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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底风,相思相逢还相忆

那该是一段如歌的倾城时光。“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彼时,他是锦衣玉食的宰相府小公子,满腹才华的翩翩少年郎;她也该是有着花容月貌、能歌善舞的女子。

我们常常遗憾:转身便是永远,却从不知道,经年之后的再见,会那样难堪而苍凉。他家道中落,不再是当时跌宕歌词、纵横诗酒、斗鸡走马、乐享奢华的美少年;而她亦不再是当年佳年华的女子,他甚至不敢开口问她的近况。也许她已是罗敷有夫,和一个庸常的男人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也许她独自在一处安静的居所,寂寥地等着过完余生;也许她依旧流落在烟花巷、风月场。

他叫晏几道,出身显贵,工诗善文,以词闻名,宦海沉浮,官拜宰相,文政成就均占首席。晏几道出生在晏殊四十七岁时,其父正如日中天,生于钟鸣鼎食,长于绮罗珠翠。晏几道继承了其父的才华和聪慧,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城府与气魄。他出生高贵,却又家道中落,不谙世事却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奔波,甚至一度陷入穷困潦倒之境地;他满腹才华,写得一手绝妙好词,多情细腻却也清高孤高,狷介骄人的书生气注定难容于世俗;他半生碌碌于仕途,却大都沉沦下僚,也曾无端遭祸,卷入政治风波锒铛入狱,沦为阶下囚;他一生坎坷,最终只得将所有不如意寄托于词里。

黄庭坚称他是“人杰”,也说他痴亦绝人:“仕官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晏几道的性子里是带着几分真和痴的,他是一位多情的词人,亦是一位风流的才子。他沉迷于歌舞楼台的日子,词也多数是写歌女的命运以及他和歌女的恋爱和离合,文词温婉细腻,凄婉动人。

晏几道十七岁时,晏殊去世了,家族失去了最大的庇护。他春风得意的贵公子生活画上了句点,晏几道不得不开始跟世俗打交道,辗转于人情世故里,做一个小官的本职工作。

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给我们留下欢笑和温暖,而有些人留给我们伤痛与懊恼。

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会遇到很多事,有些事让我们认清别人,有些事让我们认清自己。

那些人和事写就一本就做阅历的书,有些人在欺骗里失去了信任,有些人在伤痛里学会成长;有些伤如同指尖的划伤,很快便会愈合,甚至连伤痕都不曾留下;而有些伤,却让人落下终身的残疾。

而晏几道是那个最特别的人,即便摔得头破血流,他仍然保留着最宝贵的痴与真。世事风霜,人情长短,回首满眼凄凉,即便守着清贫,晏几道,也还是当初歌楼上的纯真少年。

这首《鹧鸪天》是为一个歌女而写,一个久别多年的歌女。“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忆及当年初识时,他是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她是温柔多情、妙语清音的女子,金风雨露相逢。那是令人沉醉的时光,便有了“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无限欢乐。我们仿佛能看到,在那座古城里,每一个夜晚都如此让人着迷,晏几道和二三友人,歌舞列席,笙歌曼舞,从月上柳梢,到斜月西沉。他们都是至情之人,在最美的韶光里尽情地挥霍。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自从离别后,曾无数次奢想过重逢,也曾在梦里有过相见。所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当晏几道和红颜老去的歌女重逢时,依旧不敢相信命运的摆弄,依旧以为是在梦中。他颤抖的双手持着银灯,一次一次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只怕眨眼间,一切又只是一场空。重逢来得猝不及防,在人生的无数个渡口里,他们终于又有了一次擦身而过的缘份。在此前经年的守望里,在此后经年的回忆里,这都是一次难忘的重逢。

我们曾在绽放的十里桃花里相逢,镌刻在彼此最美的回忆里。命运将我们带去不同的彼岸,以为从此是天涯路远,我们都将是红尘千里之外的过客。从来没有想过,还会一个开满桃花的渡口,叫做重逢。此处的一树桃花灼灼而开,仍然装点了春天的华丽。在浅浅的光阴里,离别和相逢都是回忆里灿烂的盛开,悲伤和幸福是一样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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