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哥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妈妈身体不好,想来市医院检查,大约在九点多钟到我这儿。放下电话,我的心有些不安起来。妈妈到底生了什么病,哥哥虽未告诉我,但可以想见,病可能不轻。妈妈过去也经常有些小毛小病的,但她很少吃药打针,总是撑撑熬熬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到村里的医疗站去拿点药,镇上的卫生院几乎没去过,一方面是舍不得花钱,另一方面也没这个功夫,更不要说市医院了。这次主动打电话来要到市医院检查,说明问题可能有点严重了。
九点钟不到,爸爸和妈妈就到了。妈妈的身体很瘦弱,精神也不太好,看上去有些心事忡忡的样子。爸爸倒开朗,还是有说有笑的。我问妈妈什么毛病,妈妈说,就是心里难过,饭吃下去像阻在心里似的。在医疗站、卫生院都看过,也吃过药打过针,可就是不见好转。爸爸说,还是老胃病,我说没事,她不放心,要来查一查。妈妈说,没事才好哩,就怕那个病……我安慰妈妈说,不会的,不会的,不管什么病,彻底查一下,这样既可放心,也好对症下药。
我带妈妈到第二人民医院,找到一位在那儿当医生的朋友。我将妈妈的病情告诉我的朋友,朋友帮我找了最好的内科医生进行检查,并去做了钡餐透视。妈妈除血压高点外,食管、胃肠道没有任何问题。医生给妈妈配了一些药,并叫她放心,只是要多休息,不要劳累。我的心也放了下来。配药的时候,爸爸要给钱,我说不要你给,这点药费我把,给妈妈看病是儿子的责任。
过了大约不到十天,哥哥又打电话来,说妈妈的病情没有好转,到底什么毛病,上次可能没查出来。我说,让她再来查,这次做胃镜,查个水落石出。第二天,爸爸妈妈早早就到了我这儿,我带他们到中医院。进了胃镜室,医生叫妈妈在检查台上睡下来,用一个圆形的套子套住嘴,使嘴张开,然后把一根装有探头的长长的皮管从嘴里伸进喉咙、食管、胃部。过去曾听人说过,做胃镜人非常痛苦,谁都怕做胃镜。可妈妈这次一点儿都没有怕的感觉,医生叫怎么办就怎么办。由此可见,疾病也可以增强人的勇气,而这种勇气的基础是盼望病能治好,彻底消除痛苦。我和爸爸站在妈妈旁边,眼盯着彩色屏幕。屏幕上妈妈的食道、胃肠道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我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也不眨,胃镜的探头从妈妈的食道探起,一直到胃部。我的心紧张地悬着,生怕在屏幕上出现任何异物和不好的征兆。还好,直到全部检查完,只在胃的下部发现一个很小很浅的红斑点。医生说,是慢性浅表性胃炎,没问题,吃点药,注意保养休息就行了。我的一颗心才完全放了下来。我和爸爸把妈妈从检查台上搀下来。妈妈听医生说了结果,顿时也轻松了许多,精神好像完全不同了。妈妈说,我已做好了是那病的准备,可要果真是那病,我又心中不甘哪,现在好了,放心了。
我拿着检查结果,领着妈妈到内科医生那儿去开药。医生说了几种药,问家里有没有,妈妈说还有。医生说继续吃那些药。医生又说,关键要消除心理负担,不要劳累,注意保养。
离开医院,我和爸爸、妈妈坐车来到我家。我们都为没有查出大的毛病而高兴,我立即打电话告诉了哥哥这个结果。中午,妻忙了一桌菜,我陪爸爸喝了几杯酒,劝妈妈多吃了不少菜。我对妈妈说,两次检查,医生都说你要多休息,注意保养,不能劳累,可你就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们的话可以不听,医生的话这下可要听了吧?妈妈说,也没忙什么,就是田里那点活计,总不能就这样坐在家里啊。爸爸一边喝酒一边说,你妈妈是个闲不住的人,田埂上有根草都要拾回家,河边上有块巴掌大的空地,也要种豆栽菜。妈妈说,农村人,不做怎行?听着爸爸、妈妈的话,我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不是叫你们不做,整天坐在家里,是叫你们量力而行,毕竟都已六十大几、往七十上数的人了,身体这样瘦,又经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四个子女三个不在身边,你们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哩。不是没钱用,不是没得吃,不是子女不孝顺,而是你们自己不会享福,要是果真弄出个什么大病来,叫我们做子女的怎么办啊!我们做子女的就是希望你们有个好身体啊!有个好身体,是你们晚年的福分,也是我们做子女的福分。
听了我的话,爸爸和妈妈一时都无语。我不想再说下去,我知道再说下去,他们心中会不高兴的。要想让他们一下子接受我的观点,还是有困难的。他们一直认为能做则要做,能忙就要忙,不能坐吃山空,不能只顾向儿女伸手。我理解他们,我敬佩他们,我更深爱他们。作为他们的儿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进入老年之后给他们更多的关心、爱护,让他们感到他们虽然老了,但背后还有儿子站着,他们虽然衰弱了,但他们的儿子正年轻着,他们的生活仍然充满着希望。
吃过饭后,我把爸爸妈妈送上了汽车。他们执意不肯在这儿多住几天。车门关上的瞬间,我又一次看到妈妈那单薄的背影和那在风中飘零的白发。我的心一阵疼痛,眼泪流出来。我向爸爸妈妈招着手,我的心在喃喃着:
啊,我的爸爸妈妈,你们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