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领养爱情

我站在吧台后,心不在焉的擦拭着高脚杯。若云端着盘子穿梭在各桌客人之间,我捕捉到她一个微笑。

若云是我的伙计和房客。年龄、身份、来历皆不详。她是我在这里捡到的。不,确切的说,是她赖上了这里。

记得那天还早,生意并不怎么好,老实说,有些冷清。我也是这么百无聊赖的站在吧台后擦拭高脚杯打发时间。夜生活开始还早。

“老板,这 位小姐说要找你。”阿祥领着一个醉眼朦胧但还算清醒的女孩走到吧台边。

“老板,这是我身上最后的钱了,可能还差你三十几块。我在这里做两天服务生抵债。”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几张纸币放在吧台上。一身黑衣的她看起来很单薄,清秀的面孔在酒巴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我见尤怜。

“不了,小姐,算我请客。”我把钱推向她。这样的客人,我见过不少。

“我不习惯欠人债,尤其是男人的。”她把钱推过来,语气坚决,甚至有些恨恨的。

于是当晚她就留了下来帮忙。看她端盘子纤细的手和张惶失措的样子,我敢断定她还没走上社会,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好在,她适应的比较快。

快打烊时,我告诉她酒债可以抵销了,明天可以不要来。她懒懒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第二天,她又来了,酒巴才开始营业不久。还是那身黑衣,只是她的样子有些疲惫。没有招呼,她走进了服务间。她真是一个倔强的女孩。打烊时,她不声不响的走了,就象她不声不响的来。

“真是个怪人。”阿祥说。

第三天,我很早就开始了营业。明知道她不会再来,我却莫明的期待。

快九点时,我竟然看到她推开了玻璃门进来。依然还是那身黑衣,面容却是憔悴。不自然的,我的心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般痉瘰了一下。

“我没有钱,也没去处,你可以请我做服务生,管吃住就行。”她走到吧台边我的面前。半个身子趴在吧台上,全身散发着倦意,语气满是倦怠。

这个倔强的女孩,不到这样的境地骄傲如她怎么会开口求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她把自己逼到这样的惨境?尽管好奇,我没有问。

把店交给阿祥暂时打理,我邀她陪我去世吃宵夜,然后带她回到家里休息。好在娟子走时,客房整理的很干净。娟子是我的堂妹。

“我叫若云。”她沐浴穿上我的睡衣对开门离开的我说。

就这样,若云闯入了我的生活。她的到来,并没有改变我的生活秩序。我依然每天十一点起床,中午到附近餐厅混一顿或是叫外卖,然后在家里看看书听听音乐,下午四点左右去世淮海路的酒巴。这一切都没变,只是吃饭、上下班时身后多了个影子。她实在是个安静的女孩。很多时候,她就象神话传说中的幽灵,我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或者说她故意让我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每次我一起床,她总是安静的躲进客房,好象那是她的蜗牛壳。

两个月了,我对若云的事情依然一无所知。我不问,她不说。她安静的保持她的神秘色彩,我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受她闯入我的生活。

“她多大了,哪里人?”阿祥在若云刚跟我进酒巴时问我。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不知道。

“除了她叫若云,你还知道什么?”

我依然摇摇头。

阿祥用不可思异的表情瞥了我一眼,走开了。后来,他也和我一样习惯了若云的神秘。他肯定问过若云,不过什么答案都没得到。我知道。阿祥想知道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开始时不问,是以为她熟悉了会主动和我们说,后来不问,是习惯了她的存在。不知不觉中,我习惯了她跟在我身后,习惯了在夜的黑里听她轻微的脚步声。

