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山深处的河尾村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村里有十几户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村外一片茂密的树林布满山坡，那是七、八十只猴子的乐园。多少年来，人过着人的日子，猴过着猴的日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只在村东头的孤寡老人老侯十三年前在树林里抱回一个被遗弃的男婴之后，才有了一些改变。男孩皮肤黑黑的，长相一般，唯独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于是老人给男孩取名侯星。
在村民们的接济和老侯的悉心照顾下，侯星慢慢长大，转眼已经十三岁了。他自小很少有玩伴，便终日和群猴嬉戏追逐，久而久之，上树、爬山，身手敏捷，如履平地。他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只知道老侯、猴群、小青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说起小青，比侯星大三岁，是河尾村叶家的小女儿。苹果脸、大眼睛，一笑起来脸上就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侯星从小就喜欢和她亲近，有事没事总是“青姐，青姐”的叫着。在侯星的眼里，小青不仅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也是他儿时唯一的玩伴和好朋友。她的可爱和清纯，谁也比不上。
二、
一天正午时分，侯星坐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上给身边的猴子喂食，突然“砰”地一声枪响，猴群受惊了。正当猴们一边叫着，一边四处逃散之际，侯星看见一只母猴倒在了地上。两个身穿迷彩服，头戴帽子，手端猎枪的人渐渐从远处走来，“砰——”又是一声枪响，还没等侯星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一只小猴中弹从树上坠落。顿时，一向沉默寡言的侯星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两下，那种真真切切的疼痛让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淬不及防，枪滚落一旁，被侯星骑在身上暴打。可是，打了没几下，另一个猎人把侯星扑倒了，在激烈的搏斗中，侯星的右脸颊被他手里的刀刺中，立刻血流如注。
两个猎人一看是个孩子，也吓坏了，赶忙拿出随身带的药品、纱布帮他止血，并说：“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这时，被侯星痛打过的猎人也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的说：“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抓猴子是为了给人治病。这三百块钱，你拿回去治治伤吧！”
侯星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把三百块钱扔在地上，并重重的踩了一脚，独自回了家。
多亏了这山里的草药，一个月后，侯星脸上的伤口完全愈合了。虽然疼痛全消，却留下了一道3厘米左右的伤痕。从此，村里人不知是嘲笑，还是冷漠，都叫他“刀疤”。就连小青也故意叫过他几次，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三、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侯星依旧每日和猴群在一起，顺便捡捡菌子、砍砍柴，贴补家用。一直无心读书，也就不再上学了，偶尔去看看小青，陪她说说话。
这样又过了两年，直到村外唯一的土路上出现了一辆四四方方、四个轮子、屁股冒烟、能飞快奔跑的玩意儿，整个小村庄沸腾了……
不就是一只会跑的“翻毛皮鞋”吗？侯星不屑地想。
直到夜里，他从老侯口中得知“翻毛皮鞋”此行的目的，才傻了眼。原来，开着“翻毛皮鞋”来的矮胖子是县城一个包工头的儿子，看着他把车里装的几大箱水果、烟酒、布料、糕点全都搬进小青的家，累的一身臭汗，村民们没有一个不觉得可笑。就这么一个猪一样的男人，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竟敢向美丽的青姐求婚，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侯星这么想着，根本睡不着觉，一溜儿小跑到了小青家。
小青家破旧的土坯房灯火通明，小青的父母、哥哥正恭敬地陪着矮胖子喝茶、聊天。侯星来到小青的窗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青姐，青姐！”
“嘎吱”一声，窗户打开了，小青露出半张脸，“你来干什么？”
“你爹真要把你嫁给那胖子？你愿意？”侯星问。
“爹娘都同意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个月后就过门儿了。”小青哀怨地说。
“你不能嫁给他！”侯星坚决地说，“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们离开这儿。”
