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写我的妈妈,只是那时的敬仰很纯粹,仅仅是因为妈妈给自己的照顾,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也成了妈妈,我在沉沉的体味里再去解读妈妈,才发现以前的感激是多么的淡薄,我忍不住想告诉大家,我的妈妈真的和周围的妈妈不一样。她的干练无私,善良纯正,都远超出了一个女人都达到的程度。最难得的是她的隐忍和宽容,她用自己的质朴,本能的书写着人生的感动,感动了亲朋好友,感动了街坊四邻,感动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我自知我还达不到母亲的境界,不过我一定会让母亲为我骄傲,因为我爱我的母亲,而我母亲对儿女的唯一要求是出人头地,执拗的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成为人上人,这种坚持使我们这对农民的儿女一直过着伙伴们向往的高水平生活,相对的母亲就比别人的母亲过的简约点。令我羞愧的是,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全力回报我的母亲,我把什么都当做了自然而然,有点游戏人生的意味。对生活的要求我向来是没啥要求,也不太喜欢给自己下任务,我的散漫被母亲当做是有福的象征,她从不试图纠正,只是默默的承受着我带给她的麻烦,麻木着我也感动着我……
母亲去了北京,我忽然很想她,她的点点滴滴,如平缓的潮水,慢慢的漫过我的心海,轻轻的冲刷着我日渐冷漠的厚障壁——这是岁月的残酷的沉淀——我一直以为它应该是层保护膜,其实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消极的逃避,那些逃不开的人事,总会毫无预警的闯进我并不平静的心海,迫害原有的和谐,使我很不成熟的陷入某种漫无边际的沼泽里,浑身是劲儿使不出来,只能停下来用更大痛苦来来平息很大的无奈。其实如果和母亲相比,我根本是在无病呻吟,我的母亲她的过往如果换了别人可能会自杀或者疯狂,但我的母亲却用爱和珍惜书写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我母亲出生在一个多子的贫困家庭,为了生计她被送给了我外婆,母亲童年是在外婆的小心眼和外公的坏脾气中郁郁寡欢的结束……由于外公的去世,十二岁的母亲以优异的成绩辍学,变成了队里最少小的女劳力,母亲用自己的勤劳,呵护着自己的弱弟寡母,艰难道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外婆时常告诉我母亲初次下地,是用扁担挑红薯,母亲挑的太多,刚一起身,扁担就断成两截,那年母亲十二岁……
生活的困难并没有唤起过谁过分的同情,当然以母亲的性格她也不稀罕这种廉价的心情,她从不叫苦,以致于我从不敢将一些弱智的形容滥用在她身上。
为了生计母亲没有空闲的时间,别人歇晌她换劳动方式,她割完麦到地里拾麦穗,拾完麦穗拔麦根,收豆子也是如此。外婆说当时队里的庄稼连年丰收,顺手牵羊成了当时的潜规则。但母亲却从不让自己随波逐流,她少小就显得和别人很不一样特性。即便如此还会有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到她头上!有一次队长楞说她偷了棉花,受了侮辱的妈妈和队长辩理,赢了官司穿了小鞋,队长变着法的让她多干活,为的是母亲能低头认个错,母亲并没有被过重的劳动量吓倒,为了不被队长小看她顶着烈日饿着肚皮在地里拼命。瘦小的她用自己的坚贞不屈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她赢得了全村所有人对尊重!
母亲的勤劳使她的青少年在沉重中充满成就感:外婆家虽然没劳力,外婆又体弱多病,她们每年依然有吃不尽的粮食,看得劳力大户都眼馋。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定格,我相信母亲会很快乐、很满足。不幸的是,人会很快的长大,母亲和舅舅都长大了,到了母亲该在我家继续受苦的年代!
外婆家成分不好,舅舅又生性懦弱,人打起了换亲的主意,母亲别无选择,进了我们李家门。我父亲是个孝子,我奶奶又最能平地起风波,自从母亲进门,虽然时时留心处处在意还是难逃奶奶责难!母亲在外婆家一直当劳动力,对家务事上有点手生,奶奶千方百计为难她,可怜的母亲,不仅成了我家的劳力,还兼保姆!而且奶奶总是把好东西留给爷爷,次一点的是小叔,父亲大概也可以吃饱,母亲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听母亲说过有一天她半夜起床在地里干活,回来的早饭是面水,里面还有烂得捞不出来的饺子!母亲喝着有自己眼泪面汤,完了是地里极重的劳动!
母亲的从不抱怨变成了奶奶变本加厉的资本,他指示着父亲给母亲生气,不明就里的村里人还以为母亲真想奶奶所描述的那种人,母亲受尽了屈辱!为了不让外婆操心,母亲很少回娘家。我姑姑却三天两头住家里,就是在外婆家她也从不上地,回来了是串亲戚就更不用去了。每天有奶奶的小灶保养着,还想对母亲指手画脚,母亲总是大局为重从不给她们计较,但麻烦并不因为她的宽容而减少,母亲的劳苦更重了!
