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子期,怀抱我心爱的琴。
还是这条水路,今夜月色如洗,伫立船头,任夜风吹飘我的衣带,看两岸群山的黑影连绵起伏,听船侧流水潺潺作响,我的心沉浸在急不可奈的遐想里:“子期,你可否披衣起坐,备酒等我?你可否觉得静谧的夜如我琴上的弦,只等我指尖轻轻拨动,就会流出心旌神摇的音符?”
快到了,子期,我看到去年我们初识时的那块大岩石了。请不要笑我下船时的那个趔趄,这里有太多令人兴奋的记忆。那天,我发现我的琴弦微微颤动了一下,我就知道,准有人在躲着偷听,所以曲终时你那一声惊叹并没吓着我,倒是回头的一刹,看见你从菊花丛中站起来,让我想笑。嗨,你那黑黑的脸膛,憨实的模样,挑担山柴绝美匹配,站在花丛我可不敢恭维。
不记得是怎么互道姓名的,只记得我拨弦想山时,你说:“善哉,巍巍乎志在高山。”我抚琴思水时,你说:“美哉,洋洋乎志在流水。”子期,你听懂的不是琴音,是我的心啊!可惜,当时我有要事缠身,不能与你畅谈,只好相约今年再见。
哈,到了,子期,我看到你家房子了。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有个宽敞干净的坝子,房侧整齐地码放着山柴,连房门上那把铜锁的模样和大小都与我想的不差分毫。怎么样,没白交我这个朋友吧?只是,为什么你会锁着门呢?
终于见到你了,子期,是你的乡邻告诉我你葬在这里的。其实,不一定要四目交接,不一定要双手紧握,不一定要热烈拥抱,不一定要举杯痛饮,不一定要开怀畅谈,对不对?所以,我还是静静为你弹奏一曲吧,弹那曲《高山流水》。
你在听,是不是?子期,我的琴弦又轻轻颤动了一下,我看到你坟头冉冉升起一缕薄烟,与我指尖流出的音符缠绕交融在一起。
曲终乐尽,听不出我在想什么吧?子期,不然,何以静默无声?
晃当!琴碎弦断!
对不起,子期,这一声晃当击痛了你的心罢?
其实,我也不愿啊,子期!一路上,我想了一千种结果,惟独没想到,我会摔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