要一起收拾。”她挥拳先打老太太,欲夺回绝密文件。

  那男人也挥拳打老太太,要抢到那份绝密文件。

  那老太太一会儿对付余雪红,一会儿对付墨眼镜男人,渐渐有些费力了。她突然大吼一声:“余雪,别打了,我是于立衡。”她突然扯掉了披在头上的假发,露出了真相。

  余雪红愣了一下,那墨眼镜男人一把夺过绝密文件跑走了。于立衡欲要去追赶,余雪红掏出佩刀,一扬手,那佩刀犹如一道闪电,直飞向墨眼镜男人,他躲闪不及,一下刺中了大腿,”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把眼镜也摔掉了。

  二人追拢了去,逮住了那个受伤的男人,把头套抓开一看,竟是一个年轻女人,不过二十余岁。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窃?”于立衡看见年轻姑娘竟有如此本领,厉声问道。

  女子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大声答道:“本姑娘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是三年前就想取你狗头的川妹子。”

  “是你,你还没有死?”于立衡吃惊地问。

  “你希望我死,我偏不死!”川妹子又对余雪红说:余雪同学,你们学校是一所杀人魔窟,你们的长官都是杀人的魔鬼。我劝你悬崖勒马,赶快离开这个魔窟!千万别再去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了!不然你会后悔终身的。”

  于立衡命令道:“你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攻击党国,散乱军心,我要以汉奸论处,立即将你枪毙。余雪,你立即将她杀了!可以弥补你密件被盗的过错。”

  余雪红说:“不能,校长,应该把她押回去询问清楚了再枪毙,这样才有利于杀一儆百,警示后人。至于我密件被盗之事,该扣多少分就扣多少分,我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于立衡说:“也好,我将她押回去。你走吧,路上要小心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不会的!” 余雪红又叮嘱了一句:“于校长,一定要等我回来后再审判她哈!”

  “行!”于立衡满口答应了。

  余雪红又上路了,为了不让密件再被盗走,把它捆在了胸内的衣裳里,徒步到县城坐汽车到了长沙,又乘火车到了武汉,在武汉又坐轮船到了南京。无论在火车上,还是在轮船上,余雪红都碰上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事情。刚上火车时,同车坐了十几个下级军官。他们在一起大谈前线战状,怨天尤人,一会儿指责政府抗战决心不强,一会儿又骂蒋主席指挥不当,见死不救,骂到伤心处,个个咬牙切齿。

  以一切拥护领袖,一切服从领袖,一切维护领袖,一切捍卫领袖为教育方针培养出来的余雪红,哪里听得这些出格言论,也不顾自己势单力薄,是个女孩,还公事在身,当即批评他们言论过激,有损党国领袖形像,丧失了国民党军人应有的立场。她说:“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怎么这样说话?你们打了败仗,就往蒋主席头上推,知道攻击、辱骂领袖是啥子后果吗?”

  她的批评,立即遭到多数军官们的围攻和谴责。

  一个操作四川口音的军官说:“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个屁,说话也不晓得牙碜。你到前线去过没得?你见了那些悲惨的情景后再来跟老子说话吧!”

  另一个左眼贴着纱布的军官骂道:“你龟儿子的肯定是蒋家的千金小姐,或者是一个忠实走狗!蒋介石明明是在瞎指挥嘛,看着我们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去,谁不心痛呀?三天之内我们连就死了八十多个人,稍微灵活一点就死不了这么多人的,偏偏要一切服从领袖指挥死守,不强对大炮的硬拼,简直拿咱士兵的生命来开玩笑。”

  一个高个子士兵说:“更恶劣的是他们连老百姓支援我们的物资都克扣了。要弹药没有,要药品没有,好多伤员不是战死的,是活活痛死的呀!”

  一个文弱军官慢条斯理地说:“唉,你们晓不得,咱们部队原来曾经反对过委员长的独裁统治,攘外先安内的政策,他就想借这个机会把咱们通通打垮、打光,这简直是借刀杀人,卖国求荣呀,蒋先生太无耻了!”

  余雪红再也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胡说,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下车后赶快去自首,不然告将上去,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左眼贴着纱布的军官说:“我怕个球,老子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活一天算一天。你想得赏,先得一得我的赏吧!兄弟们,这位小姐牛皮得很呀,我们弄她去前线跑一跑,看她有多大的牛皮。”

  马上有人起哄,怪声怪调地说:“她吹她的牛皮,我们就吹她的人皮,二天就是被小日本打死了也想得通呀!弟兄们,上呀!蒋主席报复我们,我们就报复他的千金小姐,来,给我上!”

