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末的一个夜晚,天空中乌云密布,骤风像发了狂似的不停地摇拽着屋外的几棵法国梧桐。倪娟在自己房间的桌上摊开一张纸,用钢笔写下了一封绝笔书: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受到他的愚弄与欺骗,已经看破尘世,只愿下辈子能做个聪明人。永别了,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以及所有关心我的人!
写完之后,她犹豫了半晌,最后终于横下一条心,打算从楼窗里跳下去,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倪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家中共有五口人,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两个尚未成家的哥哥,都是老实巴交的本份人。只有倪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自幼聪慧过人,性格活泼,爱说爱笑,待人真诚。十九岁那年,她正读高三,但因为家境贫寒,她不忍心看着父母将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全用在自己身上,所以早就瞑生了下学的念头。眼看周围的同学或好友都一个个下学,远走他乡去打工赚钱,她的心里也痒痒的,后来内心经过反复的挣扎,终于说服了父母及两个哥哥,从偏远的农村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
记得初来城市的那天,单纯的她犹如一只雏鸡进入了大森林,眼中心里都怀着几分惊慌与质疑,同时又有几分新鲜和刺激。通过拜访一家远房的亲戚,她迅速进入了一家服装厂上班,但因为不习惯黑夜颠倒的工作制度,不到一个星期就辞职了。
失去工作的她无脸再找亲戚帮忙,只好每天心情沮丧地在街头徘徊。也许是上帝对她的偏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认识了某大型酒店的老板,那是一个穿着入时,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士,自称自己名叫方杰,年方二七,尚未娶妻,然后双手恭恭敬敬地向她奉上自己的名片。倪娟的心马上就被这位帅气的年轻老板吸引住了。
得知倪娟正在四处寻找工作未果时,方杰热心地邀请她到自己的酒店去当服务员,他向她保证月薪不会低于八百元,并且根据酒店的经营状况还可适当地发放一定的奖金,加起来月收入当在千元左右。这对倪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酒店工作一个月后,她很快领到了第一份薪水,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她按捺不住激动,迫不及待地给家中发了一封平安信,并且寄去一张五百元的汇款单。由于她工作努力,踏实肯干,而且为人随和,因此与酒店的员工们相处得十分融洽。这时,老板趁工作之余开始频频与倪娟单独约会。这使倪娟感到十分荣幸,每次都欣然赴约。有时,他们会一同到江边散散步,然后方杰就会当她谈到自己的童年以及创业之初的艰难。倪娟猜想他可能拥有一百多万元的资产吧,可是他如今才二十七岁,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这是多么不容易呀?!不知觉中,她被他的帅气与智慧倾倒了。
在灯火辉煌的温婉的晚上,乘着倦倦的微风,他会像一个大哥哥更像一个亲人般的拉她到一间典雅的咖啡厅里小坐一番。他会娓娓动听地对她讲一些小故事:或许是她曾听过的童话,或许是一些老掉了牙的笑话,藉以引起她来发笑。即使她明明知道的,也会装作全然不知,然后还不停地问这问那,问得他似乎有点手忙脚乱,拆东墙补西墙地胡乱解释一通,她就会开心地微笑甚至大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即使是些十分枯燥的话,但一经从方杰嘴中说出来时候,就变得与众不同,十分有意味了。
除此之外,他还与她到卡拉OK厅唱歌,甚至教她学电脑上网等。他的细心与耐心,他讲话时的脉脉温情,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成熟男人的魅力,渐渐的像一粒种子在倪娟心中生根发芽了。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她将这种爱深藏不露的埋在心底,她相信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最让她心情激动的是:她发现方杰也十分喜欢她,这从他深情的眼眸中便可一目了然,她暗笑男人都是不懂掩饰的大傻瓜;同时,她心中隐约又有些担心,因为他们之间的年龄要相差七八岁左右,假设将来能在一起生活会不会有隔阂?
正当倪娟处在这种十分矛盾的心情中的时候,无意中从其他员工口中得知方杰已有女朋友了,而且谈了三年之久,原本打算今年结婚的,只是因为前几个月闹了一点别扭,所以双方最近一直没有来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倪娟感到自己如遭雷击,心中万分难受。但她是一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心想:自己算什么呀?不过是丑小鸭一个,人家可是堂堂的大老板,既有钱,又长得帅,哪会随便看上一个乡下姑娘呢?
