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婷半清
再有两个月,就是大鹏的大喜日子,未婚妻苏月一直主张婚礼在城里举办,可大鹏却死活不同意。
老家的宅子,空置了很多年,邻居们都盖起了高楼,越发衬得他家的小院旧了、矮了。
可大鹏寻思着,这院子是自己的根基,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父亲死了,母亲也改嫁了。
但结婚这样大的事,在这举办,父亲是能感受到的吧。
图片来自网络
苏月到底是拗不过他,也点头同意,婚礼在老家举行,三天回门酒在城里办。
大鹏提前回来准备新房,拿出那把在包里放了好几年的钥匙,很费劲地打开了大门。
其实,每年春节他都会回来几天,但都住在爷爷家,有时候想回老院子看看,无奈站在大门外,拿着钥匙的手,一直颤抖。
院子里杂草横生,只那条铺了砖的小道能勉强走下一个人。墙角里的那堆柴禾,怕是一碰就变成灰烬,院墙上长出几根草,争着抢着比身高。
老屋破旧得不像样子,门吱吱呀呀的,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家具的摆设还是老模样。正堂里有一套组合柜,左侧摆着母亲最爱的青瓷花瓶,右侧放着父亲最爱的那个酒杯,只是,花瓶里再也没摆过花,酒杯里再也没添过酒。
斑驳的墙上,一家三口的合影已经模糊,不知道是房子漏雨,打湿了相片;还是这空气太寒,淡薄了容颜。
大鹏迈进屋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鼻头一酸,掉了两行泪。如果父亲没有得病而去,那母亲也不会另嫁他乡,这屋内肯定不是这般光景,母亲应该在忙着给他做饭,父亲则强拉着他下棋谈天。
父亲去世的时候,大鹏才刚上初中,一直身体强壮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晕倒在玉米地里,等拉到医院,综合检查之后,是尿毒症,晚期。
小小的乡村一下子沸腾了,很多人甚至没听过“尿毒症”这个名词。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父亲也日渐消瘦,郁郁寡欢。吃药、打针、透析,家里的钱花出去不少,父亲的病情却日益加重。
那个冬天,冷得出奇,大鹏父亲还是没有熬过去,眼睛一闭,撒手人寰。
有时候,成长就是在一夜之间,回到学校后,大鹏一改自己懒散的行为,他想好好念书,想出人头地,想以后好好孝顺母亲。
可半年后,他却听到一些关于母亲的流言蜚语,他很气愤,他想像个男子汉一样和那人厮打一番,无奈,他的细胳膊细腿,肯定是自不量力。
他不明白啊,父母相守十多年的感情,怎么那么快就淡了,母亲原来这般心狠。
所以,在母亲跟他商量,是跟着她去别家,还是留在爷爷家时,他丝毫没有犹豫,他不走。
此后,周末放假大鹏就住在爷爷家,这个院子就空了下来。起初爷爷还经常来打扫,可每来一次都老泪纵横,心痛不已,家里人也就阻止他再来。
大鹏知道爷爷的痛,早年丧父,晚年丧子,人生最悲三件事,他占了两样。
还记得父亲下葬后的那一晚,爷爷抱着大鹏,一声叹息:“老天呐,为什么要让我的孙儿承担和我一样的痛呐。”
回忆如丝,昨日的一幕幕闪现在脑子中,大鹏环顾着家里的老物件,突然不舍得打破这份寂静。
院里还有两间东屋,就把那重新装修一下,做新房吧。
爷爷知道他回来收拾新房,一天都乐呵呵的,笑容在眉梢、在眼角、在心间。
那么大年纪了,也提起来精神,帮着大鹏,锄去院里的草,又铺上水泥,新刷了东屋的墙,跑了几天家具城,新家具看着就是喜庆,几天下来,院子果然清爽多了。
她刚改嫁的那两年,还时常去学校看他,买衣服,送零食,一如往常。大鹏心里虽然有点别扭,但毕竟母子情深,不管她在哪,都是自己的妈妈。
时间这个东西,不好描述,有的情意越久越浓,有的却越来越淡。
高中三年,大鹏见到母亲的次数很少,每次来也就是送些生活费,匆匆忙忙,大鹏想多说一会话,都不能实现。
大鹏不缺钱,爷爷和姑姑每次都给他很多,他想要的,不过想和母亲多呆一会,一会就好。
高三的那年春节,大鹏在集市上远远看见母亲,正想着飞奔过去,却看到了一个和他大小差不多的女孩,抱着母亲的胳膊,头歪在母亲肩上,撒娇一番。
大鹏的腿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了。
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明显比他幸福多了。
大鹏顺利考上了重点大学,姑姑愿意全力供养,不需要让母亲再拿一分钱,大鹏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母亲已是别家的人。
大学时期,大鹏刻意和母亲保持着距离,有时候母亲打来电话,他也只是嗯嗯哈哈,不愿说太多。可电话挂了,他又开始想念母亲那温柔的嗓音。
这种矛盾折磨着他,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心。在宿舍里,他从不提家里的事,每次看到同学的家长来学校看望,大鹏总躲着远远的,那种融化在空气中的亲情,让他觉得密不透风。
毕业后,他凭着优秀的成绩和成熟稳重的性格,顺利进入一家大型国企,待遇优厚,还在那遇见了苏月,爱情工作两不误。
如果不是在买房前收到了母亲汇来的十万块钱,他真的以为母亲早已忘记了他,忘记还有他这样一个儿子。
那天,他对着手机上的汇款通知短信,哭了笑,笑了哭。
待情绪平复,他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的声音没有变,只多了些许沙哑,大鹏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妈......”
一个农村妇女,另嫁他家,还攒了这么多钱,大鹏不知道,母亲吃了多少苦、咽了多少泪、说了多少好话。
经过几天的整理,院子和房子都焕然一新,到时候再铺上红毯,挂上红灯笼,结婚的氛围就浓烈了起来。
大鹏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日期,却听到:“儿子,你叔叔这几天在医院,我不能提前去,但你放心,那天我一定会去的。”
那一刻,大鹏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害怕,结婚那天“拜高堂”时面对的是两把空荡荡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