“我们能跑哪儿去？”小青吃惊地望着他，“你还太小，你不懂！”
小青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头探出窗外小声说：“快回去吧！”
就在这瞬间，侯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在小青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看着小青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感觉全身就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全身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四、
之后，侯星又见过小青几次。小青好像是生气了，不大理他，所以原本有很多要说的话，最终都没有说。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当“翻毛皮鞋”再次出现在河尾村，带走了侯星眼中美丽的青姐，他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发誓一定要离开这小山村，到大城市打工挣钱。等他赚了了大把的钞票，拥有了自己的汽车，一定再去找回青姐。
于是，他告别了和他朝夕相处的老侯和猴群，独自一人带上简单的行李，几经颠簸来到省城。一下火车，大街上的情景顿时让侯星惊呆了：原来，省城那么大，满眼的高楼大厦就像山上的树木一样多；路那么宽，人有人走的路，自行车有自行车的路，汽车有汽车的路。而最令他兴奋不已的是，在村里才见过两回的“翻毛皮鞋”，在这里比比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有“H”形的，球形的，两个“人”字的，两个叉叉的，四个圈圈的；有小面包车、中巴车；有永远挤满了人的单层、双层公交车……还有像一个饼一样贴着地面，飞速行驶的小轿车。
侯星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一边啃着从家里带出来的饼，一边尽情的“欣赏”着这一路的汽车。
口渴了，就去旁边的公共厕所接点自来水喝；天黑了，就在火车站凑合一宿。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去了，侯星突然意识到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吃完了，口袋里只装着20块钱，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应该赶快找个地点打工养活自己。
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的他想了想，先从火车站附近找起，餐馆、行包房、旅馆、工地，一律不用人。就在他饿了一天，绝望到快崩溃的时候，他看见一家水站正招聘一名送水工。店里已围了六、七个年轻人，正在往阁楼上扔空水桶，但要么扔不上去，要么扔上去水桶又滚落了下来。轮到侯星了，没想到身材并不魁梧的他扔出去的水桶不但不滚落，而且还整整齐齐排成了一排。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瘪男人，他看了看侯星的身份证，大声说：“你留下吧！包吃包住，每送一桶水5角钱。”
侯星一听见“包吃包住”这四个字，就像即将淹死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感激地连连点头。
吃晚饭时，侯星、老板一家四口和另外三个小工围成一桌。饿了一天的侯星倍感温暖，低着头不敢看老板娘恶毒的双眼，一口气吃了六碗饭。
五、
打工的生活开始了，小工们每天六点半起床，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去送水，晚上十点半才收工。如果运气好，一天可以送20捅水，也就是能挣10块钱，但也累得筋疲力尽。睡觉的地方只有十二平米，支了两张双人床，侯星睡上铺。
渐渐地，由于自行车使用频率高，易坏，而侯星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它，下铺的小刘开始和他熟识起来，老板娘的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
只是，送水的工作不仅辛苦，而且还时常受气。尽管你把水送到了，还给人家装在了水机上，但人家投来的却是嫌弃、鄙夷的目光。有一次，侯星给一个住在18楼的人送水，正赶上大楼停电，电梯也停用。当侯星扛着水桶，汗流浃背地按响这家人的门铃时，开门的男人见面就说：“你怎么搞的？现在才送到？”
“我，我……”寡言的侯星一时说不上话来。
那人不耐烦地把水票塞到侯星手里，说：“放下，走人！”
当时，侯星真想揍他一顿才解气，但想到还有三桶水在楼下等着自己去送，硬是强迫自己忍住了。那天，他不知怎么，骑车骑得特别快，就像一只鸟儿在这座城市快速的飞行……
一个月干下来，侯星好不容易挣到了350块钱。也许是这钱来之不易，自己倍加珍惜，在给老侯汇去100块之后，什么东西也没敢买。
闲暇的时候，侯星总喜欢和小刘聊聊天，为了轻松一下，也为了告诉自己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并不孤独。他们聊的内容很多，也很杂：关于生活、挣钱、送水；关于将来、女人；关于房子、汽车、刀疤……
六、