  “你们这群畜牲,流氓,在前方打了败仗,回来侮辱自己的同胞姐妹,算啥子本事?!”这时对面坐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直在观察这场口舌之战,见姑娘有危险,忽地站了起来,挥手大声指责道。

  操四川口音的军官说:“闲事少管,走路伸展。活得不耐烦了,连你一起打。”

  这时邻座的旅客顿时分为了两派,互相指责,互相谩骂,最后互相动起了拳脚。

  首先有三个军人同时动手去打余雪红,余雪红不慌不忙,沉着应战,把她平时练的招术一一用上,果然打得那三个人鼻青脸肿,逃到一边去了。那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则被一群士兵打得气息奄奄。

  余雪红迅速把他救了出来,从身上掏出一颗止痛丸喂进了他的嘴里,大声问道:“谁打的他,有种的站出来,跟我较量一下!刚才来了三个,现在来六个,一起上,一起上呀!”

  那伙军人一见不妙,拼命向另一节车厢逃奔而去了。刚才持反对意见的旅客,害怕遭报复,也一个个溜走了,整个车厢就只剩下十几个持同一观点的人了。

  这时来了三个乘警,要检查余雪红的证件,先态度非常蛮横,凶神恶煞的。余雪红慢慢地掏出证件来,故作傲气的递给他们看了。

  三个乘警顿时面面相觑,一说三点头,赔着小心地走了:“哎,对不起,你好好休息!你没有受伤吧?你需要什么,请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尽量满足,再见!再见!”

  大学生苏醒过来了,见乘警们对她这般如此恭敬,不明白地问道:“小姐,你是干什么的,他们这样怕你?”

  余雪红回答道:“和你一样,乘车的。”

  大学生又问:“哎!小妹妹,你刚才挨打没有?”

  余雪红说:“挨了几下,能挺过去的。可你为了我却受了重伤,真对不起哈!”

  学生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小伤没有来头,这些兵痞,打日本鬼子是狗熊,打咱中国人是英雄。有这些人存在,你说,咱中国军队为什么不败嘛?哎呀,龟儿子的真狠,把老子的脑壳都打闷了,还好,牙齿没打掉,还可以吃莽莽。”

  余雪红听学生最后冒出了一句四川话了,惊奇地问:“你也是四川人,痛吗?”

  大学生问道:“嗯!哦,我听出来了,你也是个川妹子?是哪一支部队的?”

  余雪红说:“不,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学生,只不过是军校。”

  大学生笑问道:“黄浦军校?”

  余雪红迟疑了一下,说:“不,南岳军校。”

  大学生说:“没听说过,没有名气,学的啥子专业?”

  余雪红轻轻说:“保密!”

  大学生喔了一声,说:“理解!我从前要是报考军校就好了,可惜,我考的是文学专业。只晓得几个曰夫子,手无缚鸡之力,背个伤员都扑趴连天的,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去救别人,真好笑。”

  余雪红笑道:“你也上过前线?”

  大学生说:“在上海读书时,参加过淞沪战地救护队。现在上海沦陷了,学校已经搬到重庆去了,书暂时读不成了。”

  余雪红说:“你比我强,还上过战场,佩服你呀,哎,我才是一个纸上谈兵之人,还没有去过前线。”

  大学生说:“凭你这身武艺了不得,若是上了前线的话,杀他十个二十个日本鬼子是不成问题的。”

  余雪红说:“好,回去后我一定请缨出征,上前线去狠狠地杀日本鬼子。你下车后准备到哪儿去?”

  大学生说:“我想先回一趟重庆,到学校后去报名参加川军,然后开到前线去打日本鬼子。”

  余雪红赞叹道:“你一个文弱书生都能如此,中国能没救吗?猎猎秋风卷柳丝,将军慷慨誓雄狮。画囊在背琴悬肘,齐向山村出发时。”

  大学生亲切地问道:“你也会作诗吗?”

  余雪红说:“我吟的是别人的诗,见景生情,我便随口念出来了,请问大哥,你叫啥子名字?”

