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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

  听母亲说,我的祖父在她还没有嫁到我们家来时就辞世了。祖母也就变成了一个负担沉重的寡妇——膝下四子均未成家。于这样的家境再嫁亦是不可能了。毕竟那个年代谁都不想把自己碗里的饭分给四个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外人——我的叔父们。好在祖母也并未想过再嫁,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倒了,她并没有软弱的哭天求地,而是咬紧牙关把四个儿子拉扯大。叔父们也都懂事,一家五口相互扶衬着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如今的祖母早已是年过花甲即将古稀的蹒跚老人。花白的头发稀疏到可以看见头顶上的皮肤,眼睛周围积攒了一圈圈松弛的皱纹,躬驼的背影已经很难让人再相信她就是那个凭一己之力相继为四个儿子成家立业的“铁人”,这是村里老人送给她的外号,我亦明白这个外号后面曾经背负的辛酸与苦难,于那些性格软弱之人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于我的祖母,也许就是梦魇之中的惊醒与早起晚归,披星戴月的巴结日子。

  

  儿时的印象与现在的对比,唯一没有变的是祖母依旧保持着常人难以跟得上的脚步。用祖母的话说,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衣食难弄,就得舍命得过,努力的干,幸好那时候赶上了承包责任田,干得多少就都是自己的。于是就练就了这来去匆匆的好腿力。

  

  祖母的要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以至于那些年纪轻轻抑或年过不惑的女人们因故守寡的都跑去问她那些日子(我祖父刚去世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说着她们就又想起自己口中那“挨千刀的死鬼”,又哭骂起来。祖母并不去哄慰她们,递过一杯茶,坐在椅子上边捶腿边说:“咋过来的?哭够了就不哭了,也就过来了!”寡妇门哭罢,拿过祖母肩上搭着的粗麻布手巾擦一擦脸上的泪,接着又拉起家常来,祖母也不嫌她们烦,就坐那听着。

  

  祖母把自己一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后辈们身上,起初是父亲和三个叔叔,四个儿子相继成家,熬上孙子了,又把精力放在我和后面的弟弟妹妹身上。一次我从父亲口中得知祖母当年惩罚他们的捣蛋闯祸用的是胳膊粗的木棍,把叔父们叫到屋里,关门,之后就听到告饶声混杂着哭声,而且“打得相当疼”。但对他的孙辈们,却又舍不得打一下,唯一的武器就是到我的母亲和婶婶们那里“告御状”,婶婶们按住孩子便打。这时祖母就看不下去了,一边拉一边骂着“死妮子,下手这么狠,打出个好歹来咋办?!”一面把孙子护在自己怀里,一面又用那双枯瘦粗糙的手擦去孙儿们脸上的泪和因张口大嚎从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

  

  祖母毕竟老了,岁月行匆,也很难见到她精神矍铄的神色,叔父们不允许她干活了,一个忙人一下子就闲了下来,总会显得不适应,此时才倍显孤独。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祖母和那些神神叨叨的老太太们信起了基督,三餐之前总要念叨些什么。有时候我去陪她解闷,推门便大喊“奶,我来了。”她也不搭理我,就站那对着十字架虔诚的祷告。对此我是完全理解甚至有些感动的,因为我知道祖母并非不爱我们了,她的年纪不允许她再如从前那样为整个家族付出了,她只是换了一种在她认为可以的方式为我们祈福。

  

  她的心里还在忙碌,从那一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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