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平凡得容易让人忘记的人。来自偏远山区的他从小就学会了自立和坚强,他并不优秀,甚至有些自卑,家世背景与平庸的长相让他只能安分的做一个普通人,做普通人该做的事。这个世界,谁不平凡呢?他总是这样安稳自己,对于现实,他虽有些不服,却也坦然接受。
见她第一眼,他就对她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语的感情,她像一快不小的石头,她的出现像是在他的心潭激起了一连串的水花。她是个温婉客人的江南姑娘,乌黑的长发似锦似段,娇小的她像一只温顺的白兔,安静,柔弱,总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她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裙摆在微风的轻抚下调皮的摆动,像跳跃的蝴蝶。她小心翼翼的向他借课堂笔记,绵绵的吴侬软语像是轻吟浅唱的古词,又像是在哼唱一首婉约的歌曲。他的脸红了,心在轻轻的跳动,他不敢看她的脸。他紧张的递给她笔记,她轻声说“谢谢”,他激动的连说“不客气”。她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抄录起来。他闻到她的身上有种很好闻的香味,像茉莉花那样清香,大概是如丝的秀发散发出来的香味吧!
他偷偷的看见他认真的抄录笔记,娟秀整齐的字像一朵朵飘香的栀子花开在洁白的纸上。他还得知,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小雨,江小雨。他在想,一定是她出生时,天正下着绵绵细雨,就像自己刚出生时,天空中堆着洁白的云,像棉花,所以,父母给他取名为云。想到这些,他的嘴角竟不自觉的上扬。
她似乎很喜欢坐在他身边,以至于招来其他同学异样的目光,这样一个如兰如雪的女孩子,莫不是喜欢上了这个长相一般,寒酸腐气的书呆子了吧?
下课后,小雨叫他一起去吃饭,他借故事情还没有办完,要她先去。因为他害怕小雨看还是让父母四处奔波东借西借好不容易凑来的,他不能对不起他们,他知道,在家里,弟弟妹妹正在烈日下跟着父母在田里干活,想到这些,他就心酸,愧疚。他只能节省开支,让父母轻松一些。
一日,他迟迟的走在最后,待食堂的人很少时,他才买了两个馒头,盛了一碗青菜汤,大口的吃去来。突然,她叫住了他,他惊讶的抬起头,见她拿了三个馒头和一碗汤,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笑笑说:“原来你在减肥呀,难怪会这么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继续啃馒头。她只吃了一个,将另外两个都给了她,她说:“你是男孩子,要多吃点,我在减肥,呵呵。”他竟有些感动,这么久,小雨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此后,小雨都会将没有吃的两个馒头给他吃。她的出现改变了他。
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他都会脸红心跳,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没有见到她时,他都会想,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见到时,他又会紧张的说不出话。看看自己,一件廉价的衣服穿半年,穿旧了寄给弟弟穿。长相平庸甚至有些营养不良,他不懂得如何浪漫,如何讨女孩子欢心,更多的时候,他是不愿意与更多的人接触,因为大家在一起时,互相攀比就会显露出来。他拿书将自己包裹起来,在文字的海洋里任意遨游。
他在校刊上发表了一篇名为《那些不再忧伤的日子》的文章。他用最平时朴素却又优美的语句描写她如盛开的莲花,开在层层叠叠的碧波中,更开在他的心里,他将对她的赞美与倾慕用文字表达出来,她拯救他走出了黯淡无光的日子,那些不再忧伤的日子,是因为她陪伴在左右。他没有用真实名字,而是用“紫陌红尘”来代替。
文章一经发表,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纷纷猜测是哪位才子能有这样流畅有优美的文笔。大家都没有猜到,“紫陌红尘”就是他,这个看似寒酸木讷的书呆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拿着校报满心欢喜的对他说:“云,你知道这篇文章是谁写的吗?”他有些激动,有些紧张,却自知不能说出口。他不敢承认,他怕她失望,他怕她拒绝他,会因此而看不起他。他摇摇头,她却激动的说,是晨风,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才华。他惊愕,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深知事情的真相,却无法向他说明。她这么高兴,她一定也很喜欢晨风吧!他有些失落的说:“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件事啊?”她微笑的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他更加难过,是好朋友,只是好朋友而已。
晨风是他的舍友,整日过着大手大脚的日子,他的家境很好,根本就不会懂得什么叫吃苦。他花钱很大方,对同寝室的兄弟也很仁义,谁有困难,他总是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只是,他习惯了说大话,不过整个人还是很不错的,长的英俊帅气,也很有幽默感,常常逗的女孩子开怀大笑。只是,他这次的玩笑开的也未免大了些。
晨风告诉他,自己恋爱了。他听后只当是听了一个笑话,因为晨风从来对感情都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的,他今天说恋爱,两天后就会说分手。当晨风说出“江小雨“的名字时,他失手打碎了手中的水杯,滚烫的开水浇在他穿着拖鞋的脚上,像是胶水一样粘在他脚上,他顿时感到疼痛难忍,眼角还渗出了泪水。晨风赶紧扶他坐下,神色慌张的询问他严不严重,他无奈的摆摆手。见他掉泪了,晨风调侃的说,哥们儿挺住啊!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咱现在就去校医院。他被晨风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去校医院包扎了。
几天后,伤就痊愈了,皮肤却还有些微皱。身体的疼痛似乎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心的疼痛却是好不了了。