一天夜里快十一点了，大家正准备收工，老板接了一个电话，让侯星去给五公里之外的一户人家送水。侯星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夜晚的城市笼罩在一片灯的海洋里，周围的一切好像和白天看到的不大一样，既华丽又美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骑车的人也极少。侯星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感觉自己顿时飞了起来，从河尾村飞到大城市，从这条街飞到那条街……就像在山上和猴子们玩耍、追逐，从一颗树跳到另一棵树，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忽然，“唰”的一声，一辆黑色轿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唰”、“唰”两辆一模一样的银色轿车以同样的速度从他身边“飞”过。他一下子想起，小刘曾在饭桌上告诉过他这种车叫“沃尔沃”，属于高档车。他当时怕自己记不住，就在脑子里输入“饿了饿”，以便记忆。
说时迟，那时快，三辆车像离弦的箭，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急速、转弯、漂移……看来是在比赛，看谁跑得最快。
看到这精彩的一幕，侯星立刻热血沸腾，全身发抖。他拼命地骑车，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被三辆“沃尔沃”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后来，他是怎么去送水的，又是怎么骑回住处的，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他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沃尔沃”飞速行驶的画面，好像开车的人就是他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小青，还有他的誓言，还有……
七、
时间过得真快，生活在忙忙碌碌之中过去了大半年。元旦终于来了，老板大发慈悲，决定给侯星和小刘放假一天。
侯星对这座城市并不是太熟悉，也不想到公园去玩。本想到街上走走，或去人们说的“车立方”看看车，一饱眼福。但小刘兴奋地跟他说，他有个表姐在城郊开布店，人很漂亮，而且从小就对他好，最近才离了婚，想去看看她，希望侯星能陪他一起去。禁不住小刘的一再劝说，侯星很快同意了。
一大早，二人坐上90路公交车，没过多久就到了“佳美布店”。尽管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但这家小店却整洁、干净。三个店员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打扮中规中矩。老板娘三十六、七岁，穿着艳丽，摩登时尚，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小刘一口一个“表姐”，叫的很亲热，而表姐也非常热情，对几个小姑娘交代了一声，就把他们带到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又是沏茶，又是削水果，嗑瓜子的款待。
大约聊了四十多分钟，表姐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就问小刘会不会骑摩托车。
“会啊！”小刘回答得十分爽快。
“那就麻烦你去给建设路17号的裁缝店送匹布料，我这儿人手不够。布料和单子都在柜台上。”表姐说。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小刘对侯星说。
侯星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着点点头。
小刘的摩托声远去了，表姐悠闲地小口喝着茶，一双丹凤眼直盯着侯星，弄得侯星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侯星觉得很无趣，站起身说：“表姐，我想出去转转，半小时后回来。”
表姐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回过神来，说：“哦，我陪你，开车出去兜兜风！”
“不用，不用，我只想一个人随便走走。”侯星一再拒绝。
“没事儿的，走吧！”谁知表姐拉起他的右手，不容分说把他拽出了门，上了一辆白色的、半新不旧的小面包车。车内只有两个座位，后面铺着一块又旧又脏的红毯子，看来是平时拉货用的。
车子启动了，表姐开车很疯狂，一路上超了好几辆车。正在侯星忙着看风景的时候，面包车却在一个僻静的小巷深处停下了。
侯星刚要问这是什么地方，表姐却很快抓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上，并慢慢、慢慢地往下移……
侯星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全身的血管都像是要爆炸了。接下来的事，他就像在做梦，排山倒海而来，风卷残云而去。……
事后，表姐满意地瞟了他一眼，并随手塞给他100块钱，说：“有空常来玩儿啊！”
后来，侯星见到了小刘；后来，他们一起回了住处。侯星不知自己怎么了，精神恍恍惚惚，走路轻飘飘的，他仿佛感到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却又不知到底丢了什么……
