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一向成绩优异的我以几分之差与本校高中失之交臂。我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踏进那所他准备用赞助费铺出来的本校高中路。而是坚决搬进了那所升学率不怎么样的市三中。后来我一直觉得,一定是上天为了安排我与南方见面的煞费苦心。
学校离家并不远,我却执意住进了宿舍。那时的我还不似如今模样,是个纯金打造的学习分子。开学不久,我便是以优异的表现加入了学生会,获得了老师以及教导主任的充分肯定。
我一直有着莫名的优越感。如果不是因为南方的出现。
那是一次例行月考。作文满分的南方名噪一时。语文老师把她的作文发表在校刊最明显的位置还不满足,还亲自跑到影印室影印了一大摞发遍了整个年级。
你们看看人家这思路,你们看看人家这创意,你们看看人家这字写得,你们看看······
这是语文老师的原话。萧把印件递给我的时候诡异的笑了。我瞥了一眼,便不屑地扔进了抽屉。
那一段日子整个年级都在讨论着这一名为南方的女孩子。
我是认识她的。班级的座位每两个星期都会换一次。然而她从来都在我的前方45度角方向。
我开始留意她。
很瘦,有点黑,并不算漂亮。永远穿白色校服,扎很高的马尾,除了语文课,其它课堂基本上都会打瞌睡。除了语文课,从不回答老师的提问。有两个聒噪的同桌。说很好听的普通话。
她是有语言障碍吗?
体育课的时候,我跟萧坐在教室的桌子上很大声地开玩笑。没有留意靠在门口喝水的南方。我以为她会生气,不曾想,她倒是先手足无措起来,慌忙地拾起撒了一地开水的杯子,对着我和萧微笑。我有些愧疚,准备道歉,但最终没有。
我开始接近她。以各种借口跟她的同桌换位置。她并不怎么和我说话,写字很漂亮,喜欢微笑,眼睛很好看。慢慢熟络之后,自习课时我会分她一个耳塞,一起听朴树、听五月天还有BEYONG。她听得小心翼翼,我以为她会喜欢。后来,我在班级的同学录上看到她的签名,才知道她只喜欢水木年华。她微笑,只是因为不懂拒绝。
那时的我,没有来由地花了一整个冬天的周末去学水木年华的歌。萧说我是着了南方的魔。
在米黄色小花开满校园篱笆墙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并想唱给她听。没有来由地迫切。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周末。没有课程要补更是为此添色不少。萧和一帮舍友勾肩搭背去了星空打机。我在空荡荡的教室假装很认真地学习,塞着没有播放的mp3耳机,我知道每个周末的黄昏她都会在教室看新一期的校报。
我在等她。
当夕阳铺满整个课桌的时候,南方缓缓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没有扎马尾。长发披落的样子让我失了神。但仍清晰看见她眼中微微闪过的诧异,只是微笑没有招呼,静静坐在课桌前翻着被无数人翻阅过最后轮到她手中的微皱的校报。
那是我至今经历过最安静的时刻了,安静到我可以清晰听见自己毫无节奏的砰砰心跳。我开始紧张并不停推翻事前设想好的剧情。开始深刻审视批判自己的一厢情愿。并一再想要逃开。
“嘿,你要看校报吗?”
“额。嗯。谢谢。”南方回头并不在我的意料,没有迟疑地答谢也是多年来的习惯。但是她好听的普通话和浅浅的微笑却是一下击碎了我的所有惊慌。
“誒,南方,要听我唱歌吗?”
在后来,跟萧说起当时的情景,萧还是很没品地笑了我很久。还有那句萧死定认为怂到家的开场白。
誒,南方,要听我唱歌吗。
萧自把自为地接了一句欠揍的台词。
谁要听白痴唱歌。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我所感受到最好的美好了。
然而,南国的夏天总是来得特别早。
夏天总是多情别离的季节。文理分科的日子,空气里都满是文理分子在相互吞噬厮杀。我却毫不犹豫地填了个文。在上千个个体杂糅打乱重新排列中,大概是在人为努力地提高再分到一起的概率。
然而我终究错过了她。虽然只是一分之差。但是父亲大人以我未满18周岁不具备完全民事能力容易误入歧途为由与班主任狼狈为奸擅自更改了我的志愿。并一再坚持,以各种软硬兼施的做法矫正我从文的错误态度。
我们就这样短暂相遇,松垮的交集,然后散开。
雌雄比例严重失调的新班级,并没有高马尾,更没有没有好听的普通话。连萧都离我远去。
当时的萧壮士断腕般陪了我从文,没想到我却是背叛了他。唯一安慰的是他的正能量无限而随遇而安。还戏谑着要帮我看好南方。
新生活不咸不淡。
在秃头的化学老师吐沫横飞地欺骗大众以为化学会改变未来社会时,我默写出了一整首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还有《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温柔》。
2010年12月04日。南方生日,我很矫情地用mp3录下了真人版的《你就是我找了很久的温柔》和我的所有心思,插在目录的第二首《爱上你我很快乐》后,删删改改了很多次,才敢得托萧转给她。以为她会懂。
但是她没有。
我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等了很久很久,和一个等到拧巴的鲜果蛋糕。最后和萧提着蛋糕在街心公园吹了一夜北风。然后光荣感冒,在长长短短的关心问候中好转,中途没有遇见过南方。我甚至不知道,学校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大到我无数次假装周游于各种公共场所都没有与南方有过哪怕一次邂逅。
或许学校没有变大,我仍能亲切感受她的存在,在校报,在光荣榜。
南方仍会在校报发表长长短短的文字。语文科仍会考的很好。
学习开始变的紧张。我没有再深深沉迷。甚至开始慢慢释怀。开始慢慢回忆那个黄昏,她安静坐着,长发披下来,听我的鬼哭狼嚎。微笑。夕阳打在窗台。细小的的灰尘在光线中沉浮。
2011年5月29日。星期六。晴。高三开始停课。夜很黑。我们在城市的另一边聚会,相互拥抱,祝福,加油打气。
南方也在。没有绑马尾。直发。似乎瘦了一些。但是微笑没有变。落落大方地与我拥抱,道祝福。
还有,关于mp3里的歌曲很好听的感谢。我的笑容在刹那终结。却不见南方的一丝失态。我甚至开始怀疑,当时我送与她的是否只是一段空白的录音。而我一直在自导自演着期盼,失落,重新开始。
节目的最后,是在班长以及众多半疯状态男女的强烈推怂下南方的发言。她很认真,考究到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却表达着莫名其妙的意思。她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宽容与陪伴。宽容她的慢半拍,陪着她讲怪怪的国语,只因她一个人听不懂粤语,就连累大家课前课后国语国语......
原来南方不会听粤语。所以她听不懂我初初无知的嘲弄,也听不懂后来情难自已的表白。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在自导自演。那些曾松散的交集,不是人为努力就可以拆散或者扭紧的。
我以为自己会难过,但最后却是松了一口气,轻叹了声幸好。我错过了很多,但我原谅了自己。
我们没有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发生怎样炽热的故事,但是,那些淡淡的过去曾真实并充实地填满了我整个朦胧苍白的年少。
2014年的今天。我们早就没有了联系。但仍会清晰想起那句白痴的开场白。用生硬的国语。
誒,南方,你要听我唱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