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前的八月,阿嬷失明了,在那个浩月当空的中秋,失明的阿嬷抱着我痛苦失声,她枯瘦的手指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他看不到皎洁的月亮,她也看不到我的脸了,我的脸在她枯瘦手指的抚摸下挂满了泪水。我一再抑制着自己放出悲声。不断的向念叨着一些安慰之类的话,可我明白阿嬷再也看不到所有亲人的面孔了。
“我怎么能瞎呢?我还要看你嫁人,我还要抱抱我的重孙子呢?”。阿嬷是我的外婆,我是阿嬷最心爱的孙女,我是她带大的,她爱我超过爱她所有的男孙。我知道晚年的阿嬷就有了这样的一个梦想,看我领进一个好孙婿,为她生个天真可爱的重孙子,尽管那年她已有了两个重孙子。可是这梦想的实现还有日期吗?
我注视着阿嬷的脸颊,也许由于岁月的风霜,阿嬷脸上已没有多少肌肉了,只是薄薄的一层皮肤包裹着平平的颧骨,皱纹和老年斑紧紧的堆积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苍老。是啊,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岁月也应该在阿嬷的面容上有所表示了,只是我的目光,常常游离于亲情内外,我无法实现阿嬷的梦想,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事业的定点。所能做到的,也只有慢慢地梳理阿嬷的头发。
梳理阿嬷的头发,也是在梳理一种亲情啊。遥想当年,我是不是也躺在阿嬷的怀里,任她抚摸我的头发和脸颊?时光无声的交织在一起。我知道我在阿嬷的怀里撒过娇,我知道我那时从没有刻意地去注视过阿嬷的长发。如今,阿嬷灰而软的头发就在我的手指上轻轻划过,小梳子是我发挥亲情的最好表现方式,我轻轻的梳,我柔柔的梳,我不厌其烦的梳,那是一种河流,我沉缅其中而无法自拔。
那一年,有时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竟做了原来我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我为阿嬷洗澡梳发,我为阿嬷洗脚剪指甲,用薄薄的刀片削去她脚底上的厚茧。为阿嬷做爱吃的饭菜。甚至用手指帮阿嬷从肛门里抠出干硬的粪块,阿嬷常常双手合十,为我祈祷:“菩萨,给我孙女找个好女婿吧。”
而这样的亲情,对阿嬷,对我还有多少时间呢?一年后,阿嬷去世了,灵车慢慢地驶远,但并没有把我和阿嬷越拉越远。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阿嬷早已不在,但每每记起,就象是在昨天。
阿嬷,如有来生,您愿意让我再做您的孙女,再为您梳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