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漫不经心地摸出看,屏幕上跳跃着他的名字,我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是他?原来是他?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为什么是他?
几天前,整理电话本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他的名字划掉,我想也许这个名字和这个号码对我已经不再有意义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留住了他的电话,象握着一把开启已锈迹斑斑记忆大门的旧钥匙。
他的朋友来我办公室,看见我桌上摊着的电话本,朋友指他的名字说,你记错了,多了一个数,快改过来吧。我说噢,却没动手,我想改不改其实都一样。
没想到,只一会儿,他的名字就这样瘁不及防地出现了。看着他的名字,我在发呆,错误地输入,居然会出来正确的答案?——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
“你好吗?一切都好吗?”遥远的他这样问。
我说还行……。一般……。麻烦……。
他说他下周要来。
我说哦,公事?
他笑了,他说不,他说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公事——就是来看你!——他一字一句地用力说着。
我还在发呆。为什么?我喃喃地问,象梦吟。
“我很想你!你让我担心!我要来看你!”他这样说。
为什么?我又问
他说因为我说了麻烦说了一般说了还行,他说我的脾气,不会轻易对人说麻烦的,所以他就认定了我需要他,所以他就要来看我。
“我一点也不爱你!从来也不爱你!你不要老记着我!别来烦我了!……。”这好象是我上次对他说的话,此刻淡淡地回荡在脑海,有点刺耳,也让我脸红——我以为他生气了以为他再也不会理我了,以为自己对他真有那么讨厌,可是握着电话,我想,都不是!
晚上十点多了。电话忽然响起,还是他。
这是周末,可他还在工作。他说现在正从办公室出来,往家走。我问他,从家到办公要多久?他说车程二十分钟吧。我听见他下楼听见他走到停车场听见他上车听见车在那个我陌生的城市穿行的声音,甚至我还感觉到车子穿过微黑的隧道,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握着电话在和我讲话。
他问我现在胖了还是瘦了?
我涩涩地笑着,说憔悴!
他说我那么楚楚可人的,一定有人疼吧!一定很幸福吧——我又笑了,涩涩的,我说哪里啊,对于周围那些生活一帆风顺没离过家没经过大事的同龄人来说,我是成熟的复杂的让人敬而远之的也许还是可恶的,与楚楚可人四个字毫不相干!他说不,他说我涉世不深他说我总是天真又心软不会保护自己,所以他说他要来,和我好好谈谈,要我学会保护自己。在有他和没他的日子里都要学会保护自己。——在他眼里,我还是十几岁小女孩那个样子,一如往昔。
广州的夜晚该有点炎热了吧?听着他说话,我在想他穿越黑夜的城市的心情,我在想他车窗外暧风拂耳的感觉——记忆跃到了几年前的北京。
每次在楼梯里遇到他,他总是问我,梅在不在,梅好不好。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每次都笑着告诉梅他的问候,梅一直喜欢你,听到了,就甜甜的笑了。毕业前我发现梅越来越忧郁了,但她什么都没说,毕业了便回到了家乡。而我们则留在了北京,并且很巧合地在一个写字楼里楼上楼下地工作。
有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光着脚穿着单衣站在北京街头回他的电话。电话打了两个多小时我都冻木了,我想他一定有事吧,不然也不会晚上呼我。
最后在电话里你说,其实你一直爱的是我。——我傻了。我说那你为什么每次都问我梅?他说这是羞涩的男孩遇到心爱的女孩的表现。
但是,晚了,已经晚了,你说得太晚了。我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他。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一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五六年里,我们一起看电影吃饭逛街游公园——就是不谈一个爱字。连手都不曾拉一下。
五六年里,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人,不曾改变,却看着他在走马灯似地换人。有一天,我说要把陈介绍给他,这是我的朋友,一个非常可爱的阳光女孩,父母都是高知,配他,正好。我们约了在NASA见面。
我和他出现时,陈和我另一个朋友已经在等了,她们看见我们走过来,很惊讶的表情。然后陈对我说,你们才应该是一对,走在一起那么和谐那么般配。我笑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人,看不见别人。
再后来他告诉我他要去新加坡工作了。我说哦,有点意外也有点留念,我想以后少了一个陪着看电影陪着逛街陪着聊天陪着吃饭的人了。我说北京多好啊,他不说话,我也只好由他了。
偶尔无聊时,我会在开会的间歇,给他打电话;偶尔他也会到北京来出差。我们一样吃饭看电影逛街游公园什么都不说。
有一年秋天他来北京,我们去玉渊潭去樱花。玉渊潭好大啊,我们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使劲说着话怕沉默的尴尬,最后天完全黑了,我们走累了,我也说累了,于是我们坐下来,一起沉默。
他忽然说,讨厌北京了,北京有风沙好脏。他说还是广州好他要把家安在广州。他说北京一直让你有种情结,他觉得北京有他的朋友,所以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来,可是……
我沉默地听着,我以为他真不喜欢北京了。
几个月后他在电话里告诉我,那一次在玉渊潭,他忽然觉得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我,失去了我,北京成了一座空城。
那时候我不明白。
再一次到北京,他已经功成名就了,在一个很有名的公司被称作某总。我却正走着背运,样样不顺。他请我吃饭,热气腾腾的火锅终于让我的泪浮上了眼框,我和他说着七小姑八大婆如何难处和他说着工作怎么不顺,说到难处眼睛就渐湿。他沉默地看着我,很痛心的样子,他说他希望我过得好。
走在隆冬的街上时,他忽然第一次拉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揣在你的兜里,我们双肩在十里长街走着。我的手在他的手里握着在他的兜里揣着很温暖。
然后我们去三里屯男孩女孩酒吧。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烛光在我们脸上摇弋。
出来时,走在使馆区的林荫道上,我们忽然站住,然后就相拥而吻……。冬日的寒风把树叶吹下来,落在我们身上,马路上开过的车的车灯打在我们身上,林荫道上走过的路人我们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那时,我是绝望到颓靡,他是心痛到爱怜。
仅仅一个月,我们这样相处了一个月,对于另一个他的内疚感彻底地把我击垮了,我没有办法在两个人面前演两幕剧,于是我就象空气一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任他百呼千唤也不露面。
他告诉我最绝望的时候,他想就在我家小区门口等,说总会看到我的。我说傻瓜,那个小区住着几千户人呢,有着好几个大门呢,你怎么能等能到。可是他就是这样持著的打着那些已经被废弃的不再会有人接的电话,一年多了,终于得到了奇迹。
现在没有了另一个他没有了任何人,我的心空了,也许可以容下他了。
可是我们却再也不会在一起了,因为他有了她。
我说好好珍惜吧,她对你比我对你好得多!
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人是要讲缘份的,感情要顺其自然,你看我们那么多年有缘吧可却总是没份,我觉得你是最好的可是我却没办法照顾你一生。
他说怎么来衡量爱情?就是你最痛苦的时候你喝醉的时候你最有成就的时候你想到的是谁?——他轻轻地说,那时候,我想到了你所以我爱你。
走过的路,不容回头;错过的事,不容再留,生活对于我们只是一个开头,路还很长。
最痛苦的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喝醉的时候,我想到了谁?
这个答案让我大吃一惊。
原来我骗了自己。
你相信这是一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