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吕继仪,笔名赤布,已离世五年了,可我至今还时常会想起他的一些事情,心情难以平静。
父亲一生以笔为友,与文相伴。写作是他的生活,是他的工作,是他的职业,更是他的事业。为此,他付出毕生的心血。从我记事起,他就经常出差。有时天还未亮,睡眼惺忪,父亲已背着大背包,开门匆匆离去;有时天晚人稀,我们已准备入睡,他风尘仆仆,胡子拉茬,满脸倦色归来。多年后,谈起当年的记者生涯,他说:那时下乡采访,吃住都在群众家里,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个月,还要交粮票、伙食费,生活工作条件艰苦,但人的精神好啊,就是想写稿、写好稿。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他面向基层,面向工农,了解民情,多篇反映当时淮阴地区的好稿件相继问世,我至今都还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他报道过的一些先进典型,他们是泗阳棉花原种厂张学同,灌云农科站于怀流等。这些反映基层的作品问世,也反映了当时一线劳动人民的精神面貌、思想觉悟、工作实绩,也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他本人成为六十年代研究三农工作问题的专家、省内新闻界的“名记”,“南洪北赤”的声誉由此而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光明日报向省委宣传部要父亲去光明日报江苏记者站当站长。时已是省委宣传部宣传处负责人的父亲欣然前往。我有许多不解,父亲已年过50,不再是做记者的年龄,体能已不如以前,在省级机关工作,国家编制,工作条件好(那时还没有公务员一说)。是什么吸引他又重返记者岗位。父亲淡淡一笑:“你知道鲁迅先生为什么弃医从文吗?我就是想向鲁迅先生一样,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光明日报的报道以科技、文化为主。父亲上任不久,就与省内各科研单位、高校建立了良好的工作关系,也接触了很多专家、学者,但也随之发现了一个问题,因文革甚至57年的反右等政治运动造成的错案,未能及时平反,或平反但有关政策、落实不到位。父亲很快就成了这批人的追寻者,家里天天有人来送材料,有人来倾诉,父亲一一接待,查看材料、与有关单位核实,写成内参,上报有关方面。父亲的努力使这些人的多年陈案,旧案得以昭雪。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这些人、事,我们已渐渐淡忘,可当年这些人没有忘记父亲为他们做的这些事情。2008年父亲去世,他们在苏州无锡等地,来电、来人,表达对父亲的感恩与怀念,至今我还记着无锡一个叫吴有乐的女同志,在电话中说“赤老,好人啊……”
父亲88年离休后,仍笔耕不止,只不过从新闻报道转向著书立说,先后有十余本著作出版。同时还兼顾其他一些文献的编纂工作。为怀念抗日战争学生时代的如火如荼的生活,他主编了反映东海沭阳灌云抗日中学的《烽火桃李赞》,为后人留下了一些珍贵的资料。为弘扬吕氏文化,他与族人用了近三年的时间,将七十年未曾续编的吕氏族谱重新编写。94年前后,我经常回家协助父亲做些工作。记得是夏天,在我家客厅地面上,一张张纸张有序地摆满着,父亲汗流浃背,不停地趴在某一张上,添添写写。他用竹竿指着一张张纸告诉我:“迁沭始祖从谦伯公起,历经三百多年,至今已十余代,三房五支各支各系人丁姓名都在我这张大图上,凡我沭阳吕氏后人,都可在这査到自己的父辈、祖辈、曾祖辈、高祖辈直至始祖谦伯公的情况,这就是谱系图。”
七十年未能续谱,吕氏后人散落祖国各地,加上联络不畅,很多人已査无下落。父亲常为得知某一支人的信息而高兴,常为不知某一支人的下落而担忧,更为某一支人的退出而叹惜。那时候我家就成了吕氏后人在南京联络的大本营。对编纂家谱,父亲可以说是日以继夜、呕心沥血,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物力。书成之日,父亲说:“编纂家谱,从大讲是弘扬中华文化,从小讲是凝聚吕氏族人之心。无论从大从小,都是大事、好事,能在有生之年,参与这项工作,对我也是幸事。只要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吕氏后人,再苦再累也值。”
2013版的吕氏族谱又要修订完工了,而我却不知如何去告知九泉之下的父亲。
父亲曾对我讲过老一辈的沭阳人都流传过这样一句话,“程家有钱,吕家有人”,清末民初沭阳程正泰数代经商,家富半个沭阳城,吕氏迁沭到清末民初时,已出了多名文人、学者,朝廷官员。“吕家有人”在当时已是不争的事实。父亲就是以自己毕生的努力与辛劳续写“吕家有人”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