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走了他们最好的年华
作者:陈时华
这一路懵懂走来,我们身边总有两双温柔的手,扶住或者准备扶住我们,我们在成长,他们在衰老,他们将最好的年华给了我们,却还总是担心做得不够好。叛逆时期,曾想一个人在这世上生活,懂事以后,才知道:他们,是我一生的财富。
大学时的一位老师曾说,离家在外,但凡有一点孝心的人,都会选择报喜不报忧。当时觉得心里微微一动。父母总是想知道我们过得好不好,想知道我们生活中发生的点点滴滴,通话时只要我们的情绪稍有不对,他们便立刻察觉,但相隔太远的他们,通常对我们所遇到的难题束手无策,一旦知道便一定会跟着担心,甚至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于是我学会了即使伤心,也要先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开开心心地同他们聊天。那个我曾经认为无坚不摧的父亲,那个我曾经认为无所不能的母亲,都在不知不觉中老了。
学生时代,当我考砸或是懒散时,母亲气急会说难听的话,这时父亲会在旁边看着,偶尔火上浇油,而寄宿在亲戚家里的我,这个时候总会缩在墙角,看着站在门口好奇的弟弟妹妹,心里充满恨意,因为我丢失殆尽的脸面和被粗暴的对待。初三那年,为了给我创造更好的环境,我搬出了寄宿两年的地方,父母每天晚上都陪我温习,当时不明白,如今回头看看,才懂得这样温情的陪伴是怎样的深切期盼。
小时候总埋怨身后的牵绊,总以为割断这牵绊就能飞得更高,就会拥有更好的天空,长大以后才明白,正是这样的牵绊才让我在往上飞时无所畏惧,才让我在黑夜飞行时不会感到孤单,也正是这样的牵绊才让我的飞翔有了意义。
前段时间,父母来广州看我。他们都不是喜欢外出的人,母亲是因为胆小,父亲是因为喜欢安静不喜欢嘈杂、喧闹和拥挤。假期时,我去漂流,母亲担心得整晚睡不着,出门前五分钟还一直问我“能不能不去”。父亲两年前去了趟香港,在宾馆待了整整五天,只在要回来的那天出门,去买了我喜欢的巧克力,等到我寒假回来时拿给我,脸上带着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在回程的路上,我生平第一次看见父亲的慌乱。快五十岁的父亲,因为地铁入口处的自动机器,无措得像个孩子。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严厉的、高大的、无畏的。但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大山已经不再年轻了,我的成长偷走了他的强壮。他在踏入这个城市的一开始,便接收到了不友好的信号,告诉他,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土地。看着父亲在公交车上,拥挤着艰难立足时,我想我让他受委屈了。
生活并不是我20岁所想象的样子,其中会有说不出口的委屈,会受到莫名的攻击,会有不公正的对待,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这是真实的生活,因为我们谁也没有理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活着,但这样的委屈我一分一毫都不想让我的父亲承受。在父亲知天命的年纪,我希望,他做个无所事事的老头,打打麻将,串串门,有那样俗气的悠闲。
到了广州的住处的第二天,我和母亲去买东西时,旁人说:“阿姨很年轻,才五十吧”,45岁的母亲黯然问我“我是不是看上去很老”,我告诉她“不会”。我想告诉她,不管岁月如何流转,不管你眼角多出了多少纹路,你始终是我的宝。母亲从我年少到现在,一直一心围着我转。这几年母亲给自己买的衣服越来越少了,化妆品也不太添置了,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会在逛了一圈商场后露出失落的表情,不知道她在商场里小小的镜子前走过时会不会不由自主地摸摸脸颊的纹路,我只知道我多期盼给母亲一个更为缓慢的时空,让她能更加长久地保持着年轻。
在广州四天,我没能带他们去喝一次早茶,因为他们觉得不划算,于是我买菜做饭,用他们觉得合适的方式,让他们高兴。七天假期,他们早早回去,因为不想花费太多。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愧疚,为当时没能带他们去吃顿好的,为让他们因为花费而匆匆离开。他们工作越来越清闲,有越来越多的空闲时间,每次想到曾经忙碌的他们,会一天又一天无聊地伴着电视声慢慢睡去,而我甚至无法在他们身旁告诉他们进房睡,或者为他们盖好被子,我就觉得心疼。我渐渐习惯和他们在固定的时间视频连线,习惯有空便打电话给他们,即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唠唠家常,习惯在网上看到合适的东西就买给他们,让他们留意签收。我不知道因为在外工作,我还会因为多少事对他们感到抱歉,只知道我会更努力地生活,为在他们年老时,能够更好地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