八、
日子仍然是要过下去的，侯星虽然每天都是送水、吃饭、睡觉、送水，收入也一天天多了起来，但他开始不满足了。只要肯动脑子，凭他的智商，弄点小钱儿应该是易如反掌。譬如：造一些假水票，欺骗老板和老板娘；送水的同时帮客户送一点其他东西，捞点儿外快；车展的时候在众多的美女车模面前表演武术，帮厂家宣传……
如此种种，小刘对他羡慕不已。
这几日，侯星常往湖边的一栋别墅送水。别墅里住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美丽清纯，皮肤白皙，长相和小青颇有几分相似。偶尔，别墅门口会停着一辆七成新的黑色“沃尔沃”，侯星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
一天，那女子打电话要两桶水，侯星按时送到。可是刚到别墅门口，就看见一个戴口罩的黑衣人搂着一个女子出来，那女子浑身发抖，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侯星定睛一看，正是那栋别墅的主人！他想都没想就把水桶扔下，飞起一脚踢飞了黑衣人手里的刀，和黑衣人扭打在一起。打斗十分激烈，最后黑衣人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根大约10厘米长的针，一下刺中了侯星的左手手臂，趁侯星疼痛之际，飞身骑上摩托跑了。
侯星坚强地忍着疼，扶起瘫坐在地上吓呆了的女子，安慰她说：“没事了，回家吧！”
女子感激地望着他，让泪盈眶，“上我家给你包扎一下吧！”
走进那栋精致的欧式别墅，客厅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碎玻璃、碎瓷片和点点鲜红的血迹。女子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胡乱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嘴角，就匆匆跑上了楼。不一会儿，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药箱下来。
侯星靠在沙发上，脸色煞白，他用右手接过女子递给他的酒精棉球在伤口上擦了擦，竟以极快的速度将那根针拔了出来，“咣当”一声仍在地上。
女子吓了一跳，随即说：“我给你包上吧！”她再次用酒精棉球给侯星消了毒，撒上云南白药，再用纱布、胶布把伤口包好。
“谢谢你！我叫侯星，是来给你家送水的。”侯星说。
“是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洪霞。一会儿我打个电话给我干爹，让他好好谢谢你。”女子客气的说着，捡起地上被拔掉的电话线，插好，开始拨电话。电话通了，红霞带着哭腔说：“干爹，我今天被人打劫了……丢了两万多块……还有首饰……还受了伤……幸亏被一个叫侯星的小伙子救了，不然就没命了。”
打完电话，洪霞扭头对侯星说：“你别动，好好休息，喝点饮料，我干爹马上就来了。他是一个矿老板，很有钱，肯定会重谢你的。”
果然，话音刚落，一辆黑色沃尔沃就到了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六、七岁的大胖子，肥头大耳，小眼睛。
洪霞一见，就哭着扑进了胖子的怀里，“干爹！你总算是来了。”
胖子一边安抚着洪霞，一边看了看沙发上的侯星，点点头“你好，多亏你救了我的干女儿。”
“当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胖子问洪霞。
“我想打，可是手机被那人砸了，电话线也被他扯断了。”红霞回答。停了两分钟，又接着说：“今天早晨十点多，一个人来敲门，说是送水的，我就给他开了门，没想到是个蒙面窃贼。他在卧室里发现了保险柜，就逼我打开。我不干，他就打我。后来，保险柜开了，他抢走了我所有的金银首饰，两万多块钱和小瓷瓶，还说要劫色劫财！”
胖子一听，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疼的说：“哎哟，我的宋代小瓷瓶！”
洪霞不高兴了，小嘴一撅，“是你的小瓷瓶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你重要了，宝贝儿！十个瓷瓶也比不上你。”胖子装腔作势的说。
洪霞瞟了一眼侯星，问：“那侯星救了我，你该怎么谢他？”
胖子转过身子，对着侯星豪爽的拿出一串钥匙，说：“如果你会开车，我就把门口那辆车送给你。”
“什么？”侯星瞪大了双眼，一时不敢相信。
胖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侯星忘记了疼痛，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接过钥匙，坐进了驾驶室。他用五分钟时间观察了一下车内的装置，竟然发动车子，奇迹般的开走了。
看着侯星开着沃尔沃围着别墅区转了一大圈，胖子的嘴巴始终大张着，没有合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送水的穷小子居然会开车！
而侯星长那么大，也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当天，他把自行车寄存在洪霞家，说好第二天一早去取，自己则兴高采烈地开着沃尔沃回了水店。
九、
当众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小小的水店像是炸了锅，每个人都发表言论对侯星羡慕嫉妒恨，只有小刘微微地笑着，朝侯星挤挤眼。……