也许我甘愿迷途了,如同我的酒巴。

“甘愿迷途”是我这间酒巴的名字,燕子取的。燕子是我相恋了六年的女友。二年前的十一,她跟着她的老板移民加拿大。那时候,我在酒精里蜇伏了一个冬季,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我辞掉了工作,用和燕子准备用来结婚买房的钱开了这间酒巴。开一间酒巴是我和燕子曾经最大的愿望。她说她在小厨房里做点心,而我在吧台前调酒,我们可以在酒巴里慢慢变老。一直都记得,她曾对我说:“阿昊,如果爱你是个错,离开才是正确选择,那么我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弥补这个错。在你的爱里,我心甘情愿的迷途。”可惜,王榭堂前燕,终于还是离开了寻常百姓家。

”老板,两杯血腥玛丽。”若云谈而冷漠的声音拉我回到现实。她对谁都这样子,淡淡的冷,不着痕迹的拒人千里。

呵,血腥玛丽,看着透明容器里血红的液体,我笑了。玛丽呵,血腥的玛丽。一度,我最喝的是一种名叫“爱情毒药”的液体,不过,现在,我总给人介绍的是“平淡日子”,很平常的三种酒水混合在一起,加一点点盐一点点醋和一小块冰,很平淡的味道,如同现在我的生活。

现在,我的生活真的很好,平静而淡然,唯一的不寻常就是若云。其实,这也变的平常。我习惯她的存在,仅管我依然好奇若云的一切。阿祥时不时的告诉我有不少顾客向他打听若云,说她酷酷的样子很个性,而且这么神秘。我承认,她真的是个特别的女孩,她淡淡的漠然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偶尔的一次早起,我发现,阳台上的她样子很忧郁,可是平时的她,只是淡淡的漠然而已,每天我和她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她就象是阿里巴巴的宝藏,吸引着好多的人觑觎,同时她又明确的告诉了众人,密码不再是枝麻开门。

这天,十二点刚过,店里最后一个顾客也离开了,我趁机打烊给阿祥他们发了这 个月的薪水。阿祥他们离开后,我到服务间找到了现在整理的若云。

“这是给你的。”我递给若云一个信封,与阿祥的同甘共苦样份量。

“什么?”若云有些奇怪的盯着我。

“这个月的薪水。”

“我不能要。”若云转过身去,继续清洗杯子。

“这是你应拿的。你的日常开销我已经把上个月的薪水扣掉了。我给你工资,你再给我房租,一码归一码。”这个女孩太骄傲了,我故意捌的清楚。这两个月来,可能因为吃穿仪住用都是我的,她一直都生活的小心翼翼,连带我也生活的翼翼小心。说完后,我把信封放在清洗台上,走到吧台旁等她。

“谢谢”走在去吃夜宵的路上,若云第一次工作外主动和我说话。基本上,每天下班后,我们都会去夜市吃点东西,然后再回家。

“怎么?”我明知故问。

“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时拉我一把。”

“没什么,你有交房租。”

“还是要谢谢你。”

“那今天的宵夜你请。”我知道她的固执,所以,索性让她做些什么补偿。

宵夜后,果然她争着买单。这是我赚钱后第一次让女孩会款吃饭。在我的哲学里,让女生会款是件可耻的事情。可是,当我看到若云接过老板找零时那种满足的表情,我什么也不在意了。如果让她买单,可以看到她笑,也值得了。千金难买一笑,何况不要我掏腰包。

回家的路上,若云第一次没有走在我的三尺外,临睡时,她第一次和我道晚安。

晚上,我做梦了,梦里,春光明媚,莺飞草长,蝶舞蜂忙,我和一个女孩追逐嘻戏在和煦的春风里,那个女孩不再是以前梦里的主角,而是若云。我有些惶然。很多时候,梦里和燕子缠绵幸福,梦醒后没有依靠,什么都忘掉,就象是洗掉的磁带,空白的可笑。而这欠,我居然清晰的记得所有的细节,我有吻掉若云酒窝里的笑。

慢慢的,若云对我不再那么淡然而生疏,不再一看到我起床就躲进客房。曾经,在这不到一百平方的房子里,有我的地主,通常都看不到她的身影,而现在,她会偶尔和我一起听音乐、喝茶,甚至还聊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尽管在酒巴里若云还是酷酷的,阿祥还是发觉了她对我的态度的转变”老板,若云对你不一样了哦。“他这样对我说,脸上的笑容有些暧昧。是呀,若云确实对我有了一些改变,可是打开宝藏的密码依然不是”枝麻开门“。对于过去,她依然只字不提。

