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还没有到,沙尘暴倒是迫不及待地来了。早上天气看上去还好好的,中午说变就变了。
我午饭还没做好,就听安安在外面喊:“妈妈,快来。被子被风刮跑了。”我关上煤气灶,顾不上解围裙就急忙往外跑。
只见安安和乐乐一人抱个被子正朝家跑来,被子的一角拖在地上,已经弄脏了。一边跑一边喊:“妈妈,那一个,你那一个紫茉莉被风刮河里去了,快去……快去追……”我如梦初醒,赶紧跑下河梯。眼瞅着被子就在我脚下,可是我却拿不到,因为河水与路边的距离有一米来高,我的胳膊没有那么长。这时候,安安跑过来,“妈妈,我给你送棍子来了。”当我拿到棍子时,被子已经像一朵巨大的浮萍越漂越远,慢慢到了河的中央。河很宽,再长的棍子也是枉然。倒是有几件衣服不知谁家的,离得近一些,我轻轻用棍子帮他们打捞了上来。
怎么办?望着那漂在河中央的被子,心里焦急万分。那可是嫂子前不久给我买的羽绒被啊,听妹妹说花了两千四百多块钱呢。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后,哥哥嫂子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哄我们开心,尽可能的给我们最大的关怀与照顾。嫂子说,羽绒被又轻巧又暖和,还不容易返潮气。我们租的房子阴冷潮湿终日见不到太阳,盖羽绒被就不用天天晾晒了。那被子实在太舒服了,柔柔的,软软的,贴着皮肤轻柔顺滑,像是婴儿的脸。被子的牌子叫紫茉莉,正好也是紫色的,一朵朵茉莉花,含苞待放,妩媚极了。为了便于清洗,嫂子还特意花两百多给我买了一个花色一样的被罩。说真的,我结婚都没盖过如此昂贵的被子。因此,我对它钟爱有加。可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漂在河中。
风大了,它就顺水急流而去,风小了,就飘飘悠悠在河中心荡来荡去,像是故意跟我作对似的,就是死活不肯漂到一边来。儿子说:“妈妈,我拿一个竹竿在这边,你在那边去。”“不可以,河梯很滑的,你赶紧回去吧。告诉邻居们赶紧收被子,没人收的,你跟弟弟都先帮他们抱到咱家去。知道吗?快去吧。”
我们租住的地方,附近都拆迁了,就剩这个村子还没拆,所以住着好多做小本生意的,一则平房便宜,二则便于存放一些三轮车,自行车等杂物。因为迟早要拆迁,所以家家户户到处都盖成了房子,几乎没有任何空地,连阳光都挤不进去。哪怕只有厕所大小也照样能租出去,真的就像老家的鸡窝一样。在这里租住的不是卖菜的就是收废品的,要么就是建筑队上的民工们。路边的小树上拴着绳子,每天都有好多被子和洗过的衣服晒在那里。下面有一条河,河水不知是从哪里排出来的,不过看上去也还算清澈。
我们平时上班,中午不回去,没时间晒被子,也就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才有空。所以每到礼拜六,我都早早把被子抱出去先占好地方。每次都告诉安安和乐乐,“要好好看着被子,别让风刮跑喽。”其实,我所担心的并非是什么自然界的风,而是怕被人偷走。这次并没有告诉他们要他们看被子,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感冒了。可他们总是你进来我出去,来来往往的,我还训他们说,“感冒了还不在屋里好好呆着,瞎出溜啥呢?”原来,两个孩子是在轮流看着被子啊。
“姐,还没捞到啊?我们来了,不着急,啊。”隔壁的小两口不知从哪儿找来把铁锹,急急地向我这边跑来,我像看到救星一样,两眼放光。这时风又大了起来,把被子吹到河对岸去了,我急忙从那边的桥上往对面跑去。对面正好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说:“阿姨,我来吧,我离得近,能够得着。”我大喊:“不可以!你站住!站住!”他愣在那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我便喊边跑过去,可当我跑过去时,那被子像小船一样已经又漂远了一些。河梯斜面很陡很滑,而我又穿的高跟鞋,所以,每走一步都很缓慢很艰难。老公加班去了,幸好有隔壁两口子来帮忙助威,否则,我会更加不知所措。
我们跟着被子从这座桥跑到那座桥,终于,被子慢慢向河的一边漂移。隔壁的小伙子用铁锹柄比了比,还是够不到。这时候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有好几个到了河两岸。有一大哥不知从哪里帮我们找来了一根长长的竹竿,隔壁小伙子接过竹竿,努力得一点一点倾斜着身子。“不要再够了,你会掉下去的。”我话音未落,只见他已经轻轻用竹竿碰到了被子的一角。他慢慢一点一点向自己这边拉过来,生怕一松手,被子就又跑掉。一点,一点,终于拉过来了。我急忙跑过去,还好,幸亏里面是羽绒,被子根本就没湿多少。
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捞事件终于告一段落。路边帮忙的行人们也各自散去。一个小小的落水的被子,竟会让许多的人停下急匆匆奔波的脚步,更何况如果落水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呢?相必我们拼了命也要救上来啊。
当我抱着被子赶回家时,嗓子已经干得快说不出话了,那样寒冷的初春,那样大的风沙,不知姓名的异乡邻居为了帮我找回被子居然跑了足足有三站地。而我当时还曾经担心他们会在我们不在时偷偷用我们的煤气做饭,会偷偷用我们的电,甚至还会偷我们的东西,现在想想真是羞愧不已。
我走进屋,看到两个一般大的孩子,正跪在床上轻轻地祈求:“神啊,求你救救我们的被子吧,如果捞不上来,我妈妈没被子盖会挨冻得啊。”有什么东西湿湿的轻轻滑落嘴角。
我竭力堆起笑容说:“你们在干嘛呢?”“祷告啊。姥姥说了,有什么事情办不了就祷告给神,神就会帮助我们。”
我一把把他们抱在怀里,“真是妈妈的好孩子。”安安仰着小脸问我:“妈妈,你不生我们的气吗?”“为什么要生气呢?”我不解地问。“因为我们没有看好被子,让风刮跑了啊。”
多么懂事的孩子!我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