通过反复的思量,她决定离开酒店,掐死爱情的花蕾,不让伤心继续蔓延下去。可当她向方杰递交辞职报告的时候,方杰竟呆了半晌,浑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久才轻轻地叹息一声说:“人各有志,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只是希望你能在临走之前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也是唯一的要求。”
倪娟慌惑不安地忙问他是什么要求?方杰说,他很想知道她离开酒店的真正原因,因此晚上想请她去咖啡厅好好谈一谈。方杰说,在茫茫人海中,他们相互间能偶然相遇也是一种缘份,而且此后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也许是后会无期,因此这最后一聚更显得意味深长。倪娟答应了,是因为她找不出理由不答应。
地点仍是以前双方所熟悉的那间小咖啡厅,只是心情发生了变化,两人各揣着心事,很久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闷闷地喝完咖啡后,天色其时已经不早,倪娟提出回去。方杰点点头,竟失魂落魄地将桌上的玻璃杯撞翻了。只听得“当”一声响,极为清脆,倪娟马上满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方杰声称自己没事,只是有点不太小心,然后付过帐,与她一同往回走去。回去路上,方杰主动向她提到了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情。他告诉她,以前说自己没有女朋友其实是骗她的,其实早就已经有女朋友了。
倪娟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这些话你不用当我讲,因为跟我没有一点点关系。
方杰露出满脸惊讶的神色,忙问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倪娟说你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从哪里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女朋友,不要总是想着去欺骗她,总是让她伤心。
方杰尴尬一笑,忙说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然后谈到自己是怎么和他的女朋友相识,又是怎么相知相恋的。他说其实自己和他的女朋友从一开始就性格不合,只因为是姨妈做的媒,父母强行要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而他又是一个大大的孝子,不忍拂了双亲的一片心意,因此才将关系一直进行到现在。但最近他的思想已经彻底改变了,他觉得那个女朋友与自己全无一点共同语言,很难以理解和沟通,倘若将来在一起共同生活,那简直比死还难受的。他说,到现在他犹似做了一梦,忽然间彻头彻尾的清醒过来了,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亲情只是在其次。倪娟对他的解释感到半信半疑,她听说过女性一旦陷进爱情的泥沼中后,智商便会为零,猜想自己是不是也这样了?不知不觉中,就要走到酒店门口了。在他们相互道过再见,将要各自回宿舍休息的时候,方杰忽地在她面前单膝脆下,向她表白了自己的爱情宣言,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多么的爱她,这段日子以来,醒时梦里,吃饭的碗里、喝酒的杯里,时时处处都是她的影子!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她,要是倪娟不接受,他就会一直跪在原地不起。
这种突如其来的求爱方式令倪娟始料不及,她心里扑扑乱跳,一下子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才答应要方杰给她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并答应他自己将继续留在这里上班。
几天后,她终于同意试着与方杰了解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这不禁使方杰感到心花怒放。从此每天清晨,当倪娟一踏进酒店的时候,就会发现在她工作的地方会放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起初她感到颇为意外,但很快她就知道了是方杰的杰作。在同事们羡慕的眼光中,倪娟感到了一种满足感,幸福将她单纯的心塞得满满的。他们的关系发展得极为迅速,超出了旁人的想像。开始只是偷偷地幽会,后来竟旁若无人地骑着摩托车四处兜风,方杰还特地为她配了一部小巧精致的手机。倪娟想,他反正有钱,便欣然领了这份人情。不多久,他俩便开始同居了,这一点也不出人意料,谁都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转眼就是春去夏至,有一天早晨,倪娟忽然觉得自己想呕吐,她原以为是生了什么病,偷偷地去了一趟医院,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这让她的心中感到有一丝不安。
思量再三后,她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方杰,并同他商量,希望能早点结婚。原以为方杰会为此欣喜若狂的,但没料到他竟显得极不高兴,并劝倪娟赶快将孩子打掉。他说,他们两人都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挑起家庭的重担。结婚不过是一种形式,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如今两人朝夕相处,过一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是更好?
