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一枚蝴蝶发卡

  十七岁那年,我便懂得了相思。

  但是没办法,她根本不正眼瞧我。我们的座位,只隔了一个人。我觉得,这是老师惩罚一个男子汉的唯一方式:用梳子给你心中的美划开一道天河。

  

  她姓彭。土门人,补习生。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余,就是我书本内,作业本的侧面,关于她的许多素描:参差不齐的短发贴在额头。永远微笑着的嘴唇。蓝西服,里面是白毛衣,黑裤子。夏天了,就是黑裤子,白花领衬衣。她这个形象,一直保持到我初中毕业。我最大胆的一次是骑着车子,在她的家乡四处游荡,希望能碰到她。

  

  哦,我太害羞了,这个故事也就夭折了。

  

  我又认识了一个。她在初中时,我便见过:长发,黄色的薄运动衣,白色的鞋子。可怕的是,还坐在我的面前,没事时,就哼歌。那一头长发的瀑布,别了一枚白色的蝴蝶发卡,给了我无数的遐想。比如刘,比如陈,对她很有好感。我也是,但是我不想如此承认自己。大概从那时起,我爱上了李商隐的诗句,爱上了北岛舒婷们,也开始锻炼自己语言如何才朦胧隐晦了呢。

  她叫李寓。租住的地方,在我家对面的院子里。刘和陈便怂恿我,说李寓对我有意思,比如怎么怎么的,不一起去她家坐坐,聊聊心思,对不起人家的媚眼。啊?我只好趁晚自习后,和他们去了李寓的住处。

  

  她很兴奋的倒水,谈论我主办的黑板报如何新颖,文学色彩浓厚。刘和陈看到床旁边有个电子琴,很是惊奇。

  “给我们弹一曲吧,学校生活太的单一无味了。”

  “《梁祝》怎样?”

  于是,梁祝的故事便在耳朵里萦绕了。她弹得很出神,而我,一句话也不说,随意翻看着报纸,甚至心里有点反感。

  我觉得,她的曲子是弹奏给他们的。我只是寂寞的主,是陪客。

  那枚白色的蝴蝶发卡,在夜里很是耀眼。此时便静卧在桌子上,触手可及。忽然想起了薛宝钗那段皓臂。我很想拿来看看,但是,手又缩回去了。这枚发卡,是她额头前几缕头发的一个点缀,是一个叫李寓的女孩的重要标记。我怎莫如此亵渎呢?

  

  多年以后的夜晚,我又来到这个地方。同样的雨声,但是,我却再也听不到那夜的音乐了。那夜的琴音就像荷塘盛开的莲花,弥漫了我的心田,让我无数次的吟咏起《巴山夜雨》的诗句了呢。当我读懂她,她已不属于我了。也不属于我懵懂的青春。

  在那个贺年片飘摇的年代,她给了我三张贺卡。我一遍遍的猜她朦胧的话语里,包含着怎样的谜底:

  “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少女的心,谁懂?笨笨的我,真有点像可笑的《少年维特的烦恼》里的维特。

  

  高一很快过去了。高二,她还是雷打不动的坐在我面前,如影随形。我们熟悉了,话语也多了:

  

  “小小,把你的日记让我看一下。”她命令我。

  

  我把日记本无可奈何的奉上。当她归还时,我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怎么没留只字片语呢?”我点着她的脊背说。

  她依然哼着欢快的歌曲,简直是对我无情的嘲讽。

  马上高三了,班里要分文理科,采取大家自愿填报的方式。她回过头问:

  “小小,你报理科吗?”

  “谁说的?理科没有几朵好看的花。我报文科。”我冷冷的说。自己怎么啦?明明是要去理科的呀。

  她报了文科。我也跟到了文科。班主任找我谈了几次话,坚持让我去理科,说在文科有点惋惜。我也不知道被谁下了蛊,一头乱麻。路向何处延伸,风向哪个方向吹?

  天哪,她又哼起了那首百唱不厌的歌曲:“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屋里再也不见你和我,美丽的往事已模糊。”这是给我感伤的暗示吗?我不懂。

  毕业前夕,她掏出了留言本,让我第一个当螃蟹。记得我当时醉了酒,在上面横七竖八的写爬行文字,把她洁净的日记本涂抹的一塌糊涂。那时,我正看了一个外国作家的纪实文学:《狱中日记》,很是吃惊他把自己的灵魂解剖给大家看。我也就学着作了自我剖析。其实,在狗屁文字的背后无外乎三个字:我爱你。

  

  高考的铃声响了。

  当我坐在教室,静等发卷的那一刻,我突然心血来潮站了起来,放弃了高考。我也不明白自己的举动,包括她,大家都感到很是吃惊。

  我疯了似地跑回家,在那个黑暗的小木屋里,在蚊帐下,写那篇叫《八戒》的文字。小说最后在《春笋》发表时,是一万字。在大家考试的几十分钟里,我写了三千字左右。下午时,她来了,问我为啥不参加高考?同样的话,她责问了我三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心在流泪,真的,我一定是粘血质的性格,做事不计后果,任性妄为。她坐了许久,喝着水,她的眸子里好像也储满了泪水。她摇了摇头,把桌子上的《拜伦抒情诗100首》拿走了。风一样的飘走了,我看到她醉人的背影里,写满了失落。我也觉得自己就如一只大雁,失群的那只。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月,我骑车去了她的老家。李寓给她家里人说:“就说我不在家”。

  我听到了这句,直接去了她的闺房。

  “你要是不喜欢我,明说呀。使啥性子?”我感到自己的话语里有炸药的成分。

  “小小,你是来和我吵架的吧?”她坐在我的对面,泯了口茶水。

  “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有点太激动。我想重新在县城就读,你可以陪我去登月亮台吗?”

  “去哪里干什么?很高的。当地第一山呀。”她有点吃惊我的话语。

  我也说不清自己要登第一山有何意义,就像当初的高考退出。

  登上顶峰时,我们已经汗流浃背了。她对着山风大声的吼着:“一切,我们可以改变的。”看着她兴奋地模样,觉得好美。对,人生,就是一场战斗。

  

  在县城复读的日子里,我不停地接收着她的信号。在我给李寓写了第四封信后,她上来了。

  “信,给你的信,收到了吗?”我迫不及待的问。

  “恩。”她简短地回答,“我要去四川音乐学院自修了,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你要加油啊。”她说。我便送她到车站去。李寓把头上的蝴蝶发卡取了下来:“留作纪念吧。”

  从秋到冬,从冬又到春,我坐在死海一般的教室里,念着枯燥的a,b,c……那枚白色的发卡,摆放在我的文具盒里。哦,那时的她,有点微胖,那双眉毛细长而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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