被母亲忽略掉的那些小事,总被周围的奶奶们传达给我,她们在为母亲抱不平,也希望作为女儿的我能给母亲应有的补偿。据说有一次母亲气死在当院里,我们一家人都无动于衷,最后被邻居送进卫生所。母亲从来不说这些,她也不计较,但有些在别人看来很小的事,母亲却记得很清楚。母亲的饭食平常都是最下等的,逢年过节,会象征性的吃点好的,那可能是八月十五,母亲刚拿起一块白面馒头,牙牙学语的我就惊奇的问妈妈:“你怎么也吃这个?”母亲流泪了,虽然母亲最终归结到是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低下,但我知道,我无忌的童言深深的刺伤了母亲。我母亲甚至还记得我和爷爷的一次冒犯式的对话,又一次我问爷爷狗咬人不,爷爷说咬,我问爷爷如果咬他了咋办,爷爷说我胡扯。由于没有明确的答案,我就帮爷爷出注意,我说:“爷爷,如果它咬你的话,你就也去咬它!”母亲每次说起这事她都笑。虽然我是那样的不好意思。
我和弟弟都用自己的生命成长,见证着母亲的辛劳,我是农历的九月二十六来到人间的,当时正是秋收季节,母亲拼了命的在地干活,回来还要做手擀面,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做好这一切的,因为我下午就出世了!我并未得到家人周全的照顾,母亲生下我之后,自己换掉床单,重新铺衬好,这些都是我在听母亲去安慰别人是偷来的,每次都有流泪的冲动。
不仅如此母亲并没有因为我在家中提高地位,你可能觉得是因为我是女孩,其实不是,奶奶最喜欢女孩,相比弟弟,我还是比较得宠的,我得不到照顾只是为了对母亲发难,我的尿垫都是母亲自己去洗,因为奶奶认为男人不能做这个,她也不会去做。母亲由于营养不良缺少奶水,奶奶不为母亲进补,却想出一个那父亲到河里捞水的绝招,说是古时传下来的,父亲站在河中央,用罩滤打水,也许有人不知道什么是罩滤,在农村到现在还离不了!就是用竹糜子或者细铁丝编成的漏水性能很好的一种淘麦,淘米的用具,用来打水的难度可想而知,不仅如此,捞一次水还得按自然顺序查一次数,数到一百为止,少查多查都得重来,父亲几次都查不准,水又比较凉,父亲回家时相当生气。母亲每次说起这事都因父亲气急败坏的形状而发笑,全无半点计较!
外婆送来的鸡蛋被奶奶藏了起来,母亲的月子几乎没有什么营养,奶奶也从未想过要用心照顾妈妈,母亲饿出了毛病,直到现在,她突然会饿得全身无力,头上还冒虚汗。我可怜的,让人敬佩的母亲!由于吃水不方便,母亲为了减轻父亲担水的压力,未满月便到河里洗东西,由于母亲在繁重的劳动中得到很好的锻炼,竟没有落下什么毛病。母亲要求我在婆家也不能太娇惯自己,我听了妈妈的话,生活得很愉快!
弟弟的出世差点使他们母子同时丧命!由于难产,弟弟生下来就没气息,母亲也大出血,好在上帝眷顾我们,经过收生婆简单的处理,母子平安!弟弟生下来家人都没报什么希望,那个有经验的收生婆先是往弟弟口里吹烟气,然后是折关节,最后是掂着脚用力拍打,弟弟走上工作岗位时体检找不到肾,医生问怎么回事,母亲说起这段陈年往事,母亲非常担心弟弟,后来在更仔细的检查中,发现弟弟的肾在肚皮底下!可见当时的境况!弟弟刚一出世各种针剂加身,和他情况一样的另一个孩子成了痴呆,弟弟却是个人见人爱的聪明孩子,这里面可能真有大神迹!
弟弟给母亲带来了更大的快乐,然而家庭却再次经历巨变,姑姑和舅舅闹了矛盾,在奶奶的和小叔的支持下闹离婚,父亲连一个中间立场都不站!由于母亲从不在外婆面前诉苦,外婆以为母亲很幸福,为了我和弟弟的缘故外婆不许母亲离婚,但奶奶和小叔却想逼走母亲,为的是能给小叔娶一房媳妇。为此更难听的话象石头一样砸向母亲,说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走,怎怎样。母亲的灾难她选择了独自承受,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母亲每时每刻都在流泪,人前的强颜欢笑更让人心酸。母亲经常回外婆家,也带着我,我的体弱多病使我很瘦小,去外婆家老是趴在母亲瘦弱的脊背上,母亲的泪水雨点似地砸向地面,从我家一直落到外婆的村口,我们照例在村外歇歇脚,母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和每个认识的人微笑着打招呼,见到外婆更是从不留漏分毫!天黑以前还得赶回我家,将近二十里的路程,没有一个人接送!而且每次都被外婆很正面的教育,外婆定案,没有母亲回旋的余地。走出村口,母亲的眼里又开始落雨,点点滴滴一直都寄存在我心里!我家的村口也是母亲整理情绪的地方,在那里埋下母亲太多的眼泪!
