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驶着越野车在山里已经转悠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传说中的藏羚羊群的下落,我不禁烦燥起来,再也无心欣赏旖旎的高原风光。我开始有些怀疑同伴的话,也许他们只是想把我支开自己去找寻羊群吧。是呀,这样血腥的生意场上怎么会有真正的朋友呢?我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我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车子驶过一道山梁时,我看到前面有一个背枪的藏民向我招手。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宽大的毡帽下露出一张黝黑刚毅的脸,他的身边还蹲着一条威武凶猛的黑色藏獒。
我的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藏民走过来对我说他是木纳措动物保护站的工作人员,想要回保护站,可是他的车坏了,所以希望我能捎他一程。
听到他的请求我感到一阵惊喜,惊的是他是我们偷猎者的天敌,喜的是也许我能通过他知道羊群的聚居地。于是我欣然接受了他的请求。
车子在荒无人烟的路上飞奔,耳边只听到风的呼啸声。因为他的汉语很不纯正,我们只能间或艰难地交谈几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占堆,而那条藏獒则叫多吉。
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整个天幕象一个扎紧的口袋,星星便象是从口袋缝隙漏进来的光。我们决定休息一晚天亮再赶路。
吃了一些我车上的食物,占堆去四处捡来一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篝火,我们在火边坐下。多吉则蹲伏在不远的高坡上向黑暗睁大着警觉的双眼。
占堆问我:“你来这里干嘛?”
我笑笑:“我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听朋友说这里的风景优美便自己跑来了,不想却在山里迷了路,我的朋友们还在扎旺等我呢。”
“你是我们的朋友!”占堆拍着我的肩膀高兴地说:“我们保护站的人最恨的就是偷猎的。你爱大山爱动物,我们也爱你。欢迎你经常来山里做客。”
占堆不擅言辞,但他的话淳朴而真诚。
听到他的话我感到汗颜也有点心虚。我赶紧岔开话题:“你在保护站做了很多年吧?”
“是啊,我家从爷爷那辈起就是护林人,我从十六岁起就接过父亲的枪做起了护林人,到现在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
“哦,你的孩子也不小了吧?”
占堆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两天就快要做爸爸了。保护站又偏远工资又不高,所以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们这样的人。”
占堆高兴地说:“等我这次完事后,我就下山去看我的老婆孩子。我终于要做爸爸喽!”
“恭喜你了。”我也为他感到高兴。
占堆喝了一点酒,脸上有点微红。他兴奋地说:“知道吗?我的孩子叫尼玛,在藏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我附和道:“唔,一个挺不错的名字。”
占堆说:“等娃大了再接过我的枪,也做一个护林人。这才是男子汉的事业。”
我感兴趣地问:“那么你和藏獒的名字也有什么含义吗?”
“唔。”占堆笑了笑:“占堆在藏语中的意思是降妖除魔克敌制胜。多吉是金刚的意思。”
“真是不错的名字。”我由衷地赞叹道。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一会儿占堆哼着歌开始尽情地跳起了藏舞。他一边跳还一边用手来拉我一起跳。我迈着混乱的脚步和占堆跳了起来。
早上我先醒过来,我从汽车里出来,看到多吉瞪着大大的眼睛警惕地望着我。我从车尾厢拿出一块牛肉干扔给它。多吉跑过来嗅嗅却没有吃的意思。
“好的猎犬是从来不吃陌生人的食物的。”不知何时占堆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讪讪地笑着说:“我以为它饿了。”
占堆从地上捡起牛肉干放在了多吉面前,用手摸了摸它浑圆的脑袋。多吉仰起脖子亲热地咬了咬占堆的袖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嗥叫,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始享用它的早餐。
我们吃过些食物便开始上路了,在下午三点多到达了离扎旺不远的一个地方。这是一个三岔路口,往前面的道路直通扎旺,右手的路通往木纳措保护站。我们就此分手,占堆和多吉跳下了车子。
临别时我装作无心地向占堆打听左边的那条小路。占堆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说:“左边的小路是通向东巴草原,那里是藏羚羊的栖息地,也是我们保护站重点巡查的地方。你没事最好不要去那边。”
我心中一阵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要感谢这次迷路带来的好运气,想到一张张的羊皮将装满我的车厢变成一沓沓的钞票我欣喜万分。
我将车开出一段距离歇了会儿,估摸着占堆和多吉走远了,便倒车驶上了通向东巴草原的那条小路。
在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驾驶着车在无边的草原上驰骋真的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我摇下了车窗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气息。
凭着我多年的经验和灵敏的嗅觉我很快就发现了猎物,那是一只未成年的小羊,此刻它正低头在溪水边喝水,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我在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拿起车厢里的猎枪,顺手我把手枪也别在了腰间。我蹑手蹑脚地慢慢向猎物靠拢过去,在一个小山坡上我伏了下来,屏气凝神用枪瞄准了那只藏羚羊。也许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小羊抬起头来警觉地向后面张望,流露出不安的眼神。
“快!”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感觉到了它的四蹄随时准备撒野奔跑。对猎人来说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我必须在它逃脱前扣动板机。
“呯”的一声枪响,随着我的枪杆冒出的轻烟小羊应声倒地。子弹应该是击中了它的腿部。我看到它瞪大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哀怨地看着我,仍试图挣扎着摇晃站起来。
我瞄准它准备再补一枪,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威严的怒喝:“把枪放下!”。
不知何时占堆来到了我的身后。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用枪指着我。藏獒多吉则虎视眈眈地在马旁边看着我,一副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飞扑上来的架势。
占堆下了马端枪走向我,我沮丧地把猎枪扔在了他的脚边。占堆捡起猎枪背在身上一眼也不看我径直向藏羚羊走去。他走到了小羊身边心疼地检查着它的伤势,小羊匍匐在地上显露出畏缩的模样,不时发出悲凉的鸣叫。占堆从身上的包裹里找出了绷带细心地帮小羊包扎着伤口。
这时我的心中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我从腰间拔出了手枪不假思索地向占堆开了枪。子弹正好击中了占堆的头部,只见他跪伏的身体一下子栽向了溪水里。
我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嗥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黑影迅疾地扑了上来,用它锋厉的犬牙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咽喉,我看到汩汩的鲜血顺着我的脖子向下流淌。我抱着多吉庞大的身躯无力地挣扎着。
垂死前我看到小羊缓缓爬了起来,默默地看着占堆的身体眼里流出了泪水。一会儿它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狂风呼啸着,把弥漫着硝烟和鲜血的气息送到了草原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