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路坎坷而多舛,在紧要的十字路口,我却走得很稳。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七月流金,阳光愈是直直地躺在大地上。每年这时,正赶上乡村麦收的时节。凡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人,都知道麦收的艰辛与麦收对于乡里人的感情,她寄托着全年的希望,当然也是乡下人家汗水与辛劳结晶的日子。那时,我还十一二岁,麦收我是必得去的。我拽把拽把镰刀,夜的月色伴着喳喳的割麦声,回荡在夏夜的蛙声里。我已没有力气挪动寸步了,但我知道,再坚持一把劲,我家的所有麦子就全部割完了,于是我更加狠劲地挥舞着镰刀。在全家人不惜命的努力下,最后一把麦终于躺在了父亲的臂弯里。也许有种胜利的喜悦,也许是夜的沁凉,我的心陡然轻松了起来。我说:“麦子收完了,再几天就能全部收到仓子里了。”父亲很轻松地说:“割完麦子,只是麦收的开始,后面的事还很多,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父亲的话在当时并没有留在我的脑海里,夜随着我的疲惫而沉沉睡去。夜里,我睡得正酣,父亲急急地推我:“天要下雨了,快起!”我极不情愿地爬起来。父亲已去找盖麦子的篷布了。我听见院子里的风吼得急,天空黑得啥也看不见。远远的忽一道亮光,划破了夜的宁静,紧随着就有稀疏的雨滴落下。我跟着父亲将篷布顺着梯子搭到麦垛上,并迅速将木疙瘩压住篷布四角,只听得篷布被风吹得哗哗直响。等我和父亲将所有的麦垛盖起来,雨已经大了起来,打在篷布上,劈啪作响,这才发现,浑身的单衣已被雨淋湿。我先换了湿衣睡了,父亲继续去料理他的麦子,这里压压,那里摁摁。对于庄稼人,每个麦子都是他们的孩子,我懂得。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四五天,有好多麦穗子都已发芽了,我急,父亲更急。实在没办法,父亲就把大睡房里的炉子生了火,七月的北方,屋里热的受不了,父亲就发动全家人把麦捆子依次搬进屋里,待晾干了,再搬出去。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夜里。
后几天,天一放晴,全家人急上阵,急打急碾。夜里,父亲彻夜不睡觉,稍有风吹草动父亲翻起来就扬场,有时刚扬几下,风就停了,有时,一晚父亲要折腾几十次。
这一年的麦子收的不易,一直折腾了半月有余,但是,仍有过半的麦子发芽了。在这十几天里,父亲很少合眼,成天价围着麦垛子转悠,身体也瘦了一圈,我懂得父亲,因为我知道麦子对于庄稼人的感情。
也许是磨得多了,父亲对于一切事情的看法——没那么简单,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做一切事情,父亲的那句“没那么简单”时时提醒着我,使我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我对一切事情的后果准备的也更充分,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而今,我已过了而立之年。我有做事的冲动,更有做事的谨慎。许多事后,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这么谈定,我说:“我早就知道结果了”。其实,我并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了,而是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没那么简单,我处理一切事情都是按最坏的结果去做好应对的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