母亲笑颜如花的和每个人打招呼,没人看得出她的伤悲,只有她背上的我,一直目睹着她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我老是问自己,我该怎么去回报我的母亲?现在我的泪水落在键盘上。母亲,我始终没能回答自己!
那段太难走的时光,一次次把母亲逼进死地,那天刚下过暴雨,东河涨满了水,母亲端着衣服去河上,弟弟才牙牙学语,却看出来端倪,他大哭着拉住母亲不放,母亲怎么哄也不行,就是不让母亲去,后来母亲打了他,他还是不肯松手,直到邻居赶来!我老是想我的家人哪里去了?我奶奶是从不下地的,我弟弟那么凄厉的哭声居然唤不出自己的奶奶,我憎恨这份冷漠!
还有一次,我母亲用水冲好老鼠药,愣是被弟弟的眼泪融化掉那必死的决心!弟弟在懵懂时做着常人无法明白的事,挽救了母亲,也挽救了我们二十几年的幸福!为此我感谢弟弟,只是这份感谢让人如此的辛酸!
我们在母亲的娇宠中逐渐长大,弟弟少小时的出类拔萃给我们一家人带来了许多欢乐。我们的家庭公案在母亲无原则的退让下终于不那么激烈了。奶奶也渐渐的明白了母亲的好,邻居们更是喜欢母亲这个细致入微、没有私心、尊老爱幼的、她们女儿似地邻家媳妇。父亲进了村委,几乎脱离了劳动,母亲不让他因私误公,繁重的体力劳动几乎完全落在了母亲肩上!母亲瘦小的身影总是第一个出现在田间地头,天黑了母亲还没有回来,等待母亲的焦虑到现在还使我怕黑!
母亲热情好客,每个到我家办事的人都能带到贵宾般的礼遇,母亲总是把家里的饭菜放在一边,重新生火去招待那些还没吃饭的找父亲办事的人。农村的条件差,有时家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招呼客人,父亲总会不痛不痒的说声随便点儿,但母亲从来不是随便点儿的人,为自己她从未向别人借过什么,为了四乡赶来的农民她总是想尽千方百计让每一个去过我家的念念不忘,虽然这不是她的预期目的!她总是说,要不是我父亲处在这个位置,那些人是请也请不来的!
母亲总是关注着别人的苦难,她给人的永远是雪中送炭的感觉,儿且从不图什么回报,我有个婶子,又一次带着他的儿子到我家玩,她儿子饿了,我母亲拿馒头给他,小孩吃得太过香甜,让我母亲觉得不对劲儿——因为我两家相距较远,我母亲不太清楚——我母亲非常委婉的问及那个婶子家的近况,原来她家的麦一直不够吃!我母亲马上就借给她家几袋麦子!又源源不断的把一些生活用品拿给她!
邻居中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老是偷拿别人的东西,邻居都挺厌烦她,只有我的母亲同情她,虽然这份同情并没得来好报!她依然故我的偷我家的东西,甚至是贵重的,我母亲却把她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
父亲在村委时,求他办事的人特别多,而且还有不正常的事情发生,我母亲却不许父亲和任何与良心相违背的事沾边儿,记得那是九零年前后,村委扶持我们那片养鸡,父亲可以办来无息贷款,央求的人特别多,母亲要求父亲公心为重,我们家不能去争!得到贷款的人很过意不去,有的坚持要送东西,都被母亲委婉的原封不动的退回。那年特别成功,养鸡户都见了效益,就不断有人送些鸡子来,父亲也认为这没什么,但母亲坚持认为农民不容易,又怕驳人面子,总是踏着暮色,诸家给人退回去!
记得又一次,一个小队干部给我家背去了几袋小麦,说是队里分的让喂鸡,母亲问是不是每家都有,他没了言语,母亲坚决不要,后来才知道是救济粮,母亲私下里相当生气,拿别人的救命粮拿来喂鸡!母亲说亏他们想的出来!
母亲因为无私,所以无惧,她的正气在村上是出了名的。九零年被评为三八红旗手,这件事让母亲难为坏了,母亲从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她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取宠的因素,她只是那样的人!母亲拼命的往外让,无奈上面已经定下了!母亲说那次开会像做贼一样,最怕的是遇上熟人!母亲的奖状一直被我珍藏着,我觉得那是她应得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