  学生说:“我呀,名字多了,屈不服,屈伯阳,屈黎民,屈黎明,随便叫哪一个都要得。”

  余雪红惊讶地问:“你也姓屈?!……”

  大学生正要回答,只听有人在喊:武汉到了!武汉到了!只好起身告别了余雪红,随着人流走了。

  余雪红也匆匆离开了火车站,照约定的时间乘船继续朝南京进发。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从九江码头上来了五个日本游客。三个商人打扮,两个武士打扮。上来后,便四处乱闯,最后闯进了舞厅,有两个小姐忙站起来迎接。

  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子操着熟练的中国话说:“小姐,我们是来跳舞的,五个人要五个舞伴,年轻漂亮的才要,又老又丑的统统的靠边去,滚蛋的干活!赶快去叫!”

  高个子小姐说:“现在战乱时期,人心惶惶,舞小姐都走光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服务女郎了。”

  那瘦子吼道:“快去!两个人的不行!赶快去找!中国舞女大大的有,大大的好。一团香玉温柔,笑颦俱有风流。贪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你听,你们中国自古就美女遍地,快去!”

  高个小姐无法,只好去叫领班,领班又去叫来经理。不待经理把解释的话说完,一个武士挥起拳头便打了过去,用日语骂道:“八格牙路!你们故意踢皮球,对咱日本友人大大的不满,大大的仇视。死啦死啦的有。”

  “你们不能随便打人,这是在中国的船上。”小姐和领班一起喊了起来。

  “我不但要打人,还要杀人!你们这等服务态度,在咱日本早就该杀了。”一个武士抽出了佩刀。

  一个胖商人拦住了武士,说:“算啦!算啦!有两个小姐足够啦!咱们也照中国的办法干,坛子喂猪儿——一个一个的来,轮奸,哈哈!轮奸!又能比出谁的功夫好,又能刺激性欲,这种性交大大的好。你们说可以不可以?”

  同伙们马上响应道:“对!太棒啦!太棒啦!就照总裁的办法干!轮奸的干活!”

  武士把几个男人逼出了门,便来围追两个小姐,两个小姐拼命躲藏,喊叫,也无济于事,很快被捉住了,将二人的外衣一下撕开,扑倒在地,就要行强暴之事。

  这时,余雪红正在船顶上观景,听见了舞厅里喊救命的呼声。又见舞厅经理慌张地跑了上来,大声呼喊道:“救命啦!小日本杀咱中国人哪!”

  余雪红连想都未想一下,便飞步奔下了弦梯,冲到了舞厅门口,一脚将大门踢开,看见四个日本人把两个中国姑娘已经按倒在地上,两个日本人已经脱光了衣裳,正在撕扯姑娘们的裤子。另一个日本人则在一旁拍照取乐。

  余雪红怒火万丈,飞起两腿,把两个光身的日本人踢倒在地。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将另外两个人踢开了。一把揪住了照相的日本浪人。大声怒斥道:“你们简直像五条猪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强暴咱中国妇女。”

  那四个东洋人已爬起来了,慌忙找衣裳裤子。这时冲进了一大群中国人,把武士的佩刀缴来扔进了江里,又将他们一顿好揍。揍得他们无处躲藏,喊爹求娘。

  这时船长跑来了,害怕出人命案子,好不容易把大家劝走了。又叫船警把他们押到舱里关起来,准备交给日本大使馆处理。

  余雪红真想把他们一个个全部打死,扔进长江去喂鱼。一路上恨得她船到了南京时气都未消。她下了船,便去了黄浦路找国防部。可国防部已搬到武汉、重庆去了,人去楼空。被前线退下来的军人住上了。余雪红正要返身回家去,听见里面有个女人在大声喊叫;”福娃!薛排长,师长叫你赶快回去一下。”

  “福娃!”余雪红听见有人喊福娃,心头惊了一跳,急忙睁大眼睛四处观看,见大楼侧边跑出来一个年轻军官。不用再细看,小双已认出了此人便是哥哥薛明亮,顿时兴奋异常,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福娃哥!福娃哥!等等我!”

  薛明亮停住了脚步,车转身来,看了一下,先未认出小双来,问道:“你是,哎呀!小双!小双!你是小双妹妹!”福娃这时认出了小双,疾步冲了上来。

  “哥哥!”小双飞步跑了过去,抱着哥哥又是跳又是笑,接着放声痛哭起来。

  盖玉秀见状,走了过来,一问是兄妹见面,也替他们高兴。说:“先进房子去吧,师长找你有紧急的事情哩。”

  要问李师长找薛明亮有什么事情?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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