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人,心中有皇帝,眼里容神明。自幼对音律有感,每至朝霞日出或黄昏日暮,都会弄弦几声,眷初生之璀璨,哀暮老之消瘦,聊表对初生的欢喜,却无感暮老垂垂。琵笆弄弦,那时弦音驳杂得很,若不苛求,倒也有几分可听,拨弦寄情,兴致使然罢了。代宗大历十三年,如同往常一样,依旧是朝霞日出之时,闭眼舞弦,舒缓悠扬,稍凌乱但不失美感,寄情于弦内,沉睡于自我,却无感用时较每日之长。曲罢,转扫弦,缓睁眼,天已大亮,早已由赤转为正青。似乎时间长了些?我想着,忽瞟到一边,一老者伫立在那,目光灼灼地望向我。我惧了,忙是装好琵琶,转身要走,忽得闻一苍声:“我欲收你为徒,如何?”我愣了,随机狂喜,自幼丧双亲的我不一直渴望有那样一个疼我的师尊吗?我惊喜地转过头,忽然得到这几年来缺失的爱使我惊喜之余夹杂着迷茫,浑身颤抖,望向他,九年来心中的阴霾被光明取代。他混浊的眼神中透露着激动,亦透露着期待。“谢师尊,”我道。他笑了,像菩萨般慈爱,朗声大笑道:“哈哈,好!好!”
及家,盏茶跪拜后,我的身份便有了惊天之逆转,由沦落漂泊只能靠路人眼色的乞儿遂变为有家可归的爱徒。想罢,反观恩师,盏茶后似是换了一副面孔,挺森然的,正襟危色为我念了师规,有三条,即一不可贪嗔痴留念,非己之事皆云烟。二不可怀猜忌瞒骗,待人接物须真诚。三不可委身做飞燕,洁身自好正气存。但是叫他念的磕磕绊绊的,后来才知道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一个弟子。念罢又换回那一副和蔼的面容,洋溢着幸福的温情,为我调试琵琶。良久,他轻叹一声,放下琵琶,转身从柜子里抽出一古盒,其色墨。抬手启之,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古朴的琵琶,通体墨兼朱,几根银线挂其上,如星河附倚,流转倒挂,右下还刻着须臾二字,小篆字体,金粉糁之,仅远观即觉其不凡。师尊轻抚琴弦,光几声杂音便如若天籁般。“这把琵琶是我年轻时偶然所得,后因我们音路不合,便一直被我藏于黑暗之中。今日偶得弟子,便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但有一点,须你与它音路相符,不可逞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师尊边说着,边将这须臾递给我,在入我手的一瞬间,一阵暖流入身,不是肉体之感,而是精神之温婉。看到我的神情,师尊倒是在一旁捋了捋胡须,笑意更浓。我清拨一声,虽无恩师之技巧,其音较恩师还清脆,似是我俩连上了无形之枷锁。“徒儿你也是气运傍身啊!”师尊说道。我愣愣地看着须臾,它似朝我笑呢。
“不悔吧?徒儿?”“嗯,不悔。”
眼中顿时雾气升腾,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