夜里收工了，侯星用沃尔沃载小刘回住处。走到僻静处，车子停了下来，小刘扔给他一个纸包，说：“总共两万六，这是你的一万三和一些首饰。”
侯星不客气地接过，装进兜里。
小刘停了一会儿，说：“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他们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侯星的嘴角掠过了一丝笑容，“我早就算准了他不敢报警，因为他有老婆、孩子。只是，你那瓷瓶，摔得实在可惜！”
“都是那女人，一边下楼一边用身子撞我，不小心才摔的。”小刘说。
那一晚，侯星睡得特别好，他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在河尾村定下的人生目标就轻易实现了。
十、
第二天一大早，侯星就到洪霞家去取自行车。一开门，客厅整洁如新，洪霞一身浅紫色细羊毛套裙，硬留他进屋吃点心。
侯星不善言辞，只好进屋。
“伤害疼吗？”洪霞问。
“不疼了，好多了。”侯星答。
“那辆车还好吧？他心痛了一晚上。”红霞说。
“还好。”侯星话很少，可是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你可能猜到了，他有老婆，儿子都上高中了。他老婆姓杜，以前在百货公司工作，后来辞职回家管儿子。无所谓开心不开心，他有钱，我有美貌，如此而已。”红霞的声音低低的，怪怪的。
侯星吃着蛋糕，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在想：原来洪霞和他是有相似之处的，因为她也想凭借自己的优势和“聪明才智”过上富裕的日子，实现自我的价值。只是，他们都走了一条不寻常，且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路。
……
侯星刚回到水店，老板就大叫：“侯星，侯星，有电话找你！”
侯星拿起柜台上的电话，一个沙哑的男人在说话，“侯星吗？你给我听着，我们老板那辆沃尔沃，限你在明天中午12点太阳广场交回。到时不见车，打断你两条腿！”
电话挂断了，侯星笑了笑，看了一眼电话显示，记在了心里。只跟老板说今天身体不舒服，想请假半天。
老板看送水的生意不是很忙，也就同意了。
整个下午，侯星开着车，费尽周折找到了市里原来的百货公司，又说尽好话，才查到一个在1998年辞职的女人，姓杜，名叫杜丽丽，现年四十五岁，手机号码：15849653120。就是她了，肯定没错！侯星想。
不知不觉天快要黑了，侯星想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电话，一副黑社会腔调，“喂，我是侯星，告诉你们老板，他要我还车，可以。但我会把他的事告诉一个叫杜丽丽的女人，她的电话是15849653120，还有他那个在育才中学读高二的儿子。”不等对方说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夜色里，一身轻松的侯星哼着小曲回了住处。他买了很多好吃的，有卤菜，还有零食，为了慰劳大家，也为了奖励他自己。他想象着胖子因要不回爱车而心疼的样子，以及听到手下转述自己的话时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禁笑了。
十一、
正如侯星所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再没有人找他，也没有威胁电话。
为了养活这辆沃尔沃，他白天送水，夜里到北三环参加年轻人自发组织的飙车赛。靠着他超乎常人的运动天赋和驾驶技术，他总能赢得奖金，因此在圈内小有名气。
很多时候，侯星觉得自己开始适应这座城市了，他庆幸一年多前离开了河尾村，否则现在还在当农民，一身的本事都无用武之地。没想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会在大城市过得如此顺风顺水，连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可是，好景不长，听说夜间飙车严重影响市民休息，因此最近全市交警开始追堵参与飙车的人，只要抓到就是罚款、扣分、拘留。这不，在侯星第十八次参加飙车大赛，准备轻松赢取丰厚奖金之际，突然发现前方路口有交警。好在他反应极快，马上调头，朝反方向疾驰。可是才开了一千多米，路口又看到警察、警车。想到自己不是车主，又是无证驾驶，侯星全身都在冒冷汗。
没办法，他迅速把车停在路边，翻身顺着公路边的灯饰滑行、跳跃，就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分钟不到就从第二层高架桥上跳到了一层路面。他拼命地往前跑，感觉有人在追他，但他跑得实在是太快了，没有人追得上。
终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侯星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前面有一个桥洞，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坐在路边闭上了双眼，他太累了……
十二、
梦里，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全十四驱跑车，全速奔跑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高速公路上，来不及看风景，来不及停下来，一路狂奔而去……
（完）