这天晚上,我破例没有去酒吧,我去机场接方浩。方浩是我高中的损友大学死党,当初我追燕子时他没少帮忙。三年不见了,他这次来我这边公干,说什么也得聚聚。听说,他才从北美出差回来。

在机场,方浩这小子居然给了我一个拥抱,看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比我混的好多了。

车上,一阵寒暄后,方浩发了一番感慨:“还是学生时代好呀,尽管什么都没有可无忧无虑的,看现在,虽然什么都有了,可是营营苟苟,累的比条狗还不如。”

“都五子登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笑他“大学时,你最大的愿望是摆脱家里的束缚,现在好了,伯父伯母都为你骄傲。该知足了你。”

“你呢,你小子也该结婚了。有女朋友没呀?”方浩笑着给了我一捶。

“你还不知道我。”我叹了口气。

“哎,都两年了,你也该……,其实,这次,我在渥太华见到她了,她也不见很快乐,向我问起了你。”方浩也叹了口气。

我无语,即知这样,又何必当初呢?

“想当年看着你们辛辛苦苦走到一起,都以为你们会是我们同学中最早结婚的,哪知道,一切情况好转,连老头子都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又这样分开。唉,世事真难料。“

“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现在我过的也蛮不错的。”我不想再提起过去,二年前,燕子告诉我她要走时我就不曾强留,她爸骂我不中用,我也接受了。现在,说这些又什么用呢。即有缘相遇,又何必长相欺,即无缘对面,也无需长相忆。我的心,全为她,她却不珍惜。不放手能如何呢。咫尺都天涯。

彼此无语,车厢尴尬。正在这里,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阿祥。

“老板,若云刚才被一个自称是她伯父的男人带走了。”阿祥的声音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慢慢说。“我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九点多一点,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走进店里,他一看到若云端着盘子,显得很激动的样子,和若云说了好一会儿话, 好象在求若云什么,开始若云很为难的样子,后来,她还是和她一起走了。”

“若云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呀?”

“她要我跟你说谢谢,她说她会再回来找你解释的。”

三个星期过去了,若云没有一点消息。阿祥告诉我,中间有好几个熟客问起过那个酷酷的服务生。我只能无奈的笑笑。若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除了她第一次来穿的那套衣,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衣服和日用品都是来了后买的。她就象一个梦,一个甜密而神秘的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庄周梦蝶,还和蝶恋过,我呢,我的蝴蝶如流星划过,痕迹都不留。

这天,我依然无精打采的在吧台后擦拭高脚杯。阿祥突然叫我听电话。

“喂,你好。“

“老板,是我,你还好吧。”

是若云,是若云。这么久了,终于若云打电话过来。我没有掩饰自己的激动和惊喜。这些天,我总是厌厌的,总觉得丢了些什么,吃饭都没有味道,不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也看到不那淡然的笑。

“若云,是你吗,你在哪里,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最近怎么样了,还好吧?”一口气,我问了好多问题。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牵挂她。

“老板,谢谢你,我很好,我又回学校上学了。”原来她还是学生。

“怎么这么久才打电话过来?”我责备她。

“我没有你的电话,直到今天,大伯他才帮我找到你的电话。”电话里,我可以感觉若云在笑。

哦,天,她居然不知道我的手机和店里电话。在那三个月里,我们一起上下班,几乎一直都在一起,她象个影子般,根本就不需要打电话。

“对了,若云,到底怎么回事呀?”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以后见面了,我给你详细说吧。寒假我还来的,还做服务生,还住你那里好吗?我喜欢你家的阳台。“

阳台,记忆中,很多次起床后看到的第一风景就是阳台上的她。躺在沙滩椅上享受日光浴的她,看书的她,趴在阳台雕花栏杆上看蓝天白云的她,发呆的她。这样的映象居然在脑海里生根。