但倪娟有自己的想法,她认为自己早已成了方杰的人,自己的感情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倘若时间拖长了,方杰哪一天移情别恋,自己不是倾刻间会变得一无所有?这种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有通过结婚这道枷锁,才能锁住男人浪子般的心。
双方的意见既然已发生了分歧,就难免发生矛盾和争吵。一个月下来,竟吵了个十回八回,虽然没有大吵,但相互间的感情已大打了折扣。一个要拿掉孩子,但另一个却坚持要留住小生命,立刻结婚。这种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激化。
有一天刚下晚班,倪娟想去超市购一件睡衣,因此要方杰陪她。但方杰却声称自己有一个应酬,不能同去。这使倪娟心中十分生气,心想没得到自己之前,他素来对自己都是百依百顺的,如今却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怎么也想不通,便赌气一人去了超市。
买完睡衣,天色已晚了,刚出超市大门的时候,她才发现外面正在下着倾盆大雨。她挥手招了几辆路过的“的士”,却没有一个是空车。此情此景更令她火上加油,心中好不烦恼。她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其实超市离自己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大约只要走十来分钟就到了,因此她将用塑料袋包好的睡衣叠成一个小方块,挟在腋下,然后另一手手搭凉棚,一路小跑了出来。
她的衣服很快就在大雨中淋湿了,由于路滑,她不小心地接连摔了两跤。她没有吭一声,爬起来继续前行。当她回到酒店门口,取出钥匙正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有一对男女正店内在哈哈大笑。那个女的她根本不认识,而那个男的即使生成灰她也认得出来,因为他正是方杰。倪娟不由得在心内冷哼一声,心想: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应酬,无非是同别人寻欢作乐罢了!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们两人竟甜蜜蜜地搂抱在一起相互亲吻起来,这镜头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得无比真切,倪娟感到自己连肺都气炸了,几欲晕倒,伤心不知不觉袭上心头。她故意不用钥匙开门,而是用手将门捶得“篷篷”响。当方杰迅速拉开卷闸门时,看到的是一个泪流满面的倪娟……
第二天,倪娟才知道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杰以前的女朋友。她感到有一种被玩弄和欺骗的感觉,心中既悔恨又痛苦,加上淋了一场大雨,马上就病倒了,还是同事送她进的医院。她接连住了三天院,高烧才总算退下来,但身子极端虚弱,浑身飘飘然如踩云端。令她愈加感到意外的是,方杰这三天竟没有来看她一眼。她心中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路已经彻底走完了。
她义无反顾地辞离了酒店,在一个较为冷清的小胡同租了一间房,打算一边随便找点什么事做,一边又准备瞒着方杰和自己的父母将小孩生下来。
时间很快到了夏末。一天下午,她感觉妊娠反应很强烈,而且心中发慌,于是忙到医院做了一次B超检查。等检验结果出来后,主治医生问她是不是有过先天性心脏病?
她点点头,忙问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医生建议她趁早将小孩打掉,否则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倪娟不由得一下子伤心透了,万念俱灰。若不是因为腹中的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她恐怕早已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这已经成为了她精神上的唯一寄托。如今,就连将孩子生下来这一点微渺的愿望也在刹那间成为了泡影,那么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倪娟所租住的房子在一条小胡同尾端的第五层楼上,靠北面有一扇小窗,临窗有一条狭窄的小街道。此时大约已至深夜,街道显得极为寂静。可就在这时,忽听得楼下街道上传来几声“匡匡”的狗叫,紧接着又是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夹着好几个人的吼叫。倪娟猜想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些对她来说都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倪娟叹了一口气,轻轻拉开窗——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此时又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微微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打算鼓足最后一口气从窗口里跳下去。不料就在此时,却听到了一声低微的呻吟。声音是从一处黑暗的墙角旁发出来的。倪娟定晴一看,才发现那儿隐约蜷着一个人。好奇心使她忘了自己是一个正在接近死神的人,竟不由自主地大着胆子迅速走下楼去,到了那个人的身旁。
现在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他仍在轻声地呻吟着,双手紧抱住脑袋,浑身缩作一团。倪娟猜想他一定受了重伤。“你怎么样?不要紧吧?”倪娟朝他靠近了些,轻声问道。
“我心里好难受,可能快要死了。快、快送我上医院……”蜷着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倪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扶起他,然后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一辆“的士”和三轮车,只好搀着他朝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院走去。她发现他的身上非常脏,像是被人用脚踹过;他的后脑勺裂开了一道口,她不小心碰上的时候,弄得满手都是鲜血,吓得她差点晕倒在地。
这个身材跟她差不多高的男人就这样一直被她送进医院,他受伤的脑部足足缝了七针。现在他正紧闭着眼睛,神色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刚才还宛如死灰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颜色。他有一头乌黑的卷发,鼻梁高挺,嘴唇上有一抹小胡子,看上去大约有二十五岁左右。倪娟不由自主地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半左右,她觉得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尽管她起身的动作很轻微,但还是惊动了病床上的那个年轻人,他忽地睁开了眼睛,满怀感激地看着倪娟,轻轻蠕动着嘴唇说:“谢谢你,小姐!你能再多陪我一会儿吗?”