晨风和小雨手牵手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两旁经过的人不时的回望。两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偶然遇见他们两,也只是打声招呼便快速离开,他怕自己会生气,会嫉妒,会将拳头挥在晨风脸上。他远远的看着晨风和小雨在风中轻声耳语,他的像是被千万蚂蚁啃噬。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也将他的心抽的更空,更远,望不到边。
晨风和小雨邀他一起去郊游,他百般推辞,他们也不好再劝他。他不想看见心爱的女孩和别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他不想让他们两个因为有他的存在而玩的不开心,不尽兴。可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什么也不是,懦弱,穷酸,心胸狭窄的小男人。他不配喜欢她,不能给她幸福,想到这些,他就越发难过,便将自己埋在书海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与非,爱与恨,所有的烦恼都与自己无关,他只是咀嚼文字,在文海里徜徉,在文字里得到释放。
他陆续在当地的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几篇文章,他不再使用“紫陌红尘”,这个笔名,而是用了兰舟催发。
“紫陌红尘”在校园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关注了。
春天的风,夏天的雨都让他有感而发。他变的细腻,敏感,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一个男子汉,为何会变得像女孩一样多愁善感。想想,全是因为她,放不下对她的感情和牵挂,他变得忧郁,他想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却又怕知道。他想时刻都见到她,却又在见到她时刻意躲避。
他放不下对江小雨的感情,他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过。可是,真当他要下决心忘记时,却发现,她已经占据他心里大半的位置,半颗心,他怎么会舍得下呢?
秋已经渐渐降临了,又叹天凉好个秋。她过的好吗?在总是这样问自己。
一日,她红着眼睛对他说,晨风和她分手了。这个消息使他竟有些狂喜,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突然,他又觉得自己很卑鄙,很恶俗。他拍拍她的肩,那样单薄的肩使他想要去抱住她。他说,没事的,想开些。她伤心的哭着,眼睛红肿,像两个红灯泡。她说:“晨风亲口告诉我,他并不爱我,只是觉得我清秀,单纯,他还说,当初发表那篇文章的“紫陌红尘”并不是他,他骗了我,还骗了所有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竟然说我喜欢的事“紫陌红尘”,不是他。“紫陌红尘”是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喜欢的人还是他,他怎么能这样伤我?”她不住的抽泣,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泪水顺着她的脸滴在他手上,一滴,两滴,他渐渐的觉得有些生疼,这泪水像刀子一样,在他的心上一刀刀的划着口子。他不再说什么,亦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紫陌红尘”,他知道,一切的存在都没有意义了,谁是谁,又有多重要呢?
他将她拥在怀里,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泪水湿了他的胸膛,顺着骨肉流进他的心里。他只是轻轻的拍着,喃喃道:“乖,不要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珍惜这一刻宝贵的时光,他拥着她,仿佛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他多想告诉她,有多么喜欢她,他曾经忧伤的岁月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多姿多彩。她的轻声细语像一串被风摇动的风铃。她不会知道,某一天,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喜好都和她的没什么两样。她就是另一个自己。
他就这样拥着她,他什么也没说,眼泪却不由得滴在她的青丝上,她这样伤心,他亦痛苦,原来,爱一个人会这样痛苦。爱其实并一定要将其占为己有,而是对方幸福快乐,自己就会跟着开心,可是,她这样难过,他又如何能高兴的起来呢!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全世界最应该唾弃的自私鬼。
毕业后,她回了杭州,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仍然留在这所待了四年的城市,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难以割舍的回忆,有他的理想,是梦开始的地方,还有她的身影,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深知,也许这一辈也见不到她,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挽留她,以什么身份去留住她呢?他舍得她走,这里是她的伤心地,他怕她会触景伤情,会过的不开心。江南水乡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如此细腻的女子,他亦不舍她在没有一个亲人的异乡忍受着风沙来袭。
他闭上眼睛,这场无果的暗恋该结束了吧!她会在家乡找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她会生下一个和她同样美丽清秀的女儿,她不会再哭的像个小孩子,即使难过,伤心,也会有比他厚实的胸膛去依靠。她会过的幸福的。
天空又飘起了绵绵细雨,阴雨连连的天,有她的笑脸。江小雨,你还好吗?抬头看着窗外的雨滴,他的泪在心里流程了一条深深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