好不容易过完元旦,寒假跚跚来迟。原来等待是件很难熬的事情。

前一天,若云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会到酒吧。莫名的,我有些紧张,在擦拭高脚杯时,居然差点失手。那天,燕子打电话到店里,我也没这样失措过。”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样的梦在若云出现后,我已经不做了,她,已经不能让我迷途,所以,听到她的声音,我只有刹那的失神,而旋即平复,对她的心,已如古井不起波。爱和伤痛都会败给时光,不记得谁说过。

”老板,你在看什么呀?“阿祥笑话我的翘首引盼。

我笑笑不语。终于,若云款款而来。一顶蓝白相间的线帽,一件淡蓝的羽绒服,一张巧笑倩兮的俊脸,很清纯活泼的样子,不再是以前那个冷冷的淡然的女孩。

“老板,我来应聘服务生。”若云来到了吧台前,稍微胖了些,还阳光了许多。

“这里不缺服务生,倒是少了个老板娘。你要应聘吗?”旁边的阿祥打趣,我没有作声,只是笑笑看着若云。

“去你的,还不做你的事去,小心老板开了你。”若云大方的说,她真的变了许多。以后,她是不屑于和人玩笑的,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呢?

“老板才不会呢,除非老板娘下令。”阿祥说完捉狭的跑开了。

若云走进了吧台里,我给了她一杯喜力。

“你变了,若云,开朗活泼了许多。我都不知道哪个是你。“

“是吗?“她笑。

“是呀,以前你很酷的。”

“那时我恨呀,不过,都过去了。“

”怎么回事,你答应要告诉我的。“

“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夜宵时再告诉你吧。”若云笑着放下酒杯,跑去做服务生了。

对于这样的若云,我并没有觉得陌生,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

在我们常坐的夜宵摊上,吃着馄饨,若云说起了她的过去。原来,五岁那年,若云的爸爸偷渡去了越南,然后就没了消息,二年不到,她妈妈改扔下她改嫁,她大伯领养了她。大伯一家对她都还不错,只是这两年来,有了赌瘾的堂哥常让她骗大伯的钱还赌债。这次,堂哥又逼他,而婶婶和大伯不管是非曲直骂了她,婶婶还说了许多伤她自尊的话。于是她离开了那个家,学也不上了,要自力更生。若云离家后,堂哥的债主要钱上门来,大伯和婶婶才知道错怪了她。

“没了爹妈,大伯一家领养了我,我离家出走,你又收留了我,我总是幸运的。”若云在说完故事时如是说。

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姑娘,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我发觉自己有思绪有些沉溺。

“若云,我刚认识一个流浪儿,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照顾他。”

“好呀,他在哪里?”她有些兴奋。

“不要回答的这么肯定。他是个感情弃儿,你愿意帮他抚慰受伤的心?”

“这个有些难,不过很有挑战性,他是谁呀?”若云好奇的问。

“你认识的。”

“我认识,谁呀?”若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脸有些红了。

“先告诉我你愿意帮他吗?”

“我试试。”若云装作想了想的样子“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只有你才能帮他。”我笑着看牢了她。

“只有我吗?”

“只有你!”

“我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呢?”

“领养他的爱情。”看着若云一步步掉进我挖下的陷井,我偷偷的乐了。

“领养爱情?”若云有些惊异的重复。

“对,领养爱情,你愿意吗?”我步步紧逼。

“我可以试试吗?”若云仿佛胆怯。

“只要你愿意。”我为她打气。

“那个流浪汉呢,我得先看看他,如果他长的不帅呢,我就不帮他。”

“你看我帅不帅呢?”我鼓足勇气把若云的小手抓在掌心,而她,居然没有抽出去,只是羞涩的低下了头。

“臭美了你!”若云捶了我,我趁机把她拥在怀里。

夜风是这般的温柔,隐隐传来打开宝藏大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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