倪娟犹豫了半晌才表示同意,然后轻咳一声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
“哎!”他叹息一声,缓缓地说道,“今天下班以后,我到一个好朋友那里聚了聚,边喝酒边谈心,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回来经过那条街道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帮劫匪,大约有十来个左右。他们其中一个用刀子抵住我背心,叫我不要出声,否则就一刀要我的小命,其余人便在我身上口袋里胡乱搜索,将我的手机、身份证和钱包全部都搜了去,然后每人又踹了我一脚。我忍不住骂了他们一句,谁知拿刀的那个家伙就势在我后脑勺上砍了一刀,接着这帮人很快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你还记得清他们的面相吗?”倪娟问。
“不记得了。”他摇摇头。
双方沉默了一阵,倪娟便声称时间太晚,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并劝他以后走夜路要小心,然后又替他付了药费。“我真的不知该怎样说,太谢谢你了!你的钱我以后会加倍还你的。”这个男人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芳名呢?”
“我叫倪娟。”倪娟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我的名片。”年轻人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轻轻递给倪娟,“幸亏劫匪留了一点面子,没有将这个也拿去,他们拿去了也没什么用。”
倪娟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幸运草装饰公司副总经理肖刚。最后面一排写着手机号和公司的电话号码。“你以后要是想和我联系,就打我们单位的电话,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愿我们能做个好朋友。”
倪娟微微一笑,然后揣着名片一语不发地走出了医院。奇怪的是,倪娟发现自己忽然并不想死了,回家途中她脑子里一直浮现出肖刚的模样……
倪娟不多久就回到了老家,将自己在外的情况如实地对父母讲了,并取得了亲人的原谅,这比什么都显得重要。经得家人的同意,她打掉了孩子,并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在家开了一间小小的副食商店,生意居然很不错。
人生中有很多一面之缘,匆匆离去之后,也许是终生不会再见。比如肖刚,虽然她手上一直都保存着他的电话号码,但是她从未拔过,她觉得这样做会是件相当无聊的事。
光阴荏苒,不觉已是两年以后。曾受过爱情伤害的倪娟早将方杰淡忘,她重新去了自己二十岁时所去过的那个城市,并用自己近两年积攒下来的钱开了一间规模较大的花店,请了好几个服务小姐,生意好得不能再好。事业上的成功使她淡化了爱情,这两年她一直没有谈朋友,她想这可能是自己已不再相信爱情,对它失望透了的原因。
那是一天清晨,太阳还没有破土。倪娟刚打开门。就发现门旁早已静静地守候着一个男人,看样子约有二十七八岁。倪娟觉得他看上去很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每天接触的人太多,自然会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熟面孔,这完全不足为奇。
“请问先生,您想买什么花?”倪娟用普通话温柔地问道。
“哦,我想买一束玫瑰花。”这个年轻人咳了一声答道。
“是送给您的夫人吗?”倪娟带着点玩笑的口吻又问。
年轻人似乎有点窘,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我还是单身呢。”
“您不会是送给您自己吧。”倪娟觉得十分奇怪。
年轻人摇摇头道:“是这样的,两年前的一天晚上,我被一群土匪打得奄奄一息,而且还抢去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后来幸亏一位好心的姑娘送我进了医院,并帮我付了药费。虽然我给她留了电话号码,并一直在寻找机会报答她,但她从不与我联系,这事可能会让我抱撼终生。所以,我只好在每年的这一天为她买束玫瑰花,然后系在气球上,让它随风飘流,希望它能飞到姑娘所在的地方,传递我的一片感激之情……”
旁边的一位服务小姐听着听着,忽然噗哧一声笑了,插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找到她吗?”
