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的香气
文/王自亮
喜欢读书,特别是喜欢灯下读书。
想象着古人闲挑灯花,剪灯夜读,一灯如豆,夜幕沉沉,红袖添香,是多么美的事。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打开一本书,就像走进一个新的世界,交了新的朋友。如今虽无灯花,但夜深人静,一杯清茶,一卷诗书,沉思品读,思绪翻飞时,情致忽来,随手写点文字,更是美哉!
奇文相共赏,疑义相与析。今天借这个平台,将平时点滴积累的文字与大家欣赏,如会美女佳人,不求其他,但求博美人一笑耳。
是为记。
黑 氏
妇人姓黑,却也实在是黑。脸是黑的,黑炭一样,脖是黑的,从上到下一张皮。终日坐在店里,店坐在马路边的十字路口上,妇人在那里,不是织毛衣,就是看人打麻将、聊天。妇人经营的是大沙水泥生意。雇了一个搬卸工,是她的表弟,方脸膛,黑胡须,短寸头,只是从来看不清楚脸,总是蒙一层水泥的雾灰。五十来岁了,却仍健壮得像小牛犊一样,一个拉运工,是三十多岁小伙,瘦瘦的,透着农民的狡黠,这种狡黠不是坏,却常常令人讨厌。
黑氏喜欢穿黑裙,坐在屋子里,人就越发地黑了。阳光地下看过去,就感觉是一个影子一般。其实,我与黑氏的相识十分简单,就是买沙水泥认识的。房子买到了邻近小区,开始装修,我就买沙子。问了几家,皆话语生硬,半理不理,到黑氏处,说话和气,眉眼生动,买了一车沙,一车水泥,全按最低价,共五百八十五元,收五百五,我只拿了一百元,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啥时交都中。”这女人,说话比男人还爽朗。生意谈好,就由那两人搬卸拉运,汉子就是厉害,十余吨水呢愣是一个人一袋袋扛上,气都不喘一下。小伙坐在车上,悠闲地吸着烟。我感叹汉子的壮实,“这货可能掏力,花钱也厉害,挣一个花一个,从不吝惜,顿顿要酒肉,没有结婚。现在还是一个童胆子。”小伙告诉我。
后来,去老家,与堂兄谈起,堂兄在家经营建材生意,他有点不相信,听说城里人诈,可这人要的真不贵,大沙水泥利润很低,按你说的价,基本上不赚钱,又抛了零头,说不定还贴着那,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堂兄说。
嘿,这黑氏,葫芦里卖的哪服药。但由此,对妇人越发好感,想那黑黑的脸,竟有了几分亲切。装修完了,水泥剩了两袋半,毫无用处,给妇人说了,马上派人拉走了。半袋也收了,折作半价。“你们搁家净搭,在我这有买散水泥的也就卖了。”黑氏说。
我日日上班从妇人门口过,门口种着几株向日葵,春秋时节,花瓣圆圆的,黄灿灿的,似乎顶着一轮轮金太阳。黑氏就在一边看人打牌,却似背后长眼睛,见了我老远就喊:“上班了?”脸上笑笑的。几次走在路上,人就要过去了,却送过来一个笑脸,又捎来亲切的问候。“去哪了?”我愣过神,方看清了是她。亲切得如故人一样。竟成了朋友。
一次,黑氏带了一个女孩,女孩有七八岁,也很黑。我这次先见了她,“做什么了?”“送女儿上学哩!”我才明白这孩子是她的女儿。黑氏的男人胖胖的,白白的,吃住店里。店门里面是一张床,外面是一张桌,孩子放学了就爬在那里写作业。一天我上班,从她那里走过。黑氏刚吃过了饭,叫住了我。“上班哩。听说你是老师。”黑氏看着我车篮里放的书。“是啊。”我盯着她。以为她要叮嘱我找老师关照她女儿安排座位之类的事情,正在想着如何拒绝。她却从身边拿出一个小包:你看,这是我在学校门口拾的,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丢的,一定急坏了,你是老师,你就在学校问问吧。我接过了包,见包里有一个本子,却没有写名字,还有二百元钱,几只笔。我答应了黑氏,脸却有点红。
