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奔丧
2010年3月16日星期二阴转晴
外公去了,祖辈中的最后一位至亲的人——外公去了,昨天去的。我们今天才从遵义赶回去。此刻,我和妈妈、哥哥嫂嫂正在回家的路上。人已走,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又能送上一程吗?三天前,我曾随幺舅回家看望外公,那时他已躺在病榻上滴水不进,几不能言。他已油尽灯枯,虽尚有细微气息,其面容蜡黄,血色全无,枯瘦干瘪,实与死者无异,八十六岁的老人了。外公患病已有月余,夜尿频多,心情烦躁,吃睡不安,在老家医治一段时日,不见好转,后移至湄潭,仍无起色,不得已,幺舅立即接往遵义县医院。在这里,外公的病情得到抑制,抽了数次腹水后,腿上的浮肿消除了,可是,他仍然睡不好吃不下,脾气还更加暴躁……
我曾在医院服侍他老人家整整两个晚上。为配合治疗,医生在他的尿道插入管子,外公实在受不了,老人几时受过这种罪。他烦躁他发怒,脾气忽好忽坏,白天夜晚也不能入睡。他总想小解,好几次他急了便一骨碌爬起来,全然不顾插满全身的针管。重症监护室里哪能容他如此不要命。我多次劝他求他别起来,他却仍然一次次爬起来,性子急的我实在没办法,便大声呵斥他,甚至好几次强行摁住他。外公性烈,怒火冲天,大声嚷着要我干脆砍死他算了,他又不是犯人,为何要把他关在这里……唉,我真是太不孝,我太对不起他老人家!现在回想起来,老人临死前还被我们送进医院活受此罪,我们太对不起他,可我们也是一心想治好他啊。
回家途中,我一直想着外公的一点一滴,想着现在已是徒留一具尸身的外公。我吟出几句话:
(一)
此去黄泉,天堂地狱未可知;
他年能会,阳世爷孙岂相识?!
(二)
群山巍巍,静肃无声天昏昏;
百川滚滚,奔腾怒吼地沉沉。
还未吟完,我早已泪如泉涌,不能自已……
赶到老家后,在四舅家的堂屋,我们看到了外公,我们看到了一动不动的躺在木板上的外公,我们看到了早在昨天中午就魂飞魄散的外公,我们看到了左眼睁还得大大的外公。外公他死不瞑目!或许外公还有一些事放不下,这个世界值得他留恋的实在是太多了!外公育子有八:六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昨天走时却有三个子女未到,远在广东的三舅此刻却仍在返乡的途中。望着死不瞑目的外公,我莫名的悲痛。我上前去想帮他合上左眼,却怎么也合不上。
我在外公灵前随做法事的道士作了一会儿揖。灵堂外,高悬一副对联:
考恩深重千秋垂,儿情微薄百世酸。
在满是锣鼓声和诵经声的灵堂里,我想出两句话:
锣鼓声声,音容渐远徐前行;
诵经阵阵,阿弥陀佛渡亡魂。
在我的学生过生日时,我经常给他们写嵌名诗,即根据该生的名字、个性及表现来写,其诗必须包含他们的名字,内容围绕批评激励展开。外公在世时,不孝的我从未在他生日那天为他做过什么,也从未在他的生日陪过他,更不要说为他写诗了。现在他死了,我却为他写下一首嵌名诗:
育子有八,敛财无几,长相厮守黄土地;
晚景日下,正奔八七,倪氏列宗却添一。
这几句话大致概括了外公的一生。外公姓倪名子财,一生辛劳却从不理财持家,只知干活、看书。外公最喜欢读《三国》、《水浒》、《杨家将》,还有《岳飞传》。可是,外婆去世后他就不再看书了。外婆去世已有10年。
外公啊,如今您已舍我们而去。如果您和外婆在那边还可以相聚,您会再拾起那些久违的书吗?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