“我知道这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年轻人痛苦地摇着脑袋。
倪娟此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忽然想到了两年前的那天晚上,自己伤心欲绝,打算轻身的时候所救的那个青年肖刚,他的确曾给过她一张名片,但自己从未同他联系过。难道,肖刚这两年来真的对自己念念不忘,并一直在寻找自己吗?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她两年前匆匆而遇见的肖刚相比,容貌似乎不太像了,也许自己当时根本就没看真切,那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晚上短暂的一瞬间。可是,如果这世上没有发生相同的故事,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说讲的话语是真,那他不是肖刚又会是谁呢?
“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肖刚的人?”她踌躇了一会终于问道。
年轻人的神色显得极为惊讶,就像在忽然之间发现了外星人似的。“就是我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是——”说到这里,他忽然猛地一拍后脑勺道:“哎呀!你不就是倪娟吗?其实当花店门刚开的一瞬间,我就猜到是你了。但我们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一切又早已时过境迁,我不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告诉我,你真的就是倪娟小姐吗?”
倪娟很认真地点点头,内心里很为这个真诚的人所感动。
“太好了!”肖刚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老天待我不薄,终于让我再次见到你了。我长了这么大,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
受肖刚的盛情邀请,他们一同到茶庄喝过早茶,各自谈了近两年来的情况,以及对今后的打算。倪娟一直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梦中一样。
其实,在我们的人生中处处都充满着玄机,但又并不完全是天意的安排。谁也不能断言和阻止偶然相遇的人不能再相逢。
自此以后,肖刚隔三差五就会找倪娟约会。不知为什么,倪娟总是推说店里事多走不开,但有时不忍一再拒绝,也会迁就着答允一次。与方杰不同的是,肖刚是个较为沉闷的人,一旦该讲的话讲完后,就会很少再开口说话。倪娟觉得与他在一起相处,气氛总是显得很紧张。但这并不是真正她躲避他的理由。她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这一方面让她有一种甜蜜的满足感;但另一方面,因为方杰给她带来的感情创伤,让她结壳的心事到如今还有余悸,她不太相信男人,不太相信爱情,不太相信的事情其实还远远不止这些。
那是这一年初下大雪的晚上,肖刚约了倪娟出来,说是请她看这个都市里的雪景。倪娟并不想同意的,但因为肖刚提到这是最后一次约她,因为他与老板发生分歧,已经从公司里辞职,明天一早就要坐车回老家了,倪娟才不得不出来。肖刚从未提起过自己是哪里人,倪娟也从未过问,但听口音似乎是山东一带。
空气冷飕飕的,漫天的大雪纷飞,给这个烦躁不安的城市添了几分美丽与安宁;远处近处五光十色的灯火,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尘世仿佛变得飘缈起来。
他们在一条废弃的铁道上,踩着积雪默默地走着,好久都不说一句话。四周显得极为静谧,只听见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广场的大钟“当”地一响,才将他俩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倪娟终于小声说道。
“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没有其他,只是想对你讲三个字。”肖刚努力显示出很平静的样子。
“是哪三个字?你说吧。”倪娟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我爱你!”肖刚低声地说道。
倪娟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广场的钟声那样“当”地响了一下。这难道不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答案吗?到现在一切都成了现实。可是……“不可能……”倪娟轻轻摇头道,其实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于是肖刚没有再说什么,他俩很快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倪娟打了一把紫色的小伞,送他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昏黄的天空中仍在断续飘着雪花。“天啊,我到底是怎么了?谁能帮帮我呢?”倪娟在心中默默念道,心情显得十分烦乱、矛盾。
在肖刚将上车的一刹那,倪娟忽然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重重失落,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压住,非常难受。终于,她鼓起勇气朝他朝了朝手,示意他下来。
一瞬间,肖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怀着无比的欣喜跃下车来,双目炯炯地默然向她走了过去。顿时,倪娟觉得一种感觉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潜入了她的心扉。“也许这就是缘份,是上天的安排吧?”她想。她在轻轻向他靠近,不由自主的。紫色的小伞不觉滑落下来,伞把支撑在雪地,在这个充满诗意的早晨的轻风中打着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