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记不得我是哪一年开始记得他的生日,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记不起,这是他忘记的第49次了罢。我想,年轻的时候受了恁多的苦处,无瑕记得出生的日子,成年了伺候田地忙生意,油盐酱醋两儿子,也挤占了关爱自己的空间了吧。
为人子,我替你记着,以后你会更加健忘,我一直替你记着,就像你记得我的生日一样。
是的,他能记得我和弟弟出生的日子,前些年岁,我与弟弟都在他膝边的时候,每每到了生日的时节,他总是笑呵呵地回想当年在家乡简陋的医院里,我和弟弟出生时候的模样,他总是那样和妈妈一起夸张的比喻:你生下来,可以直接塞到你爷爷皮鞋里头的大小,看吧,这么多年,长成这么大的个子……
他和妈妈都知道,长的个子而已,在他眼里,我永远是孩子,即便是百年之后,他在里头安眠,我在外头跪泣,我身后也会有他疼爱不完的孙女或者孙子,我那时候,我依旧是个孩子。
生日过了四十九个了,只是空空的过着,他还是往日一般容易对自己满足,紧紧敦促自己,停歇不下来,前些天给妈电话,知道腰又闪着了,只是粗粗地打了个点滴,又摸起车来做买卖,我让他歇歇,答案一如既往:多少年的老毛病,歇不歇的都一样,有什么两样。每天还那样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辛劳,到底是记不得给自己放个小假,因为两个不肖子,缠命鬼一般,让他觉得不熬钱端的是不成的。
其实,他一直有理想,却在我和弟弟身上。
小时候怕他怕到骨子里去了,他待在哪里,哪里就是坐了个活阎王,我这小鬼儿躲得远远的,竹竿皮带全招呼,看不得他上气抿嘴,腿会筛糠一样抖,魂都七零八落碎得遍地都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躲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还学会了顶嘴,他也不言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忽然又那种感觉,老爷子双鬓落霜,终归是垂老下去了。
现在每天给他电话了,爷俩聊到开心,倒越发像是老朋友了。是啊,打我小时候的忘年交,从我孩提刻的莫逆友罢!尊卑之外,他多促我结婚生子,说到兴头上,我都觉得他的眼睛放光一般闪亮亮的了。这便是他的梦想吧,我参天大树终有根,回到淮北,娶妻生子,在他膝下绕着,吵闹着,纷扰者,暖和和的,热腾腾的,他生怕我读了博士走了远,和母亲一般害怕,捉不到我,看不见我,想想这些,他总是带着些许暗淡的颜色。
他是我的父亲。
老爷子,生日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