那天下了雨,湿湿的,天黑得极快。我走到黑氏门口,一辆车子向里猛地一拐,我一声惊叫,急踩刹车,刺——车轮发出刺耳的嘎嘎声,扭动着,把我弹出老远,连人带车摔倒在泥水里。 “咋骑车嘞,不看路。拐也不知道。”车玻璃摇下,露出一个女人的长驴脸,气汹汹地吼道。我有些傻了,书生怯懦的本性儿上来,被那人喝得木呆呆的,眼看着那车拧动轮子,就要开走。“下来!”一声怒喝,我见前面,站了一个人,正是黑氏,一动不动,车子呼地刹住了,“往前开,开,咋不开呀,有种从我身上碾过去!”黑氏说。车子闪着灯,良久,下来几个人。一个黄发打卷的长脸女人,皮裤皮鞋,妖里妖气,后面是两个纹了身的壮汉,光光的臂膀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你想干啥。”“干啥,你说干啥,撞了人,看都不看,就想走。哪有那便宜事。还讲理不讲理了。”“关你闲事。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闲事,你撞了俺兄弟,还是闲事。”那女人跳起来,挥手要打黑氏,黑氏一个冷笑,只用手一捏,那女人就呀地一声,再也不动,被拧住了手臂。“贱妞,火气别恁大。有理说理。总有讲理的地方。”说着,黑氏拉着那女人到我面前,“把我兄弟扶起来。”后面两个男人围上前,“咋,想打架,敢碰老娘一指头,今天看你们谁个能囫囵走。”黑氏怒目而视,大声吼叫。“咋啦!黑姐。”店里忽啦啦走出几个人,那寸头汉子手中还拿了一根铁棍。几人看势不好,就软了下来。
“咱有理说理,你们撞了人,按路来,我也按路来,你们要装孬,来吧,俺也不怯。俺也不是没孬过。你打听打听,这里谁不知道黑姐。”黑氏说。那长脸女人拉起了我。“兄弟,实在对不住,走,去医院。”把我架入车子。去医院检查拍片,骨头没事,只是划破了皮肉。包扎了伤口,开了药,对方付了医药费,又拿出一千元损失费。黑氏说,“既然没事,也就算了,钱俺不缺,俺就是要恁认个错,撞了人不能恁横。俺兄弟是个老实人,我能看着他吃亏。”那伙男女点头哈腰地走了。
回去时,天已黑严了。黑氏说,“弟妹在家吗,我给她打个电话。”我说,“没,她去外地进修学习了。”“孩子呢?”“孩子跟他奶奶在老家。”“嗨,兄弟上个班不容易,这么独着身。别走了,在这吃了饭走吧。”不容我分说,就把我搀到店里。烧了西红柿鸡蛋汤,又炒了两个菜,一下午没吃东西,我呼噜噜吃得欢。吃过饭,我要自己走,黑氏不愿意,非要把我送回家。我看看她,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哎呀,别多心,你以后就叫我黑姐吧。俺老头他不敢管我的事,他的事我还捏一兜呢,敢管我?”黑氏推了她的三轮车子。让我坐好。把我带回了家。我家在三楼,黑氏停下车子,呼呼一气把我背上楼。开了门。遍地是书,把我放到床上,又打了洗脸水,烧了开水,“你自己在家,吃饭也没着落,以后去你黑姐那吧,对了,这几天不方便,你就在家歇着,我给你送饭。你看,这乱得。”就动手给我收拾起来。“呀,兄弟到底是文化人,这么多书。”她看到满床满窗的书,脸上放起光来。“比不得你呀,俺都是些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她兴奋地搓起了手。水热了,摆了毛巾,给我擦脸,我看着她的黑脸,憨憨的,竟然很好看。禁不住一阵心动,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她的手。她有些不自然,脸泛红了。“好了,兄弟,我走了,太晚了。”这泼辣的女人,还有娇羞的一面。
第二天一早,黑氏就来了。带了一个袋子,“我夜里包的饺子,买的没味,想没事就给兄弟包些吧。”下了饺子,女人又一个一个地喂我。吃了饭。我忽然抓住了她。她喘着气,把我挣脱,“兄弟,你是文化人,也要这个。”我探过嘴,吻住了她。“别,兄弟,这样不好吧。我粗脚大手的,配不上你。”她越说,我越激动,搂得越紧,手也不安分地在她怀里乱摸,她浑身气喘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结实的身体绵软如云朵。“兄弟,你放手,我去洗洗,我知道,你苦。”我放了手,她忽地站起,整了整头发,“你歇吧,我还有事。”就匆匆去了。如一盆冷水浇过来,我清醒了好多,心中又痛又悔:别人对你这样好,你却坐出这样的事。便越发愧疚,想她一定生气了,不会来了吧,又怎么去向她道歉。下午,门响了,开了门,却是黑氏。换了一身干净衣着,身上也有了一股香水的味道。“饿了吧。我买了烩面,你趁热吃吧。”饭后,坐在我身边说话,我正寻思怎么向她解释,她却不好意思了,“兄弟你生气了么,不是我骗你,是不敢,正危险期,你要是不嫌弃我,给这个。”黑氏掏出一个纸盒,塞给我,头垂了下去,脸上飞红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